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深人靜的時刻，齊懷丹坐在躺椅上，一個人靜靜的思考着今天發生的種種。

老實說，他從來沒有想過結婚這件事，不是說他不願意和夏樂心結婚，而是壓根兒沒想到那麼遠，不過，今天在沙灘上說了那些話后，他開始認真的考慮起這件事來。

雖然他們倆並沒有交往很久，可是他知道，這輩子除了夏樂心，他不會接受其它女人。

正當他想得出神時，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沒有來電者姓名，只有那個他早已刻人心扉的電話號碼。

他遲疑的接聽，耳畔傳來暌違已久的嗓音。

「齊，是我。」嚴覓雪試圖讓自己的語調自然一點，可是仍掩不住隱藏在聲音中的顫抖。

一陣沉默之後，齊懷丹緩緩地響應，「思，我知道。」

「你……近來好嗎？」

「還好，妳呢？」

「我很好。」

簡短的對話停頓了會兒，嚴覓雪一時之間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齊懷丹感覺出她的困窘，於是主動開啟話題。

「妳什麼時候回台灣的？」

「一個禮拜前。」

「是為了工作嗎？」

「思，我這次回台灣走三場秀，昨天已經正式結束了。」

「那麼妳這幾天就要回法國去了？」

「我……我打算在台灣待幾個禮拜，趁這個機會跟朋友們敘敘舊。」

「這樣啊，那祝妳一切順利。」

「謝謝……」

齊懷丹突然覺得有點想笑。他一直以為自己尚未做好和嚴覓雪聯絡的心理準備，沒想到真的來臨了：心裏卻覺得十分輕鬆。

他很意外自己居然可以這麼平靜的跟她對話：心中的死結不知道何時已經解開了，剩下的只有對昔日好友的關懷和問候。

嚴覓雪緊握住手機，深吸口氣繼續道：「那……請問你最近有空嗎？我想跟你見個面，可以嗎？」

「見面嗎？我想應該不用了，我最近有點忙。」不是他不想和她見面，而是他最近真的很忙，工作接得太多，連跟夏樂心約會的時間都被迫減少了。

「求求你，別拒絕我，只要見一面就好，可不可以？」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急切的哀求，齊懷丹不禁心軟，畢竟是多年的老友，硬是拒絕見面似乎也說不過去。

「好吧。」他看看行事曆。「後天下午三點，在帝都咖啡廳可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那就這樣說定了喔！」

「思，後天見。」

「晚安。」

掛斷電話后，齊懷丹突然想要聽聽夏樂心的聲音，於是拿起電話撥打。

「小夏。」

「懷丹，有什麼事嗎？我們之前不是才剛通過電話？想我呀？」夏樂心打趣道。

「對啊，我想妳。」

本來預期他會笑着駁斥她，可是沒想到他居然沒有。

夏樂心連忙停下手邊的雜事，認真的問道：「你怎麼了？」怎麼感覺有點怪怪的？

「沒有啦，想念妳不行喔，我們已經分開……三個小時又二十九分鐘了，好久喔。」

「少來，之前三天沒見面你也沒這樣肉麻，你到底怎麼啦？」

「真的沒事啦。」

「沒事就好。啊，對了，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訴你。我問你喔，你後天下午有沒有空？」

齊懷丹心跳幾乎一停，連忙問道：「後天下午？有什麼事嗎？」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啦，我大學同學會，邀請函上註明歡迎攜伴參加，我想帶你去炫懼一下。」她淘氣的吐吐舌頭。

「我……我跟客戶約好要見面，所以沒有辦法跟妳一起去。」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歉意。「對不起。」

「不能去也沒關係啦，是我沒有早一點跟你說的，那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思，就這樣吧。晚安。」

「晚安啰。」

齊懷丹看着話筒失神：心裏充滿濃濃的罪惡感。

只是和老朋友見面而已，他不跟她說清楚是因為怕她誤會，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他不是故意欺騙她的，他只是不想讓她擔心……

齊懷丹心虛的將臉埋進沙發的抱枕，懷疑自己答應與嚴覓雪見面是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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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

嚴覓雪有些坐立不下安，對於這次見面，她已經期待好久。

想起以往每當夢見齊懷丹，醒來後面對的只是無盡的空虛寂寞，如今終於有機會可以見到他，她好興奮，好緊張，就像剛戀愛的小女孩般殷殷盼望着心上人出現。

「讓妳久等了，不好意思。」低沉富磁性的嗓音響起，齊懷丹落坐在她的對面。

「不，我也才剛到而已。」她趕緊道。

「呵呵，我知道妳一向提早赴約，妳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沒想到妳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他微笑着說。

嚴覓雪低聲呢喃，「是啊，我怎麼忘了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思？」他沒有聽清楚。

「沒事，這次見面，我只是想要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來者是客，應該是妳先說。」

齊懷丹替兩人點了咖啡。

兩人面對面一起喝咖啡的情景，讓嚴覓雪覺得好像回到了以前美好的時光……

「妳最近還好嗎？」

「我過得很好，我去法國半年以後，受到設計師的賞識，她提拔我，不斷給我機會，使我可以站上國際伸展台，我一直很感謝她。」

「恭喜妳遇到貴人相助，我在電視上看過妳的新聞，看到妳神采飛揚、充滿自信，我也為妳感到欣慰。」一個女孩子孤單的在異國奮鬥，能有這樣的成績實在不容易。

「謝謝你，那你呢？這幾年你過得如何？」

「我還是老樣子，若不是工作就是在家裏休息，偶爾約會，這樣平穩的生活，我已經很滿足了。」

嚴覓雪一愣，感覺心像是被刀狠狠劃過，一瞬間痛得說不出話來。

「約、約會？你有女朋友了嗎？」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思，她是個很可愛的女人，我也很愛她，打算明年跟她求婚。」

嚴覓雪彷彿被雷擊中般，腦中一片空白。他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就要結婚！

眼淚不自覺地滾落她的臉龐。

齊懷丹一驚，匆忙拿起紙巾為她拭淚，輕聲問道：「妳怎麼了？為什麼哭了呢？」

「你……你要結婚了……」

「還沒有啦，時間都還沒有確定呢。妳不為我感到開心嗎？」

「不開心、不開心！我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嚴覓雪失控的大聲反駁。

齊懷丹看着她，不發一語。

嚴覓雪伸出手緊握住他。「齊，我們複合好不好？」

「妳知道妳現在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她痛苦的訴說著真心話。「這些年來我一直很後悔，我為什麼要跟你分手。工作的時候我想到你，睡覺的時候我也夢到你，連發獃的時候我還是想着你，我覺得我那時候好像發瘋了，才會提議分手。我後悔了，齊，我們複合好嗎？」

齊懷丹不找痕迹的掙脫她的手。

「妳不覺得妳現在這麼說太晚了嗎？」

若是在遇到夏樂心之前，他會願意考慮，可是現在說什麼都不可能了，他們倆已經是過去式，不可能從頭來過。

他不能對不起夏樂心，更不可能違背自己的心意。

「不晚、不晚，一點都不晚，只要你願意，永遠都不嫌晚！」嚴覓雪低喊着道。

「我和妳複合的話，那我女朋友怎麼辦？」

「她……我只能對她說聲抱歉……」

齊懷丹不悅地質問，「覓雪，妳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啊，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啊！」

「從以前我就事事順從妳的要求，就連分手也是。」齊懷丹站起身，拿起賬單便要離開。「原諒我這次沒有辦法答應妳的要求，因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正等着我。」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去，只剩下嚴覓雪一個人掩面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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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樂心得意的看着手中的照片。那是她和齊懷丹的合照，雖然不能帶人來，帶照片來總可以吧？一想到昔日同學們羨慕的目光，她就覺得好開心。

她踩着愉快的步伐準備去捷運站搭捷運，忽然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某問飯店一樓的咖啡廳里。

「咦，那不是懷丹嗎？他怎麼會在這裏？啊，我想起來了，他今天跟客戶約吃飯。」

夏樂心湊近點瞧，確定真的是他，原本她打算進去跟他打聲招呼，轉念一想還是作罷，反正去找他也只是打擾他，她還是在外面等他出來再一起回去吧。

由於實在等得無聊，她不時來回踱步，看着車水馬龍的馬路，看到沒有東西可以看，她決定乾脆看他好了。

她在咖啡廳的落地窗外觀察他們的互動，想偷看齊懷丹平常工作時是什麼樣子。

是彬彬有禮呢？運是精打細算的老滑頭？她想，一定是專業又霸道吧！

當她專註地凝視着齊懷丹，倏地感覺兩人間的氣氛似乎有點怪，為什麼他的臉色這麼凝重？

由於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客戶是個女子，所以夏樂心決定換個地方觀看，沒想到仔細一瞧，對方竟是個大美女。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繼續窺探，可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個女人似乎有點眼熟。夏樂心趕緊搜尋腦中的印象，赫然發現那個美女長得就像那天電視上看到的那個國際名模！

夏樂心愣愣的站在原地，感覺呼吸有點困難，仔細的思考着那個美女與齊懷丹的關係。

國際名模，自法國返台……雖然她很不想承認，可是那個女子應該就是他的前女友吧？

被欺騙的憤怒和痛苦席捲而來，她的臉色倏地蒼白。雖然此刻陽光普照，可是她卻覺得好冷好冷。為什麼說要跟客戶見面的他，會跟前女友坐在這裏共度午後？

腦子裏一片混沌：心頭陣陣揪疼，她痛苦的蹲下身子，雙臂緊緊的抱住自己。

不，說不定那個女子恰巧正是他的客戶，他們的確是在談公事，沒有錯，她不該有這麼多猜忌，該相信他的，要對他有信心！

她鼓起勇氣站起身，想證明這一切都是她多想了，然而一轉身，卻看見他正體貼的替那女子擦拭眼淚。

夏樂心身上的血液彷彿瞬間被抽光，淚水不禁奔流而出。

最讓她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夢這麼快就醒了呢？

她拿出僅剩的最後一絲力氣，逃離這個令她心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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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樂心茫然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抬頭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看着路上來去匆匆的行人，不知道他們要去哪？是要回家呢？還是趕着去赴情人的約？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只好漫無目的的走着。

手機這時候突然響起，她拿起手機看了看，發現是齊懷丹打來的，她猶豫着該不該接，思考了會兒，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小夏，妳在哪裏？為什麼我打了好幾通電話妳都沒接？」着急的語氣從手機傳來，齊懷丹氣急敗壞的問道。

「你打了很多通嗎？抱歉，我……我沒有聽到。」

「妳現在在哪裏？我去接妳。」

夏樂心看着陌生的街道，茫然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在哪裏……」

齊懷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說話語無倫次？

「妳快告訴我附近人家門牌上的地址，我馬上去接妳。」

「你要來接我？」為什麼？他現在應該正在和舊情人共進晚餐吧？

「對！我去接妳，所以快跟我說妳現在到底在哪裏！」

她定到路旁某間傢具店的門口，看着門牌，念出上頭的地址。

齊懷丹連忙抄下，拿起地址便往家門外沖。

「好，妳乖乖在那裏等我，千萬別亂跑，待會兒見。」

看着手中已經掛斷的手機，夏樂心忽然覺得有點累，於是直接坐在停放在騎樓里的機車上，雙眼無神的直視着前方。

約半個小時過後，刺耳的煞車聲在不遠處響起，車頭燈的刺眼光芒讓她一時之間睜不開眼。

接着燈光一暗，焦急的齊懷丹從車裏走出來。

「妳怎麼會在這裏？妳知道我很擔心你嗎？」

他急忙看看她身上是否有受傷，知道她沒事才稍稍鬆口氣。

「我打電話給妳，妳也不接，我以為妳還在跟老同學聊天，可是我打電話問念瑜，她卻說妳早早就離開了，這段時間妳到底去了哪裏？」

「我去了哪裏？」夏樂心抬頭看着他。「你還會關心嗎？」

「妳怎麼這麼說？我當然關心妳啊！」

「你的心中還有我的存在嗎？」

「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怎麼了？」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怱地大吼，眼淚也開始溢出眼眶。

「我哪有騙妳？妳說，我騙了妳什麼？我怎麼可能……」啊，該不會今天下午他跟嚴覓雪見面被她發現了吧？她一定是誤會他了！「妳看到了？」

夏樂心扭過頭不再看他。

糟糕，他該怎麼跟她解釋才好？

「我……小夏，妳先聽我說……」

「說什麼？說你們舊情復燃嗎？說要和我分手嗎？」

「不，妳先冷靜下來。」他使勁搖了搖夏樂心的身子，道：「她難得回到台灣，我跟她算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所以答應跟她見個面，聊聊近況。我對她只有朋友間的關心，沒有其它的了！」

「沒有其它的了？那你跟她見面，為什麼要騙我說是跟客戶有約？你是怕我跟去嗎？還是怕我壞了你們的好事？」

「妳在說什麼！我跟她只是朋友，妳沒聽見嗎？我不跟妳說就是怕妳像現在這樣擔心、誤會啊。」

「我怎麼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怎麼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不是借口！」

「妳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我無理取鬧？你瞞着我跟前女友約會，還說是我無理取鬧？齊懷丹，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齊懷丹的臉色一沉。「那麼妳是懷疑我還跟她藕斷絲連嗎？」

「不是……若你跟我解釋，那我就願意相信。」

「那我都已經解釋過了，妳還生什麼氣？」

夏樂心忍不住低低地哭泣。

「你不懂……你不懂我在乎的到底是什麼。我不是怪你為什麼跟她見面，我真正在乎的是，你怎麼可以欺騙我……

「如果你跟我說你要和她見面，我會難過、會吃醋，可是我同樣會相信你，放心的讓你去跟老朋友敘舊，可是你什麼都不說，自以為是的認為我一定會誤會，分明是不夠信任我！

「我要的愛情是雙方都能夠坦白、信任與了解，不是你一心以為善意的謊言就能解決一切，你這樣只會讓我更難遇，你知道嗎？你到底懂不懂啊！」

聽到她凄切的控訴，齊慎丹倒抽一口氣，心口像被大石狠狠的重擊，喉頭艱澀，無法成聲。

他沒想到善意的隱瞞竟為她帶來這麼沉重的打擊，看着如此難受的夏樂心，他真的覺得好抱歉，雙臂緊摟住她不放。

「小夏，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會傷害了妳，我跟她真的沒什麼，我自以為隱瞞妳是為了妳好，沒想到卻傷害妳更深……我該怎麼做，才可以讓妳原諒我？我該怎麼彌補妳才好？」

「你不用彌補我什麼，我們之間無所謂原不原諒。」

「妳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要失去她了嗎？老天！

「懷丹，我愛你，所以我不希望我們之間還有誤會，我只求以後我們之間可以真誠毫不隱瞞，好嗎？」

「好，以後我們之間絕對真誠毫不隱瞞，我不會再瞞着妳了！」

「如果還有下次，我真的就……」

「不會有下次了，一定不會！妳要相信我，一定不會……不會……」齊懷丹不斷喃喃的復誦着，像是要把這句話刻在心底。

夏樂心難過的閉起雙眼。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如果他真的再次欺騙她，那麼，她將會永遠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