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恭親王
事情倒不大,是徐佳氏娘家兄弟,在盛京老家牛馬稅局差事上,叫人告了虧空。載深一聽徐佳氏說完就明白了,這事兒是人有心找麻煩,那就是衝著自己這個親王來的。有腦子的人都清楚,家裏有個外甥是皇帝的親弟弟,親王爵秩,誰沒事找事給這親王的舅舅找麻煩?況且就是個幾百兩的虧空,這年頭,擱誰身上還沒點錢銀的馬腳?
至於說將來怎麼往自己身上引,那就不是現在能說得清楚想的透的事了。聽着徐佳氏火氣頗旺的叫自己要給這舅舅出氣,載深腦子倒是沒熱,呵呵笑着道:“額娘,幾百兩的小錢,我給他填平了就完了,何必鬧出些動靜來惹人家笑話。”
“話可不是這麼說,兒――”徐佳氏不依不饒的追着說:“這是打你額娘的臉,也是打你這個王爺的臉啊!要不把那個使壞的揪出來,我這口氣可順不得!”
對徐佳氏來說,確實就是這麼個理,雖說前朝也不少后妃的家人貪贓枉法被拿被殺的,但那都是辜恩禍國的角色,自家那個弟弟,只不過是幾百兩的虧空,這如今的天底下,那可算是個清廉的了!為著這事大張旗鼓的,那可不就是打臉來了?
你啊,就壞在這口順不得的氣上了。載深抬頭看了看她那張日顯蒼老的臉,肚子裏腹誹了一句,笑嘻嘻的點頭應了一聲敷衍了,藉著說要去念書便跑了。
雖說是個親王,但頭上沒職差,說白了也就是個尊貴些的閑人罷了,真要從官面上去如何如何,那還真不頂事。一路往弘德殿走,一面也盤算着這一手背後的意圖,耍這一手的,指望自己幹什麼呢?
要說要壞自己性命,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同治已經做了皇帝,就算是慈禧,對自己也不會生出這個心思來。載深眯着眼想了一陣,便有了個眉目。嘿,還不是指望着這小晟親王衝動一把,落一個二愣子名聲?將來成年了,這晟親王也不能有什麼好名聲,只能像老五奕?一樣,安分的在家做個昏頭昏腦的王爺罷了。只有這樣,對那位才是最好的狀態。
這麼想起來,今天打安德海一頓,還未必就不如她的意呢!載深笑了笑,差點一頭撞到柱子上去。
不過載深卻是一點也不後悔今天揍安德海一頓,雖說弄了個二愣子的封號,但收穫的,卻是弘德殿裏小皇帝以及那些個叔伯兄弟的心服。這他娘的可是一筆財富啊!
而且敢打安德海的名聲傳了出去,總能吸引幾縷目光的。不管什麼時代,眼球都是很重要的啊。載深這麼想着,一面盤算着將來同治老哥歸天,總要事先做點小準備才是。
所以,下午的書,到底念得是什麼東西,那就全是扯蛋了。包括同治幾個,全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而且,生面孔的這位老師傅,那講課的功夫,實在是太差勁了。說的話,載深聽的都有些吃力,更不用提那些個五六七八歲的小孩兒了。
更要命的是,這操着一口河南口音的倭仁倭艮峰師傅,正是當年就晟親王撫於宮外痛斥?親王奕?的那位倭師傅。如今見了這當年為之據理力爭的小王爺,居然是為著芝麻綠豆的事情在宮中對太監大打出手的顢頇模樣,不禁是痛心疾。對着這麼個小爺,當然是沒有好臉色了。
載深更是不去管他,你牛,我不搭理你還不成么!
下了學,就跟載濂幾個招呼一聲,吩咐車子往大翔鳳衚衕恭親王府去。
“二哥,去六叔家幹嘛啊?”
“載?只怕要吃板子,咱們一塊兒耍樂子,總不能看着他一人吃板子對不?”看着三個年歲比自己長的小爺們對自己俯帖耳聆聽教誨的模樣,載深很是有那麼一種成就感。
去恭王府,當然不止是跟載?共進退的。而是老娘那邊的事,總要交待一下,恭親王管着大小政務,這事情斷沒有他不知道的道理。有什麼煩惱的,托一下這六叔周全一二,這面子還是要給的,橫豎不過幾百兩銀子的事情,難道非要削貴太妃的臉面?
這麼想着,大翔鳳衚衕恭王府便到了。不過奕?平常並不在王府里住,所以車子又繞了一繞,到了王府背後,什剎海邊上的鑒園停了下來。幾個小王爺們胡鬧鬧的下車,六叔家裏很是講究,比?王府樂子要多得多,載濂幾個當然是高興地不得了。
“規矩些――”載深最後一個下車,只平聲招呼一句,便見那三個就規規矩矩的跟到了自己身後,等着門上進去通報。這一幕落在往來鑒園拜會議政王的大小官員們眼裏,紛紛的就知道了,這晟親王少年老成,將來只怕不是個簡單角色。
要的就是這麼個效果。載深一面表現着領袖宗室子弟的排頭,一面免不了的也要露出些天潢貴胄的傲氣來,卻是看也不看那些觀眾一眼。
不一陣兒,裏頭便迎了出來,直趨奕?的小書房。
如果用後世的話來形容這六叔的話,那就是個小資裝13犯,年紀輕輕的大權在握,又常與洋人打交道,習氣上頭與載深平日裏常見的這王爺那王爺很有不同,跟家裏那五叔比起來,那就更是海歸文青跟鄉下老農民的比較了。
書房裏坐着奕?跟另外一位,桌上擺着一瓶紅酒,配上幾個涼碟,拌黃瓜之類的物事充作下酒之物。見他幾個過來,奕?沖那一位嘿嘿一笑,起身上來就招呼:“載深,聽說你今兒辦了一件大事。來,六叔請你喝酒。外洋的貨,沾兩口不要緊,回頭你五叔要說,我應着便是。”
說著,就要攏載深上桌。至於載濂幾個,那自然有放學回家的載?招呼。
載深倒是很想學人家1313的說一句“俺只喝拉菲,而且要82年的拉菲。”
不過他到底沒有這麼白痴的愛好,嘻嘻笑了笑辭了:“五叔不說,那我也不愛喝這玩意兒。;六叔,找您有個正事兒。今兒聖母皇太后……”
聽着他有板有眼,條理分明的把事情一說完,奕?見慣了倒也還好,那陪客霎時間就呆住了,怔了一怔才走了兩步過來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載深這才知道這傢伙叫寶?,看這架勢應當跟奕?是關係極好的。不過瞧你方才那樣兒……切,早聽說過你名字啦,當年咸豐在熱河,鳥人管京里錢銀,咸豐要錢都不給。為什麼?支應恭親王在京開銷呢!
這是個眼裏只有恭親王的主兒,載深聽了他的名字,對他先頭的倨傲就不怎麼放在心上了。
“佩蘅,我可沒說錯吧?”奕?看着寶?前倨而後恭的樣子哈哈大笑:“咱這小二爺,那可不是我奕?胡吹的!”說著得意洋洋的把載深安置了下來道:“行,你額娘的事,六叔給你辦妥帖了便是。不過載深,你可要想一想這事兒,舅舅老放在盛京,有起事來,就算六叔想管,也未見得能長那麼長的手不是?再者說了,先帝把你託付給你五叔,這事兒老五也該有分擔當的,這麼著,你回去跟五叔說,就說我說的,叫他在京里給安置一下,省的老有人盯着嘛。”
載深聽得出他話裏頭的意思,這裏頭涉及到老五老六兩個人之間的一些破事,這事兒他不太知道,也從沒想過要去摻和,本來嘛,一個五歲小孩的世界,無非就是兔兒爺撥浪鼓,糖葫蘆兒布老虎罷了。太過了就不好了。
於是嘻嘻笑了笑:“那可就多謝六叔了,五叔那兒,您還是幫忙幫到底,招呼一聲嘛,我人小,不摻和你們大人的事兒。再者說了,五叔那麼個囫圇性子,指着他,那還不如指着六叔您呢!”
“得――”奕?見他不上套,倒也習以為常,朝寶?一攤手道:“只怕老五去管內務府的事兒,還得我親自走一趟。”
寶?咋舌了兩聲,卻是不應他這話:“真是看不出來,二爺今年幾歲了?”
“比萬歲爺小兩歲。”奕?搖了搖頭,卻接着方才的話頭繼續道:“唉!只怕老五未必肯出這個手,再一個,上頭也未見得能點頭啊。”
載深聽了一陣,終於耐不住了,張口問道:“六叔,您這神神叨叨的,五叔?他是能管內務府的人嘛!”
話一出口便即後悔了。他娘的到底是嘴賤啊,這會兒嘿嘿笑着道個別走人多好?這一說,豈不是給自己找事兒?
果然,他這心裏想着呢,便見奕?跟寶?兩個對視一眼,得意的笑了起來。這小子,終於是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