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愣子

“載深，你別走。”放了課，李鴻藻走了，同治中午是要回宮傳膳的，下午接着還有課，原本載深他們幾個，便是在宮裏各人有家裏頭送飯盒子來，下午接着上課去的。但今天卻是不同，放了課同治卻叫住了他。

看他臉上先頭的興奮勁已經全消，取而代之的是頗有些慘淡的面孔，載深知道他心裏頭是有點怕的，畢竟打架大伙兒一起打，散夥了各自回家，而他是要單獨去面對那個聽信安德海搬弄是非的老娘的。

“皇上。有天大的事，載深跟您一塊兒受着。”作為始作俑者，本來他也沒打算逃避這事情的後果，況且，他也早已經盤算過接下來如何應對，加上今天李鴻藻給的那個小提示，他可沒載淳那麼害怕。這會兒見他臉上表情，自然不放過這個說便宜話的機會。

“成。”同治臉上稍稍平緩了些，好奇心又升了起來：“載深，先頭李師傅跟你說什麼？”

“嘿――”轉臉見載?也湊了過來，招了招手：“李師傅交代了的，叫咱們衛護着萬歲爺。”

同治聽他這麼說，終是放了些心下來，但慈禧積威所在，他還是稍稍遲疑了片刻，望了望兩人道：“那……你們倆隨我回宮一塊兒吃飯。”

成啊！那有什麼不成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會兒進宮吃飯，兩宮太后散了政務也是要回來吃飯的，有慈安太后在，慈禧就算有心算賬，也輪不到她說話的。這會兒，還遠不是將來慈禧一手遮天的時候呢！

皇帝賜膳，那不是一個桌子吃飯的意思。而是皇帝吃什麼，同樣的再備上一桌子菜，另外安置一張桌子來，載深載?兩個人坐了吃。這年頭講規矩的都有個食不言寢不語，所以飯菜雖然精緻，卻反倒是沒在外頭跟載濂兄弟幾個一面吃飯一面逗樂子來得強。

不一陣，邊聽外頭太監高聲叫嚷，兩宮太後到了。

“本事見長了！”慈禧訓人，倒不是那種咋呼呼的斥罵，只是冷笑着看着同治，瞟一眼載深這邊兩個。陰惻惻的冷語了一句，臉上青的怕人，與在他前面進來的慈安太后一臉慈和笑容形成鮮明對比。

“額娘！”載深才不去管她，當然也甭管灰頭土臉的同治跟載?哥兩，飛奔着就跑慈安面前，竄着身子就跳到她懷裏去。

“姐姐您瞧瞧――”慈禧冷冷看了他一眼，不過總算這一出把先頭的氣氛緩和了一下，也順着勢坐到了慈安的身邊，目光落回到同治身上：“可不是沒了規矩？皇帝你也是的，好好兒讀書，好好兒聽師傅話，今兒你倒是說說，自個兒錯了沒有？”

同治已經是八歲了，心裏頭早就有一股自己的小心思，眼見着慈安那邊是母子盡歡的模樣，這邊卻是冷言冷語的叱問，臉上就是一陣難過，嘴巴一抿不說話。

“好了――”慈安這才話，拍了拍膝上的晟親王，轉臉對慈禧道：“這都還小嘛，玩性重一點也是常事。李師傅還是挺得力的。叫我看啊，今兒李師傅說的這事兒，錯也不在皇帝。”

“是兒子的錯。”載深大大方方的落地，躬身退開兩步，朝兩位皇太後行了個禮：“兒子就是瞧着小安子不順眼。尋個不是揍他一頓罷了，兒子聽五叔說的，這天下最大是太后皇上，再接着就是咱們龍子風孫天家貴胄了，打個把太監也不算什麼過犯的嘛。再着說了，他小安子見了我也不知道行個禮，兒子一見他就是氣！”

刁蠻胡鬧！看着老二一副占理的嘴臉，又擺出一副龍子風孫的臭架勢，慈禧心裏就給他定了個性，果然是老五教出來的！當年老五在宮裏罵太監，他今天就敢打太監！

?親王年輕的時候是個愣頭青性子，這樣的過犯也沒斷過，所以在咸豐初年也很有一番蹉跌。慈禧想到這一層，加之畢竟這老二才五歲，她還真沒把今天這事情往落她面子上頭想。不過，昨天剛叫了安德海給他找罪過，今天安德海就吃了他一頓打，這小子恐怕比老五還要厲害些。

不過終究是年歲兒小啊，平日裏還知道端着個架子老成樣兒的，遇上點事，本性兒全露了。

想清這一層，便也不覺得這晟親王有什麼了。平常見他比同治老成心裏還有些彆扭的，現在一想，還真是犯不着。

加上慈安那不以為然的態度，慈禧當然知道這事情要上綱上線，恐怕也沒什麼可說的――無非是皇帝兄弟幾個，打了一個太監一頓么？這事兒往上擱個幾十年，恐怕不比踩死個螞蟻大到哪兒去。如今這一口氣難消的，只是自己這臉面沒處擱罷了。這會兒聽晟親王這麼一副牛氣轟轟的“認錯”，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卻是狠狠瞪了一眼自個的兒子，同治。

慈安跟她多年的相處了，哪能不知道她這會兒的心思？呵斥晟親王算是打圓場道：“知道錯兒就好！小安子那是聖母皇太後派去照看皇帝讀書的，就算有個錯兒，該當包涵的你拿個做王爺的肚量出來，哪能動不動就打打殺殺？可憐見的，小安子今兒那臉腫的……”說到這兒，自己覺得這不是教育孩子的時候應當講的話，強忍着沒笑出聲來，但那眼裏的意思卻都叫幾個小孩子看到了，小皇帝噗嗤就笑出了聲。

這下連慈禧也是得了個台階，臉色稍緩了緩，慈安瞥了一眼：“我說妹妹，載深這打小跟老五學的，老五是個楞子，他就是個二愣子，皇帝有他這麼個二愣子護着，是咱們大清的福分呢！皇帝，你說是不？”

“可不就是個二愣子！？”慈禧接口就是一笑，這下總算解脫了同治，呵呵笑着拉了載深跟兩位皇太后鞠了個躬：“載深是二愣子，那我不成了大楞子？”

落在慈安眼裏，自然是樂的開懷大笑，但慈禧看着，卻是心裏彆扭得慌，看人家才幾歲！皇帝你幾歲！所以，雖是笑着，卻是免不了的瞪了皇帝一眼。

到了這會兒，載深知道，二愣子性格的表演，該結束了。於是扯了載?，板板正正的行了禮，就要告退了。卻不妨慈禧卻是一揮手：“載深，不看看你額娘去？”接着偏頭對慈安道：“姐姐，倒忘了跟您說了，貴太妃那兒昨晚上來人，說是家裏兄弟有難處，我想着咱們姐妹兩可不能幹坐看着不是？”

“唉喲，那可是的，都是一家人。”慈安臉上立時就有了些憂色，問道：“是什麼事兒？”

“嗨！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琢磨着回頭叫載深這孩子跟您說得了。”慈禧曬然一笑：“我這兒說著，興許別人還不高興呢！”

載深心裏就是一緊，這娘們說的八成不是什麼小事。徐佳氏這個額娘他是知道的，漢軍小戶人家出身，性格上很是不好，之前因為自己也生了皇子，不免的就喜歡跟慈禧鬧來鬧去，而且還有個不知好歹的性情，因為兒子給送出宮去撫養，總覺得旁人都虧欠了她的，等同治登基之後，這種心態更是升格，加上又不如慈禧會說話，爭辯起來老老是吃虧，慈安說兩句持平的勸解話，她甚至連慈安也恨上了。

所以，慈禧這麼一說，載深就知道，這老娘又給自己的展提供負增長的助力了。只是這種事沒得選擇，載深也早有心理準備，只是不知道這一回到底是個什麼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