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茱莉轉身注視兩個小男孩騎着腳踏車離開她家,然後看到一對穿着體面的夫妻站在路邊。他們開始走上前,茱莉在寒風中抱住自己,綻開禮貌的笑容等候他們,覺得他們倆看起來都有點面熟。

“莫小姐,”那個男人說道,也綻開笑容,“我叫費邁特,這位是我的妻子梅蒂。”茱莉注意到金髮的梅蒂美麗非凡,黑髮的費邁特則英俊無比,他們倆的笑容都非常親切。

“你獨自一人嗎?”他說道,瞥向房子。

茱莉驚慌而訝異地繃緊身體。“你們是記者嗎?如果你們是,我--”

“我是查克的朋友。”他平靜地打斷她的話。

茱莉的心在狂跳。“請進來坐。”她連忙說道,因震驚與興奮而暈眩。

她帶領他們從後門進入,穿過廚房走進客廳。

“這裏非常漂亮。”梅蒂說道,脫下外套,環顧這個寬敞的房間。

茱莉設法綻開笑容,但是在接下邁特的外套時,她急切地問道:“查克好嗎?”

“據我所知,他很好。”

她略微放鬆,卻很難做個盡職的主人,因為她很想知道他們為什麼前來這裏,而且好希望延長他們的逗留時間。費邁特是查克的朋友,他的存在彷彿把查克也帶到這裏了。“你們要不要喝杯酒或咖啡?”她轉頭問道,把他們的外套掛進門邊的櫥子裏。

“咖啡就好。”梅蒂說道,她的丈夫則點點頭,他們在沙發上就座。

茱莉用最快的速度準備好杯盤並開始煮咖啡,然後飛快地返回客廳。她的客人朝她綻開笑容,彷彿了解她的焦急。“我非常緊張,”她承認,把托盤放在他們面前的桌上,“但是我……我非常高興你們來到這裏。咖啡煮好之後,我會立刻送過來。”

“你在電視上面對全世界的人時,一點都不緊張。”費邁特欽佩地說道。“我認為你做得非常成功,足以扭轉大家對查克的錯誤印象。”

他溫暖的眼神和聲音使她感覺她做了一個件美好而勇敢的事情。“我希望查克的所有朋友都有這種感覺。”

“查克不再有多少朋友,”他淡淡地說道,“但是,有你這樣的冠軍支持他,他實在不需要太多朋友。”他微微一笑。

“你們認識他多久了?”茱莉問道,在沙發旁的椅子上坐下。

“梅蒂從來沒見過他,但是我已經認識他八年。我們在加州時是鄰居,住在卡麥爾。”邁特注視她略微俯身向前,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顯然希望得知有關查克的一切。“我們也是事業上的夥伴。查克在入獄時,把他的所有財產交給我保管與運用。”

“他一定非常喜歡並尊重你,才會這麼完全地信任你。”茱莉說道。

“我們彼此有相同的感覺。”他笨拙地回答,希望他能用較輕鬆的方式道明來意。

“這就是你從加州前來這裏的原因——”她說道,“因為身為查克的朋友,你要我知道你贊同我在記者會中的表現嗎?”

邁特搖搖頭。“我們現在不住卡麥爾,只偶爾去那裏度假。”他解釋。“我們的永久住所在芝加哥。”

“我認為我會比較喜歡住在卡麥爾,即使我從來沒有去過那裏。”她回答。

“我們住在芝加哥是因為梅蒂是柏氏百貨公司的總裁,公司的總部在那裏。”

“柏氏百貨公司!”茱莉叫道,朝梅蒂綻開笑容。“我去過你們在達拉斯的分公司,真的很棒。”她說道,制止自己說出那裏的東西也非常昂貴,是她負擔不起的。她站起身子。

“我去拿咖啡,現在應該已經煮好了。”

她離開后,梅蒂碰碰她丈夫的袖子,柔聲說道:“她已經意識到你是為某個目的而來,你越拖延時間,越會令她緊張。”

“我不想急沖沖地導入正題,”邁特承認,“在查克的請求下,我奔波千里而來,而且必須唐突地問她是否懷孕了,然後用一張支票打發她。你告訴我,如何委婉地說出:‘莫小姐,我帶來一張二十五萬美金的支票,因為查克害怕你懷孕了,因為他有罪惡感,因為他要你僱用最頂尖的律師來應付新聞界和警方。”’

她準備建議用一個更巧妙的方式來表達,但在她還來不及出口之前,茱莉已經帶着咖啡壺回來並開始斟滿他們的杯子。

邁特清清喉嚨。“莫小姐——”

“請叫我茱莉。”她打斷他的話,因為他的語氣而緊張。“茱莉,”他說道,“我來這裏其實不是因為那個記者會。是因為查克請我來看你。”

她的臉頓時亮起來,彷彿突然撥雲見日。“他——真的嗎?他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

“他要我了解你是否懷孕了。”

茱莉知道她沒有懷孕。她是如此震驚與尷尬,只能準備搖頭否認,這時梅蒂出面營救她。“邁特有一封信要交給你,或許可以更完善地解釋一切。”她柔聲說道。

茱莉注視他從內側口袋中取出一個信封,感覺世界彷彿開始旋轉。她接下那個信封,顫聲說道:“你們不介意我現在就看這封信吧?”

“一點也不介意,你看信時,我們可以品嘗你煮的咖啡。”

茱莉點點頭,轉身離開。她很快拆開信封,開始走出客廳,打算走向她的房間,但是餐廳更近,所以她走向那裏,並不在乎她的客人仍然看得見她。她武裝起自己,準備再次面對查克的說教。但是,在她打開信紙開始看信時,柔情和喜悅立刻漲滿她的心並治癒她所有的創傷。世界在她身邊消失,只剩下那些令人無法置信的字,和那個她全心熱愛的男人——

我最親愛的茱莉,我知道你永遠不會看到這封信,但是每天寫信給你對我有很大的幫助,好像你就在我身邊。老天爺,我是如此想念你,你的倩影無時無刻不在我腦海中縈迴。我希望我從來不曾認識你,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沒有你帶給我的歡笑與回憶,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不斷猜想你是否快樂。我要你快樂,我要你擁有燦爛的人生。所以,我不能說出你要聽到的那些字眼。我害怕如果我說出來,你會一年又一年地等待我。我知道你要我說我愛你。我在科羅拉多隻做過一件不自私的事情,就是不告訴你那句話。現在,我甚至後悔不曾告訴你。

我愛你,茱莉。老天爺,我是如此愛你。

我願意放棄我的生命,只求能和你廝守一年。六個月。三個月。或者只是片刻的溫存。

你在短短几天偷走我的心,親愛的。但是,你也給了我你的心。我知道你是——你每次望着我時,我都可以在你的眼中看到。

我不再懊悔失去我的自由,也不再氣憤在牢中的冤屈。現在,我唯一的悔恨是不能擁有你。你還年輕,我知道你會很快就忘記我,繼續過你自己的生活。這也正是你應該做的事情,你必須做的事情。我要你這麼做,茱莉。

這是一個差勁的謊言。我真正想要的是再次見到你,擁你入懷,一次又一次和你做愛,直到我完全盈滿你的體內,不再有任何空間容納其他的任何人,永遠只有我。在認識你之前,我從來不了解性與愛是息息相關的。你永遠不會知道這點。

有時候,我會渾身冒冷汗,因為我害怕我已經讓你懷孕了。我知道我應該告訴你去墮胎拿掉我的孩子。我在科羅拉多時就知道,但是,我不要你那麼做,茱莉。

等一下——我剛剛想到一個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解決方式。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請求你生下我的孩子,但是如果你願意,可以有一個解決的方法:你可以請假離開一陣子,我讓你擁有許多錢以彌補你的損失並支付你的所有費用。然後,在生下孩子時,我希望你帶着小孩去找我的祖母。如果你懷孕了,而且願意為我這麼做,我會事先寫信給她並解釋一切。她雖有數不清的缺點,卻從來不曾逃避責任,她一定會妥善地撫養我們的孩子。她掌握着一筆非常龐大的遺產,以後都是我的,只要撥出一小部分,就足以支付小孩的所有費用。

在你說我不應該斷絕與親人之間的溝通橋樑時,你的說法完全正確。我可以告訴我祖母許多事情,即使在我離家之後,那會化解她的仇恨。你說過我愛她也欽佩她,說得一點也不錯。你說對每一件事情,如果我能在現在改變,我一定會做。

我終究決定把這封信寄給你。這是一個錯誤,我很清楚,但我無法制止我自己。如果你懷孕了,我必須告訴你如何做。我無法忍受你去墮胎,我必須告訴你還有其他的解決方式。

他們或許正在監看你的信件,所以我請人把這封信送去給你,不會直接郵寄。送這封信給你的男人是一個朋友,願意為我冒險,就像你一樣。你可以完全信任邁特,就像你信任我。如果你懷孕了,告訴他你要如何做,好讓他可以轉告我。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趕快把這封信送到村裡,才能趕上收件的時間,我要你擁有一些錢以應付不時之需。邁特會給你錢,那都是我的,所以沒有必要跟他爭辯或拒絕接受。他會依照我的指示行事,把那些錢和這封信交給你,所以不要為難那個男人,甜心。我有許多錢,我自己根本用不完。

我希望我有時間另寫一封較好的信給你。這封信真的是語無倫次。我不會再寄信給你,所以不要期盼我的信。通信會帶給我們倆希望與夢想,如果我繼續那麼做,一定會因為渴望你而死。

在停筆之前,我從報紙上看到凱文科斯納有一部新片即將在國內上映。如果你在看過之後敢開始幻想凱文,我一定會讓你終生不得安寧。

我愛你,茱莉。我在科羅拉多時就愛你,在這裏更愛你。我會永遠愛你——隨時隨地都愛你。

茱莉很想再看一次,但是她已經淚眼模糊,無法再集中視線。信紙滑出她的手指。她用雙手掩住臉龐,靠着牆壁哭泣着。喜悅脹滿她的胸膛,還有那甜蜜又苦澀的渴望,她哭泣不公正的法律逼他成為一個逃犯,也因她自己的愚蠢而哭泣。

客廳里,梅蒂詢問邁特一個問題,並伸手準備拿起咖啡壺,她的視線轉向餐廳,驚慌地看到一個哭泣的女人。“邁特,看!”她很快說道,已經站起身子沖向前。“茱莉——”她柔聲輕喚,走進餐廳,把手放在茱莉顫抖的肩膀上。“我能做任何事嗎?”

“你可以!”茱莉哽咽地說道。“你可以看那封信並告訴我,怎麼會有任何人能夠相信那個男人曾經謀殺任何人!”

梅蒂不安地撿起躺在地板上的信紙,並瞥視走進餐廳的丈夫。“邁特,你何不為我們倒些酒。”

邁特花了幾分鐘才找到酒和開瓶器。在取出玻璃杯時,他聽到梅蒂走進廚房的腳步聲,並抬起頭,準備感謝她陪他來這裏。但是她臉上哀傷的神情令他倏地忘記一切。“怎麼回事?”他焦慮地問道。

“他的信——”她低語,她的眼中閃爍着淚光。“老天爺!邁特——你絕對無法相信這封信上寫着什麼!”

邁特伸臂環住她,拉近她,並接下那封信,眯起眼睛看。忍不住氣憤查克害他妻子如此煩惱。他的氣惱緩緩轉變為震驚,然後轉變為無法置信,再轉成哀傷。他看完最後一句話時,茱莉正好出現在門口。梅蒂聽到她的腳步聲,連忙轉身面對她,接下邁特遞給她的手帕。茱莉嘗試綻開笑容,並用指尖拭去淚水。

“這真是一個糟糕的夜晚,”他懊惱與同情地說道,“我……很抱歉,茱莉,”他無力地說道,審視她淚眼中奇異的神情,“我知道查克不是有意讓你不快樂。”

茱莉已經在餐廳里做好決定。她設法保持穩定的聲音,實踐她內心之中擬妥的計劃。“查克跟你聯絡的時候,能不能麻煩你好心地提醒他,我曾經被我的親生母親遺棄?也請你告訴他,我絕對不願意生下一個小孩並讓他面對和我相同的命運。”她在淚水中綻開笑容。“請告訴他,如果他真的要我生下小孩,我會非常樂意那麼做,但是他必須允許我加入他的逃亡生涯。”

最後一句話像一顆炸彈般丟進屋裏,茱莉注視費邁特的神情從驚訝轉變為欽佩。但他仔細地遣詞用字來澆熄她的熱情。“我不知道查克什麼時候會再跟我聯絡,或者會不會再跟我聯絡。”

茱莉略微歇斯底里地大笑。“噢,他一定會——而且會非常快!”她肯定地說道,知道她對查克的本能反應都是正確的。如果她當初相信自己的本能,或許就能說服他帶她一起離開科羅拉多。“他會儘快跟你聯絡,因為他必須知道我的回答。”

邁特了解她或許是對的,並壓抑住一個笑容。“在他聯絡我的時候,你還有其他話要我告訴他嗎?”

茱莉用力地點頭。“有。告訴他他最多只有四個星期的時間,他必須把我弄到那裏,否則我就會採取其他行動。還有,告訴他……”她難為情地猶豫一下,想着要經由第三者告訴查克這些話。然後她決定沒有關係,只要查克能聽到就好了。“告訴他我也快要因為沒有他而死。還有,告訴他如果他不讓我去找他,我會用他的所有錢去買凱文科斯納的最新錄影帶,然後我會終生垂涎那個男人!”

“我認為,”梅蒂笑着說道,“這應該可以逼他立刻答應。”她轉向邁特,補充道:“你記得住所有的話嗎,或者我應該做個筆記?”

邁特震驚地瞥視他的妻子,兩個小時前,她還堅決地讓他與查克保持距離。然後,他轉身把酒倒進杯中,“我認為這值得我們干一杯,”他宣佈,把酒杯遞給兩個女人,“不幸的是,我發現我現在有一點詞窮。”

“我來說吧,”梅蒂說道,舉起酒杯,望向茱莉,“敬每一個和我們同樣深深墜入愛河的女人。”然後她仰起臉孔望向她的丈夫,輕輕補充道:“也敬我們深愛的兩個男人。”

茱莉注視邁特朝梅蒂綻開溫柔的笑容,忍不住同時愛上他們。他們就像查克和她自己,他們相愛,是完整的一體。“請答應留下來吃晚餐。我不大會做菜,但是我們或許永遠不會再見面,而我實在渴望知道更多……一切。”

他們倆立刻點頭答應。“真是個好主意,”梅蒂說道,“邁特可以告訴我們倆他和查克毗鄰而居的那段日子。”

“我先準備晚餐。”茱莉說道,想着應該做什麼才能有較多的時間聊天。

“不用了,”梅蒂說道,“我們還是找喬伊去買份披薩吧。”

“誰是喬伊?”茱莉問道。

“表面上,他是我們的司機;實際上,他是我們家庭中的一員。”

半個小時后,喬伊買來披薩,茱莉邀請他進屋與他們一起吃。他們四個人坐在餐桌旁,一邊吃一邊聊天,喬伊告訴他們一件連邁特都不知道的趣事,逗得他們開懷大笑。茱莉也想起她在報紙上看過有關邁特與梅蒂的新聞,難怪她在第一眼見到他們時會有眼熟的感覺。

十一點過後,他們不得不結束那個聚會。茱莉回房拿東西,再出來時,喬伊已經出去暖車了,邁特和梅蒂站在門邊等候。

梅蒂要求私底下跟茱莉說話,所以邁特朝茱莉綻開笑容,向她道別。“我和喬伊會在車上等候,你和梅蒂好好說再見吧。”

她踮起腳尖親吻他,邁特緊緊擁抱她,突然為她和查克感覺害怕。“希望這會讓你感覺好一點,”他說道,“我的公司擁有一家國際性的偵探社,過去三個星期,我命令他們詳細調查所有在達拉斯參與查克拍攝影片的工作人員。”

“但是,你為什麼不早一點那麼做?”茱莉脫口說道,然後為時已晚地了解到她說了什麼。“對不起——我實在太無禮,也太不知感激了。”

邁特朝她微微一笑並搖搖頭,欽佩她對查克的全心奉獻。“我知道你是着急關心。我的答案是,查克曾經僱用一家聲譽和我們同樣卓著的偵探社為他做調查工作,而他們並未找出任何關鍵性的證據。他那時候也曾經告訴過我,他不需要我更多的協助。我必須尊重他,讓他處理他自己的事情。”

“你的偵探社——”茱莉焦急地說道,渴望抓住任何一絲希望,“他們有嶄新的發現,對不對?”

邁特猶豫片刻,然後決定告訴她應該不會有任何害處。“他們的調查和歐唐尼有關。”他開始解釋。

“是歐唐尼殺死她的嗎?”茱莉打斷他的話。

“我沒有這麼說。”邁特嚴肅地警告。“如果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是歐唐尼,我就不會在這裏悄悄告訴你,我會通知所有新聞媒體和治安機構,要求他們採取行動。”

“那麼,你們到底有何發現?”

“我們發現唐尼顯然在證人席上說謊。在審判過程中,他表明他和范蕊琪的戀情已經持續好幾個月,而且他們‘瘋狂地相愛’。事實上,他卻同時在跟另一個女人交往。”

“那個女人是誰?”茱莉喘息地問道。“她或許是真兇,因為她嫉妒唐尼和蕊琪。”

“我們不知道她是誰。我們只知道在兇案發生之前的兩個星期,有一個服務生在歐唐尼的房間裏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個服務生在稍後送晚餐到查克的套房,為他開門的人是蕊琪,所以唐尼房裏的女人絕不是她。不過不論那個女人是誰,我都不認為是她調換那些子彈,我認為是歐唐尼。”

“你為什麼如此認為呢?”

“或許是因為查克一向堅持與唐尼有關。”邁特承認並嘆口氣。“蕊琪根本沒有能力養活她自己和唐尼,除非她能從查克那裏撈到一大筆贍養費。她從來不是非常受歡迎的明星。如果查克不用她,根本沒有人會請她拍戲。

“現在我們知道唐尼還有另一個情人,所以他不可能瘋狂地愛着蕊琪。我們根據這個事實,推斷唐尼對蕊琪的興趣是基於財務上的需要,在他們的姦情被發現之後,蕊琪的前途已然蒙上黑影,唐尼便決定甩掉她。也有可能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她,在她施加壓力時,他乾脆就殺死她。誰知道?重要的是,唐尼是唯一能控制那把槍的人,如果查克不曾修改劇本,開槍的人便是蕊琪,不是唐尼。唐尼可以確定槍口是對着她。”

茱莉顫抖一下。“查克知道這一切嗎?”

“知道。”

“他怎麼說呢?我的意思是,他有沒有覺得興奮或快樂?”

“快樂?”他苦澀地反問。“如果你因為別人的罪行而被判定有罪,又完全無法扭轉情況,在終於發現你最討厭的人可能就是陷害你的人時,你會覺得快樂嗎?我們也發現其他人的一些資料,並感覺情況越來越複雜,好像每一個人都有嫌疑。”

“警方及檢察官或其他負責辦案的人應該會調查這些證據吧?”

“他們已經決定查克有罪並逮捕他,”邁克反駁,“我討厭讓你失望,但是,他們根本不想重查這個案子,以免丟了他們自己的面子。如果我們能夠找到證據證明真兇是歐唐尼或其他的某個人,我會帶着證據去找查克的律師和新聞媒體,然後再交給治安單位,防止他們企圖毀滅證據。問題是我們沒有機會找到更多的證據,我們已經想盡辦法,卻無法發現和唐尼在一起的女人是誰。唐尼否認有這個女人的存在,他說是那個服務生弄錯了,他聽到的一定是電視裏的聲音。”邁特的聲音逐漸變得緩和。“查克了解這一切。他知道唐尼是真兇的可能是百分之九十九,他也知道,除非他或我能夠交出百分之百肯定的證據,否則,警方絕對不會採取任何行動。我擔心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也必須了解這一點,茱莉。我告訴你是因為你決心跟隨他到天涯海角,我認為這或許能夠堅定你對他的信心,讓你不會開始懷疑他的無辜。”

“我永遠不會懷疑他,也永遠不會放棄希望。我會天天祈禱,直到你們找到你們需要的證據。”

邁特再次擁抱她。“在認識你時,查克的運氣終於好轉了。”他溫柔地說道。“你趕快祈禱吧,我們會需要我們能獲得的所有協助。”他放開她,從口袋裏取出筆和一張名片,然後在背面寫下兩個電話號碼和一個住址。“這是我們在芝加哥和卡麥爾的住家電話號碼,如果你在這兩個地方都找不到我們,就打電話找我的秘書,我會指示她告訴你我們在哪裏以及如何聯絡我們。名片背後的住址是我在芝加哥的家。我也應該把這張支票交給你。”

茱莉搖搖頭。“他在信中告訴我這張支票的用途,我不需要它。”

“我很遺憾我不能再幫其他的任何忙,”邁特柔聲說道。“我真的很遺憾。”

茱莉又搖搖頭。“你已經對我太好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

在他離開之後,梅蒂說道:“我同意你的看法,查克一定會儘快跟邁特聯絡。但是,你真的確定你要去找他嗎?你的行為會違反一些法律規定,他們會同時緝捕你們倆。你可能必須在你的餘生過着躲躲藏藏的生活。”

“告訴我一件事,”茱莉說道,毫不畏縮地迎接她的凝視,“如果是邁特孤獨地在遠方某處,如果是邁特寫那封信給你,你會怎麼做呢?老實告訴我。”

梅蒂沉重地嘆口氣。“我會跳上第一班飛機、船、車或卡車去找他。”她緊緊擁抱茱莉,在她耳邊低語:“我甚至會說謊,告訴他我懷孕了,好讓他允許我去找他。”

茱莉因驚慌而僵硬。“你為什麼認為我沒有懷孕呢?”

“在邁特問你是否懷孕時,我看到你臉上的神情,而且你本來準備搖頭否認。”

“你不會告訴邁特吧?”

“我不能告訴他。”她嘆息地說道。“在我們結婚後,我不曾對他隱瞞任何秘密。但是如果我告訴他,他一定會告訴查克。他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們倆。如果他隱瞞這個事實,一定會非常擔心你的行為可能引發的後果,就像我現在這樣。”

“你為什麼要協助我呢?”

“因為,”梅蒂簡單地說道,“我不認為你們能夠度過沒有對方的人生。也因為,我認為如果我們的情況對調,你一定會為我做相同的事情。”

茱莉站在前廊上跟他們揮手道別,然後走回屋裏,拿起查克的信,坐下來重讀一次,讓那些字句溫暖她的心扉並重燃她的勇氣。

她回想他在科羅拉多臨別時說過的那些話,然後與他信中的真相比較,忍不住搖搖頭。“難怪你會贏得奧斯卡金像獎!”她柔聲低語。

茱莉站起身子,關掉客廳的燈,帶着他的信走向她的卧室,準備再看一次。“打電話給我,查克,”她在心中命令他,“結束我們倆的悲慘生涯。趕快打電話給我,親愛的。”

茱莉等候與期盼的電話在四天後打到她從未料到的地方。“噢,茱莉,”校長的秘書在茱莉走進辦公室時叫道,今天下午有一位石先生打電話給你。”

茱莉抬起頭瞥視她,倏地凍結在原地。“他說了什麼?”她急切地問道。

“他說他要送他兒子來參加你的殘疾兒童體力訓練課程,我告訴他我們已經額滿了。”

“你為什麼那樣告訴他呢?”

“因為我聽校長說過我們已經人滿為患。總而言之,石先生說他很急,他會在今晚七點再打電話給你。我告訴他他會找不到人,因為我們的老師不會那麼晚還待在這裏。”

茱莉立刻了解查克是擔心她家裏的電話已經被裝了竊聽器,才會嘗試打到這裏找她。她設法按捺住心中的沮喪與憤怒。“如果他說是急事,你為什麼不去教室找我呢?”

“校長規定老師不能在上課時間接電話,這是校長極力要求的一項規定。”

“這顯然不是私人電話。”茱莉說道,她的指甲戳進掌心裏。“他有沒有說今晚會打電話到這裏,或者到我家裏?”

“沒有。”

那天晚上六點四十五分,茱莉獨自坐在辦公室里,在黑暗中瞪着電話。如果她猜錯了,如果查克今晚是打電話到她家裏,她害怕他可能不會再打電話過來。當清潔工探頭進來時,也心虛地跳起來。“你今晚工作得好晚。”他含笑說道。

“是啊,”茱莉說道,連忙拿起一支筆,“我必須寫一些……一些特殊報告。在這裏寫會比在家裏寫專心。”

“你一直瞪着前方,我還以為你是在等電話或者想什麼心事。”

“不是,我不是在——”

電話鈴聲尖銳地響起,她連忙抓起話筒。“喂?”

“嗨,小妹,”卡爾說道,“我一直打電話到你家裏,終於決定打到學校試試看。你吃過晚飯沒?”

茱莉伸手攏過她的頭髮,設法回憶查克是否會聽到佔線的訊號,或者會直接轉到另一條線路上。“我有許多工作要完成,”她說道,瞥向清潔工亨利,他已經決定開始清理辦公室里的垃圾桶,“我在寫一些工作報告,我的進度已經嚴重落後。”

“一切都還好吧?”他堅持。“幾分鐘前,我在鎮上看到可玲,她說你這個星期每天晚上都獨自待在家裏。”

“一切都很好,棒極了!我全力投入工作之中,就像你的忠告那般,記得嗎?”

“我沒有做過那種忠告。”

“噢,那一定是其他的某個人,我還以為是你。我必須掛電話了。謝謝你打電話過來,愛你。”她說完掛上話筒。“亨利,”她脫口叫道,“能不能請你最後再清理辦公室?如果你繼續清理那些垃圾桶,我根本無法思考。”她略帶罪惡感,因為他發出的吵聲並不大。

他的臉色沉了下去。“對不起,茱莉小姐,那我先去走廊拖地,可以嗎?”

“當然可以。對不起,亨利,我有一點……一點累。”她說道,注視他走向走廊的另一端。她必須保持鎮定,她警告自己,她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七點整,電話再次響起,她抓起話筒。

查克的聲音在電話中顯得更加低沉,而且冰冷、不帶感情,“你獨自一人嗎,茱莉?”

“對。”

“我必須如何說才能說服你放棄來找我的瘋狂念頭?”

她不要聽這種話,也不要他用這種語氣踉她說話,她把全神貫注在他信中的那些話上,拒絕讓他威脅她。“你可以告訴我你信中所寫的都是謊言。”

“好吧,”他說道,“那些都是謊言。”

茱莉緊緊抓住話筒並閉上眼睛。“現在,告訴我你不愛我,親愛的。”

她聽到他倒抽一口氣,他的聲音轉變為飽受折磨的乞求。“不要逼我說那句話,求求你。”

“我好愛你。”茱莉激動地低語。

“不要對我做這種事,茱莉——”

她的手指放鬆,她綻開笑容,突然意識到她一定會贏。“我不能停止愛你,”她溫柔地說道,“我只願意接受一種解決方式,而且我已經告訴你。”

“老天爺,你不——”

“把你的祈禱留到我抵達那裏之後吧,親愛的。”她揶揄地低語。“等那時候再祈禱我會學到更好的烹調技術、祈禱我會讓你在夜晚有睡覺的時間、祈禱我不會一直懷孕……”

“噢,茱莉……不要。老天,不要。”

“不要怎樣?”

他沉重地吸口氣,沉默許久,令她擔心他或許不會回答了。“不要……永遠不要停止愛我。”那些話彷彿是從他心中擠壓出來的。

“我願意在牧師、神父或佛教的和尚面前許下承諾。”

他忍不住發出笑聲。“我們是在討論結婚的事嗎?”

“我是。”

“我早該預期你也會堅持這麼做。”

他企圖裝出不悅的聲音,但完全失敗,茱莉渴望讓他放鬆下來。“你不想娶我嗎?”

他嚴肅地說道:“我想。”

“既然如此,就告訴我你戴幾號的戒指以及如何去找你吧。”

沉默再次折磨她,使她的神經瀕臨崩潰的邊緣,然後他再次說話。她忘記一切,只聽得到他的聲音,只感覺得到喜悅在她心中泉涌。“好吧。八天後,我會在墨西哥市的機場跟你碰面,在星期二晚上。星期二大清早就開車前往達拉斯,然後用你的名字租輛車子駛往聖安東尼奧,但是不要還車,把那部車子留在機場的租用車停車場,讓他們慢慢去尋找。如果我們的運氣夠好,警方可能會認為你要駛往某處與我會合,不會那麼快通知機場。不過,你必須在路上花費幾個小時時間,所以,我幫你訂的是下午四點飛往墨西哥城的機票,你前往墨西哥航空公司的櫃枱取艾蘇珊的機票。到目前為止,有沒有任何問題?”

茱莉綻開笑容,了解他顯然已經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並擬妥計劃。“只有一個問題,我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和你會面?”

“因為我必須先解決一些細節。”茱莉接受他的說法,他繼續說道:“你星期二早上離家時,不要帶任何行李,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即將離開。盯着你的後視鏡,確定沒有人跟蹤你。如果有人跟蹤你;就隨便晃晃,然後回家等候我再次聯絡。從現在到那時候,密切地留意你的信箱,打開每一張信函,包括廣告在內。如果計劃有任何改變,我會找人跟你聯絡。我們不能使用你家裏的電話,因為我相信他們一定裝了竊聽器。”

“誰會跟我聯絡呢?”

“我還不知道,不過在他出現時,不要要求他提出身份證明。”

“好,”茱莉說道,已經寫下他的所有指示,“我不認為有人在監視我。黎保羅和戴英格——那兩個負責辦案的聯邦探員——都已經在上個星期返回達拉斯了。”

“你覺得怎麼樣?”

“好極了。”

“沒有懷孕反應或任何不舒服的感覺嗎?”

她略感良心不安。“我是一個非常健康的女人,我認為我的身體非常適合做母親,而且也是特別為你訂作的。”

“現在挑逗我,以後就必須付出代價。”

“一言為定?”

他大笑。“我想你。老天,我好想你。”他沙啞地說道。“你了解不能跟你的家人道別吧?你可以把信藏在某個地方,讓他們在你離開後幾天再找到。在那之後,你就永遠無法再跟他們聯絡了。”

“我知道。”她緊緊閉上眼睛。

“你準備那麼做嗎?”

“對。”

“用這種方式展開新生活真是可怕,”他嘲弄地說道,“逼你遠離你的家人,斷絕與他們之間的所有聯繫。”

“不要這麼說!”茱莉說道。“我會在信中讓他們了解一切。”為了轉變他沉重的情緒她說道:“你現在在做什麼?你是站着或坐着?”

“我坐在旅館的床上跟你聊天。”

“你住在旅館裏嗎?”

“不,我要了一個房間,以便私底下跟你通電話。”

“我要在今晚入睡時看到你躺在床上的樣子,向我形容你的房間,然後我再告訴你我的,好讓你也可以看到我。”

“茱莉,”他粗聲說道,“你想逼瘋我嗎?”

“我有那個能力嗎?”

“你明知你有。”

她大笑,和他在一起時,她總是自然而輕鬆,從一開始時就是如此。

“是什麼尺寸?”他問道。

“我的卧室嗎?”

“你戴戒指的那根手指。”

她顫抖着吸了口氣。“五號半。你的呢?”

“我不知道。應該是很大吧。”

“什麼顏色呢?”

“我的手指?”

“不是,”她笑着說道,“你的卧室。”

“小搗蛋!”他輕斥。“我的房間是在一艘船上,有柚木牆壁、黃銅壁燈、一個小小的柜子和一張你的照片,是我從報紙上剪下來的。”

“你就是看着它入睡嗎?”

“我無法入睡,茱莉,我只能想着你。你喜歡住在船上嗎?”

茱莉再次顫抖地吸口氣。“我愛住在船上。”她設法牢記他的每一句溫柔的話。

“你的卧室是什麼模樣呢?”

“很花俏。我的床罩綴着白色的花邊,對面有張梳妝枱,床頭柜上放着你的照片。”

“你從哪裏弄來的?”

“從圖書館的一本舊雜誌上。”

“從圖書館裏偷走一本雜誌並剪下我的照片嗎?”他裝出震驚的聲音。

“才不是!你明知我不會做那種事。我向他們解釋我把書弄壞了並支付罰款。查克——”她設法不露出恐慌的語氣。“清潔工在外面徘徊不去。我不認為他聽得到我的談話,但是他通常不會這麼勤快。”

“我要掛電話了。在我切斷之後繼續講電話,設法讓他認為你只是在跟某人閑聊。”

“好。等一下,他走開了。他一定只是需要過來拿點東西。”

“我們最好還是收線吧。如果你在離開之前需要處理某些事情,記得在下個星期做。”

她點點頭,捨不得讓他離開。

“我還必須告訴你一件事。”他輕聲補充。

“什麼事?”

“我信中的每一句話都是出自肺腑。”

“我知道。”她意識到他要掛電話了。

“如果你對我的安排有任何疑問,千萬不要去找邁特幫忙。我們的行為是違法的,我不能讓他再涉入,他已經幫太多忙了。”

茱莉顫抖一下。“在掛斷之前,說一些甜蜜的話給我聽。”

“甜蜜的話,”他重複,“你想聽什麼呢?”

她略感傷心,然後他沙啞地說道:“我會三個小時之後上床,在那裏等我,在你閉上眼睛時,我的手臂就會環住你。”

“我愛那樣。”她顫聲說道。

“自從我們分開之後,我的手臂每天晚上都抱着你。晚安,甜心。”

“晚安。”

他掛斷電話,茱莉想起他的指示,並打電話給可玲,設法跟她聊了三十分鐘。在掛上電話后,她撕掉記着查克指示的那張紙,然後她憶起在電視上看過從下一頁的字跡中找出線索的案子,於是帶走整本便條紙。

“晚安,亨利。”她愉快地說道。

“晚安,茱莉小姐。”他在走廊的另一端說道。

茱莉從側門離開。亨利在三個小時后從同一房門離開——在他打完一通由對方付費的達拉斯長途電話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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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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