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難為情(3)
“火把!”杜阮南摩挲着石壁上的鐵爪留痕,頭也不回地道。
夏聶人面露不豫之色,冷冷地掃了一眼同樣拿着火把的王虎和陳進,王虎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留在了原地,而走在最後的陳進甚至連頭也沒抬,狀似絲毫未聞。
馬駿移步閃到了夏聶人等人的身後,卻提聲笑道:“莫是杜老爺子發現了什麼?”
杜阮南也不搭話,返身一掌拍向夏聶人的面門,強勁的掌風籠着當先的兩支火把,那火光猛地一縮,秘道內也隨之一暗。夏聶人不閃不避,只是將唐采兒護在了身後,冷眼看着杜阮南的掌緣停在了鼻尖三寸之處。
“若是老爺子覺着道不同不相為謀,那薛歡二話不說馬上退出此地!若是以為薛歡還有幾分用武之地,那便勿怪薛歡輕狂冒犯,在這裏哪怕你功夫再高勢力再大,也要隨我行事!大伙兒都不想因為某個人的魯莽而無端地將性命送在了此地罷。”夏聶人慷慨而言,心下卻在腹誹這杜阮南怎是這般脾性,還虧得白道中人眾相吹捧。
杜阮南也沒料到夏聶人竟是如此做派,冷哼了一聲,劈手奪過王虎手上的火把,轉身道:“老夫自有分寸!後生仔,莫要恃才傲物!別說老夫沒有提醒你們,冬無名極有可能也在這裏!”
唐采兒撇了撇小嘴意示不屑,但這話卻把其他人等嚇了個夠戧,馬駿甚至連佩劍都拔了出來。
“杜老爺子,您可確定?”
杜阮南只顧蹲在一邊研究地上早已乾涸的血跡,不耐地揮了揮手。
夏聶人皺了皺眉,頗覺奇怪,雖說小四使的精鋼鐵爪乃唐門秘制,與眾不同,但要說光憑留在這石壁上的幾道爪痕便言之鑿鑿,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罷。再轉念一想,他不由豁然開解,肯定是這老匹夫識得閻王令的氣味!夏聶人暗自警醒,這就叫做樹大招風罷,他們四人想必早已被人琢磨了個通透,可得清醒着點,千萬別一個大意,終日打雁倒教雁啄了眼去。
馬駿見無人理會也不覺尷尬,又呵呵笑道:“不管如何,如今大伙兒身處險地,理當同舟共濟嘛。杜老爺子,薛哥兒,你們就不要再作意氣之爭了。虎子,要不要把消息傳到外面去,讓李長老多派些人進來……”
夏聶人狠狠瞪了他一眼,“馬幫主請自便好了,派人就不必了,人多可更容易壞事!”
“呃,薛哥兒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了,呵呵,呵呵。”如此落他臉面,馬駿倒也不惱,別過頭去裝模作樣地也打量起了四周的石壁。
“噗哧”,唐采兒搖着夏聶人的手臂嬌笑了起來。
夏聶人回首望去也不覺發噱,這杜阮南竟不顧儀態,以狗爬的姿勢趴伏在地,對着面前的一灘血跡猛嗅,那一叢稀疏的短須也隨着鼻翼的抽動一抖一抖的。更出人意料之外的,如此這般似乎杜阮南還不敢確認,又伸出食指在血跡上重重一捺,放入口中閉目細品了起來。
“噁心!”想到這老頭兒是在品味自己的血跡,唐采兒又是害羞又是好笑。
“果然不出我所料,確是冬無名的閻王令!”杜阮南向眾人肅然言道。
夏聶人向杜阮南點了點頭,轉身問道:“虎子,你接著說,你們先前進來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撞見冬無名么?”
王虎先朝陳進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給李長風報個訊,事實上丐幫和關中劍派的人也已經下了秘道,遠遠地吊在他們後面。
“薛兄,是這樣的。我們起先進來的時候這裏壓根就沒有活人,就在杜老爺子站的地方再稍遠些躺着五具屍首……昨天,唐門的老二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街對門,晚上便有好些人摸到那裏想探個究竟。聽李傲天那老兒說,他親眼看到這五個軟腳蝦進了街對門的宅子,不想他們卻死在了這裏。見這五人是為人所殺,我們也就沒有在意,你也看到了,這間石室屁也沒有,所以我們便一窩蜂地往前沖,順着這條通道到底,那裏還有間石室,走到門口機關就發動了,密密麻麻的弩箭啊,折了好些人。後來,我們想盡了辦法,但是那些弩箭好像總也射不完,沒完沒了的,這不,全靠你薛兄了。”
不盡不實!
夏聶人若有深意地看了王虎一眼,心說肯定另有故事,說不定李長風他們鬧了個灰頭土臉王虎不好意思細說,這是機關啊,怎可能有那麼多的弩箭會發射不完呢?
“哦,這樣啊……”夏聶人低頭沉吟了片刻,“虎子,對面那座宅子昨晚不是着火了么?你說秋寒水有沒有可能從那裏逃出去了?”
“絕對不可能的!那些官差里三層外三層地圍着,秋寒水又負了傷,絕對不可能從那裏走。如果他下了秘道,那肯定還是在這裏。”
“既然如此,那很有可能這條秘道另有暗門通往他處,我們每一寸都不要放過。這樣好了,你們不要跟得太近,離我五步遠好了,萬一我在破機關的時候有個失手,你們也來得及反應。”
“成,就聽你的。這樣我們也能照應着你們。”王虎搶先一口答應了下來,但言辭中卻沒有把薛歡的那點子功夫放在眼裏。
夏聶人做出十二分的小心,簡直確如其言,一分一寸地朝前搜索。這下子,其他人也沒有別的意見,依着約定在夏聶人他們五步開外跟着,馬駿更是謹慎,一直躲在別人的身後。唐采兒卻有些不耐煩了,狠狠地在夏聶人胳膊上擰了一把,意思是說,差不多就得了,別演過火了。夏聶人卻依然故我,慢慢地磨着大家的性子。不過說實在話,他非常佩服唐門的手段。當唐采兒毫不在乎地一腳將地上的蒲團踢開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生恐露出什麼蛛絲馬跡,通往春滿樓的那條秘道他可不想去多事打開了,誰能保證三兒不在裏邊?但是地上一目了然,空無一物,地磚和地磚之間嚴密合縫,反正憑他這雙眼睛是一點都發現不了昨晚唐采兒開啟的機關所在。
漸漸的,連王虎面上都帶出了不滿之色,數次張口欲言,夏聶人終於摸到了唐采兒所說的那盞壁燈下面。
按照唐采兒所說,將壁燈的底座順着轉了三周,往上拔高了一寸,然後又反着將底座轉了三周半。就在眾人疑神疑鬼之際,“嘭”的一聲,所有的壁燈全都竄起了火苗,登時秘道里亮堂了許多。
“厲害啊,薛兄,可是……”王虎話音未落,前面通道的石壁里的一段牆體“咔”地發出一聲輕響,然後慢慢後退,退了大概有半臂遠之後又收入左側的牆體內,至此終於顯露出了一條新的通道。
其他人也興奮不已,尤其是王虎和馬駿。人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的秘道上面,看來前面那間石室雖然讓他們損兵折將,但是也應該讓他們探了個大概,沒有什麼志在必得的物事了。
“大家別急。”夏聶人冷靜地道。
唐采兒雙眼一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說這也太過了點罷。這裏哪一位是傻蛋啊,敵暗我明此乃大忌,打死他們也不會猴急地直衝進去啊。二哥貌相戇直,卻又這般會唬弄人,以後倒要防着點他,不定哪天就讓他給騙了!
“妹子,你也等在外面,我先進去看看。”
“那,那你要小心點哦。”話雖如此,唐采兒卻緊抓着夏聶人的衣襟不放手。
“放心啦。”夏聶人溫言笑着拍了拍唐采兒的臉蛋。在這一剎那,兩人的心頭同時漾起幾許異樣的情緒,彷彿真是一對小情人一般。
唐采兒一失神間,夏聶人已經閃身進了那條岔道。
秘道里傳來“咔咔”的聲響,連唐采兒都對夏聶人此時的舉動分外好奇。突然,從裏面飛出三支箭頭,呈品字狀深深地釘在了對面的石壁上。
“啊——”唐采兒適時地尖叫了一聲。
“薛兄,你怎麼樣?”王虎也緊張地高聲叫道。
“沒事。我在拆機關,你們不要過來。”夏聶人中氣十足地喊道。
“好,那你千萬要小心點,慢慢來……”
秘道里“砰”的一聲,似乎是夏聶人重重地撞在了石壁上。緊接着“嗒嗒”連響,射出兩排箭矢。隨即裏面一暗,夏聶人手上的火把也滅了。
那一刻,唬得唐采兒魂兒也沒了,彷彿那心兒一下子被人捏住了一般,不會呼吸,不懂言語,剛才那般的尖叫卻是再也喊不出來了。袖弩又怎可能一下子射出那麼多枚箭矢?她緊掩着口,探首望去,那牢牢釘在石壁上的箭矢比起先前射出來的要長上好多,密密地釘作兩排,中間還各少了兩枚。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通往宣陽坊那端的總閘居然被姑姑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