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孤雁?”她從夢中嚇醒過來,汗水涔涔而下。
“四少爺,你總算醒了!”小玉眉開眼笑,一掃先前的陰霾。
“孤雁人呢?”
“誰是孤雁……”小玉一臉迷惑,就在她不甚了解的時候,她發現上官翎竟痛哭流涕起來。那種哭法根本就是不要命,想把自己活活哭死似的。
“四少爺……”小玉被她哭得手足無措,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翎卻沒有止淚的打算,還兼砸着床榻旁的東西,見一樣摔一樣,任意發泄。
“翎哥哥!”瑤郡主不知何時來到上官家,奔至上官翎的身旁。
“瑤郡主!”上官翎好似在黑暗中見到一絲光明地急拉着她的手,拭淚道:“有沒有孤雁的消息?”
“有是有,可是……”瑤郡主面有難色。
“我要知道事實……”上官翎激動地懇求着。
“洛陽知府判他死罪,近日就要行刑!”瑤郡主艱難地吐出噩耗。
“不可能……”上官翎先是被嚇成呆茫,後來是失控地嚎啕大哭起來。
被判死刑的人不只是孤雁,還有好多人呀!
“翎哥哥,你冷靜一點!”瑤郡主捏着她發冷的雙手,安慰着,“我們再想法子。”
“知府為什麼判他死刑?孤雁他從不取人性命,所得之財,大部分也用在濟貧之上……”
“洛陽知府是想殺雞儆猴,樹立威名,伏牛山的飛賊擄過郡主,洗劫王爺寶庫,他臉上無光。”
“孤雁真的非死不可嗎?”上官翎只覺眼前發黑,連郡主都看不見了。
“我求過父王!”瑤郡主嘆了口氣。
上官翎揚起希望,匆忙打斷說:“洛陽王爺一定有法子的……”
瑤郡主卻是臉露無力感,哀凄地說:“父王只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什麼他雖貴為王爺。也不能干涉王法,我看他根本只是不想為孤雁大哥請命,欠人情……”
“王爺他……”上官翎頓時又跌入失望的谷底,心亂如麻,轉向小玉說:“我爹人呢?”
“老爺和三位少爺前往長安觀禮了!”小玉據實以告。
上官翎頓覺通體冰冷,再也無法移動,或再從她的嘴裏吐出一個字。
孤雁看來是死定了,但黃泉路上,她不會讓他一個人走,他說過,要將她永遠留在身邊的。“少爺,你去哪裏?”小玉失聲驚呼。
就連瑤郡主也被突然下床狂奔的上官翎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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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翎奔着闖進范倩倩的房裏,她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看得范倩倩心疼不已。
“翎兒,怎麼不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我有話要跟娘說。”她的一張俏臉慘白似鬼,毫無生氣。
范倩倩原以為上官翎會不理會自己好一陣,沒想到她卻主動跑來跟她說話,她自然大喜過望地說:“要說什麼?”
上官翎卻是緊抿着唇,扯出一抹詭異殘忍的笑容。
她開始動手解衣,讓貼身衣物從身上緩緩滑下,露出自己的裸體,袒程在范倩倩的面前。
“翎兒,你瘋了!”她低身撿衣想披回她的身上。
“我沒瘋,瘋的是你,娘!”上官翎用着最冷漠的語氣,“不管你給我穿什麼男裝,也改變不了我是女兒身的事實!”
范倩倩頓時渾身一震,依舊自欺欺人地說:“胡說些什麼?你是我的兒子,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是嗎?”上官翎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達到目的,報復了出賣孤雁的范倩倩,“那你為什麼不敢多看我的身子一眼?這是男人的身子嗎?”
“把衣服穿上,快穿上!”看來范倩倩的信心已經大受動搖,精神恍惚,像是遭受到很大的打擊。
上官翎卻偏偏故意以緩慢的速度將衣服套回身上。
她向來知道脫衣這一招很管用,有求必應。
不過,她這一次不再是獲得,而是扼殺,從今以後,范倩倩再也沒有兒子,以往的上官翎已經不再存在。
不過,范倩倩連女兒也不能留住。
“翎兒,你上哪去?”范倩倩顧不得心碎,喚出聲。
“去陪孤雁!”
“不准你去,你這樣根本是去送死!”
“你陷害孤雁的時候,就應該把我也算進去!”上官翎冷冷一笑說:“現在太遲了,請你自己好好保重,我大概不可能再回來了。”
“翎兒,不要這樣對我……”范倩倩含淚,驚茫地大聲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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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雁!”她簡直不忍卒睹他的慘狀。
他簡直是被整得遍體鱗傷,然後被丟在又暗又臭的牢籠里。
她勉強自己不要落淚,展獲帶她來探監之前就警告過她,孤雁一定會受不少活罪,因為很多懸案可能都要他這個代罪羔羊來扛罪名。讓他吃吃苦頭,好使他招罪。
展獲勸上官翎回家,上官翎卻執意要見。生,她要見人,死,她要見屍。
“孤雁!”她喚着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男人。
“翎兒!”孤雁原露出一個慘兮兮的笑容,但全身的劇痛提醒他自己的處境,他不得不把臉色一沉,說:“賤人,你又來做什麼?”
上官翎雙手握着牢籠的欄杆,用一種戀戀難捨的眼光望着他,“孤雁,別再演戲了。”
孤雁聞言,不由得心口一緊,但隨即狂妄放肆地笑說:“誰學你這個賤人惺惺做假來着?”“孤雁,我抱的是必死決心。”她用額抵着冷冷的欄杆,苦苦一笑說:“還會怕你誤解嗎?”
孤雁再也不能掩飾自己感情地,握着她的手說:“翎兒,你別傻了,你的日子美好而漫長,即使是沒有了我。”
上官翎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們早說好,我要永遠留在你的身邊。”
“好吧!你既然要這麼傻,我也無話可說。”他退開了身子,想讓自己儘可能地表現無情。“孤雁,我走了。”上官翎發現自己沒辦法再在這個傷心處再待一刻。
無法忍受孤雁受苦,她卻連一點力也使不上,只能坐視不管。
“翎兒……”孤雁回頭想喚她,卻發現她早已掩面飛奔而去。
“孤雁,我已經打點了牢裏上下。”一直沉默的展獲終於開了口,“相信他們不會再對你用刑。”
“多謝!”孤雁凄哀一笑,“只怕這分恩情,來世再報。”
“你別喪氣,郡主還在替你奔走,懇求王爺出面。”
孤雁卻是搖頭說:“洛陽王爺是不可能幫我的,展獲,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你說!”展獲爽快地點頭。
“替我費心留神翎兒,別讓她做出傻事。”孤雁露出誠懇的表情。
“我答應你!”展獲受了感動,不住點頭保證。
“謝謝!”孤雁和他握手致謝。
展獲走後,孤雁拖着傷殘的身子縮在角落,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幻想着,如果沒有被捉,和上官翎將會有的快樂生活。
一切都還沒有開始,他就非死不可,他實在很不甘願,實在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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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蝶為什麼只有半隻?上官翎躲在刑場的一處角落,失魂落魄地問着自己,手指不住地輕撫着玉蝶上的雕紋。
玉蝶是孤雁給她的定情物,象徵著他們的情愛。但像是註定不幸似的,不然玉蝶為何只剩一半,而不是完整無缺?
如果孤雁死的話,她是絕對不會獨活的,她已經打定主意,單獨前來劫刑場。如果成功的話,就和孤雁亡命天涯,要是失敗的話,就和孤雁一同就地正法,做對同命鴛鴦。
她抬起頭望見知府已經拋下斬令,劊子手已經就位準備,只等時辰一到,就要取下孤雁的首級。
她心想時間到了,蒙好面巾,正想沖人刑場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峙立在她的眼前,擋住她的去路。
“展獲,讓開!”她可不想被他耽擱。
“我答應他好好照顧你!”
“不關你的事。”她想硬闖,卻發現展獲總是先一步擋住她的去路。
“他連死前都只想到你!”展獲深深嘆了口氣,“請為他好好保重你自己。”
“再不讓開,我不客氣了。”她感覺行刑的時辰逼近,再遲就來不及了。
“我已經答應他,就一定得做到。”他攔她是攔定了。
上官翎只好向他出手,情急之下,招招狠辣。展獲卻是捺住性子,一一化解,守勢絲毫不見破綻,上官翎根本無法脫離他的阻攔。
上官翎一個閃神,手中的玉蝶披展獲打落,趁着展獲順手替她接玉蝶的時機,上官翎趁隙想躍進刑場。
展獲卻以更快的速度攔下她,急促地問:“你怎麼會有洛陽王府的傳家之寶?”
“孤雁說是他娘從小放在他身邊,陪他長大的……”
“難道孤雁他……”展獲腦海閃過一個念頭,雖不能確定,但眼前孤雁命在旦夕,也只好冒險一試了。
他翻身躍入刑場,一腳踹開劊子手手中的大鋼刀,口果大嚷:“刀下留人!”
洛陽知府勃然大怒,斥道:“展獲,你大鬧刑場,該當何罪?”
“知府大人,展某奉命帶來王爺口諭,請求大人暫緩行刑。”
“這……”
“大人可是信不過展某?”
“閣下是第一名捕,又是王爺的東床快婿,本府怎會信不過?”知府大人聽到王爺立刻換了一種臉色,“好吧,就謹遵王爺的吩咐,暫緩行刑!”
“多謝大人!”展獲這時才鬆了一口氣。
上官翎也因激動過度而跪坐在地,視線正好和被強制押跪的孤雁平視,兩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恩要將手伸向對方,卻發現彼此離得太遠,根本不可能觸手可及。
上官翎不能自已,想向他奔去時,展獲再一次地擋在她的面前,而且還強行拉走她。
“放手,我要去找孤雁。”
“你不想救他嗎?想的話,就跟我來。”
“你該不是故意要引我離開他吧!”她不能信任地覷着展獲。
卻發現他已經大步離開,上官翎只遲疑了一會,立刻邁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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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獲帶她進洛陽王府,直接晉見王爺。
王爺見了展獲呈上的玉蝶,竟然臉色大變,連忙詢問上官翎玉蝶的由來。
“難道他是我的……”王爺不斷踱步,嘴裏喃哺,不知道是在煩惱些什麼?
上官翎斗膽地檔去他的去路,跪倒在地,磕頭請求着,“王爺,無論如何,請你救他。”
“你跟我來!”王爺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把扶起了上官翎,把她帶至東廂房。
上官翎一眼就認出這是大娘住的地方。
大娘知道孤雁受刑的事嗎?想到這裏,上官翎心裏又是一陣凄然。
“淑林?”王爺推門而入,卻發現沒人應聲,抬頭一望,才赫然發現大娘竟上吊自殺。“淑林!”
隨行而來的展獲立刻往上一縱,解下用腰帶自殺的大娘。
好在他們來得還是時候,大娘才自殺沒多久,意識只是稍稍遊離,很快就回復過來。
“大娘,你為什麼要這麼傻?”上官翎多日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趴在大娘身上痛哭了起來。
“孤雁死了嗎?”大娘的聲音是顫抖的。
“暫緩行刑了!”上官翎趕忙搖頭,拭淚。
“淑林,孤雁是不是我們的兒子?”洛陽王爺突然冒出了驚人之語。
沒想到大娘聞言立刻翻臉,指着洛陽王爺的鼻子說:“你做夢,你這樣子別想有兒子!”
淑林,難道你真的忍心坐視兒子的性命不管?”洛陽王爺用懇求的眼光投向大娘。
“兒子?說得倒好聽?”大娘冷笑一聲:“你哪一天盡過為人父的責任?二十多年來,你照顧過我們母子嗎?”
洛陽王爺喜形於色地說:“孤雁真的是我們的兒子?老天保佑,我竟然後繼有人了!”
“是嗎?就算他是你的兒子,現在人也還在死牢!”大娘表面裝得強硬,內心卻痛苦不已。“你為什麼不早說?”洛陽王爺不敢置信地搖頭,“要不是展獲無意中發現他是玉蝶的主人,孤雁早被知府斬首示眾了,你好狠的心!”
“你就不狠?”大娘反瞪了他一眼,“你說什麼也不肯將玉笙那個賤人趕出王府?”
“淑林,你講講理好不好?”洛陽王爺艱澀萬分地說:“玉笙她服侍了我二十多幾年,又替我生了瑤兒,我怎麼能不念夫妻情分。”
“夫妻情分?”大娘鄙夷萬分地瞪着王爺,“你還記得當年你迎娶我時所發的誓嗎?”
“我當然記得!那時我只是一個窮小子,在李氏家族中何其卑微,你卻是首富之女,對我青睞有加,下嫁於我,岳父更是拿出家產替我招募賢才,培養勢力。後來高祖李淵登高一呼,揭竽起意,我靠着岳父替我建立的基礎扶助高祖建立大業,因功受封為洛陽王爺,我曾對你保證,今生絕不納妾。”王爺愈說頭就愈低。
大娘得理不饒人地說:“我以為你全忘了。”
“我不是忘了!”王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只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高祖見我們夫妻成婚數年,尚無子嗣,所以才將玉笙賞給了我!”
大娘酸溜溜地說:“她倒幫你生了兒子!”
洛陽王爺一笑說:“淑林,你明知玉笙只替我生了一個女兒。當年你既有了身孕,為何無故失蹤?”
“你還有臉說?當年,你曾對我說,玉笙乃高祖所賜,你不好推拒,只好將她安頓在府中,不過你絕不會心懷二心染指於她。結果呢?你竟和她珠胎暗結,教我情何以堪?”大娘愈說愈恨,“你既然要了她,就不配當我的丈夫!”
“當年,我以為你不能生育,只好……”
“借口,借口!”大娘冷笑打斷他的話,“你們男人自己想要風流負心,就把傳宗接代的責任套在女人身上。”
“當年我並不知道你已有身孕!”洛陽王爺歉疚地說:“就讓我好好彌補你們母子倆。”
“彌補?”大娘冷笑一聲,“把我王妃之位傳給玉笙,這算哪門子的彌補?”
“你失蹤后,我多年派人採訪你的下落,一直沒有任何着落,我以為你……”
大娘恨恨地瞪了王爺一爺,“我的心已死了。”
“淑林,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就連親生兒子也不讓他認祖歸宗,和我父子相認嗎?”
“我要你坐視唯一的兒子死去,讓你後悔莫及,遺憾終身!”大娘的性子剛烈得很。
“淑林,你……不會不舍嗎?”王爺匪夷所思。
“我會去九泉陪他!”這就是大娘上吊自縊的原因。
“好在有這半隻玉蝶!”洛陽王爺猶自心悸。
玉蝶原是完整的,是王爺送給大娘的訂情物,大娘特分為兩半,一半自己收藏,一半送給王爺,以示此情不渝如蝶翩翩。
但大娘不知道的是,王爺將豐只玉蝶賞給了瑤郡主,瑤郡主又送給了展獲,困緣際會之下,展獲救了孤雁一命。
世界上的恩怨情仇總是巧妙得令人吃驚。
“王爺,求你一定要救孤雁!”上官翎重新揚起了希望。
她做夢也沒想到,孤雁竟是個小王爺?!
“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當然非救他不可!”王爺斂容說:“我立刻前往長安,央求皇上特赧!”
“太好了!”上官翎拉着大娘的衣襟,心想總算雲開月來,否極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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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雁得到了大唐皇帝的特赧,免除了死罪,但為了杜絕眾人悠悠之口起見,皇上派他隨軍北剿來犯的突厥,以求戴罪立功,一方面其實是給孤雁建立功名的機會。
孤雁年輕力壯,身上的皮肉傷很快就復原,洛陽王爺又特地延請名醫,不惜配用珍貴的藥材來替他滋補身子,所以出獄后,他的身體反而更加強壯健碩。
“真的不讓我陪你從軍……”上官翎一臉不舍。
一方面是她想當軍人殺敵想瘋了,二是孤雁和她又要分開,她實在快抓狂了。
“北地苦寒,敵人兇殘,你受下了的!”孤雁不舍地棒着她的臉蛋凝視許久,戀戀不捨。
“你好像很希望離開我喔?”上官翊突然開口調侃他,落淚的卻是她自己。
“傻瓜!”孤雁知道送行的人早已一一離去,此時此刻就只剩他和上官翎,所以他放膽地吻去她的淚水,“我會勇敢殺敵的,好讓你風風光光當個將軍夫人!”
“誰稀罕當個將軍夫人?”她嬌瞪了他一眼,心裏滿是百折千回的柔情,“我只要你安全回來。”
“我不會讓你當寡婦的。”他輕笑點了她的鼻頭,心裏卻是真的不舍。
“對了,我聽說那些野蠻人一輸仗,就會入貢財物和美女,美女你可不能收。”她認真地警告着。
“知道了,小醋罈!”他一躍上馬,準備啟程。
“不和我再多說一句話?”她可憐兮兮地抬頭仰望馬背上英姿颯颯的他。
“再不走,我就走不開了。”冷不防的,他突然從馬背上彎下腰,將她從地上拉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覆住她柔軟的唇。
等到上官翎激情中回復過來,孤雁早已鬆開她的身子,將她放回地面。
她撫着炙熱紅腫的雙唇,凝眸遠眺孤雁的身影漸漸遠去,呆若木雞。
她會等他的,而且是往長安去等他。
她要他在凱旋歸來后,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