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雁?”上官翎一覺醒來,早已日上三竿,孤雁的人影消逝無蹤!
要不是自己的手掌里多了半隻玉蝴蝶,她還會以為自己和孤雁之間只是黃梁一夢,一切都是虛幻呢!
她用手指輕輕拂過掌中的玉蝴蝶,那是一塊沒有瑕疵的羊脂白玉雕成的,卻被人一分為二。她不明白孤雁留下這塊玉給她的意思,只是嘴裏不自主地咒罵起他來,要走也不知會她一聲,根本沒把她當朋友看,無情無義的傢伙!
人海茫茫,他至少也該透露點行蹤給她!
罵歸罵,她還是將那半隻玉蝴蝶貼身收好,流連忘返在客棧枯坐一整天,左等右等,等不到孤雁回返的身影,她才死心地打道回府!
她原本以為回到上官家,要被上官宏毅用家法好好整治一頓的,沒想到上官宏毅傳喚她的時候是滿臉春風,慈祥和藹得很!
她知道這不是一個孝順的好兒子該有的念頭,但她的第一個反應是,老爹上官宏毅吃錯藥了,不然她怎麼會如此走運?
“翎兒,聽說你昨天去賞花燈了?”
上官翎心想瞄不過爹的耳目,只好大大方方地認錯,“孩兒知罪,不該違反爹的禁令,私出上官家!”
“下次別再在外頭過夜了!”上官宏毅忽而嚴肅地說著!
“知道了!”上官翎當然不會吃眼前虧的應着。
“翎兒,只要你願意穿回女裝,”上官宏毅總算露出了本意,“爹就心滿意足了!”
“爹不罰我?”她小心翼翼地試探着。
“爹怎麼捨得罰你?你變成這樣,爹也要負一半的責任!”上官宏毅喟然一嘆!
“我很好啊!”她自負得很。
外面世界上很少人能像她這位上官四公子這樣逍遙快活。
“爹知道,爹當然不是說你不好。”上官宏毅滿意地說:“你先回房去歇着吧,保母在等着你呢!”
上官翎愈聽愈覺不對勁,但上官宏毅似乎無意對她解釋清楚,她只好請安退下,甩着自己的馬尾,蹦蹦跳跳的回房。
“小玉,快來替我更衣!”她喚了隨身丫環的名。
她曾經多次向父親要侍奉的小廝,她爹卻勃然大怒,說什麼也不肯給她小廝。她想自己出資去買一個就是了,卻也被爹給搶走趕出上官家,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最後,她爹分配了丫環小玉給她,沒了小廝,她只好將就收下小玉,久而久之,也有了感情。
她把小玉當妹妹一樣疼愛。
“翎少爺……”小玉今天有點吞吞吐吐起來。
“湘綠色的那一套便裝呢?”上官翎不明白一向手腳伶俐的小玉怎麼遲頓了起來。
“少爺……”小玉一臉為難。
“找不到嗎?”上官翎自己走向衣櫥,卻被映入眼帘的景象給嚇得張口結舌,“我的衣服……”
她的衣櫥向來擺的是量身訂做的男裝男靴,現在卻被婀娜多姿的女裝佔領,還有十數雙綉工精巧,花色各異的繡花鞋及女用披風斗篷,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根本是一個富家千金才該有的“行頭”,到底是誰動了手腳,上官翎氣得七竅生煙地撫着胸。
小玉卻是一臉痴迷,眼前的一切正是她夢寐以求的錦衣華服,光是能觸摸,她就心滿意足!“我的衣服呢?”半晌,上官翎才恨恨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老爺分送給莊裏的小廝了……”小玉不安地答着。
“很好,很好,那我穿什麼?”上官翎緊握拳頭,才剋制住自己欲殺人的衝動。
“少爺,你看,這些衣服多美啊!”小玉一雙眼登時晶燦。
“我穿女裝會成什麼樣?”上官翎兀自余怒未消,覷了小玉一眼說:“你真的那麼喜歡這些?”
“嗯。”小玉死命地點頭。
“那這些都是你的了。”上官翎不怒反笑說:“快搬回你房裏去,一件也不要留下。”
“真的嗎?”對於美夢成真,小玉反而有點無所適從。
“你不要嗎?”上官翎走到梳妝鏡前找到一把剪子,作勢要將這些女裝剪個破碎。
“不要,少爺,不要!”小玉可心疼死了。
“那還不快搬!”上官翎這才滿意地隨手丟了剪子。
“是,是!”小玉可樂壞了。
“等等,先去江邦那裏替我借幾件衣服回來!”上官翎嘟着嘴坐在軟几上。
“是,馬上去!”小玉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起路來手舞足蹈。
江邦原是上官翎大哥上官翱的小廝,現在她大哥成了上官家的繼承人,掌管上官家南南北北的商務,江邦自然也升級,成了她大哥得意的左右手。
上官翎的三位哥哥都高大魁梧地很,只有俊秀斯文的江邦和她身材相近。
“翎妹!”
說巧不巧,她的大哥和二哥竟不約而同,氣急敗壞地衝進她的房間。
“你到底對你的嫂子說了些什麼?”這兩個男人還真有志一同,異口同聲。
上官翱和上官翊好像也被相同的話嚇到了,相顧指着對方說:“你也……”
上官翎卻賴得搭理他們,在軟几上翻身,背對他倆。
“翎妹?”上官翊去推她的身,“你到底跟解語說了些什麼?”
上官翱也跟着接腔,“柳兒也對我愛理不理,說什麼我紅粉知己多得很!”
“翎妹,你今天非得說清楚不可!”
“滾出我的房間啦!”上官翎再也隱忍不住,發火說:“誰是翎妹?都滾出去!”
“妹妹怎麼能用這種口氣和哥哥說話!”上官翱皺起了眉頭,“你實在太不像話了!”
上官翎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她的大哥和二哥都給趕出房間,落了門栓,想落個耳根清靜。
“你到底跟你嫂子說了什麼?”
看來,她的兩位哥哥還是不放棄,想從她這裏探出一些虛實,畢竟他們已被迫睡在書房一宿了!
“飄香居的姑娘說什麼,我就說什麼。”
“老天,我就知道。”上官翊拍着額頭,因心中不祥的預感成真而叫苦連天。
“女人真是醋罈子!”上官翱也跟着嘆了一口氣,“過往的年少輕狂也要追究!老二,你說該怎麼辦?”
“當然是矢口否認!”上官翊可是摸准了女人的微妙心理。
“對了,翎妹她怎麼也苦着一張臉?”
“聽說爹打算強迫她就範,換回女裝……”
“早該這樣了!”上官翱揚起快意的笑容。
趴在門板上偷聽的上官翎愈聽愈不是滋味,正想捶胸頓足發泄一番時,突然間摸到了貼身收藏的玉蝶。
她頹然地坐在門扉下,再度用手指輕拂玉蝶的雕紋。
他現在在做什麼?
緩緩的,她陷入思念他那一雙溫煦眸子的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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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跑,小姐,姑娘家不會這樣拔腿狂奔的!”
上官翎轉身向保母扮了個大鬼臉,不跑才怪,被逮着后,她可有罪受。
這個保母不知是她老爹從哪裏請來的神聖;武功一流,這還不打緊,女紅烹飪,她更是精通一把罩,上官宏毅請她來的目的,就是專職教育上官翎,把她改造成窈窕淑女。
上官翎自然不會輕易就範,整天就是和保母大玩捉迷藏。
當上官翎的身影竄到前廳時,忽爾以眼角的餘光瞟到一個熟悉的黑色人影。
“孤雁?”她興匆匆地撲上去,拉他的衣襟。
迎上來者的真面目后,她的笑容凍結了!
身形仿若,但不是孤雁!
“四少爺,他是大爺的客人!”江邦瞧出她認錯了人。
“你沒看過人啊!”上官翎認錯人已夠不樂了,偏偏眼前這個客人不知死活地直盯着她瞧。“陳公子,這邊請!”江邦趕忙引開這位為上官翎美貌所失魂落魄的賓客。
這位凍公子可關繫着一筆高達五千兩黃金的生意!
上官翎落落寡歡地搖晃着近在咫尺、迎風搖曳的柳樹,百無聊賴地折着柳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有些莫名其妙的思念着孤雁。
前幾天她練箭時,一箭中矢,她狂跳欣喜時,腦里浮現的竟是孤雁的人影。
她原本以為沒什麼大不了,想着一個朋友並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但是,這幾天,她對他的思念不但沒有稍減,反而與日俱增。
不管在何時何地,不管快樂或悲傷,不管她在思念或是失神,不管她在做些什麼,孤雁的影子都會無聲無息,以壓倒性的力量入侵她的記憶,佔據她的思想。
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會在她的耳畔近乎真實的再響一次,他抱着她逃過花燈一劫的情景更是如影隨形;和她攜手相伴逃命的驚心動魄,彷彿也能重溫,而在客棧房裏,他因怕她接近,而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更是惹得她常出神傻笑。
剛開始的感覺甜滋滋,這種感覺只能用美好來形容;後來卻很苦澀,她再也不能從回憶中得到歡笑。就算笑了,隨即交替而來的感覺卻是心痛心悸,難以自己。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難過的感覺,她有些慌,有些害怕,愈叫自己不要想到孤雁,卻反而陷得更加厲害,茶飯不思。
她向來無憂無慮不知愁,加上上官宏毅把她當做女兒,並不讓她插手操心家中的商務,所以活潑好動的她近乎是整日遊手好閒。一旦感情竄入她的生命,降臨在她的身上,她所受的衝擊就絕非尋常。
反正,她就是愈來愈形憔悴,逐日消瘦,終至纏綿床榻,患了洛陽名醫束手無策的心病。
她病倒的事,騷亂了整個上官家,引來上官家老老少少的關心。
首先發難的人是她的親生母親范倩倩,她哭着咒罵上官宏毅,說是兒子病倒都是他的責任,要不是他不肯認翎兒是他的兒子,還迫她改換女裝,上官翎也不會病倒。
上官宏毅原也以為上官翎是為了逃避回復女兒身而裝病,后才真正體會女兒的病勢來得兇狠,彷佛隨時都能將往日健康活躍的上官翎吞噬。
他不惜巨資邀請名醫,得到的卻是他們一個個搖頭嘆息,驚得他生平第一次手足無措起來。“翎兒?”他喚了女兒的名。
上官翎的精神渙散,很難集中,過了許久,才將無神的眼光落在老爹的臉上。
“今天精神有沒有好一點?笑一個給爹看好不好!你向來最愛……”
上官翎笑了,卻比哭還令人心疼,發白的雙唇直哆嗦。
“翎兒!”上官宏毅再也不能按捺,棒着女兒瘦削的手,老淚縱橫。
多日來不言不語的上官翎好像是被老父的淚水給驚醒。
“爹,你怎麼哭了?”上官翎有氣無力地嚷了起來,“男子漢大丈夫是不哭的!我是爹的兒子,所以我從來不哭!”
“翎兒,你肯說話了?”上官宏毅喜出望外。
上官翎聽着老父的話,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我怎麼了?”
“你病了,不過很快就會好的!”上官宏毅又燃起了希望,趕緊吩咐下人去張羅一些珍貴滋養的補品。
晚些時候,上官翎的六位兄嫂,及妹子上官翩翩一同來探視她的病情,見到她的氣色比前幾天好上許多,個個都眉開眼笑。
上官翊知道她愛熱鬧新鮮,登時說了許多有趣奇妙的事,憑着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早該逗得上官翎心花怒放,但此刻上官翎卻心不在焉,毫無笑意。
“翎弟,你在想什麼!”上官翱為討她歡心,還破例叫她為弟,“你要什麼?大哥定會替你辦到。”
“我……”上官翎只是頹喪地搖搖頭。
她不知道該如何向大哥表白自己真的沒什麼,只是因為思念一個人而痛苦不已,心神皆碎。一個男子漢不該像她這樣軟弱無用,她這副病懨懨的模樣怎麼配做上官宏毅的兒子?但她愈想提振精神,卻反而更舉步維艱,混身無力。
“那你好好休息,想好了,再告訴我!”上官翱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
上官翎虛弱地說了聲,“謝謝你,大哥!”
一群人魚貫退出上官翎的房間,但並沒有馬上散去,反而圍成一個圈圈,討論上官翎的病情。
“她向來很少生病的!”上官翩翩難過地說著。
“我想元宵夜,她徹夜未歸,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她從那天之後就怪怪的!”
一直沉默的上官翔突然開口了,“我已經查過了!”
“真的?快說!”大家一時七嘴八舌地催促他。
“我前幾天遇到有天下第一名捕之稱的展獲,他說,他在元宵夜曾遇過翎妹,翎妹和‘飄香居’的姑娘到悅來客棧……”上官翔愈說愈小聲。
“兩個女人……”上官栩皺起了眉頭。
“都是你們這些哥哥帶壞了她!”解語藉機發揮,瞪了上官翊一眼。
柳兒也覺不可思議地說:“難道她為一位姑娘家病相思?”
“病相思?”上官家三兄弟異口同呼。
他們的嬌妻各自給了他們個白眼,好像在責怪他們這麼簡單的事也沒看出來。
“我去查查是哪位姑娘好了,然後再問問當晚的情況!”上官翔自告奮勇地說。
“三叔,你不是一接近陌生女子就會渾身不適嗎?”解語鬼靈精怪地望向上官翊說:“還是讓你二哥去吧!反正,他和裏頭姑娘熟得很!”
“解語,你還在吃醋?”上官翊笑着討饒。
“沒有。”解語對他皺了皺鼻子說:“我不是叫你快去嗎?”
“我真不懂四姨娘!”上官翩翩幽幽地嘆了一回氣,“翎姊姊明明是女兒身,為什麼硬要把她當兒子教養?”
心有戚戚焉的眾人登時你一句,我一句地發出不平之鳴。
但說曹操,曹操到,幽暗處突然響起了范倩倩的咳嗽聲,嚇得議論紛紛的眾人一鬨而散。
“翎兒本來就是我的兒子!”范倩倩低頭嘟噥了句,才轉身走進女兒的房間。
“今晚有沒有好一點?”她坐在床沿,輕拍着上官翎的手。
上官翎勉然地點了點頭,笑容還是慘兮兮。
“翎兒,你到底有什麼心事?”
“沒有!”她倔強的別過頭。
知女莫若母,范倩倩益發肯定上官翎的心裏一定有事,“你連娘也想瞞騙嗎?”
“我真的沒事!”
“說出來給娘聽聽,你會好過些!”
“娘,不要逼我。”她近乎痛苦地求饒。
“娘不是逼你,娘是要幫你!”
“娘,”上官翎近乎要崩潰地說:“娘,我想哭,好想哭!”
“傻兒子,那就哭啊?”范倩倩不解地笑着。
她原以為兒子要的是高懸在天空,遙不可及的明月還是夜星!
“娘,你從小就教我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爹是大英雄上官宏毅,我是你的兒子,我怎能哭?”上官翎搖頭晃腦地嚷着。
范倩倩被兒子的一番話堵得啞口無言,情緒強烈起伏,難以平復!
“你為什麼想哭?”許久,她才能避重就輕地問着。
上官翎不答反問,激動捉着母親的手,問說:“娘,我是爹的兒子,對不對?”
“當然羅!”對於自己深信不移的“事實”,范倩倩回答得毫不遲疑。
“那我一個大男人,為什麼會想着另一個男人不可自拔,死去活來?”
“你說什麼?”范倩倩只覺腦門一轟,渾身冰冷,“你說什麼?”
“為什麼我會想着一個男人?”上官翎痛苦的述說著:“那種感覺我問過二嫂,二嫂說這樣是在害相思,是喜歡上了某個人。”
“不可能,不可能……”范倩倩陷入了驚茫之中。
“娘,我是個男人,為什麼會迷戀上另一個男人?我是不是有毛病?”上官翎蒼白的雙頰因情緒激動反而泛紅了。
“翎兒,你冷靜一點!”范倩倩將她瘦削的身體納入懷中,“你哭吧!”
“哭?”
“男人也會哭的,就是你爹也哭過!”范倩倩鼓勵地說著。
上官翎不哭則已,一哭起來,可就有如黃河決堤,大肆范濫,毫無自制能力,想把十幾年來未用過的淚水一次發泄個夠!
“我可憐的孩子!”范倩倩不舍地輕拍她的頭及背脊。
上官翎足足哭了個把鐘頭,才似滿意地止住淚水,對孤雁突如其來的思念,積累以久的郁窒,都在這一場哭泣得到極佳的宣洩,上官翎驀然覺得自己彷彿是重新活了過來,回復了以往的活力及生氣。
“翎兒,你沒事了吧?”
“我覺得好多了!”
范倩倩慈愛的撫了撫她的臉龐說:“你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上一覺,明天陪娘上‘清虛觀’,出去走走散散心?”
“嗯!”
“那你早點歇息,娘回房了。”
上官翎抹去臉上猶濕的淚痕,覺得心裏頭空空,感覺很輕鬆,沒有半點負累。
但是好景不常,孤雁的影子又在剎那間,沒有任何預兆的闖入她的腦海。
老天,她開始覺得和孤雁相遇是個錯誤,是她上官翎最倒霉的劫數,老天!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她?
她到底要和記憶中的孤雁糾纏到何年何月?
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她知道,又將是一個無眠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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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兒,你昨晚沒睡好?”范倩倩一語問中。
何止昨晚?上官翎只覺哭笑不得,和娘親打聲招呼,先行縱馬到“清虛觀”。
她好久沒能出來遛馬,馬術卻沒生疏,一跨上馬背,手中的馬鞭就沒停過,一路縱馬狂奔,加上她瘋瘋顛顛的放聲亂叫,引人側目得很。
到了離“清虛觀”只剩半里的地方,她才緩下馬匹的速度。
“老頭,勸你不要羅嗦,快將身上財物交出,大爺可以考慮免你一死!”
“放肄,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上官翎循聲望去,發現有五、六個壯碩的大漢圍着一個牽着白馬,穿着華麗紫衣的大爺。紫衣大爺身陷險境,卻依舊顯出不凡的氣勢和雍容的氣度。
“就算你是天皇老子又怎麼樣?”一個強盜晃動手中白森森的鋼刀,“照樣一刀解決你!”“你們以為洛陽是個沒王法的地方嗎?”
“王法?我呸!那是那些王公貴族的話,對我們這些水裏來,火里去的英雄好漢來說,比屁還不如!”
紫衣大爺有些不安地皺起眉頭,那幾個強盜更加得意地獰笑起來。
上官翎正想尋人晦氣,排解排解近日來的委屈不順,說巧不巧,真教她遇上這一群只會欺負落單老人的傢伙,教她不管閑事都不行。
上官家這一代中武功最好的人當推老二上官翊,但上官翎既跟他最為要好,自然也耳濡目染地學了幾手,對付小角色,綽綽有餘。
說時遲那時快,那幾個原本得意洋洋的強盜在措手不及下,被上官翎一一修理,倒地呻吟哀嚎。
“總算出了一口怨氣。”上官翎笑吟吟地拍掌叫好,準備離開。
“少年壯士請留步!”滿懷感激的紫衣大爺喚住了她,“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上官翎難得“有禮”地轉身作揖回禮。
但等她的眼神一迎上紫衣大爺的面貌后,她卻五雷轟頂似的渾身抖顫,是他,真的是他!
紫衣大爺不明了她何以會突然的失魂落魄起來,撫須笑說:“有什麼不對嗎?”
上官翎卻毫無預警地沖至他的面前,大力地扯着他的灰須。
紫衣大爺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到了,根本來不及阻擋,只好任她擺佈。上官翎這樣用力地拉扯他的灰須,自然惹得他疼痛狂嚷。
“鬍子是真的?”上官翎大失所望地叫嚷着。
“當然是真的!”紫衣大爺哭笑不得地應着。
上官翎依舊不死心地向他靠近着,紫衣的大爺有了先見之明,急忙往後退開,和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你臉上的皺紋也是真的嗎?”上官翎心想這位紫衣大爺的膽子也未免太小,她只不過是想伸手摸摸他臉上的皺紋是真是假而已。
“當然也是真的。”紫衣大爺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上官翎,多多少少有點防備的意味。
上官翎搔頭捉耳難為情地笑說:“您老放心,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是我多疑了!”紫衣大爺這才放心的笑開,“那你為什麼……”
“那是因為你長得好像我一個朋友。”上官翎天真浪漫地說:“不過他沒你這麼老,沒有鬍子,沒有皺紋,嗯!長得也比你好看一些。”
紫衣的大爺愈聽愈奇,上官翎對他大膽而帶點“貶損”意味的盲辭,教他不怒反笑,心想:好坦率的少年!
就在這時,有大匹馬群馳近的聲音,揚起了漫天飛舞的沙塵,馬蹄答答,聲勢頗壯觀。
近了才能看清是一隊軍容壯盛的侍衛軍,一見紫衣大爺,就個個喜出望外的下馬迎跪,口中高呼:“王爺!”
“王爺?”上官翎不得不側目再一次打量着眼前的紫衣大爺。
卻發現紫衣的王爺正對着她和善的微笑,反令她一時無所適從起來。
“王達!”王爺以威嚴的口氣對侍衛首領說:“將那邊地下的幾個狂徒綁起來送官,讓他們知道洛陽的王法是及於每一個老百姓的。”
王達惶然跪地請罪說:“屬下等救駕來遲,使王爺受驚,請王爺降罪!”
洛陽王爺朗朗一笑,扶起王達說:“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微服出巡的,看來洛陽的治安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好,你傳我口諭,要洛陽知府注意。”
“屬下遵命!”王達立刻指揮手下捆捕地上的那幾個亡命之徒。
“小兄弟,今天多虧你!”洛陽王爺抱拳向她道謝。
“王爺言重了!”她也訝異自己竟在無意間救了一個王爺,卻又對他做了一些“不敬”的事。
王爺臉上沒有追究的意思,才令她心安。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微服出巡嗎?”他突然看了她一眼。
上官翎不明白地搖了搖頭。
“今天的雪景很美,很適合一個人出來游賞,你不覺得嗎?”洛陽王爺雅興大發地說著。
上官翎震懾於他言語中激昂的畫情詩意,仰頭往四周的原野一望,先前她的一顆心被情所擾,一直無心瀏覽大自然的風情。
大地是一片銀白的世界,雪白的天、地、樹,每一處看起來好像是粉雕玉琢,晶瑩剔透,有一股神秘的潔靜魔力。
上官翎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有一股想哭的衝動迫及雙眼,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孤雁。
她的一顆心滿是“如果他此時此刻也在這”就好了的感受。
這麼美好的一刻風情,她多想和他共享!就只要他!
“小兄弟,你怎麼了?”洛陽王爺也察覺她的不對勁。
“沒什麼!”她吸吸鼻子,強忍淚意說:“只是想到了一個朋友。”
“喔?那一定是一個很值得懷念的朋友!”洛陽王爺仰望蒼穹如此說著,默了半晌,才說:“小兄弟,你要上哪?”
“清虛觀。”
“這麼巧,我也要上‘清虛觀’,不如我們一同並轡前往!”洛陽王爺豪興大發地說。
“恭敬不如從命。”
這半里路上,洛陽王爺和她頓成了忘年之交,和她談着風花雪月的雅事雅趣。
到了清虛觀后,觀里的住持和洛陽王爺是舊識,兩人寒暄客套之後,王爺在觀里焚香默禱一番,才領着上官翎往景緻清幽、青山環抱、綠水繚繞的後院走去。
上官翎發現早有捷足先登者,是一個二八年華的小姑娘,她坐在涼亭旁的鞦韆上,身後有兩個丫環在推動着。
她好像十分快活地嬌笑着,頻頻催促丫環用力些,好讓自己盪得高些。
說時遲那時快,小姑姑竟在鞦韆盪到最高處時,不要命似地鬆開手,沒想到真的重心不穩起來,猶如一朵落花向地面直墜。
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上官翎翻身掠出,在半空中接住花容失色的小姑娘,將她平安地救至地面上。
“瑤兒瑤兒,你沒事吧?”洛陽王爺驚魂甫定。
“爹,我頭好暈,我以為我……”李靖瑤嚇得面如土色,蒼白似鬼,腳下直發軟。
洛陽王爺愛憐地安撫獨生愛女,“沒事了,沒事了,再一次多虧這位小兄弟。”
李靖瑤這才正眼瞧向上官翎,一望之下,雙頰立刻泛紅,嬌羞答答,不敢再望似地別過臉去。
洛陽王爺見狀不由得撫須大笑,心裏明白,像上官翎這般俊美非凡的人品,哪一位姑娘見了能不害羞心喜。
瑤兒也大了,是該婚配,洛陽王爺若有深意地望上官翎一眼,心裏打定主意好好探問他的家世。
再怎麼說,他也是王爺,她的獨生女自然不能嫁一個平庸之人。
“翎兒,你在這兒嗎?”范倩倩的呼喚聲由遠而近的響起。
“娘,我在這!”上官翎立即應聲趨前迎接。
“這位是?”洛陽王爺突然覺得眼前這位中年美婦眼熟地很。
“見過王爺。”范倩倩倒是眼尖,立刻含笑施禮如儀。
“夫人認得我?”洛陽王爺倒是意外。
“我家老爺是洛陽上官宏毅。”
“原來是上官夫人!”洛陽王爺恍然大悟地說:“你是四夫人吧?”
“沒想到王爺還記得!”范倩倩感到無上的光榮。
“那這位是?”洛陽王爺笑指了上官翎。
“正是小犬。”
“是上官兄最小的兒子吧?真是虎父無犬子,夫人,令郎可是我們父女的救命恩人。”
范倩倩喜出望外,嘴裏卻說著:“都是王爺錯愛!”
郡主這時候向上官翎招招手,示意一同去遊山玩水,上官翎迎向王爺鼓勵的眼光,立刻奔往。
范倩倩不忘囑咐說:“翎兒,好生照顧郡主。”
上官翎求之不得地反手招呼說:“娘,我曉得的!”
她對大人世界的交遊應酬一點興趣也沒有,倒情願和生得嬌俏,討人喜歡的瑤郡主多接近,攜手同游。
“四夫人,令郎可曾婚配?”
“小犬尚未婚配。”范倩倩眼前一亮,頓覺鴻運當頭。
“夫人,你覺得小女如何?”
“郡主自是金枝玉葉,儀態萬千。”范倩倩心想八字好像有一撇了。
“本王有個不情之請!”洛陽王爺嘆了一口氣說:“老夫就這麼一個獨生女,沒有兒子,想要找一個賢婿,百年之後,好繼承我的爵位,我正好很中意令郎。”
天啊,范倩倩頓覺氣血上涌,喜得要暈倒了,她的翎兒,她的兒子要成為王爺了。
那她不就成了王爺的娘了?她做夢也沒想到,她一個貧農之女,有着悲慘不堪回首的童年,如今不僅成了洛陽英雄上官宏毅的妻,將來,還能母以子貴,躋身貴族!
“夫人不願意嗎?”王爺不解地望她臉上複雜的神色。
“當然願意,願意。”范倩倩原想說一百次來表明強烈的意願,但還是收斂地說:“就怕翎兒高攀不上……”
“這個孩子還是璞玉,需要雕琢而已!”洛陽王爺撫須笑了笑,隨即想到什麼就掩去笑容說:“上官兄那頭……”
“他是一定不會答應的!”范倩倩得意忘形,一時口快將實情脫口而出,懊悔不已。
“上官兄弟若不能答應,這事只得作罷!”洛陽王爺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說翎兒是老爺的幼子,一向最受疼寵,初時自然捨不得翎兒入贅,經過我好好勸說,老爺一定會歡喜接受這件婚事!”
范倩倩沒說實話,上官宏毅不認上官翎為兒子,這是家醜,所以她決定保留不外揚。
“那就有勞夫人!”王爺這時才展眉。
“這是我的榮幸!”范倩倩喜不自甚地說。
她已經開始幻想自己變成洛陽王爺的娘的那分威風和榮耀,笑容不知不覺地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