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天下午，麗薇的衣物已經掛在德威寬敞的衣櫥里。看着他們的衣物，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介於喜悅與痛苦之間的感覺。

她要跟他在一起，但德威並沒有說過他愛她，而且他只請她在這裏陪他一段日子。在他們返回紐約后，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他會請求她搬進他的寓所，與他同居嗎？她願意——她能那麼做嗎？她多麼希望自己能知道他對她的真正感覺。

「晚餐……」

她轉過身子。德威從浴室探出頭來，她看到他的面頰上還有一點刮鬍膏。

「對不起，」她說：「我沒聽到。」

「我說，我們應該進城吃晚餐，還是在這裏？」

「在這裏好了，」她立刻回答。「在陽台上，可以欣賞夕陽。」她望着他輕輕一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

「當然可以。」他含笑走向她，用毛巾擦拭臉龐。「你喜歡我的房子，對不對？」

「噢，我愛——」麗薇揚起眉毛，「你的房子？你擁有它嗎？」

他點點頭，「我不常使用這裏，只在每年冬天時住個一、兩個星期。怎麼了，甜心？」

「我只是有點搞不清楚。這棟房子是你的，曼哈頓的那棟公寓也是，還有位於東漢普頓的那座古董屋。」

「我在倫敦還有一間公寓，」德威露出性感的笑容，「我每年都會去那裏出差幾次，而且……」他搖搖頭，「或許我漏掉什麼了，麗薇。我的這些房子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當然沒有。」她站起身，「我只是……只是想到我們之間有多麼大的差異。」她感覺心裏發冷。

「我們確實不同，」他沙啞地低語，伸手探進她T恤下方，輕撫她赤裸的肌膚。「噢，我們確實有非常大的差異，親愛的，而且這也是很捧的差異。」他瞥視敞開的衣櫥。「我看得出你已經佔有所有多餘的衣架，對不對？」

她在他懷中僵硬。「這是你的主意，記得嗎？」

「嘿。」他抬起她的臉龐，「這裏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只是覺得有點蠢，」她在片刻后說：「有點奇怪，好像我不應該在這裏。」

他綻開笑容，「和我在一起有這麼可怕嗎？」

她渴望終身跟他在一起，但德威並未要求永恆。像他這種男人永遠不會娶她這種女孩，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腦中低語。

他伸臂環住她，「多麼煩惱的一張臉孔。」

麗薇搖搖頭，「對不起，德威，我只是——」

「在我花費這麼多工夫才逮到你之後，你別想期望我會現在放開你……」他假裝咆哮一聲，低頭輕咬她的頸項。「你已經被困住了，而且我不打算釋放你。」

她突然感覺好愚蠢，為什麼要用未知的將來破壞此刻的幸福呢？她嘆口氣，把頭靠向他的肩膀。「我明白了，」她說：「你已經把誘進你的巢穴，而且——」

「而且現在我要留住你。」

她把唇印在他肌膚上。「如何留我呢？」她低語。

德威停頓瞬間，然後大笑，「用我能想到的任何方式，親愛的。」

他的聲音有點怪，麗薇抬起頭，害怕他又會變成那個陰鬱而冷酷的陌生人。「德威？怎麼了？」

他俯視她，然後又綻開笑容，「我只是想到，我不知道屋裏是否有任何晚餐。」

麗薇大笑，「男人總是想着自己的胃。」

「我最好這麼做，才能讓你日夜榨乾我的力氣。」他露出笑容，「我有沒有提起，管家說因為我沒有通知她我要來，所以她下個星期才能開始工作？」

「啊哈，」她輕快地說：「現在了解了，你要我來這裏，就是要我救你逃過自己差勁的廚藝。」

「就我所知，你只會煮咖啡。」

「我會讓你知道我是一流的大廚。」麗薇綻開笑容，「只要有關罐器和冰箱，我就能一展身手。現在，去廚房瞧瞧。」

德威搖搖頭，「我待會兒再過去，我要先刮鬍子。」

「你已經刮過了。」她誇張地嘆氣，「你願意做任何事來逃避廚房的雜役，對不對？」

「你逮到我了，親愛的。」他輕拍她的背，「讓我洗個澡，換條牛仔褲，然後我就去廚房跟你會合。好不好？」

她昂起下巴，「你只是要我離開這個房間。」

他變得僵硬，「你說什麼？」

她發出柔和的笑聲，親吻他的唇，「你害怕我會——你怎麼說的？我會再次榨乾你的力氣？」

他呼出一口氣，「正是如此，親愛的。現在，幫我們倆一個忙，去廚房準備吧。」

麗薇微微一笑。「不要待太久，」她低語，「好不好？」

「五分鐘，」他保證，「一秒都不會超過。」

她哼着歌曲走向廚房，感覺喜悅盈滿她的心。

*****

時間緩緩消失，他們的白天充滿陽光與海洋，夜晚則盈滿月光與愛。即使在管家來到之後，他們仍然沉浸在只屬於他們倆的小天地里。他們做的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美妙與旖旎。

有時候，麗薇在夜裏醒來，聆聽着海洋的低吟和德威的呼吸，設法不去思索這種美妙至極的生活是否可能持續到永遠。老天，她有多麼愛他！只要看到他，或者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就會歡唱着，唇上也會浮現笑容。在他們的眼眸相遇時，她的呼吸更會立刻加快，甚至在他給她那個性感而慵懶的笑容時……

但是，她終究必須面對那個問題以及它的答案，而且就在一個看起來和平常沒有兩樣的夜晚。

那個晚上，他們坐在陽台上啜飲着雞尾酒。「我覺得好懶，」麗薇嘆息着，「幸好你的管家已經作好沙拉和——」

「不。」

她望向德威，他背對着她站在欄杆前方。「嗯，那麼，我可以烤一些——」

「我們今晚出去吃，」他說。

「出去？可是——」

「自從我帶你來這裏之後，我們一直沒有真正出去用過晚餐。」

麗薇深吸一口氣，「沒有必要，真的。」

德威綻開笑容。「在你告訴我你沒有合適的衣服之前……」他握住她的手，拉她走向卧室，「看看床上擺着什麼。」他推她走進房間。

她看到一件玫瑰紅的絲質禮服，有着窄窄的上衣和蓬鬆的裙，旁邊還有一雙搭配的緞鞋和一個皮包。這是他們兩天前在天堂島看到的一套衣服，價格貴得令人咋舌，麗薇永遠不敢奢望買下它，現在德威卻買來送給她。

望着那件美麗的禮物，她絲毫沒有喜悅的感覺，反而想起賴查理必然也送過這麼昂貴禮物給莉亞。老天，她到底是怎麼了？

「你不喜歡這件衣服嗎？」

「我當然喜歡，但你不應該買下它，德威，你……」她的拒絕哽在喉嚨里。在他這樣望着她時，她怎麼可能拒絕呢？她從來不曾看過——甚至不曾想像過——他的臉上出現如此脆弱的神情，彷彿——

「不要拒絕，親愛的。」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望進她的眼眸，「今晚非常特別，我已經在海邊的一家餐廳訂好桌位……」

「但是，我們已經在海邊了，」她朝他綻開笑容，「什麼地方能比這裏更美呢？」

「穿上那件禮服吧，」他柔聲地說：「飛機很快會抵達這裏，而且——」

「什麼？」她瞪着他，「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搭飛機去吃晚餐？德威，你是不是瘋了？」

「我告訴過你，」他說：「今晚非常特殊。」

他們的眼眸相遇。「好吧，」她柔聲說：「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沒錯。」他說的話，她怎麼可能不同意呢？

那件禮服使她看起來彷彿童話故事裏的公主。

「好美。」德威在看到她時輕呼。

看着他時，她也有相同的想法，他的英俊令她目眩神馳。

「轉個圈。」她照做時，他撩起她的秀髮，她感覺他的手指輕輕拂過自己的頸項。「現在看着鏡子，親愛的。」

「噢，德威……」她無法說下去，無法形容在她頸項上閃亮的翡翠。他們的眼神在鏡中相遇。「德威，」她低語，「我……我不能。」

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轉向他。「你能！」他近乎激動地吶喊，輕吻她直到她喘息地偎向他。然後，他抱起她，大步走出房子，邁向碼頭上等候他們的水上飛機。

飛機帶領他們到另一座島嶼，前往一家有着白色廊柱的小旅館。德威說過這是非常特殊的夜晚，她感覺一切似乎都是如此完美：燭光、花朵、輕柔的小提琴，所有的樂師、領班和侍者都只為他們倆服務。

「其他客人呢？」麗薇低聲問。

「應該都在家裏吧！」他的眼眸閃閃發亮。

「可是……」她睜大眼睛，「德威？你……你為我們包下整個地方嗎？」

他綻開笑容站起來，「陪我跳舞吧，親愛的。」他將她投入他的懷裏。

她的所有疑慮突然都消失了。喜悅漲滿她的胸懷，令她幾乎無法呼吸。德威愛上她了，這就是他安排這一切的原因。他愛她，而且會在今晚告訴她，所以她今天才會一直意識到他的緊張。麗薇的喉嚨縮緊。德威，我的愛，她想着，噢，德威，我是如此愛你！我如何能讓你知道我有多麼愛你呢？一個念頭閃進她的腦海，莉亞和雙子星的股票。

在他們返回座位之後，麗薇伸舌舔舔唇。「德威，」麗薇猶豫地說：「我們……我們說過永遠不再提起莉亞……」

「我不要討論莉亞，麗薇。」他的反應迅速，「現在不要。」

「我也不想，可是……」她微微一笑，「我知道那些股票在你心目中有多麼重要。」

他下顎的一根肌肉繃緊。「麗薇——」

「而且我認為你應該取回它們。德威，我的意思是，我認為你有權利跟莉亞見面，並說服她——」

「該死。」他的聲音嚴峻，「你為什麼要現在討論這件事？」

「因為……」她深吸一口氣。「因為我要協助你，」她低聲說：「我有能力協助你，德威。我——我知道莉亞在哪裏。」她等待他的反應，但是，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我有一張明信片，是莉亞許久以前寄給我的。我知道莉亞一定住在明信片上的飯店裏，但我找不到那個地方。你有許多助手，你應該可以找到，德威。」她靠向椅背。「我知道我應該早幾天告訴你，可是，我們回去后，我會——」

「在彎島。」

「什麼？」麗薇望着他。

「在彎島，莉亞就是住在那裏。自從離開紐約之後，她一直躲在那裏。」

麗薇瞪着他。「你的意思是，你找到她了？但你如何找到的？什麼時候？我不……」

「今天，我的手下白天打電話給我，說他們剛剛才找到她。」

「但是，他們如何找得到她呢？」

他深吸一口氣，「我有那張明信片，麗薇。」

「你沒有，那是放在——」

「你搬進我家的那一天，我從你的行李箱裏拿走它。」

她睜大眼睛，「你什麼？」

「我拿走它。」德威的聲音冰冷，神情嚴峻，「我知道你為什麼來巴哈馬。你一定知道，或擁有某樣我不知道的東西。」

她瞪着他，「你的意思是，你……你翻我的行李？」

「對。」

「對？」她無法置信地瞪着他，「對？這就是你唯一能說的話嗎？你偷走我的明信片，德威，你——」

「你說你不會協助我。」

噢，老天，真相終於大白了。難怪他不願意再跟她討論莉亞，他已經找到另一個更好的方法了。德威要的不是她，只是要經由她獲得尋找莉亞的情報，所以他要她搬去他家，而且告訴她他認為她想聽的話……

「我原本打算今晚告訴你。」

她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的痛苦。「真的嗎？」

「真的。」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呼出來，「我必須在明天一大早飛往紐約。」

她的手指抓緊桌布。現在她了解了，今晚是清償時間，所以他要送她這件禮服和這條翡翠項鏈，並安排這頓離別晚餐。「我懂了，」她僵硬地說。

「不，麗薇，該死，你根本不懂！」

「噢，我真的懂。」她強迫自己望向他，「你為我安排什麼樣的計劃？你已經為我作好安排，對不對，德威？」

他的眉頭皺緊。「我懷疑你會照我的意思去做，」他緩緩地說：「不過，我仍歡迎你繼續在海邊的屋子裏，直到……」

她推開椅子，跳起來。

「麗薇？」他也推開椅子，「麗薇？你要去哪裏？」

「離我遠一點，德威！」她伸手解開那串翡翠丟在桌上。「遠離我！」

「麗薇，該死——」

「先生？有問題嗎？」

領班在德威站起來時來到他們之間，這正是麗薇需要的機會。她轉過身子，衝出餐廳，漠視那群張口結舌的侍者和樂師。

「你要去哪裏？」德威大聲問她。

麗薇很清楚自己要去哪裏，她要儘可能遠離這個地方以及這個男人。她以前曾經如此嘗試，可是他攫住她，她的人生從此徹底顛覆。

不過這次會截然不同了。她跳上一部計程車，知道自己這次不會愚蠢地相信他，任他擺佈了。「機場。」她喘息地告訴司機。計程車離開路邊時，她轉過頭，看到德威衝出餐廳大門，他站在路上，無助地注視她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