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日子還是一樣風清雲淡得過,只是其中又多了一些刺激和新鮮。
升大三這一年,學姐方婉回來過一次,我很高興能夠見到她,更開心她和方舟終於撇開一切,可以敞開心扉、擁有愛情。我所驚奇的是本來學數學的方婉現在卻成了女強人,似乎有些怪異,而我所面臨的問題也一個個讓人猶豫不決。
和我同一屆的同學已經開始在謀出路,從“北一”走出去的人向來能比別校的人謀得更高的待遇,學校有意讓我留校,但我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
大小秦畢業以後,學生會就成了我的天下,白靖向來不阻攔我,就像我不干涉他一樣,可是這件事——
“想什麼呢?”今年開始,當然我和白靖就沒有住在學校,而在外面租了公寓,為了方便。
“呃!沒有!”我從沙發上起來,走向餐桌擺弄那些熟食,“你們系有一個留法名額,是你的對不對?”這就是一直圍繞我的問題,我始終不得其解,俗話說好事多磨,所以我相信和白靖之間肯定是多災多難了。
“還沒定!”
“肯定是了!”我撇撇嘴,雨姑娘說我終於守得雲開見明月,關霄可以為她放棄“北一”,我不知道自己夠不夠那個分量,可以讓白靖也留下。
“你呢?決定留校?”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沒有答案。
“如果——”他停了停,讓我抬頭看他而不再埋頭吃飯,“如果,我真的去法國,你會怎樣?”
我討厭看他氣定神閑的樣子,於是聳聳肩,“能怎麼樣,說拜拜!”
“啪!”他把筷子砸在桌上,起身就走,我們,不歡而散。
二十一歲的我不見得多成熟,卻也懂事了許多。
教授明確的告訴我,如果我願意留校,不但可以繼續在“北一”深造,還可以領優薪,前提是必須留任講師,我沒有給予他正面回答,只說考慮考慮。
留法人選終於確定下來了,不出所料的,果然是白靖,方婉說我對感情太不認真,放得很淺很淺,才會讓白靖一次又一次的溜掉,終於好好在一起了,她希望我能夠實實在在的把握住。
其實對於她的說法,我並不是完全贊同,有些東西強求不來,有些東西是不可改變的,我的個性讓我放任自流,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只能這樣,算起來,我和他糾纏了快六年,輕易放棄當然捨不得了,如果他執意要走,不是我奈何得了的,況且,我希望的也不是這樣。
“你的看法?”又是在吃飯的時候,他才說這件事。
“你決定就好了,這是你的事情。”我可不希望這次又是不歡而散。
“我的事情!王可,你真會說。”
“我是會說,我說叫你留下來你會嗎?你這個人一向自私,會聽我說?”
白靖笑了,一種很瞭然的笑,“真夠了解我的。”
“啪!”我們還是不歡而散,只是這次換我丟筷子了。
大三暑假的第一天在我摔筷子后一周來臨了,我在第一時間趕回家去,卻因塞車比預計時間晚了兩個小時,等我到家時,大人們正興高采烈的討論着什麼,看見這些就是不爽!
“阿可,回來了!怎麼沒和靖兒一道回來呢?”他們仍不知道我和白靖的勾當,更想不到我們已經開始同居了。
我沒有理睬母親,拎着袋子直接上了二樓,很快就聽見了她的大呼小叫,“這孩子什麼鬼德性,真不知道她要怎麼樣!”
“喲!別說,她這鬼德性不就遺傳自你嘛!”我聽見大家都因父親的話笑了起來,回頭瞄了那白色的背影一眼,似乎他很樂嘛!
我換了一件白色的弔帶衫和同色系的短裙,走下樓時,聽見:“阿可,你穿的是什麼?”
我低頭看了看,沒露幾兩肉嘛,把自己摔進單人沙發里,人陷進去大半,“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母親似乎很生氣,但我從她眼中看不出有責備。
“阿可身材好,穿這樣很好看!”白姨幫忙搭腔,示意兒子說兩句。
白靖看了我幾眼,“她的身材一向沒話說。”我瞪了瞪他,看見了一臉的惡笑、奸笑,廢話,全上下都被他看光了,當然沒話說。
“阿可,你有什麼打算,準備留校?”父親一開口就切入要點了。
“我沒想好。”
“留校不錯,待遇條件都不差哦!”白姨看了看兒子,“你們兩個傢伙總算出息了,阿可可以留校,靖兒也要去法國,這——”
“媽!”白靖看了他母親一眼,“我還沒有決定。”
“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大好的機會你別讓它白白溜過!”似乎他家一家子都很樂意讓他遠飛法國呀!也罷!
“白姨說的沒錯,大好的機會可別浪費了!”我不是故意攪局,只是想來想去拴住他也不是個辦法,況且人家早已是去意已定了!
“你贊成?”看我只是聳聳肩並未答語,他笑着:“那我聽你們大家的好了。”
眾人鬆口氣的表情讓我卸下心中的一塊大石,卻又緩緩升起一種連自己都不能解釋的情緒。
“阿可,你呢?”
“我?”指了指自己,我搖着頭,心裏也有了個決定。
“我想還是不要留校了。”
“為什麼?”最激動的是母親大人,其餘幾人不過是略微失色罷了。
“沒有為什麼啊!”
“你——”
“算了,算了,”母親大人還想說什麼的時候,老爸制止了她,“阿可知道分寸的,由她吧!”
“你啊!她這個樣子還不都是你慣出來的!”
“我慣!你別推卸責任,要說慣,你比我還厲害!”趁他們吵在興頭上,我溜上樓,正欲甩上門,被人一把擋開。
“決定了?”
我看了他一眼,明知故問嘛!
“那要做什麼?”
“做什麼都可以,開開小店,寫寫小說或者在家當米蟲也不錯。”真是開玩笑,數學系的高材生以後就只能開開小店,怪只怪自己,給別人打工嫌煩,自己當老闆又嫌累,我看這世上沒什麼工作適合我了。
“恭喜啊!你又自由了!”聽說法國妞漂亮又性感,他這次算是賺到了。
“你也一樣。”
是啊,我們都自由了……
升大四的時候,白靖已經走了,我也辭去了學生會的職務,按計劃開始籌備我的“紅綾四方”,想開一家這樣休閑性質的酒吧很久了,還好大家支持我,托父親大人的福,爭得一塊黃金地段位置,風水先生算過了,生意肯定好,其實我並不是要生意多好,只要大家喜歡就夠了。
白靖走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沒留。只是前一個晚上,他抱着我瘋狂的做愛,似乎要彌補他離開四年的空虛,真不應該,萬一我有了小孩,那就不好交待了。
還好還好,一直到我畢業,都沒發現一個小孩從我肚子裏溜出來,可喜可賀啊!
二年後。
今天的“紅綾四方”沒有往日的門庭若市,安靜的會讓別人以為“紅綾四方”垮了呢。其實今天是我二十三歲生日,所以我放自己一天假,靜靜的享受一下。雨、關霄、方婉、方舟和大小秦本說要慶祝一下的,我拒絕了,要被他們一搞,我更累,甭說休息了。
風水先生算得真准,“紅綾四方”的生意真是好透了,從八十平房擴張到一百五十平方,弄的我都不好意思跟另外幾家酒吧交待了。好歹大家在一條船上,和氣生財嘛,老媽說我純粹一個小富婆,從小摳到的錢加上自己賺的,雖說比不上父親的大手筆,也算不錯了,有人自憐自艾,覺得自己勤苦一輩子還不及我一個月的收入,大嘆天理不容,世界不公啊!
世界就是這樣,我的命比你好,運氣比你佳是理所當然的事,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唉聲嘆氣也沒有用。
至於我和白靖嘛!有空就打打電話,發發郵件,寫寫信,他告訴我現在正和一個洋妞交往,聽說是大使館要員的千金,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可以如此坦然的告訴我,我更不理解自己有為何也能如此心平氣和的接受。我們之間的距離讓我多生出些想念,也許“距離產生愛”並不是沒有根據的,這麼多年了,如果我和他真的有緣分的話,再遠又有什麼問題呢?如果就此緣盡,又豈是強求可得的。
“紅綾四方”是一個白天兼營的“offeehouse”,晚上才正式營業的休閑酒吧。通常大白天裏,我都在裏屋裡獃著。為了不浪費本小姐的才華,時不時寫點東西拿去見報、發表,同時研究些課題。雖然沒有留在“北一”,放棄了在那兒任教的機會,但和教授甚至於“北一”的學生關係仍然很好,有時間總會回去看看,幫教授做些課題打發白天多餘的時間。漸漸的,我竟喜歡上那裏的學妹學弟們叫我“部長”的感覺,算起來,我並不是一個念舊重感情的人,大概是因為他們常常到“紅綾四方”來捧場的緣故吧!
我坐的位置透過玻璃窗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一個男孩,每天,他總會有兩三個小時來這裏坐坐,總是選擇那個可以讓我一眼看到他的位置,我知道他是“北一”的學生,今年大二,聽說是下一任部長,很不錯的一個人,“北一”那些花痴女心中的白馬王子。
“又在看什麼呢?”門被推開,走進來的人是我這一生中難求的良師益友。
“今天不忙嗎?或是方小弟沒來纏你?怎麼可能?”方家這兩姐弟的愛戀談的算是坎坷,好不容易方婉終於下定決心坦誠以待、接受一切,卻又偏偏——唉!不說也罷!
“他最近忙得很,顧不上我了。”方舟畢業后自立門戶,幾年不到,竟成了國內有名的室內設計師,這小子,當初在“北一”不知學了些什麼。
“你們那個冷血的老總會讓你這個又聰明又能幹的部下閑得摸魚嗎?”我看了看那位置,這男生今天坐得太久了吧!
“我要趕一個會議,路過這兒,順道進來看看。”
我就說嘛,她不可能這麼閑。
“看什麼呢?”也許我頻頻回頭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朝我的視線望去,露出有些吃驚的表情:“你另結新歡!”
方婉看了看我,我還她一個白眼。
“他叫張恆赫,是我們公司董事的兒子,和咱們還是校友呢。”
“還是個凱子。”我笑笑,對方婉說。他拎起桌上的皮包,準備走人了,“老實說,他比白靖有條件得多了。”
是嗎,恐怕她還不知道白靖的老爹可是知名企業的大老闆,可是,我也不得不考慮一下她的話,雖然我說不會等他,可從任何角度、任何行為看來,我都是在等他,不值得,不值得的。自私的白靖也許哪天和某某千金來個訂婚什麼的,我豈不虧死了,怎麼說,都是我倒霉。
“喜歡這裏?”想着我便走了出去,做什麼?釣凱子!只是不知道夠不夠格,我在他面前出現,似乎讓他受驚了,真可愛!
“學姐,我是——”我揮了揮手坐在他的對面。
“我知道你的,你不用介紹了。你叫我名字好了,不會不知道吧!”
“怎麼會,你在‘北一’可是鼎鼎大名的。”
我笑笑:“所以你就想泡我!”我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但太直接把別人嚇到了。
“你知道什麼?”
“弟弟,用點腦子吧!你每天都來這裏泡,不會只是有錢沒處花吧?”
“也許我在等其他女孩子,不一定是你。”
小王八羔子,玩我啊:“那你為什麼總是坐在這個可以一眼看見我的位置?”
張恆赫笑,倒有一種成熟與自信的味道:“你真是個自大的女人。”
“還好吧。”我端起他的咖啡幫他結帳,這個暖暖的午後,很適合談情說愛。
我和張恆赫開始約會是在兩天後。
其實也不過是在“紅綾四方”坐了兩個小時,沒有出去逛街,沒有看着愛情大片,沒有到公園約會,最多我會去“北一”瞧瞧,捫心自問,我的確有些過分,也確實自私,大概是受到某人的影響吧!
“學姐!”
“部長!”
“阿可!”
三種不同的稱呼自我踏進學校便源源不斷充斥在耳邊,真是有點刺耳了。
“張恆赫在哪裏?”我相信這裏的女孩沒有不知道他的,便隨手抓了一個來問,雖然“北一”是如此淵博的一所高等學府,但女人天生的花痴病即使是“北一”的女生也不例外。我,也不例外!
“在球場,學姐我帶你去!”我點頭微笑,就算嫌她太過雞婆也不能破壞我美好的形象。沒錯,我這個二十三歲的女人,行為思想都成熟了,但本性依舊,就算不能做,也得想個夠本。
“學姐,就在那兒啦!”順着雞婆妹的手指,我看見一個揮汗投籃的男生,腦海中瞬間浮現的卻是另一個人的身影。張恆赫的球技不錯,但比起某人來還是差了一小截,他們是男女混合打,這種打法從我那一屆開始延續下來,倒成了一種招牌。
一聲哨聲,比賽結束了,張恆赫看見我,招手要我過去,雖然心裏有些不快但還是走了過去。
“來了,怎麼樣,我的球技還不錯吧?”
我笑了笑,笑意並未傳達眼裏:“還好。”球技棒如白靖都從未自誇過,何況他!
“恆赫,不介紹一下嗎?”一個女生走了過來,好拽哦!走過來就像無尾熊般纏住了張恆赫的手,那小子還順理成章的接受了。
“茵茵,這位你都不知道,學生部長王可就是她。”張恆赫很逗的拍拍那女生的頭,我料定兩人關係匪淺。
“阿可,這位是我妹妹,張茵,數學系的。”原來只是妹妹,枉費我想看好戲的心情,不過這妹妹也太戀哥了吧!
“茵茵是你們數學系續你之後第二位高資生,她的球技也不錯。”張恆赫似乎很以他的妹妹為榮。
“學姐。”這聲音夠刺耳的。枉費她的花容月貌,原來是位蛇蠍女。
“這個學校里的人都說你是最棒的,老把我叫成‘二代王可’。你說這是不是太離譜了,說不定我比學姐還厲害呢!”圍觀的人包括張恆赫都笑了,看來很寵這個女生嘛!
“我不知道‘北一’竟然會有這麼多渣滓存在哦!”我撿起地上的籃球有一搭沒一搭的拍着。
“你說什麼!”張茵一開口,旁邊眾多護花使者和狗腿幾乎要挺身而出了,好戲,好戲!
“阿可,你——”
“你閉嘴!”
張恆赫這個爛人竟然還想開口訓我。
“你算老幾,張恆赫!”不用說也知道,我和他玩完了。
“我寫‘變量’論文的時候,你們還在學爬,真是夠目中無人的!”我抱起球,做出了一個投籃姿勢,卻並未投,“至於球技,呵,那點動作也叫球技!”
我背過身,把球往後一扔,聽見四周的驚呼聲。回頭一瞧,哎呀,真是走狗屎運了,背着也能投一個空心球,狗屎運,狗屎運!
看見張茵慘白的臉,知覺的心裏好痛快!
“阿可——”我聽見有人叫我,“教授找你了!”我擺擺手示意明白,便甩開步子走掉,管他們這些人。
跑過公佈爛,我又調回了頭,公佈欄里有幾張照片,是幾屆學生會成員,我的那張還是小秦趁我不注意偷拍的,好像是在那場賽事後吧,再看看白靖,唉,我想他了。
“我喜歡你就是從這張照片開始的。”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哪根蔥了,“那個時候,你有一種自信,讓身邊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籠罩在你的光環中,可是你又是那樣的平靜,似乎一切都是那樣理所當然。這種徘徊在放縱與收斂之間的性情,讓你安靜生存,冷眼看世。這張照片也許是在不經意中拍到的,卻恰恰抓到了你的神韻,這樣的神情,讓人眷戀不已。”
我回過身,看向他:“如果,如果沒有白靖,我想我會愛上你的。”從來沒有,沒有一個人能夠像這樣剖析我,就算是白靖,也不曾有過,聽上去的感覺,老實說——不賴!
“我知道,一開始就知道,你和白靖的佳話傳遍了‘北一’的大小每個角落,我沒見過他,但他很出色,是我望塵莫及的。”
“喲,怎麼一下子變得謙虛起來了。”
“還是朋友吧?”他自嘲的笑笑。
我倒是開始欣賞他這種與眾不同的孤寂來,“是,來‘紅綾四方’就是。”
電話鈴像催命符一樣響個不停,那個王八蛋半夜不偷雞摸狗他不爽!
“要死人了嗎?”睡意十足的聲音通過我的嘴唇傳出去,竟引來一陣可惡的笑聲。
“吵醒你了?”廢話嘛!
“阿靖,你也不看看錶,現在幾點啦!”
“這邊可是大白天!”
哎喲,氣死人了!
“有事嗎?”我聽見另一邊傳來淺淺的抽氣聲,有些曖昧不明。
“聽說你交了個男朋友?”這懶散的聲音如果出現在床上,就有問題了。
“是啊!不過玩完了。”反正他一向神通廣大,我也懶的追究他是怎麼知道的了,淺淺的聲音越來越明顯,“喂,你現在是不是躺在床上?”
“是!”
“然後呢?”我覺得自己有點咬牙切齒了。
“依莎在——”
“白靖,你有種!”沒等他說完,我便把電話給掛了。賤人!竟然還打電話來查我,自己卻在那兒逍遙快活,剛才那聲音不是明擺着嘛,叫春啊!雖然我們彼此都沒有限制對方的生活,好歹你給我個面子,別讓我聽見嘛,那會刺激我荷爾蒙增多的。
我在床上躺了許久,睡意全消,終於讓我做了一個決定,翻身起來,便開始翻箱倒櫃,找出夏天的衣裝……
現在你看我,是穿着弔帶露背的背心和熱褲,沒錯,在不甘心的衝動下,我背着大背包,只身前往法國。幹什麼?算賬啊!
就是這裏了,通過有色的墨鏡,我看到的是一幢紫色的公寓,白叔還真捨得啊,要是我老媽,准讓我自個兒掏錢。
死命的按下門鈴,該死的讓我等了足足二分二十五秒,打開門出現的是一個老婆婆面孔,不會吧,這樣的他都不放過。
“請問你找誰?”好純正的英語,可惜遇到我這個英語水平超爛的人,無語問蒼天了。
“我找——”在腦中迅速的組織一些可以說的出口的單詞,在我還沒開口之前,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瑪麗,讓她進來,她是我的客人!”
客人?好樣的,這該天殺的人終於出現了,在離開后的二年六個月零三天的日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