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熱鬧繽紛的農曆新年在忙碌間悄俏地來到了。
今年，陳毅不僅將假期提前，而且還延長了好幾天。
因為他那個長他五歲的大哥，終於決定帶着外國女友上禮堂，結束這段長達六年的愛情長跑。
大哥娶妻，父母歡喜，他也鬆了口氣。
因為兩老抱孫有望，他這次趕着過去過節，也不必再像往常一樣，被念到耳朵長繭。
今年的年，真的很不好過。
超級無敵寒流來襲，氣溫驟降到十度以下，凌晨甚至還出現五點三度的超低溫。
聽說合歡山都下雪了呢……
「欸，好想去看呢！」
白色的霧氣自孫皓皓凍得微微發紫的小嘴裏呼出，她姣好的小臉因天冷而被凍得僵硬、冰冷。
被厚實衣物撐圓的身上，有圍巾兩條、手套兩雙、耳罩一副……她遠遠看來就像顆渾圓可愛的小紅球！
即使是這樣，孫皓皓還是覺得冷，她冷得牙齒都在打顫，僵硬的手指幾乎抓不住車鑰匙，還險些掉進沒蓋緊的臭水溝里。
停妥機車，她用手順了順一頭已經過肩的長發，然後抓起鑲有人工碎鑽的咖啡色髮夾往後一夾。
她瞄了腕錶一眼，想起自己只跟公司告了一小時的假，於是抓起包包趕緊沖入大樓。
當初，她從報紙上瞧見某專門出版童書的出版社，正對外募集插畫人才時，她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連忙翻出自己隨手塗鴉的作品，匆匆忙忙地趕在截止之前把它寄了過去。
她孫皓皓對讀書雖然不是挺在行，對畫畫這方面倒是有幾分天分，而這天分或許是她從小常被一個人丟在家裏，在孤單中只能對着牆壁塗塗抹抹所磨出來的。
總之，她是好運當頭，意外成了雀屏中選的那一人。農曆新年一過，開工第四天，出版社便約她簽訂合約。
對於這份意外的兼差，孫皓皓高興得熱血沸騰！
不過這波寒流更厲害，把她沸騰的熱血幾乎全凍進了骨子裏，讓她冷到想罵髒話。
「×的！什麼鬼天氣！」她還是忍不住開罵了。
踏進旋轉門轉了半圈，孫皓皓見前方的電梯也在這時當地一聲打開，然後一位男士進入。
「嘿，等等！按住、按住！這邊還有人！」亟欲上樓的她，卯足了勁兒，沖沖沖！
眾人眼前一花，懷疑是某顆紅球滾進了電梯裏！
呵，總、總算安……安全上壘！
從停好車之後她就一路沖沖沖，衝到這裏，孫皓皓已經喘得像條狗似的，腰都挺不起來，「麻、麻煩……八、八樓！」
她兩手扶着膝蓋，氣虛地拜託另一位乘客。
西裝筆挺的男士，劍眉微揚，按下數字鍵。
電梯緩緩向上，可是小紅球還在喘。
從他的角度，他無法看清對方的面容，也不知道她到底要不要緊。略略遲疑了下，他彎下腰，輕輕在她肩膀一拍。「妳沒事吧？」
不知對方是不是被自己的舉動給嚇着了，他感覺到掌心下的身子重重一震。
下一秒，他已然迎上一張年輕美麗的俏顏。
「陳毅！」
「皓皓！」
驚愕的男女同時叫出聲。
怎麼會這樣？
當，十八樓到了，陳毅揉着額角走出電梯。
「不該是這樣的……」他喃喃自語。
「什麼不該是這樣的……」邱勝凱在事務所門口攔下他。「你回來的剛好！到我辦公室一下，我有件案子想和你研究，走！」逕自拽着人就往辦公室里走去。
「來，你瞧瞧……」
「她剛剛跟我說，她意外得到了一份畫插畫的工作，今天是來八樓的出版社，跟他們簽約的。」陳毅對學長的話聽若未聞，逕自喃喃道。
「誰啊？」邱勝凱聞言一怔，視線移向了陳毅臉上。
「可是好奇怪……」他沉吟，表情有些獃滯。
「又哪裏奇怪了？」糟！他這學弟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變得怪裏怪氣的？
「她的表情看來很高興。」陳毅腦中浮現孫皓皓燦爛如花的笑顏。
「高興不好嗎？」要命，莫非他中邪了？
「當然不好，在我對她做了那麼可惡的事之後……說實在，那小傢伙過度燦爛的笑容，只令我感到……頭皮發麻！」對，就是這種感覺！
拜託，學弟！你現在說話的樣子也讓我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好不好！「喂，陳毅，下午兩點要上法庭，你沒問題吧？」
「為什麼這麼問？」陳毅莫名其妙地看着邱勝凱。
「因為你現在的說話模式讓人很擔心！」邱勝凱語重心長指出，一臉擔憂。
「……」陳毅啞口，眸光一沉，重新找回焦距。
「可不可以告訴我，是誰讓你這位大律師刺激過度、語無倫次？」邱勝凱瞧陳毅總算恢復正常狀態下的嚴謹表情，強烈的好奇心立刻冒了上來。
誰啊……
想起那張燦爛如花的笑顏，陳毅不覺又揉起額角。「一個足足一個月不見，卻似乎出落得更為標緻的『麻煩』。」
「麻煩？」邱勝凱疑惑地摸了摸鼻子，不明白陳毅嘴角那隱約的笑意，所代表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回來了？」聽完了孫皓皓的敘述，朱小倩驚訝地問。
「三天前回國。」他是這麼對她說的。
「怎麼會那麼巧，剛好在電梯裏碰上？」這也未免太過巧合了吧！
「出版社和事務所都在同一棟商業大樓，會碰上也沒什麼好訝異的。」孫皓皓淡淡地說。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不過當時她還是好驚訝，而他的表情……呵，那份震驚絕對不比自己少。
沒想到能言善辯的大律師，也會有那種呆若木雞的呆瓜表情，他一定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那麼熱絡高興地和他打招呼吧？她會把他那可愛的表情給牢記在心裏頭的！呵！
一樣的燒肉店，不一樣的心境。
今晚孫皓皓一邊大口大口地吃燒肉，一邊在心中燃起熊熊不息的鬥志。
「那……妳打算怎麼做？」
朱小倩捧着可樂，小心翼翼地看着好友，那晚她瞧皓皓哭得那麼傷心，心中不覺備受良心譴責，於是就把自己雞婆的行徑告訴她，結果換來她對自己不理不睬足足有一個月之久。
然後……
某天晚上，孫皓皓突然把朱小倩從睡夢中搖醒，來回踱着步說：「我明明可以感覺到他動了心，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承認，難道年齡之間的差距真的那麼重要嗎？小倩，妳說呢？」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便含含糊糊地應了聲「不重要」，然後打了個呵欠，就想倒頭繼續自己被打斷的睡眠。
孰知，她呵欠才剛打到一半，人便被提了起來。
「所以妳說我是不是該好好地回敬他一下？」孫皓皓的語氣十分猙獰。
嗄？什麼？！
瞪着在眼前放大的陰森笑容，霎時，朱小倩的瞌睡蟲完全被嚇跑了。
喜孜孜的孫皓皓，一口氣灌掉半瓶可樂，痛快地輕哈了口氣。
「我要做的事，就像騎機車一樣。我啊！只要催動油門，加點油測試一下，然後就可以帶着我一路到達目的地……嗯哼！或許路上我會碰到小小的崎嶇。」
機車？加油？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比喻，好難懂喔！朱小倩困惑地偏着腦袋瓜，百思不得其解。
「小倩，雖然我沒有高貴的氣質，但是我有無敵的青春啊！」孫皓皓輕哼，笑容神秘兮兮的。
「嗄？」孫大小姐在說啥？她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青春無敵！妳知道嗎？就是敢為人所不敢為！」孫皓皓豪氣干雲地宣告。
「殺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幹！」朱小倩馬上一臉「小女子怕怕」的表情。
「嗟，神經病！」孫皓皓白了好友一眼。「老闆叉燒肉續盤！」她引頸高呼。
「喂！」朱小倩臉一僵，眼露殺氣。
「呃，老闆叉燒肉再來一盤！」她摸摸鼻子。
奇怪哩！續盤和再來一般到底有什麼不同？
好奇怪，為什麼過了一個年，一切又好像跟以前沒啥不同。
在孫皓皓燦爛如花的笑顏里，沒有憤恨的表情、沒有傷心的眼神，在那雙墨黑靈亮的大眼睛裏，他看見了那抹熟悉的調皮神采……
陳毅簡直要以為，深印在腦海中那張傷心欲絕的小臉，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而他莫名糾葛了許久的惡劣心情，此刻看來……好像一切都是自己在自討苦吃！
「妳……」
「不請我進去嗎？還是裏面有人？如果不方便的話……」她的口吻刻意表現得遲疑。
「沒人。」陳毅退開擋在門口的身子，讓這顆名叫孫皓皓的小紅球進門。
寒流持續發威，今天她的裝扮跟上次在電梯中撞見時一樣，一樣可愛得令人發噱。
「天氣這麼冷，又是假日，為什麼不躲在家裏？」瞧她俏鼻被凍得紅咚咚的，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我來繼續完成上次的任務！」孫皓皓俏皮地皺了皺鼻頭。「沒道理我千辛萬苦地上刀山、下油鍋，磨刀霍霍了大半天，卻無用武之地。」
她提起兩隻像上回一樣裝滿食材的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為了對上次把你的客房弄得一團糟表示歉意，我可是費盡心力，卯足了勁兒準備這一餐，你不會潑我冷水吧？」
「我的廚房會變成第三次世界大戰後的戰場嗎？」陳毅主動為她接過沉重的袋子，表情十分懷疑。
「我發誓，絕對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都說有準備了咩！忙着換上室內拖鞋的她，皺皺鼻子，對他懷疑的表情頗不滿意。
「那好吧！希望我待會兒不會後悔。」他勉為其難地嘆道，率先將食材拎進廚房。
「嘿！你少瞧不起人！」她在後頭跳腳。
走在前頭的他抿唇微笑。
欸，不知為什麼，聽見她那熟悉的、不服輸的嬌嗔，他的心情就變得很好。
這屋子……有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她嬌甜的聲音在其中回蕩了呢！
陳毅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很懷念孫皓皓的聲音。
她，絕對不是個能讓人完全放心的人。
所以陳毅決定主動幫忙，以便就近監控。
身側那道忙碌的纖影看來真的很快樂，粉嫩朱唇不時哼哼唱唱的，偶爾還會回頭給他一個令他心臟不覺一縮的甜美笑靨。
陳毅迷惘了。
瞪着自己正在剝除蝦殼的雙手，他清了清喉嚨，試探性地開口。
「咳，皓皓，對於上次的那個──」
「她叫什麼名字？」孫皓皓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咦？他微愣地望向她。
「就是那位你要介紹給我認識的小姐啊！」她抬首，微笑地挑起秀眉。
「呃，她叫季馨。」陳毅愣愣地回答。
「她看來美麗又氣質高尚……是做什麼的？」她煞有其事地讚賞着情敵，不動聲色地偎向他身旁，幫他剝起蝦殼。
「季小姐是高中老師。」她……不介意嗎？
撲進鼻間的淡爽洗髮精香味，令陳毅一陣心猿意馬。
「季小姐」？真是禮貌又生疏的稱謂，不是嗎？
孫皓皓心中暗暗評量，並竊喜着。
「這位季小姐的廚藝一定和她的人一樣令人讚不絕口吧？那天她來應門，我瞧她身上還圍着圍裙，是她下的廚吧？」她輕哼着，語氣十分輕鬆。
「她的廚藝怎樣我不知道，她是客人，說要幫忙，我不好意思拒絕她，便讓她在一旁撿撿菜葉……事實上那天的客人，還有我學長他們夫婦兩人。」
說完，陳毅一怔，不明白自己為什要向她解釋得那麼清楚。
他劍眉微微一蹙。這樣的處境，這樣的談話方式……這一切真是教人費解！
「皓皓，妳沒忘記妳那天很生氣很傷心，而且在跑掉之前，還說『再也不要』見到我這混球吧？」陳毅決定還是提醒她好了。
「我當然沒忘記，不過那是小孩子說的氣話，你別當真喔！」她聳聳肩，四兩撥千斤地應付過去。
「還有，你放心啦！我不會再像個小孩子一樣，一徑纏着要你喜歡我，所以你大可以鬆一口氣了。」孫皓皓低頭專註地剝着蝦殼，隨口說道。
咦！她要放棄他了？！聽到這個事實，為什麼他沒有如她所說的那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反而胸口悶悶的？
「你說的對，年齡之間的差距確實會造成某方面的困擾。好比，二十歲的男人跟三十一歲的男人就有所差別吧！」她笑得有些曖昧。
二……二十歲的男、男人？那是什麼意思？
陳毅愕然地杵在原地，懷疑她說的那個意思會是……會是他想的那個……那個意思？！
「我想，在『體力』上，應該差很多吧！」
孫皓皓抬首燦爛一笑，那笑容說有多妖嬈就有多妖嬈，說有多嫵媚就有多嫵媚。
能言善辯的大律師頓時又成了呆瓜一枚！
他愣瞪着她嫵媚的嬌顏，腦中的思緒轟地一聲炸開，感覺血液一下全衝上了他的腦袋，有嚴重腦充血的可能。
孫皓皓端起剝好的蝦肉，走向水已煮滾的鍋子。
「對了，你和季小姐上床了嗎？」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回首嫣然一笑。
完全杵在震驚中的男人，只能下意識地搖首。
「呵，我想也是。」
孫皓皓掩嘴低笑，小嘴兒又愉快地哼哼唱唱起來。
Sobaby就是你，請靠近我懷裏，別假裝不在意，你明明動了心……你明明動了心……
夜幕低垂，市區里燈火輝煌，街道兩旁的霓虹燈燦如繁星。
一輛銀色的BMW跑車馳過街頭，在車輛擁擠、道路狹窄的馬路上，淋漓盡致地展現出駕駛者高超過人的駕駛技術。
「喂，你該不會是柳下惠吧？」邱勝凱突然開口問。
吱！方向盤猛然一個打偏，險些就釀出車禍來。
「你你你、你想害我家青青那麼早就守寡，害我家寶貝蛋那麼小就沒爹啊？」
邱勝凱瞪着前方僅有一指之差的車尾，心有餘悸地叫着。
「誰教你突然冒出那種莫名其妙的話。」陳毅爆吼出聲，冷靜潰決，很想把他的大頭摘下，塞進車輪底下輾過去！
「我、我那有『突然』？我可是想了好久、考慮了好久才說出來的欸！」他這學弟最近心情真的很不好呢！
從來沒被待人溫和的學弟吼過，邱勝凱備覺委屈。
「你家青青又在你耳邊咬什麼了？」不用多想，用膝蓋猜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嘿，學弟你好聰明喔……呃，好啦！正經、正經！嗯，其實是這樣的……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冷落了人家季馨？」
「應該說不上冷落吧？我和她一個月碰面一、兩次吃個飯，算是正常。」陳毅淡淡地回答，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嘖，這還不叫冷落？你和她都認識這麼久了，難道你不曾想過要再積極點？再……熱情點？」邱勝凱懷疑陳毅是不是哪裏不正常，季馨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極品美女欸！
「對啊！除了牽牽小手，還可以進一步親親小嘴，如果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放拾的話，就直接帶上床……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一年四季都處在發情期嗎？」陳毅劍眉蹙起，受不了地說。
「嘿，自從遇上我家青青之後，我那些過度活躍的荷爾蒙，就成了冬眠中的蟲子，乖得很！」他現在可是個標準好男人！
「如果沒有在感情上有一定的深入交心，我是不會自找麻煩的。」幾個月交往下來，他幾乎可以確定自己和季馨只能是朋友。
「感情的深入交心啊……哎呀呀！這話聽起來，季小姐很危險喔！」邱勝凱嘖嘖出聲。
「她很好。」陳毅言簡意賅地下了結論。
「但是她的『很好』卻還不足以點燃你的熱情？哎呀呀！人家可是對你一心一意耶！這可怎麼好？」
陳毅聳了聳肩。「我不介意她再多認識幾位異性朋友，或許這事學長你可以幫得上忙。」
「我？欸，我現在已經有要被念到耳朵長繭的覺悟了！我家青青要是聽到你這番話，她一定又要抓着我的耳朵叨念：『欸，你那個學弟眼睛是長在頭頂上啊？連季馨這麼好的女孩子他都看不上眼！到底要怎樣的女人才人得了他陳二少的眼？』」
陳毅笑了，他可以想像學長被老婆揪住耳朵的樣子有多矬。「有什麼關係，學長你不也樂在其中？」
「臭小子！敢取笑我──哇！幹嘛突然變換車道？」哇咧！要展現他這台跑車的性能有多強，也不是這種展示法好不好！
驚魂記二度上演，邱勝凱第二次被嚇破膽，有些吃不消，氣急敗壞地大吼。
「我碰見一個熟人。」陳毅推開車門下車。
「喂，這裏不能停車啦！」邱勝凱從座椅上滑下來，哇哇大叫。
「我馬上回來。」砰！門被用力甩上。
什麼熟人？邱勝凱仍是冷汗涔涔，驚魂未定，他定睛細瞧了一會兒，只瞧見一對似乎剛從賓館裏走出來的小情侶而已。
咳！氣氛有點怪。
明明車內有開暖氣，不知為什麼，還是讓人感到冷颼颼！
邱勝凱掩嘴輕咳了幾聲，決定還是說些什麼比較好。
「咳，妳好，我叫邱勝凱，是這傢伙的學長！」
他眉開眼笑地伸出手，對後座的可愛嬌客釋出善意。
嬌客從車窗外收回視線。
「你好，我叫孫皓皓，是那傢伙的……麻煩！」孫皓皓的纖纖玉手握住他的，回以嫣然一笑。
麻煩？嘿！好熟悉的字眼。
鬆手之前，邱勝凱不由得又多瞧了那張看來有點眼熟的容顏兩眼。
嬌客真的很嬌小，大概沒有一百六吧？藏在紅白相間毛織帽下的一對大眼睛，烏溜溜地閃着慧黠，像對靈透的燦亮寶石，粉紅色的小小櫻唇亦是渾然天成的細緻……
「小妹妹，妳這麼小就學人家上賓館，好像不太好吧？」他不贊同地道。
總之，她看起來就是過分的年輕，八成還未成年吧！
娟美的柳眉一蹙，孫皓皓馬上不客氣地回敬，「這位『大叔』，我今年三月就滿十九歲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身分證？」
咦？是嗎？邱勝凱的眼珠子幾乎要掉下來了，「啊……咧……妳……妳開玩笑吧！妳、妳明明看來像……」
「你家到了，學長。」
陳毅橫身推開車門，修長的腿直接將人踹下車。
欸，該如何解釋這一切的巧合呢？
這個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有兩百萬人口吧？而自己卻和他不期而遇了。
李震青開賓館的姑姑，什麼時候不找他，卻偏偏在他機車上載了個自己時，打手機來要他繞過去一趟。
原來啊原來，原來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哦呵呵呵……
「妳還站在門口客氣什麼？難道這屋子妳還陌生嗎？」陳毅沒好氣地道。
正抿着唇竊喜的孫皓皓，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給推了進去。
「欸！彬彬有禮的大律師，你什麼時候開始也這麼不尊重女士了。」她噘着粉嫩的小嘴抗議。
「尊重？！」陳毅重重哼了聲，旋即逕自往內走去。
「什麼態度嘛！我說我要回我的住處，卻偏要把我載到這裏來，然後自己又跩個二五八萬似的。」揮揮衣袖，孫皓皓也毫不戀棧地轉身就走。
「妳去哪裏？」一隻巨掌硬是把她揪了回來。
「不勞你費心，震青會很樂意載我回家的……糟，好好的約會被破壞，也不曉得他是不是氣炸了！」
想起自己被拖着離開時，李震青那愕然的表情，孫皓皓柳眉微蹙，自背包里摸出手機。
「還是先打個電話給他……呃，陳毅你幹嘛搶我手機？」
繃著俊臉的陳毅沒說話，只是丟了雙室內拖鞋在她腳前，然後盤起手臂，瞪着她。
呃，好吧！識時務者為俊傑！
「換鞋就換鞋，你幹嘛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孫皓皓聳聳肩，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乖乖換上拖鞋。
「現在呢？」毛茸茸的拖鞋裹住腳丫，舒服又緩和，她不禁蹭了蹭，然後仰首回瞪他。
誰知他老兄還是不肯開尊口，只是酷酷地用下巴指了指屋內……呃，那個意思應該是要她「滾進去」吧！
孫皓皓摸摸鼻子，覺得還是先不要糾正他這個樣子有多無禮好了，不過，她還是忍不住要說：「欸，大叔，你綳了一路的臉了，不酸啊！」
「別叫我『大叔』。」現在他最痛恨的就是這兩字，到底為什麼？陳毅只能說，天曉得！
陰森森的語氣教人冷到骨子裏，孫皓皓不覺摸了摸寒毛直立的後頸。
「不叫就不叫……奇怪哩！他到底在生什麼氣？」她喃喃自語地脫下帽子，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以被某人聽見。
一頭烏亮滑順的長發，披散在她柔美的兩肩，與紅色的滾毛邊短外套形成強烈對比，她從背後抓下小背包，俏臀還沒來得及沾上沙發邊，人又被提了起來。
「先去洗澡。」又是那種令人發毛的口吻。
孫皓皓一愣，一晃眼，人已像一隻小貓般，被丟進客房裏。
「我……」她水眸流轉，舌尖轉了個圈，改口道：「甭麻煩了，我剛剛在賓館已經洗過──」
「我、說、洗、澡！」陳毅從緊合的牙縫裏迸出來。她在賓館洗過！想到那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他馬上體驗到腦充血的快感，額角青筋暴跳。
還是那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
「呃，洗就洗嘛！」她一頓，眼底迅速掠過一抹淘氣的光芒。「那誰來幫我抹乳液？我很怕冬之癢的欸！」
誰來幫我抹乳液……誰來幫我……瞪着門扇，這句狀似極為困擾的嘆息，在他耳邊不停回蕩着，他彷佛看見了一雙年輕的男性大掌，在娟美柔膩的女性嬌軀上緩緩遊走，畫面妖嬈煽情……
霎時，陳毅不只腦充血，連渾身血管都如火山爆發般沸騰了起來，那炙人的熱度足以煮熟一顆蛋！
「噢！真該死！」
抵着門扇，孫皓皓聽見了他的詛咒。
她嘴角綻放着愉悅的笑容，門外那頭猛獅的盛怒徹底取悅了她，令她歡喜又悄悄鬆了口氣。
不過事情可沒這麼簡單呢！
曼妙地旋過身，孫皓皓粉嫩的朱唇哼起曲兒，慧黠的眼兒閃爍着某種逼人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