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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誠一的西洋敞篷車,啟介率直地稱讚『好漂亮,第一次看到這種車』。不過,即使被稱讚,誠一也無法覺得高興。
坐在助手席上的啟介狀似舒服地眨着眼,他的皮膚在陽光照射下更顯白皙。他從以前就是個膚色白舊的男人,到現在仍然沒變。
「這裏天氣真好,不像鄉下還很冷,就算是大白天氣溫也不會太高。」
誠一沒有回答。他除了對於自己沒有遵守過去的約定而覺得尷尬之外,啟介太過糟糕的外表也讓他不悅。
光是想到讓這麼不重視外表的男人坐在自己的敞篷車裏,誠一就覺得羞恥,而且絕對不能被認識的人看到。等他想到應該闔超車蓋的時候已經在路上了。
車順暢地奔馳在海岸線上。長時間的沉默讓誠一忍不住斜眼偷看啟介,他正歪着頭凝視着東京灣。他一句話也沒有問自己為什麼遲到,一般不是都會問嗎?不過就算他不問,誠一也沒有蠢到去逼他追問一個自己說不出來的答案。
為了緩和沉默的尷尬,誠一扭開收音機。DJ輕快的聲調化解了些難耐的沉重空氣。突然收音機中傳來熟悉的旋律,啟介啊了一聲看向誠一。
「是披頭四的歌。」
記憶在瞬間變得鮮明起來。那是一種令人會聯想到犯罪的剎那。
……在高中二年級的暑假,回到鄉下去參加祖父葬禮的誠一再度與阿姨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表兄弟——冰見啟介見面。之前見面是在小學的時候,兩人之間幾乎已有十年沒見了。
雖然同樣都是十七歲,但是跟十年沒兒的表兄弟即使有血緣關係,也不見得立刻就能合得來。當誠一看到這個沉靜而不愛說話的表兄弟時,第一個感覺就是一定合不來,然而兩人為何又會那麼要好呢?現在想想,可能是啟介的微笑有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吧!
葬禮之後是小型聚會,美其名是以吃喝來安慰死者之靈,不過在當時的誠一眼裏看來,只不過是親戚之間的交流餐會而已。就在他快要受不了大人們喝酒笑鬧的時候,阿姨及時偷偷跟他耳語『你可以到二樓啟介的房間去』。覺得到哪裏去都比留在這裏要好的誠一,當然依言上了二樓表兄弟的房間。
「下面太吵了,我可以留在這裏嗎?」
坐在書桌前的啟介應了聲好。一開始兩人沒有說話,啟介拿過放在窗邊的手提音響開始轉電台,調不準的頻道一直發不出清楚的聲音,等到他弄了半天終於對準天線后,一個流暢的聲音隨之流泄而出。瞬間,啟介緹放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是披頭四的歌嗎?」
轉過頭來的啟介點點頭。
「你喜歡聽西洋歌曲啊?」
「也不是啦!是因為我們學校社團現在在練披頭四的音樂。像IMAGINE。」
「IMAGINE是約翰藍儂的歌吧?算了、無所謂。你是學樂器的嗎?」
「是啊!」
「那你在練什麼樂器?是不是薩克斯風?」
誠一腦海里浮現出一臉酷樣的爵士歌手。
「是鑼。」
「哦……」
啟介的回答只能讓誠一想到,穿着小丑裝的玩具猴僵硬地敲鑼的模樣,他連敷衍的稱讚都說不出口。看到一臉木然的誠一,啟介不禁噗地一聲笑出來。
「騙你的啦!我只是偶爾敲鑼而已,其實練的是小喇叭。」
被調侃的誠一沒有生氣是因為,當時啟介真的笑得很開心。原來這個表兄弟也不是完全不會開玩笑嘛,誠一對啟介的印象有了些許改觀。
等披頭四的音樂一結束,記憶也回到現實之中。從窗外傳來陣陣海風的味道。
「你家離這裏很遠嗎?」
啟介低聲問。
「到老家大概要二十分鐘吧。不過我現在租房子住在新橋,所以要多花一點時間。」
「你沒有住在老家?」
「住市區上班比較方便,況且家裏也有點小。」
「……哦。」
輕撫着尖削下巴的手指,隱藏在黑框鏡緣下的是一張五官端整的臉。不過,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可愛,而的確是成熟的成人面貌。
跟啟介再度相遇的十年前,誠一剛跟交往半年的女朋友分手。那是一個有着出眾美貌的女孩,能夠讓她變成自己的女朋友,誠一掩不住滿面得意,成天就是帶到人前炫耀。
沒想到後來她單方面向誠一提出分手,而且偏偏跟自己的好友交往。兩人不但共同的朋友多,連玩樂的地方也差不多。要是在哪裏碰個正着的話,不知道會招來什麼閑言閑語。
「被拋棄的男人」這個烙印對誠一來說是莫大的屈辱。在這種情況下還想求勝的話,除了交一個比她更好的女朋友之外別無他法,但是要找到勝過她美貌的女孩子並非易事,雖然也有些女孩子主動向誠一示好,但沒一個比得上她。
所以祖父的葬禮對誠一來說是個好時機,他以參加葬禮為由而避得遠遠的。在葬禮過後,誠一的弟弟剛又因為玩水時失足骨折住院,在母親照顧弟弟的時候,誠一也趁機待在鄉下家裏度過暑假。
對於在城市住慣的誠一來說,沒有遊樂場也沒有電影可看的鄉下,應該是無聊到極點才對,沒想到卻意外有趣。
在啟介家裏旅館幫忙還可以賺得微薄薪資,他就拿着那些錢跟啟介到一站遠的海水浴場去玩順便搭訕。有時候搭到年長的女性玩家還可以佔到一夜情的便宜,就當作是旅途中冒險的誠一,就跟三個女人發生過關係,而啟介則是有一次雖然氣氛還不錯,不過到最後還是沒有成功的經驗。
在誠一開始厭倦這種單調的搭訕日子之後就是煙火大會,就像受他白皙頸項誘惑似地,誠一染指了敢介。他沒有因為是同性而心生厭惡,反正只要舒服好玩就什麼都好。什麼道德倫理都跟射在衛生紙里的精液沒太大差別。
從那個時候開始誠一就不再搭訕了,他每天都沉醉在與啟介的性愛之中。只要是沒有人的地方都可以,也曾經在浴室里做過。也有跑到川邊夜遊,在游累了之後在昏暗草叢裏做的經驗。
同性和表兄弟關係這種倒錯的狀況,非但無法成為誠一的剎車,反而成為助長情慾的香辛料。
他是真的喜歡過啟介,暑假結束時要回到城市也令他傷心,所以他才會說出『等高中畢業之後我就來接你』這樣的承諾。然而,他的認真維持不過三天。回到城市中的誠一在舊女友一句『我還是喜歡你』之下又重修舊好。
離開了海岸線的車子開進住宅區中。誠一在窄巷道里穿梭前進,把車停在老家門口卻沒有熄掉引擎。
「我家就在前面,我有事得先回去。」
他才不要送到門口然後挨母親一頓排頭。
「不好意思還要你假日來接我,你一定有其它事要辦吧?」
「沒關係啦!」
說得大剌剌的誠一完全忘了讓啟介等了四小時的事。
「謝謝你。」
啟介向誠一道過謝後下車。本來想在母親出來之前閃人的誠一,視線卻被盛開的木蓮和啟介跟花瓣一樣白皙的頸項所吸引而無法移開目光。走到門口的啟介在按門鈴之前回過頭來,與誠一的視線相遇之後展顏一笑。
回到住處的誠一把車子停好之後又立刻出門。在心情欠佳的時候最好找人來鬧一下排解情緒。位於涉谷車站附近的俱樂部『Piffle』,不必刻意去找隨時都有一堆人可以玩樂。
雖然誠一已經到了該從俱樂部退休的年齡,不過老闆是熟頭熟面,再加上又會挑客,少了很多芭樂來破壞氣氛,所以待起來很舒服。
不過偏偏今天一個認識的也沒有來。誠一隻好獨自坐在吧枱上喝酒。打電話也找不到半個人。正當誠一百無聊賴地咋着舌時,吧枱里的酒保突然附耳過來。
「蘆屋先生,你中意的那個人來了。」
誠一慌忙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的確是自己現在最在意的女人——佐倉麻理就坐在裏面的位子。但是,麻理的身邊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男人。
那個男人雖不起眼,不過身上的穿着一眼就可看出全是名牌服飾,就像暴發戶的少爺一樣。麻理一定只把他當作『流動銀行』使用吧!要不然像她那麼漂亮的女人,怎麼會看上那種其貌不揚的男人呢!
把啤酒放在吧枱上的誠一穿過人群慢慢走近麻埋。中途就看到誠一的麻理一臉不悅地撇過頭去。在幾乎部是茶色的發系裏,麻理富有光澤的黑髮顯得特別醒目。
總是衣着暴露的她看起來絲毫不淫猥是因為美得驚人,而且略帶孩子氣的臉龐。她明明有天真的一面,卻又時時散發出惡女般的氣質,就是那種感覺上的落差讓誠一心醉神迷。
「好久不見了,妳好嗎?」
微微朝上的高鼻,纖薄而充滿光澤的紅唇。明知道那個男人不快地瞪着自己,誠一卻無視地只是笑着跟麻理點頭。誰的外貌比較突出根本一目了然。
「上個禮拜才在這裏見過啊!」
「是嗎?見不到麻理的一個星期就像一個月一樣長。」
誠一絲毫不為自己肉麻的讚辭而靦腆,這種話對他來說,只不過像早安這種日常的招呼語。麻理聳聳肩,意味深長地輕笑。
「我今天有看到你。」
「是嗎?在哪裏?」
誠一有不祥的預感。
「我在機場附近跟一輛豪華敞篷車擦車而過,仔細一看還真的是你。坐在助手席的是你朋友?」
沒想到那個像鄉巴佬一樣的啟介居然會被麻理看到,覺得羞恥的誠一不禁冷汗直流。鄰座的男人問麻理『這傢伙有女朋友嗎?』,她也只是聳肩。
「坐在他車上的是個男人,還時髦到跟他一起走在街上會令人想死的地步。」
聽出麻理話中帶刺,男人抖着肩膀笑起來。誠一不自覺地咬住下唇低俯着頭。麻理還故意仰望着誠一說:
「沒想到你會有那種朋友。」
「他是我表兄弟,剛來東京所以我去接他。我已經有十年沒見到他了,沒想到他會變成那樣。而且我去接也不能不讓他上車……」
本來以奚落啟介來挽回自己的頹勢,但麻理輕蔑的態度依然沒變。
「不願意就不要載他啊!笨蛋。」
看到認識的人從門口進來的誠一,像逃命似地離開了麻理面前。儘管跟朋友聊天,但是只要一想到,麻理不知跟那個闊少爺如何批評自己時,誠一就覺得坐立不安。本想來放鬆心情沒想到反而弄得更惡劣的誠一,早早離開了俱樂部,在住所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堆酒回去。
回到黑暗的房間裏只見電話的留言鍵閃着炫目的燈光。按下播音鍵流泄出裏面有五個留言的訊息,每個都是母親高亢的嗓音。
「你這孩子真是的,居然讓啟升等了四個小時,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是遇到車禍,我看是睡過頭了吧?你真是個沒信用又散漫的孩子!」
誠一越轉頭越痛。最後一個留言裏居然還有惡魔般的指令。
「明天絕不能給我遲到。要是在早上十點沒給我準時來的話,我就到你公司要求用你的薪水,把欠我的三十萬分期償還!」
……他相信母親絕對做得出來。
周六總是玩到通宵,周日則睡到中午才起床的誠一,卻在今天早上八點就被鬧鐘叫醒。他喝了杯咖啡當早餐,梳洗完之後開始挑選要穿的外出服。他決定做輕鬆一點的打扮,選了輕便的外套和不打領帶后,開始整理髮型。
因為誠一有自然鬈,所以必須用大量的慕斯才能固定住髮型。等頭髮弄到滿意已經九點十五分。雖然時間還早,但是誠一乾脆先出門。除了母親昨天的索命連環扣之外,如果幫啟介找到房子的話也可以早點解脫。
在十點前就到了老家的誠一,看到在客廳跟父親一起看釣魚節目的啟介身上的打扮不禁愕然。他穿着跟昨天一樣的牛仔褲,和只有快餐店店員會穿的那種沒有品味至極的紅白相間條紋襯衫。
而且還是那種小領口長下襬的老款式。不過,要是在這裏批評啟介的裝扮不佳而要求他去換衣的話,一定又會跟母親起爭執,所以誠一沒有多說什麼。直到把他接出家門后誠一就驅車回到自己家裏。啟介一臉好奇地進了房門,誠一立刻單刀直入地說:
「雖然有點難以啟齒……」
誠一打完官腔后毫不客氣地說:
「你這身打扮也太離譜了吧?」
啟介張大了嘴慢慢低下頭,抓着自己的衣襬。
「……我洗過還燙過了啊……」
啟介不明白誠一話中的含意。
「這不是有沒有洗燙過的問題,我是說你的衣服未免舊得太離譜了。這種衣服在家裏穿還無所謂,但你今天是要去找房子啊,穿得太寒愴的話誰會介紹好房子給你?」
「說……得也是,那我換一套好了。」
啟介打開假名牌提包開始找衣服。誠一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裏面全都是些幾乎被自己拿來當抹布的衣服。接着再看到啟介拿出一件那種在量販店,大概一萬塊一套、剪裁粗糙的深藍色西裝后,誠一霍地站衝到自己的衣櫃前拿出上班穿的灰色西裝,再搭配一件淺桃色的襯衫。在啟介拿着藍色西裝準備說「這套怎麼樣……」的時候,迅速地搶過他的話尾。
「這兩件借你。」
啟介驚訝地看着誠一手上的衣服。
「不好意思跟你借啦!」
「求求你穿上好不好。我受不了你那件藍色西裝。」
啟介滿臉困惑地輕道一聲謝後接過衣服。誠一背對着正在換衣服的啟介,問他要去上班飯店的位置和屬意的房租金額。如果能在那附近找到房子不用搭車當然是最好的。
「嗯,最好在車站附近,光線良好……還要有衛浴設備,房租的話最好在四萬上下。」
誠一不禁轉過頭來。
「這裏可不是鄉下,四萬塊哪裏租得到條件那麼好的房間?起碼也要七萬左右吧!」
正在扣襯衫扣子的啟介聞言吃驚地抬起頭來,看了誠一幾眼后就移開視線地點點頭。
「好吧,那就七萬。」
他的口氣十分乾脆。那似乎不經大腦的回答讓誠一不悅……不過他也懶得發飆。
穿上名牌西裝后的啟介看起來十分清爽。他原來就長得不差,只要在髮型和眼鏡上下點工夫的話還可以更好,不過誠一不想在這方面花上太多時間;而且,他也沒必要為他做這麼多。
讓啟介坐上車后,誠一開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本不動產雜誌,在車裏選了幾個適合的房間后,就直接去找負責的不動產公司。本來還找了三個不錯的房間,沒想到啟介才看了第一個就決定下來。房租合理,採光也不錯,他不像誠一那麼猶豫。
看到啟介用現金支付押金和兩個月份租金的誠一不禁嘆息。啟介是為了學習旅館經營才來東京的,老家當然會在物資上加以援助。而且,就算是鄉下,旅館就是旅館,啟介又是繼承家業的獨生子,光是金錢融通方面看在一年到頭缺錢的誠一眼裏,自然欣羨不已。
既然已經找好房子,啟介決定今天立刻搬進來。下午三點,終於完成任務的誠一把啟介送到新家門口正準備離去的時候,啟介突然難以啟齒似地提出要求。
「如果你還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再陪我到一個地方?啊、要是你有事的話就不用了……。日用品可以改天再說,但是我想先去買寢具。」
的確,睡覺沒有棉被多痛苦。何況這裏對啟介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他又是天生路痴……。誠一雖然百般不願,還是再度載着啟介去買寢具。
傢具公司答應可以配送,但是無法當日送到,誠一隻好把寢具放在後座里。幸好有車蓋擋住從外面看不到,不過誠一一想到自己的名車載着棉被就覺得不舒服。
老實說,在房前跟啟介道再見時,誠一是打從心底爽出來。雖然啟介說要請他吃晚飯當作謝禮,但是誠一才剛領薪水,而且根本就不想再跟他在一起就禮貌地拒絕了。以後應該也不會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了吧!
……回家之後,誠一才發現啟介忘了東西。就是那個假名牌提包。一定是換完衣服之後忘記順手帶走。反正是啟介自己忘了帶走,所以沒有必要幫他送過去。誠一雖然想假裝沒看到,不過還是打開提包看了一下裏面的東西,有睡衣、內褲、襪子及一些日用品。他後悔了,早知道就不應該看。
啟介住的地方離車站很近,而且自己住所附近的車站也在同一條線上,他完全不想專程幫他送過去。乾脆叫他搭電車過來拿好了,誠一拿起手機正想撥電話給啟介時,才發現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電話,而且啟介還不知道有沒有手機呢!
要是他真有需要的話應該會自己打電話來吧?但是,誠一無法確定啟介知不知道自己家裏的電話。啟介想知道的話一定會打電話回老家問,到時候毋庸置疑母親一定會叫自己送過去。
「反正不管怎麼說都是我要幫他送去就對了!」
誠一氣得一腳踢翻假名牌提包泄憤。
掛着那個令人憎惡的假名牌提包,誠一粗暴地按着啟介家的門鈴。靠路面方向的窗戶明明透着燈光,裏面也傳出聲音,就是沒人出來開門。誠一不耐地再按了一次門鈴,才聽到腳步聲走近。
看到誠一的臉,啟介不解地歪着頭。直至看到他無言遞出的提包之後才恍然大悟。
「果然忘在你那裏了。我在附近便利超商買了內褲,還想說沒睡衣的話今晚可能要穿內褲睡覺了。謝謝你專程幫我送來。」
完事之後轉身準備離去的誠一,又聽到啟介在背後叫了一聲。
「跟你借的衣服我會送洗之後還給你。」
他完全忘了借衣服給啟介的事。洗好之後的衣服不是自己要過來拿就是啟介送過來。想到這裏,誠一又轉回啟介門前。
「你把衣服換下來吧,我順便帶回去。」
還沒換衣服的啟介還穿着誠一的西裝。
「我洗完再還給你啦,你也不喜歡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吧?」
「送過來送過去的太麻煩。我趕時間,你快一點。」
在誠一的催促下啟介慌忙進房,不過他又立刻回來打開門。
「要不要進來等?」
在外面等的確難看,誠一不客氣地進房。兩坪半大小的心廚房和六坪的和室。在空無一物的榻榻米上,只有剛買來的棉被誇示着莫名的存在感。在連窗帘也沒有的房間裏,啟介不在意誠一目光地開始脫衣服。
在外面等的確難看,誠一不客氣地進房。兩坪半大小的心廚房和六坪的和室。在空無一物摺疊着脫下的衣物,這時誠一才發現,白天來看時還有點灰塵的榻榻米已經一塵不染。
「你打掃過了嗎?」
「是啊,看起來雖然乾淨,擦過之後才知道挺髒的。」
在沒有衣服可換的狀況下打掃,也就是說,啟介是穿着自己借給他上班用的西裝擦地的嗎?心頭火起的誠一粗暴地奪過啟介裝在袋中的衣服。不知誠一態度為何豹變的啟介,看到他在看衣服的模樣才察覺而慌忙加了一句。
「衣服沒有弄髒。」
「沒關係,反正是便宜貨。」
誠一嘴上說沒關係,動作可一點都不像。他打心底後悔把這件亞曼尼春天的新作借給啟介。
「真的沒弄髒啦,因為我沒有穿着它擦地啊!」
這顯而易見的謊言又讓誠一火大,他不禁怒罵:
「那妳是赤裸裸打掃的嗎?」
「……我有穿內褲。」
誠一不解地看着啟介。
「發現提包不見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放在你那裏。但是,我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時間又太晚了想說明天冉聯絡。不過,榻榻米不擦不能睡覺,我又怕弄髒你的衣服就脫掉打掃了。」
想像啟介浮着內褲擦地模樣的誠一不禁噗地笑出來。
「這裏又沒有窗帘,可是會被外面看到的。」
「看到又不會少塊肉……」
他說得輕鬆。啟介從以前就是個不太在意他人眼光的人。就像今天,他雖然在意衣服上的縐褶,卻對服裝顏色及搭配毫不在乎。
「你還是沒變啊!」
「是嗎?」
啟介微偏着頭。這動作也跟從前一樣。
「在沒有用具的情況下,你還能打掃得這麼乾淨?」
「只要有抹布就夠了。」
啟介乾脆地說。
「而且我已經習慣了,以前在旅館的時候天天要打掃啊!」
這是誠一跟啟介相逢以來第一次閑話家常。
「你走了之後我還到外面逛了一下,走不到五分鐘的地方就有一間超市,我還買了啤酒回來呢!要不要喝?因為沒有冰箱所以可能沒那麼冰了。」
說完,啟介才想到似地啊了一聲。
「對了,你有事哦。對不起,開車也不能喝酒啊!」
誠一瞄了手錶一眼。有事只是他隨便瞎辦而已,他又找了個理由搪塞。
「哦,那沒什麼關係。給我一罐啤酒吧,喝一點還無所謂。」
誠一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啟介猶豫片刻后遞給他一罐三五0cc的啤酒。啟介也在誠一對面,背靠着牆抱膝坐着,邊說著『沒有下酒菜真不好意思』邊美味地喝着啤酒。
十年前他們一起喝過百事可樂。因為口渴而迅速喝完一罐的誠一,揚着空罐子問還有沒有。酒力不佳已經紅了臉的啟介低語着『可以喝這麼多嗎?』又拿出一罐。
「這裏的警察取締不是很嚴格嗎?」
「是你叫我喝的還說?」
「我可是有擋你哦!」
啟介苦笑着也打開第二罐。他仰頭喝酒的時候,眼鏡就在眉心及鼻樑之間搖晃。
「你以前沒戴眼鏡啊!」
啟介把半罐啤酒放在榻榻米上點頭。
「上了高中之後近視就加深了。」
啟介拿下眼鏡用睡衣的袖口擦拭着,再把鏡片拿到燈光下確定沒有污漬之後重新戴上。
「你還是數隱形眼鏡好了。」
「我戴隱形眼鏡會痛,反正有框眼鏡也沒什麼不方便。」
誠一咋了一下舌。
「你要戴眼鏡是可以,但是黑框不好看啊!不是有什麼銀框或金邊等其它種類,選也要選適合自己臉型的啊!」
啟介噗哧一笑。
「我又沒有長得多好看,黑框就不錯了。」
誠一挺出上半身,在沒徵得啟介同意之下就拿走他的眼鏡。他驚訝地瞪人眼睛不停眨動。拿掉了多餘的配件之後,啟介的五官更顯清秀,要是在髮型上多下點工夫,憑他那張臉不怕釣不到馬子。
「我近視很嚴重啦,真的完全看不見。把眼鏡還給我。」
就像強調自已的話沒錯似地,啟介的手在空氣中探索,臉也慢慢接近誠一。
「看得到我的臉嗎?」
「不行啦,只看得見輪廓。」
他的臉越來越接近。等到啟介終於看清誠一的臉時,兩人相距已經不到五十公分。
「終於看到了。」
他的眼眶濕潤,半開的唇也泛着潮紅的艷色,就像在等待親吻一樣。誠一情不自禁地啄了啟介的嘴唇一下。他驚訝地瞪大眼晴然後微笑。
「怎麼?喝那一點酒就醉了?」
誠一又吻了一次。啟介這次沒有再笑,和誠一視線相遇后就緩緩閉上眼帘。看到他並不抗拒,誠一擁住他的背脊入懷。啟介那白皙又柔軟的身體完全沒有拒絕,就像十年前那個夏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