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術師(Themagician)在正位
情投意合的對象、愛情萌芽了、受到多數異性的歡迎、你心儀的對象出現了。
「鐵獅師父。」把自行車停在一戶老舊的平房前,薩翌揚聲探詢,「有人在嗎?」
「讓我下去。」Hermit有些心慌意亂。
「注意妳的腳。」他小心地將她從自行車前方的橫杆上抱下來。
現在的她,只能用單腳來支撐身體的重量。
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驀地出現在半掩着的門扉內,「你們有什麼事?」
「她的腳不小心扭傷了,麻煩你幫她看一下。」這個鐵獅師父真的行嗎?薩翌心中存疑。
「進來。」鐵獅師父逕自轉身往裏面走,也不管他們有沒有跟上來。
又紅又腫的腳踝根本無法施力,Hermit艱辛地拖着腳走了幾步,冷汗已經沿着她的額際淌了下來。
看她這麼虐待自己受傷的腳踝,薩翌一股莫名的火氣就這麼竄了上來。「妳寧願忍受這樣的痛苦,也不肯接受我的幫助?」口氣是兇惡的,但是抱起她的手卻是出乎意外的輕柔,像是對待某種稀世珍寶。
「我……我並不習慣向別人求助,也開不了口。」她老實地說。
一直以來她都是獨立而堅強的,通常都是她對別人伸出援手,她怎麼也沒想到目己會有如此軟弱無力、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刻,所以很難適應這樣的改變。
他可以理解她的心思,「妳不用開口,只要待在原地等我就行了。」不管什麼事,他都會照應她。
他篤定的語氣深深地打動了她,「嗯。」
鐵獅師父在裏頭等得不耐煩,「要看就進來,不看的話可以走了。」
「來了。」薩翌抱着她走進去。
鐵獅師父指着面前的矮凳子,「坐這兒。」
他依言讓她坐在那張矮凳子上,幫她脫去鞋襪。
鐵獅師父抬起她受傷的腿仔細地看了看,東摸摸西捏捏,然後拿起桌上的藥酒倒了一些在手心開始搓揉她的腳。「忍一忍。」
Hermit的身體僵直,咬緊牙關忍住從腳踝傳來的劇痛。
「痛的話就叫出來,會好過一些。」薩翌在桌上抽了兩張面紙替她拭去額際的汗。
她搖搖頭,她叫不出口。
扭傷真的可以這樣搓揉嗎?他有點擔心她腳上的傷勢會加重,那可就不妙了。
她痛得臉色發白,卻仍是一聲不吭。
他看不下去了,「鐵獅師父,你的手勁能不能放輕一點?」他怕她會忍受不了。
鐵獅師父橫了他一眼,動作一頓,「你要是這麼厲害,那就讓你來好了。」
薩翌只得閉上嘴。這個可惡的臭老頭!他不過就是心疼Hermit,請他的手勁放輕一點,他有必要這麼不客氣的回話嗎?
Hermit這時才得以喘口氣,「沒關係,我還忍得……啊--」如遭電殛般的痛楚驟然從腳踝處傳來,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她失聲痛呼,差點掉下淚來。
這個江湖郎中!薩翌火冒三丈地欺上前去揪住鐵獅師父的衣襟,將他自椅子上提了起來,「搞什麼!你到底會不會醫治啊?」要是他害她的腳傷惡化的話,就別怪他不懂得敬老尊賢,他鐵定會先痛扁他一頓,然後再拆了他的招牌當柴燒。
鐵獅師父不在乎自己的衣襟被揪住,溫吞吞地道:「年輕人不要這麼衝動。」
最初的劇痛過去之後,Hermit忽然覺得受傷的腳踝不再那麼沉重,痛楚也慢慢地淡釋,「薩翌,你別這樣。」
薩翌放開他,旋身探視她的情況,「怎麼樣?」
她小心翼翼地動了一下腳踝,雖然還是頗痛,紅腫也未消,但是她的腳掌已經可以輕輕地轉動,這就表示鐵獅師父的治療是有效的。「我的腳好多了。」
「真的?」他揚眉詫異地問。
鐵獅師父好整以暇地睇向他,「現在是不是可以讓我幫這位小姐的腳敷上藥和包紮?」
薩翌尷尬極了,「抱歉,我太緊張了,您請便。」
鐵獅師父轉過身攪拌一瓮黑抹抹的不知名黏稠物體,挖了一坨在葯布上抹平,然後將葯布貼上Hermit紅腫的腳踝,揶揄道:「幸好這位小姐及時阻止了你,不然我恐怕沒機會幫她敷藥了。」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他只能一再地道歉。
鐵獅師父纏好繃帶,「好了,回去之後兩天換一次葯布,保證很快就可以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女朋友。要是沒治好的話,你再來找我算帳吧。」
薩翌只能苦笑以對。
Hermit心下一動,為什麼鐵獅師父會認為她是他的女朋友?
「小廣。」鐵獅師父揚聲叫喚。
「來了。」一個少年蹦蹦跳跳地出現。
「給這位先生三張葯布。」
「好的,先生請跟我來。」少年又蹦蹦跳跳地離開。
薩翌朝Hermit點點頭,才舉步跟上少年的腳步。
鐵獅師父開始收拾桌上的葯瓮、葯布、繃帶和剪刀,「這一兩天盡量讓受傷的腳踝好好休息,很快就會痊癒了。」
「嗯,謝謝你。」心中反反覆覆思索了好幾遍,她還是決定問清楚,「鐵獅師父,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和他是男女朋友?」
他聞言瞅了她一眼,「你們是兄妹?」他們的長相沒有任何神似之處。
「不是。」
這就是了,而且他剛剛並沒有糾正他的用詞,「他的關心和在乎都清楚地表現在臉上了,還差點因為心疼妳而要痛扁我呢!」一個男人會如此重視一個女人,除了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外,就是心愛的女人了。
一抹淡淡的欣喜在心頭蕩漾開來,也讓她的心為之雀躍不已。
薩翌去而復返,手上提了一個小袋子,「好了嗎?」
點點頭,Hermit只覺得雙頰微微一熱。
薩翌他……喜歡她嗎?
調酒大賽是晚上的活動,薩翌一早就開着租來的車載着Hermit四處逛,邊欣賞風光秀麗的東部大自然美景,邊品嘗美食,一路走走停停地來到光隆宇宙樂園。
此際兩人坐在台下的觀眾席,欣賞着由九位猴子學生身穿唐裝、和服、阿美族傳統服飾……各就課堂位置演出生動活潑、「笑」果奇佳的校園生活劇,逗得台下的觀眾們個個是捧腹大笑,笑聲震天價響,久久不絕於耳。
表演結束,台下爆出如雷的掌聲,所有猴子軍團的成員謝了幕,隨着訓練員走回後台。
不一會兒,有隻猴子捧着一小束花又走到舞台前,動作敏捷地躍下舞台,筆直地朝薩翌的方向走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猴子。
Hermit的眼神里盈滿困惑,這隻小猴子是迷路了嗎?
原本已經慢慢散去的人潮忽然又靜止不動,他們都很好奇那隻小猴子接下來要做什麼?
小猴子在薩翌的面前站定位,狐疑地偏着頭看看左邊,又轉頭瞟瞟右邊之後,終於作出決定,牠將抱在懷裏的花束送給薩翌左手邊長發飄逸的女孩。
誰會送花給我?長發女孩納悶地接下花束,低頭一瞧,發現花束里還夾着一張淡雅的小卡片。
薩翌臉上似笑非笑的輕鬆神情在小猴子把花束送給長發女孩的同時隱沒,淡淡的陰鬱取而代之。怎麼會這樣?
長發女孩抽出那一張小卡片,還來不及打開看就被身旁憤怒的男友一把搶了過去。
「我倒要看看哪個男人這麼有種,竟然敢當著我的面把妳,還耍這種噱頭!」
男子殺氣騰騰地將小卡片抽出來。
「阿印,你不要這樣啦,就算有別的男人送花給我,我喜歡的人還是你。」長發女孩連忙堅定地表明自己的心意來安撫男友。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薩翌準備將Hermit抱起。
「我自己慢慢走就行了。」經過昨晚的休息和鐵獅師父的治療,她的腳踝已經好很多了。她這時看出他的神色里有一絲異樣,「怎麼了嗎?」
「沒事,接着妳還想去哪--」趕快把她帶離此地方為上策。
只是人算往往不如天算。
男子將卡片上的內容念了出來,「妳應該明白三朵玫瑰所代表的意思,我無法再安於現狀,我想要當妳真正的男友,我們一起來面對他……薩翌。」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附近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薩--薩翌?走了幾步的Hermit在原地停住,狐疑地瞥向身旁的人。
他尷尬地壓低聲音,「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嗯。」她登時明了了,努力地忍住笑意。
男子懷疑地轉頭質問女友,「這個名叫薩翌的男人是誰?妳是不是背着我腳踏兩條船?」
「我沒有!」長發女孩委屈地辯解。
「那這個薩翌是誰?」男子執意要問個水落石出。
「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他。」她搖頭。
「妳不認識?那他怎麼會送花給妳?」男子身上的酸味活像剛喝了一缸子醋。
長發女孩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我?」
對那個長發女孩而言,這真的是飛來橫禍啊!Hermit瞟向薩翌,眼神像在說「誤會是因你而起,你有責任替她解釋清楚」。
拜託,我也是受害者耶!薩翌苦着一張俊臉。
長發女孩紅了眼眶,眼看就要哭了。
Hermit陡地出聲道:「花是你送的?」
那一對情侶聞言同時轉頭過來一探究竟。
男子一臉兇狠地逼近,「你就是薩翌?你要追她?」但是一靠近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身高不及對方,氣焰滅了不少。
她竟然出賣他!薩翌也只能接招,「我是薩翌,花和卡片也的確是我買的沒錯,但是要送的對象並不是你的女朋友,是那隻笨猴子搞錯了。我並不認識你的女朋友。」
男子還有疑問,「那這花和卡片是要送給誰的?」
這原本是他的私事,沒有告知他人的義務,不過他的確是有責任替那個無辜的女孩子澄清誤會,「她。」他指向一旁的Hermit。
男子眼神怪異地看看這個,復又看看另一個,他要送花給「他」?兩個大男人--他頓覺渾身都不對勁了起來。
薩翌當然看得出來他弄錯Hermit的性別了,誤以為他們兩個是同性戀,不過反正又不痛不癢,他也就懶得多作解釋。
接下來就不關他的事了。薩翌沒有再理會那一對情侶,他扶着Hermit的手,「我們可以走了吧。」
Hermit沒有異議地和他一同離開。
「哈哈哈……」一走出去,她忍不住就爆出一陣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心中十分鬱悶,看向她的眼神里卻盈滿寵溺,雖然那隻笨猴子搞砸了一切,還惹了麻煩、鬧出笑話,但是能讓她笑得如此開心,也算是值得了。
笑了好一會兒,她才深吸一口氣的止住笑意,「你和猴子軍團的訓練員認識?」
「不認識。」
她有點好奇,「那他們怎麼願意讓那隻猴子出來幫你送花?」
幫我?薩翌嗤之以鼻,「是害我吧!」那隻笨猴子把花和卡片送錯對象了,讓他的心意成了笑話。他是看Hermit欣賞那些猴子的表演非常開心,所以才心血來潮地去商借一隻猴子來幫他送花,結果卻成了方才的局面。
「猴子軍團的校長是個年輕女孩子,我跟她說我要向心儀的對象告白,請她的猴子愛徒幫個忙,送花給和我在一起的小姐,她二話不說就爽快地答應了,哪知道會擺這種鳥龍。」
等等……腦海中驀地靈光一閃,他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當時那個長發女孩就坐在他的左手邊,Hermit則在右邊,小猴子肯定也誤以為Hermit是男的,所以才會陰錯陽差地把花送給那個長發女孩。所以這件事也不能全怪那隻猴子,是命吧!
Hermit又想笑了。
薩翌想起這整件事情最主要的目的,眼神慢慢地氤氳發熱,凝視着她,「妳還沒回答我呢!」
她迎視他的目光,心臟開始在胸腔內鼓噪着。
「讓我愛妳、照顧妳,陪伴在妳的身邊。」他渴望擁她入懷,分擔她心中所有的秘密和煩惱。
她已經孤單堅強得夠久了,他的嗓音和話語帶着溫柔的誘惑和魔力,攻佔她的心。她不自覺地點了頭。
他欣喜地將她纖細單薄的身體摟住。
她的身體不自然地僵硬了起來。
薩翌才不在乎兩人此刻的姿勢在別人眼中看來有多麼怪異和不協調。他的手將她僵硬的身體緊緊地鎖在自己懷裏不放,兩人僵持着,「以後妳不會再是一個人,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有我陪着妳。」
良久,Hermit才終於放鬆身體貼靠在他寬闊的胸膛里,男人的身體和女人的截然不同,他的胸膛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堅硬結實。有一絲情愫慢慢地透進她心底,悄悄地扎了根。
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聲透過衣服傳來,像在為他的話背書。
為期兩天的調酒大賽已經進入第二天的賽程,受邀而來的評審一共有五位,此刻正一字排開來地坐在台下欣賞參賽選手以花稍新潮的手法和動作來調酒,然後再品嘗每個參賽者調出來的酒,就其動作和調酒的味道給予兩個分數,由大會統計出總分再加上一百名觀眾的票選評分,選出前三名和十名佳作,勝出的參賽者都可以獲得大會提供的獎金和獎盃。
原本大會還安排了時間要讓五位評審一一上台表演,但是Hermit意外受了傷,她的部份只好取消。
台上的參賽者正賣力地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以爭取好成績和觀眾們的青睞,卻沒有預料到評審之一--Hermit俊美的外型和另一名俊朗男子之間張揚着的曖昧不明氛圍,反倒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目光和心思,讓台上的競賽相形之下失色不少。
外型俊朗的薩翌對腳受傷、行動不便的Hermit無微不至的細心照料,任誰都感受得到他珍惜她的心意,也更深信他們兩人之間一定有着不尋常的關係。
兩個不同類型但一樣出色的人在一起的畫面極為美麗養眼,幾乎讓所有在場的女性同胞們都捨不得轉移目光。
薩翌就坐在Hermit身後的位子,視線不曾從她身上移開。
就在開始比賽之前,她接了一通電話,心情頓時down入谷底。
「就算妳的酒量再怎麼好,也不能這樣子喝酒,會醉的。」薩翌傾身向前輕聲叮囑。
Hermit輕嘆,「要是能醉得不省人事也不錯。」就可以暫時忘卻所有的煩惱。
「醉倒並不能解決問題。」
她將參賽者調好的酒一口飲盡,然後評完分將單子交給一旁等候的工作人員,「至少我可以有一點喘息的空間。」
「怎麼回事?剛剛誰打電話來?」會是裴雲非嗎?
她沒有回答。
調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下肚,再加上低落的心情影響,當評完所有參賽者的成績時,Hermit已經是眼神迷濛、雙頰酡紅了。
評完成績,評審的任務也就完成,所以薩翌跟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就帶着Hermit回飯店。
Hermit躺在大床中央,失去焦距的瞳眸茫茫然地瞪視着天花板,喃喃地道:「怎、怎麼辦?我……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盈滿醉意的嗓音裏帶着濃濃的疲憊。
他往床沿一坐,拿着沾濕的毛巾輕柔地擦拭着她額際冒出的細微汗珠,「什麼都不要想,先好好地睡一覺。」
她慢慢地轉過頭看他,「你……你說……我該怎、怎麼做?」
喝醉的人通常會卸下平時的防備,若是他乘機向她采問,她很可能會將一直困擾着她的心事說出來,但是這樣不夠光明正大,他寧願等她清醒的時候,心甘情願地把事情告訴他。「妳喝醉了,有話明天再說。」他幫她把棉被拉上蓋好。
「我……我沒醉。」她知道他是薩翌,知道他們已經回到下榻的飯店,她的腦子很清醒。
每個喝醉酒的人都把這句話掛在嘴邊。薩翌附和道:「好、好,我知道妳沒醉,不過現在時間很晚了,該是上床睡覺的時候。」
她瞇起眼顱向床頭的時鐘,「現在……才九點多,我……還不想睡。」
他若有所思地瞅了她半晌,「好吧,那妳想做什麼?」他都奉陪。
Hermit抬起手臂橫過臉,幾乎靜默了有一世紀那麼久之後,她的聲音才低低的響起,「那通電話是我媽打來的,她又氣又傷心地指責我的無情……」就算我們對妳再好,對妳而言我們終究只是妳的養父母,所以妳才能毫不在乎地轉身離開……
母親的指控就像銳利的刀子劃得她的心傷痕纍纍。
不是這樣子的!她一直都把她當成親生母親來敬愛,她不是無情、Hermt是毫不在乎,只是不能再和大哥同處一個屋檐下,所以她非走Hermt可。
「Hermit。」薩翌輕喚一聲。
她眼神矇矓地望向他。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提醒她,不希望她做出清醒之後會後悔的事。
Hermit點點頭,趁着衝動還未退去,再度開口試着將心中的感覺說出來,「雖然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但是我是真的很愛她,讓她傷心是逼不得已的事……」她不習慣表達出心裏的感受,可是她希望他能明了、能給她一點力量。
「我明白。」他真的可以感受得到她潛藏在心底那份對家人的愛,他只是不知道她究竟背負了什麼秘密,又在捍衛什麼,但是她的確是為此遭受許多誤會,也受了不少委屈。
他的理解卸去了她心裏最後一道防線,原本平靜的心湖頓時大起波瀾,在她的胸腔內捲起陌生的風暴,撞擊着她的心。
她的胸口一熱,再加上體內酒精揮發的催化,忍不住把隱藏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告訴他--
「我和大哥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他說過她可以依靠他,她不想再孤軍奮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