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四少爺,有客來訪!”小玉興匆匆地奔進來稟告。

“誰?”上官翎從床上一躍而起,心念大動。

會是她日盼夜盼的他嗎?盼得她都要心力交瘁,不知所措。

“是我!”

出現在上官翎眼裏的是瑤郡主容光煥發的倩影。

上官翎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失望。

“好看嗎?”瑤郡主轉了一個大圈,笑說:“這可是西域來的裁縫師傅做的。”

瑤郡主穿着和中原風格迥異的胡人衣飾,窄袖,束腰,低胸,勾勒出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曼妙身段,整個人顯得亮麗動人。

“很好看。”上官翎的笑容總是多了份落寞。

心裏突然有了一股很強烈的慾望,想穿着和瑤郡主相似的胡服,笑得很燦爛地問孤雁好不好看?

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你也喜歡?太好了,我順便也替你做了一套喔!”瑤郡主一拍手,隨行的丫環,就將紙盒遞給上官翎。

“給我的……”她倒是大喜過望,打開了盒子,從中拿出一套大同小異的女裝。

“試試合不合身。”瑤郡主坐在軟几上鼓勵着。

“瑤郡主,這是女裝。”上官翎搖了搖頭,“我可是個大男人。”

“你還要騙自己多久呀?”瑤郡主輕描淡寫地問着。

上官翎難以置信地望了她一眼,不解昨日什麼都不十分懂事的瑤郡主竟變得如此難纏了?

最可怕的是,是她自己的信心動搖了。

或許,她也是累了,累得去和每個人爭執她是個男人,她真的累了。

所以,她聰明地換了話題:“你和展獲的婚事如何?”

瑤郡主喜孜孜地說:“父王勉為其難地點頭了,不過母妃難過得病倒了,她不能釋懷展郎的出身。”

“遲早她會接受的!”上官翎替她高興:“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這個月底,你可一定要來!”

“怎能少了我這個大媒人?”上官翎忽然湊近她,極秘密地問說:“有沒有大娘的下落?”“她人在洛陽王府!”郡主透露了驚人的消息。

“王爺囚禁了她?”

“你一定不敢相信,”郡主笑了笑說:“父王對她奉若上賓,安排她住進最好的廂房,極意殷勤!”

“怎麼可能?”

“父王就是知道我和展郎的婚事是她做主的,才沒怪罪展郎。迫不得已,才成全我們的婚事。”瑤郡主愈說愈奇,“父王更答應她不再去為難伏牛山的兄弟。”

“大娘到底是什麼來頭?”

“父王不肯說,我也不敢問。”瑤郡主聳了聳肩,“不過,你可以放心,只要孤雁近期不回到洛陽,他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王爺不是答應不追究了?”

“父王的意思是不主動派人馬去追捕他們,但孤雁他們畢竟犯了王法,回到洛陽,被衙門的人撞見,一定得治罪的。”

上官翎一聽,心情立刻跌到谷底,頓時覺得盼他出現錯,不盼他出現難。

瑤郡主看透她的心思,拉了她的手安慰說:“你們一定會再見的,只要等這陣風頭過後……”

“你不怕你的展郎吃醋?”她苦笑,搖着她牽自己的手。

“他感謝你都還來不及,”瑤郡主吐出了肺腑之言,“他說他一定要儘力還你這個人情。”“郡主,恭喜你了。”

孤雁,這時你又是在做些什麼?

**********

這一天,終日沒勁懶洋洋的上官翎突然心血來潮,翻出郡主送的那件胡裳在銅鏡前試穿。

然後,她不由自主地褪下男裝,改換女裝。

她開始努力回想,她身旁的女人是如何妝扮自己,髮式是如何,她的內心揚起了強烈模仿,有樣學樣的慾望。

就在她打算嘗試改變自己十七年的馬尾裝扮時,門外頭傳來令她心驚膽跳的聲音。

“小玉,四少爺人呢?”范倩倩揚聲問着。

“夫人,少爺人在房內。”

“大白天的幹嘛緊閉房門?”說完,范倩倩就打算登堂入室,“翎兒,娘來看你了。”

上官翎被嚇得從銅鏡前一躍而起,心慌意亂地奔上床躺好,用大床棉被覆住自己一身女裝的模樣。

“翎兒,怎麼大白天就賴在床上?”范倩倩雖勉力打起精神,但神情仍有遮掩不住的落寞失落。

“我病了!”好一個屢試不爽的爛借口。

“是不是因為洛陽王爺退婚的事讓你受打擊?”范倩倩心有戚戚焉地安慰道:“翎兒,看開點,這不是你不好,天涯何處無芳草,趕明兒,娘再替你物色一個條件更好的媳婦。”

上官翎頓時覺得啼笑皆非,只能痴痴獃呆地望向娘親意猶未盡,滔滔不絕的臉龐。

“翎兒,你還是不能釋懷啊?”范倩倩忐忑不安地覷了她一眼,想把她的真心真意看透似的。

上官翎別過臉去,空茫地望了天花板一眼,微微苦笑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范倩倩是一頭霧水。

“說了你也不會懂的!”上官翎嘆了一口氣。

“好這孩子怎麼突然胡言亂語起來,”范倩倩極不服氣地嚷說:“我有什麼不懂?”

“沒什麼啦!”上官翎只好帶開話題,反正范倩倩是不可能體會她的“兒子”的心態正在微妙變化的事實。

上官翎再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自己是個男人,在她的內心潛伏了回復女人面貌的渴望。

“對了,家裏近來進了幾個新丫環,你要不要挑一個差遣?”范倩倩倒是興緻勃勃。

“有小玉就夠了。”她意興闌珊。

“看看再決定!”范倩倩想讓她回復活力。

“好吧,叫她們進來給我瞧瞧。”她知道她娘在興頭上,推拒只是白費力氣。

“都進來!”范倩倩向外頭招手。

一群衣着大同小異的丫環就魚貫進了上官翎的房間,身高彷若,只有最後一個鶴立雞群,硬是比其它人高出一個頭來。

上官翎原以為自己眼花了,伸手揉了揉眼,那個高人一等的丫環真的在對自己笑,她有一雙溫煦動人的眼睛。

上官翎的本能反應是從床榻之上翻身而起,直奔進他的懷中。但是,她的最後一絲理智提醒她,包裹她身子的是女裝,如果她不想嚇壞范倩倩,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翎兒,有沒有中意的?”

“我要那個高個兒。”

“為什麼?她看起來不夠伶俐。”

“我就只要她!”她的腦袋無法思考,因為裏頭只剩快樂的泡泡。

“好吧,就隨你。”

“娘,我覺得爹好像在找你?”上官翎信口胡編着。

“你有順風耳不成?”

“我最近的直覺很准!”她用着堅定的眼神。

“是嗎?”范倩倩半信半疑地準備離開。

除了上官翎挑中的高大丫環外,范倩倩帶走了其它閑雜人等。

“小玉,你還楞在那裏做什麼?出去出去。”

“是的,少爺!”小玉只好識趣地退下。

終於,她的房間只剩下他和她了。

不過,奇怪的是,兩個人都呆立在原地,對峙互望着,沒有來個久別重逢后的激動相擁。

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彆扭,他們兩人都在等對方先有所表示,然後再跟進。

有人說,近鄉情怯,他們彼此怕的是,久別情變,懷疑對方對自己的感覺變淡了。

好不容易,孤雁終於鼓起最大的勇氣,對着上官翎張開雙臂,等着她的來歸。

近乎在同時,上官翎拋開所有的遲疑不安,從床上一躍而起,直撲進他的懷中。

相擁的味道,一如最初,沒變,絲毫未變。

“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麼?”孤雁的笑聲有深情也有苦澀。

“我也是!”她難以自禁地在他的擁抱中鑽動,想要更真實的感覺出他的真實存在。

“過得好嗎?”

“不好,不好!”她撒嬌地說。

“我也不好捱。”他把她略微推開,好端詳她。

“不對,不對,孤雁你快走。”上官翎驀然心驚地推開他,“洛陽對你還是危險之境,你還是洛陽知府下令追捕的逃犯。”

“我也在找一個逃犯。”他圈住她的雙臂,不讓她掙脫。

“誰?”她一頭霧水。

“你,上官翎,自從三個月前逃離我的身邊,就沒再見過。”

上官翎先是愣得傻笑,后卻氣急敗壞地跺腳說:“這節骨眼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你不想我?”他一把勾住她的頸項,把她拉近自己。

“我想你……”她突然情難自禁地捶他說:“你明知道我想你,還這麼久才來找人家……”他伸手拭去她說來就來,撲簌簌落下的淚水,憐惜地說:“我不是來了?”

“害我等了這麼久,”她根本存心蠻橫,不想講理,盡情埋怨着,“再也不理你了!”

“喂,你既要我來,為什麼一見我又叫我快走?”他故意逗她,尋她語病。

“你……”她佯怒別過身子,心裏頭卻狂喜萬分,完全沉浸在和他重逢的喜悅中。

“我來帶你走。”

“這可是我家。”

“在江南還有另一個家。”他走至她的面前,迎着她的目光,“只等你點頭。”

“我不去!”她拿喬,“說過不想理你。”

他彷彿被她的絕情話語嚇到了,靜默了半晌,竟沒再說什麼,掉頭就走。

這下,她可急了,情急之下拉住他說:“你不是說,我不跟,你也擄我跟去嗎?”

他這才露齒一笑,緊摟她的小蠻腰說:“這可是你說的。”

“放開我!”她說得極輕。

“有沒有我娘的消息?”他沒鬆手,問着。

上官翎當下把瑤郡主告訴她的驚人事實一一轉述。

“這倒怪了!”孤雁十分狐疑地說:“依照常理,洛陽王爺應該恨我娘入骨才對。”

“如果你想見大娘,我們可以利用採訪瑤郡主的名義。”上官翎也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到時候再當面向大娘問個清楚。”

“也只好如此了,”孤雁突發謬論地說:“我也不求什麼,只希望你天天像今天這個樣子。:

“今天這個樣子?”上官翎這時才赫然醒覺自己身着女裝,而且還是窄袖束腰低胸的性感服飾,難怪她老覺得孤雁的一雙眸子不夠安分,有點邪惡。

“好不好?”

“好啊!”上官翎沒好氣地戳了戳他的頭,“如果你一輩子都穿丫環的服飾。”

“我扮女人像不像?”孤雁有感而發地嘆了口氣,“上官家真難混進,我迫不得己,只好出此下策,才能見你一面。”

“扮女人很委屈是不是?”上官翎可憐兮兮地說:“那你還要我當女人?”

“因為你是我今生唯一要的女人。”

“是嗎?”

她直覺想說他騙她,但內心裏,她卻想被騙。

是不是因為她變笨了?

**********

透過瑤郡主的名義,上官翎帶着丫環“小雁”,明正言順地進了洛陽王府,在東廂房見到闊別數月的大娘。大娘換了一襲貴婦人的衣飾和妝扮,差點教上官翎和孤雁認不出來了。

不知怎麼的,大娘的眉宇之中多了一分威嚴和尊貴。

她見着孤雁時碓是大喜過望,母子倆攜手長談,但大娘始終不肯吐露她和洛陽王爺的關係,也無意和他們一同離開洛陽,只叫孤雁帶着上官翎先走。

等待時機成熟,她自然就會離開洛陽王府,到江南和他們會合,一家團圓。

但大娘也指出上官翎和孤雁故意逃避的事實,他們逃得過上官家嗎?

辭了大娘,出了洛陽王府,孤雁雖已改扮女裝,但為避人耳目起見,他們還是直接回返上官家,沒在沿途耽擱游賞。

雖然孤雁沒說,但上官翎也看得出來,孤雁在和大娘面談過後,整個人都沉默寡言,悶悶不樂起來。

她自然明白,孤雁是在為她和他的未來擔心,她知道,她爹接納孤雁的可能是微乎其微。唯一的辦法,就是她跟孤雁走。

但她爹和兄長也不會因此善罷干休,她和孤雁即使隱姓埋名也不能過安穩的日子,恐怕得東奔西竄,才能逃出上官家的追蹤。他們將被迫過着流浪天涯的生活。

其實,她並不在意,她只要能有他在身邊就足夠了,她很想把這種想法痛痛快快地告訴孤雁,可是孤雁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倒教她無法開口。

所以,她只是把頭輕依在他的肩膀之上。

“我從小就失去父親,過着飄泊無依的生活,一直盼望能在某一個地方落腳,過着安定的日子,和心愛的女人生幾個孩子……”孤雁突然喃喃自語起來。

上官翎卻渾身一顫,許久才回過神來,鼓起勇氣問說:“孤雁,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孤雁一臉詫異,冒出笑意說:“說什麼傻話?”

“帶走我就等於和整個上官家結下樑子。”她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傻瓜,我是怕你吃苦……”孤雁有些自暴自棄起來,“我只是一個飛賊……”

她伸手掩住了他的唇,真情流露地說:“千萬不要拋下我……”

她沒說出口的是,她的一顆心懸在他的身上,他若拋下了她,遠離了她,她不知道一個人能不能活?

“看來你比我還怕!”他伸手擁她入懷。

“我才不是怕!”她嘴硬地玩弄着手中的名冊。

“你手裏拿着什麼?”

“我爹和我娘各自送來一份名冊,我爹替我挑了十五個世家子弟,我娘挑了十六個名門閨秀,要我選一個做為成親的對象。”

“你挑了誰?”孤雁半開玩笑的搶過她手中的名冊翻開觀看,發現上官翎自己在名單中加了孤雁這個名字,還特地用硃筆圈選起來。

“等我們遠走高飛再把名冊還給爹娘。”上官翎有些難為情地說:“我至少得讓他們知道我的抉擇。”

“我值得你這樣對我嗎?”

“如果你答應當女人,讓我當男人。”上官翎佯出這就值得考慮的神色。

“你這傻瓜。”他燦笑着,擰了她的鼻頭。

“翎弟,我們可以進來嗎?”

說巧不巧,她的三個嫂嫂竟同時前來探望她。嚇得相擁而坐的孤雁和上官翎立刻倏地分開,上官翎前去應門,而孤雁則必恭必敬地站在一旁。

“翎弟,你在忙些什麼?”

“在選成親對象。”她脫口而出。

“真的,快說,挑中了誰?”解語好奇地想翻名冊。

上官翎自然嚇得花容失色,急忙慌亂地搶回名冊,有意帶開話題說:“眾位嫂子一道同來,有什麼事嗎?”

“翎弟,你看看我們的髮式好不好看?”三嫂李翠屏含笑指了指頭上的雲鬢。

上官翎驚訝地說:“嫂嫂,你們的髮式怎麼變了!”

“你不知道?”大嫂柳兒興高采烈地說:“這是長安目前最流行的胡人頭,長安名媛千金趨之若騖。好不容易,那個最會梳頭的師傅來到洛陽,我們自然不會放過機會,請她上門替我們梳理梳理。”

“你要不要試試?”解語促狹地望了上官翎一眼。

上官翎望着嫂嫂頭上玲瓏有致的髮髻,不可諱言的,抨然心動,很想試試,但轉念一想,那可是女人家的髮式。

她梳了成何體統?

“試試看,不試你會後悔。”柳兒卻不容上官翎置喙,把她強押至銅鏡前梳頭。“師傅明天就要回長安,”李翠屏加油添醋地說:“這次不試,大概就沒機會了。”

“師傅,有勞了!”解語更是興緻勃勃地把師傅請了過來。

上官翎在銅鏡中望見孤雁在暗自竊笑,一時竟難為情起來,滿臉通紅地說:“我不梳,我不梳!”

她正想起身時,肩膀就被三個嫂嫂合力按下,解語更是不經過她的同意,一把解開了上官翎的馬尾,讓她的長發如瀑布一般飛散披下。

“這真是我見過最美的頭髮。”閱“頭”無數的師傅好像也驚艷於上官翎的天生麗質。

“真的嗎?”上官翎倒是被捧得很高興。

“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幫你梳一頭最美的髮式。”師傅拍着胸膊打包票。

“翎弟,就是嘛……”

她的三個嫂子更在一旁不遺餘力地鼓吹慫恿,甚至帶點強迫意味地趕鴨子上架。

師傅的身手極為利落迅速,不一會兒的工夫,就幫上官翎梳了一頭風華絕代的髮式,襯得她出眾的鵝蛋臉更加傾國傾城,明艷無雙。

“真的好好看。”

她的三個嫂嫂又你一言,我一句地爭相讚美着,上官翎心裏雖覺得有些怪怪的,但還是不能掩住內心的竊喜。

她在鏡中的倒影是個百分之百的女人,好看得連她自己都想再多望幾眼。

驀然間,她瞄見孤雁神魂顛倒,失魂落魄地望着自己,她可就更加得意地噗哧笑了出聲。

這一笑才驚醒了為她美貌迷醉的孤雁,他才訕訕地別過頭去。

上官翎喜不自勝地撫着胸口,只覺耳畔盈滿着瑤郡主在伏牛山上對她說的話。

“當個女人好幸福喔!”

此時此際,她驀然覺得她懂了。

說巧不巧。不速之客的范倩倩卻突然闖了進來,“翎兒房裏怎麼變得這麼熱鬧?”

她的出現使得房裏嘻笑的眾人頓時止了笑聲,上官翎更是心慌意亂地躲到三個嫂嫂的身後。“翎兒,你躲我做什麼?”范倩倩只覺眼前飄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見過四姨娘!”三個嫂嫂相對覷然地施禮。

“三位少夫人不用客套了!”范倩倩不急不緩地一一扶起媳婦,卻在突然間繞到她們的身後,和一臉惴惴不安的上官翎迎個正着。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范倩倩撫着胸狂叫道:“你的頭髮……”

“姨娘,你不要怪罪翎弟!”柳兒硬着頭皮攬下一切說:“是我們迫翎弟讓師傅梳頭的。”解語和李翠屏也異口同聲地擔下責任。

“你們,你們……”范倩倩勃然大怒地指她們說:“我就知道你們不安好心眼……”

“娘,不關嫂嫂她們的事,”上官翎這次倒是像是下定決心,挺身而出說:“嫂嫂,請你們先離開,我想和娘單獨談談。”

“翎弟……”

“沒關係,三位嫂嫂請先離開!”上官翎拋給三人一個沒事的笑容。

“姨娘我們先行告退!”

范倩倩不領情地別過身子,冷哼一聲。

柳兒一干人走了后,房裏就只剩下上官翎、孤雁及惱火的范倩倩。

“娘……”上官翎試探地叫了一句。

“還不將那頭女人頭散掉!”范倩倩兀自發怒着。

“娘,我喜歡。”

“你說什麼鬼話?男孩子梳女人頭成什麼樣子?”范倩倩還是不能諒解。

但她的眼光一迎上上官翎明艷的臉蛋后,可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也覺自己的孩子真是長得俊美極了,暗自得意起來。

上官翎發現范倩倩望向自己臉蛋的目光緩和了,連忙把握機會說:“娘,你好好看看我,你會發現這個髮式很適合我。”

她緩緩屈膝跪在范倩倩的面前,讓她好好端詳自己。

范倩倩聞言怔了半晌,許久,才緩緩伸手去輕撫上官翎黑緞般的秀髮。

“娘,你說是不是?”上官翎意味深長地一笑。

出入意料之外的是,范倩倩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毀了上官翎的髮式。

上官翎急忙逃開,氣得哇哇叫道:“娘,您這是做什麼?”

“你不是我的兒子!”范倩倩忿忿地拋下一句,“就不要叫我娘!”

拋下這一句重話,范倩倩人就像風一般地消失。

“氣死我了!”上官翎一臉沒好氣地掩上房門,還伸腳踹了房門一下。

“翎兒?”孤雁苦苦一笑將她拉離紙門。

“氣死我了!我這麼低聲下氣,娘竟然還這樣對我!”她氣得直跺腳。

“打算當我的女人了?”孤雁打算略過她的憤怒,迎上她因怒氣而更顯熾亮的雙眸。

“你說什麼?”她的怒氣好像拋到九霄雲外,故意裝傻地反問着。

“就不讓我高興得徹底點嗎?”他攬她入懷。

她沒有抵抗,只是靜靜地依偎在他懷裏,讓一種奇妙、難以言喻的情愫淹沒自己。

“翎兒!”范倩倩又事先沒打招呼,像陣風般地闖了進來,被眼前的情景嚇得目瞪口呆。

“娘?”上官翎嚇得急忙推開孤雁。

“翎兒!”范倩倩突然笑咪咪了起來,拉着上官翎的手說:“娘就知道你是娘的兒子,所以你會喜歡丫環,對不對?”

上官翎沒想到范倩倩竟會忽略是“丫環”摟着她的事實,有驚無險地直拍胸脯。

“小雁,你先下去!”上官翎以眼示意孤雁快走,以免露出馬腳。

“等一等!”范倩倩卻攔住了孤雁的去路,目光慈藹地拉着他的手說:“小雁,我告訴你,好好伺侯少爺,我不會虧待你的。”

孤雁被她拉住了手,一時困窘,不知所措了起來。

“別害羞,主母不會騙你的!”范倩倩先是笑容可掬,但在仔細端詳孤雁后,卻是臉色有異了起來,“你是男人?”

“不是!”孤雁和上官翎都異口同聲地辯解起來。

但不幸的是,孤雁在心慌意亂下,忘了弄細聲音,泄了底。

“老天……”范倩倩竟在驚怒交攻之下,昏了過去。

半個時辰過後,她才悠悠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上官翎的床榻上,而上官翎和孤雁則雙雙跪在床邊。

“你們……”范倩倩在剎那間回復記憶,神色慘淡。

上官翎跪着向前行走:“娘,您一定要救救我們!”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范倩倩頓覺自己活似在作惡夢。

先是上官翎想當女人,后又在她房裏出現一個大男人。

上官翎只好硬着頭皮,滿臉漲紅,囁嚅說著來龍去脈。

范倩倩聽了之後,驚茫半晌,不能言語,不知不覺地淌下熱淚,心情沉到谷底。

她竟被自己十月懷胎,辛苦拉拔的孩子背叛了。

別人不承認上官翎是男兒身不要緊,現在竟連上官翎自己也中途“變節”,而且是為了一個飛賊出身,沒有家世地位,沒有明天的男人。

教她情何以堪?多年的夢想粉碎於一刻,她實在不甘心!

“娘,求您成全我們!”

“那你為什麼不替我想?”范倩倩忿恨已極地捶胸頓足起來,“這樣怎麼對得起我?”

“娘!”上官翎被她猛烈的反應嚇着了。

“翎兒,聽娘說,你是娘的兒子,是上官宏毅的兒子,是上官家的驕子。”

“娘!”上官翎微笑搖頭說:“娘,你和爹在一起多恩愛幸福,你肯離開爹嗎?”范倩倩大驚小怪起來,反倒止淚,“你怎拿你爹和這個飛賊相比!”

“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上官翎不服氣地反駁着,“就如爹在娘心目中的地位!她迎上孤雁感激和狂喜的目光,反倒為自己真情流露的脫口而出難為情起來,垂下了頸項。

“翎兒,你分明是想活活氣死我。”范倩倩做勢要下床,一臉激動憤慨,“我要去叫你爹,把這個混蛋傢伙碎屍萬段!”

“娘,求你幫我們!”上官翎突然磕頭起來,不是做戲,而是真的用額叩地。

孤雁想阻止她,卻反被她推開,她簡直像是不怕疼,不要命地叩首着。

范倩倩向來嘴硬心軟,再怎麼說,上官翎也是她唯一的心肝寶貝,她自然又回過身來,一把拉住她。

上官翎磕得額頭出血,血沿着額角向下滑落,血流滿面的凄慘模樣,嚇得范倩倩倒抽一口氣,忙不迭拿出手絹,替她壓住傷口止血。

“娘,只有你能救我和孤雁!”上官翎苦苦哀求。

“翎兒,你大傻了……”范倩倩心酸不舍地擁她入懷。

“娘,我真的不能沒有孤雁!”上官翎哇一聲也哭了起來,“真的!”

“娘知道了!”范倩倩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女兒好,只能哀凄地說:“娘知道了!”

**********

“今晚就走!”上官翎替孤雁倒了一杯酒,笑容中有甜蜜也有酸楚,“娘說她替我們備好了馬車,令晚一定要走,明早爹和我的三位兄長要去長安觀禮,等他們回到洛陽,我們早就遠走高飛。”

孤雁將酒一飲而盡,伸手憐惜地撫着她綁着繃帶的額頭,“對你會不會太匆促了?你考慮清楚了嗎?”

“到這時候,你還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嗎?”上官翎又替他斟了一杯酒,低頭細細怨懟着。

“我明白,我就是太明白,才不舍你為我犧牲這麼多!”孤雁苦笑,啜飲着美酒。

“孤雁,離開上官家后,我就只剩你了!”上官翎鬼靈精地覷他一眼說:“你才要想清楚,我可是會纏你一輩子的。”

“翎兒,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孤雁執起她的手,放在頰邊摩掌。

上官翎燦然一笑,只覺十分窩心。

就在兩人含情脈脈相對時,突然有大批人馬破門而入,帶着槍矛,兇狠有加。

嚇得孤雁和上官翎紛紛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卻霍然發覺渾身發軟,連一點勁也使不出,雙雙跌坐在地,頓時成了別人的囊中物,只能任人宰割。

“那酒有問題……”孤雁只恨醒悟太晚。

“我不曉得……”上官翎心中驚恐交加,“酒菜是我娘張羅的,她說要替我們送行……”

“官爺,就是他!”范倩倩一臉熱切地指着孤雁,“他就是伏牛山上的飛賊!”

“來人,把他帶走!”帶頭的官爺在比昭孤雁的懸賞圖后,下了拘捕的命令,“仔細綁好!”

孤雁根本無力抵抗,但覺自己性命不保不打緊,但是上官翎一定會難過地痛不欲生,不能自己。

他不能不管她,他早該知道自己是個飛賊,在黑暗和夜晚生存的飛賊,他根本不該涉入上官翎光燦的生命。

這下,他可害慘她了。

但他唯一能替她做的,就只有儘可能斬斷這場如夢似幻,即將夭折的情緣。

“你這個賤人,唬得我一愣一愣!”他狠下心來啐了她一臉口水,“竟然出賣了我,賤人,好在我從未對你動過真情,我們誰也不吃虧!”

上官翎明知沒用,還是死命地伸出軟弱無力的手,捶着拘提孤雁的差役,但孤雁一番絕情斷義的話嚇得她有如五雷轟頂,呆立原地。

“好啊,你這王八蛋總算露出真面目了!”范倩倩這下可得意起來,“我一眼就將你看透,官爺,求求你快將這個大壞蛋帶走治罪。”

“好的,夫人!”帶頭的官爺向范倩倩拱手,就準備帶着大隊人馬離開。

“娘,救救孤雁,不能讓他們帶走他,娘……”上官翎方寸大亂,眼淚潸潸而下,胡亂哀求着。

“翎兒,別傻了,你沒聽見他剛才脫口而出的真心話?這種人不值得你留戀!”范倩倩拿出手絹替她拭臉,打着如意算盤笑說:“翎兒,把他當作一場惡夢,一覺睡起來,明早你又是娘的好兒子了!”

上官翎發覺不僅自己渾身無力,寸步難行,就算她能移動,范倩倩也會像一座山般地擋着她。

“孤雁,孤雁……”上官翎情難自禁地呼喚他。

卻只換回他厭惡嫌棄,怨恨不屑的目光,像一把利刃般,直直地刺進她的心窩。

“翎兒,別叫了!”范倩倩環着她,她的笑容早已斂去,被女兒的哀凄面容給震撼住了。

是夜,上官翎在孤雁被帶離后,還是不能接受事實地叫嚷着他的名字,整個人陷入一種痴獃的狀態,直到聲嘶力竭,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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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蠻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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