第五章

第五章

從浴室出來祁天憐不在房間裏,應該就是他可以獨自享用這個房間的意思了。躺在床上,身體雖然倦極,卻不能入睡,原以為已經觸到了他的底,卻又因他之後的動作亂了方寸,又懸在了半空中。

他明白自己觸怒他的行為無疑是自討苦吃,但或許是因為太過於沒有安全感,他總是竭力使自己不要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即便是身體不得不服從命令,但自己的思想卻總是要自己完全的掌握,即便是順從,也不要順從的徹頭徹尾。

他不害怕祁天憐的殘暴,卻害怕他的溫情攻勢,已經太久沒有人真心的關心過他,他怕自己,會有一天因為他的溫柔而動心,那時,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不知道自己輾轉反側了多久,天很快的黑了,門忽然被推開,他下意識的身體一顫,以為是祁天憐,轉頭去看,卻是一直對他很好的岳婆婆。

「婆婆?」忙從床上坐起來,看見他手中的托盤,「您這是……」

「你們年輕人啊!要麼就是懶得連吃飯都不願意下樓,要麼就是忙的吃飯都顧不上。」岳婆婆埋怨,「小少爺說還有工作沒做完,晚飯都沒顧得上吃就走了,你呢,就是一直睡過晚飯時間,真拿你們沒辦法。」

「我不餓。」原楓尷尬的笑笑,知道岳婆婆只是為了不讓他尷尬,故意裝做什麼都不知道,才這麼說的。

「一日三餐總要按時的吃飯,就算沒有胃口,也要吃一點東西再睡覺。」岳婆婆把托盤放在桌上,「這個是歸脾桃仁脆餅,小少爺說你不喜歡甜食,我只放了一半的糖,應該不會很甜。這個是絞股藍茶,喝瞭然后睡個好覺。」

「婆婆,謝謝你,真是麻煩您了。」原楓不好意思的說。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這都是小少爺臨走之前吩咐我做的。」岳婆婆笑笑,「還囑咐我不要說出來,他那個人,就是嘴硬心軟,而且從小到大驕縱慣了,做錯了事也拉不下臉道歉,要是他得罪了你,你可別往心裏去。」

「他怎麼會得罪我呢?」原楓扯動唇角笑笑,「你快去歇着吧!我吃完了會把餐具送去廚房的。」

「你放着就好,我明天早上過來收。」岳婆婆擺擺手,走到門邊,「不準浪費哦!明天早上要是我發現你剩了,我會生氣的。」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不會剩下的。」

看着門關上,原楓吁了一口氣。

他不明白祁天憐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明白一個有錢有勢的上等人玩弄他這種死在路邊都不會有人在意的下等人有什麼意思。但是若要說要他相信祁天憐是因為喜歡他而這麼做,那麼打死他都不會相信。他也是在強迫自己,不能相信。

聞起來微微帶了些草藥苦氣的點心和茶吃起來其實十分可口,脆餅是甜的,但並不膩口,透着堅果和草藥特有的香氣,絞股藍茶里也稍微加了些槐蜜,隱約間有些槐花的香甜氣味。

也許是因為點心和茶真的有安神的功效,原楓這天晚上沒有失眠,很快便睡了,並且沒有做惡夢。

感覺到什麼在騷擾他的唇,睜開眼,是祁天憐,意外,又不意外。

「起來洗漱一下,下去吃早飯。」祁天憐說,從床上起來,走進浴室。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睡到這張床上。原楓為他的若無其事而煩躁,祁天憐不發怒,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見祁天憐從浴室里出來,他便收起了胡思亂想,下了床去洗漱。

掬起冷水撲在臉上,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冷顫。抬起頭,下意識的照鏡子,不再是蒼白而瘦削的模樣,這兩個月祁天憐每天看着他按時吃飯,押着他準時睡覺,許久不曾有過的規律生活讓他很快的胖了回來,似乎是恢復了以前的樣子,卻又有些不同了,少了一點掛在嘴角的玩世不恭,卻多了一些漾在眉間的,他所不熟悉的情緒。

磨蹭了很久才出來,奇怪的發現祁天憐坐在桌邊,桌上擺着早餐。

看出他的疑惑,祁天憐招手示意他過去,原楓走到桌邊,「做什麼?」

「在房裏吃早飯不好嗎?」祁天憐一笑,「坐啊!每天跟他們那一大群人吃飯,其實有時候也會覺得很煩的。」

原楓坐在他對面,兩人默默無語的吃完了早餐。

「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看他放下叉子,用餐巾擦過嘴,祁天憐說,「我不明白,你最近有些反常。」

「反常?」原楓抬起頭,挑眉,「祁老闆知道我正常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嗎?」

「好吧!」祁天憐沒有計較他的無理,點點頭,「你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為什麼?」

「沒有啊!我心情很好。」原楓聳聳肩,「有吃有喝有錢賺有什麼不開心的?」

「你不用這樣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連你自己都欺騙不了,何必拿來欺騙我呢?」祁天憐沉聲說,「我今天就是想開誠佈公的談一次,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是這種與我的情夫關係嗎?」

「如果你被男人包養,您會是什麼心情?」原楓輕哼。

「讓你有這種困擾,是我疏忽了,你想我怎麼做?」祁天憐說,「我無意讓你心情不愉快。」

「祁老闆如果真地想讓我心情愉快,也很簡單。」原楓悠閑的說,「放我自由啰。」

「我並沒有拘禁你的意思。」

「但對我來說,這與拘禁沒有區別。」

「如果你不喜歡這種關係,可以跟我一起上班,做我的助理,我會發給你薪水,工作的報酬。」

原楓挑眉,像是聽到了什麼大笑話一般,「祁老闆,您在說什麼啊!我做你的助理?我初中沒畢業,連字都認不全,你讓我去鬧笑話嗎?」

「我可以教你。」

「謝了,但不必。」原楓一拱手,「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而且那麼拼死拼活一天才賺多少錢?哪比得上我做牛郎輕輕鬆鬆?」

「你寧願被女人養,卻為什麼對我養你那麼反感呢?」祁天憐淡淡的問。

「因為我不是同性戀。」原楓靠在椅背上,「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會樂意被男人插,我是男人,我不想做女人,也不想被人看成女人。」

「我沒有把你當女人。」祁天憐說。

「但我在扮演着一個女人的角色。」原楓冷冷道,「我只喜歡女人,和女人做愛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想到我的對象是個男人,我只會想吐!」

祁天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原楓冷笑,「是你要開誠佈公,這就是我的實話了,祁老闆,你確定你是想聽我的心裏話嗎?」

「在我身邊真的讓你噁心的要吐?」

原楓轉開臉,不說話。

「好,我知道了。」祁天憐點點頭,「你收拾一下東西,可以走了。」

「什麼?」原楓訝然的回頭,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既然你真的不願意留下,我也不能強留你,你走吧!」祁天憐起身,不再看他,「如果你需要,可以叫他們送你。還有,這幾個月的薪酬我都已經打進你的賬戶。我要上班了,你還有什麼要求,可以跟管家提,只要不要太離譜,他都會為你辦妥的。」說罷,祁天憐徑直開門離去。

***

看着祁家的大門在自己的面前關上,原楓忽然有種做夢的感覺。

幾個月前他被強迫着住進這所大宅,被他恣意凌辱,然後忽然一夜之間,那個男人說愛上了自己,對他百般忍讓,然後在今天,被冰冷冷的趕了出來。就好像一個任性的孩子找到一件陌生的玩具,從不了解時的暴怒,到掌控制后的愛不釋手,最後還是會厭倦的拋棄。

原楓卻覺得自己連那曾經被寵愛過的玩具都不如,祁天憐那種人,怎麼可能會真得喜歡上自己呢?

他不否認自己的失落,就像是只有聽到兩次扔靴子的響聲才能入睡的老人一樣,當一個習慣已經成為習慣,然後再突然讓你戒掉,即便是厭惡的事也會讓人覺得不習慣。

更何況,祁家優渥的生活和祁天憐後來這兩個月的溫柔體貼,若不是他一直堅持着不肯放棄身為男人的自尊,恐怕早已淪陷。

忽然想,如果自己是個女人就好了,可以順水推舟的名正言順的纏住他,然後在他想踹開自己的時候,狠狠地敲一筆分手費。不必像現在,被人家像狗一樣的趕出來,也什麼都不可以說。

一陣冷風吹過,原楓打了個冷顫,清醒過來,對自己剛才的幻想感覺驚訝又好笑,他不是女人,也不會變成女人,更做不到像個女人一樣的對男人求歡,所以他和祁天憐,不可能打破同性相斥的公理,而這幾個月的時間,根本就是磁場異常的情況下,不小心發生的錯誤。

原楓拖着自己不大的行李箱慢慢地走在街上,不時有出租車在他身邊減速,但他都是向司機笑笑搖頭。

因為他不確定自己應該去哪兒,雖然一直的要擺脫祁天憐,獲得自由,卻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自由了之後應該怎麼做。或許就像一直想從魚缸里跳出去的魚,並不會去想出去之後要怎麼樣一樣。

這個城市的冬天總是陰冷的,雖然氣溫並不很低,但濕冷的涼氣卻總是無孔不入,任人穿的再多也有種無處可逃的感覺。

以前原楓是很喜歡冬天的,因為女人總喜歡以怕冷為借口鑽進他的懷裏,不管是他幼時的女友,還是後來委身的貴婦。他喜歡被別人依靠,因為那,讓他有安全感。就像是不斷需要有人鼓勵的怯懦的小孩,需要別人不斷的給他催眠,「你可以的。」

最終還是回了自己的小窩,因為就那麼漫無目的的走,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自己的家門外。

掏出許久沒有用過的鑰匙,開門,撲面而來的是甚至比外面還要冷的,夾着霉味兒的涼氣。

到處都積着厚厚的灰,人走動都會有煙塵飛起。

在抽屜里找到空調的遙控器,打開,吹出的冷風讓他狠狠的打了個顫,想起上次用它似乎已經是半年之前了。他只有每年最熱的幾天才會用到它,為了省錢。但是現在他卻不願意再想這些事情了,把空調的檔換成熱風,然後揭掉落了厚厚灰塵的床單扔在一邊,從床下拽出鴨絨被,和衣倒在床上,放任自己睡去。

日子還是一樣要過的,被拋棄也不是第一次,即便是那些曾經非常喜歡,甚至為了爭奪他而競相抬高價格的貴婦們,也總是會厭倦,然後尋找新的目標,這麼多年他已經很習慣了。

他沒有去查他的戶頭裏有多少錢,雖然祁天憐說已經把這幾個月的錢都打了進去,但他知道地下錢莊的人會第一時間把錢划走。

當務之急仍是解決溫飽問題。

他的父母都是大市場裏的菜販,在他的記憶里一直都是為了生計疲於奔命,沒有人有時間管他,他逃學如果被父母知道了,晚上回家就會挨一頓毒打,所以漸漸的,他就不回家了,整天和街頭的地痞混在一起,抽煙,喝酒,玩女人,在昏暗的迪斯科里吞搖頭丸,後來,染上了賭癮。

那時一段天昏地暗的日子,他每天想的只是怎麼弄錢翻本。他偷過,搶過,也和人一起在路上找人勒索過,但賭博就像一個黑洞,這點錢是怎麼樣也不夠用的。他開始找地下錢莊借錢,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欠了多少錢,也不敢去算,後來就是根本不敢露面,生怕被人找上門。

他也記得自己是怎麼被人按在桌上,怎樣看着那尖刀貼着皮肉插在他的指縫裏,嚇得差點失禁。

然後就開始做牛郎了。

他很拚命的做,最多的時候一天跟七個女人出場,有時候實在做不動了,就偷偷的吃威而剛,當然這些都沒有人知道。

做了有多久牛郎,他自己都有些想不起來了,從前那些荒誕的年月也早已經模糊的辨認不清,他沒有時間去想太多的事情,只是每天努力的賺錢還債。他不是沒想過這樣的後果,他知道店裏以前的紅牌,三十剛過就得了陽萎,離開了店裏又沒有任何的其它技能,最後吸毒暴死在路邊。

他初中沒有畢業,在現在的社會幾乎就是個文盲,他從沒做過苦力,也從來都不想向他的父母一樣辛苦一輩子,相形之下,牛郎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好的職業,他喜歡女人,喜歡做愛,而且賺錢快,似乎再也沒有任何的工作比牛郎更適合他了。

而現在,他能做的,也只有牛郎而已。

認真地把自己打理了一番,他走進了Mindnight。

辛姐是一個黑道大哥的遺孀,雖然丈夫已經離世多年,這個地盤的大哥也不知換了多少次,她卻一直與各個方面都關係良好,道上的人也還對她留了點尊重,他在她店裏做的這幾年,她幫了不少的忙。

原楓喜歡過她,她大他六歲,有生理需要時一般都是找他解決。原楓已經很久沒有喜歡過誰了,但是卻真的很喜歡她,也許談不上愛,她之於他,像情人,像夥伴,更像姐姐或者母親,他承認,他依賴她。

「你想……回來做?」

她眼神閃爍,讓原楓有了不好的預感。

「祁老闆早就已經派人來過了,在你離開之前,我不是就已經說過,我幫不了你嗎?」她微微轉開臉,看窗外。

「我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原楓說,「被他趕出來了。」

「在道上,祁天憐是有名的霸道。」辛姐輕輕搖搖頭,「即便是他不要了的東西,也不會讓別人碰,他,我惹不起。我幫不了你。」她抬眼看他,「如果你還想做這行,或者想找人戀愛結婚,都最好離開這個城市,這個省份,別讓他有你的消息。」

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他笑笑,點點頭,「我知道了,給你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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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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