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舅舅、舅媽好。”過完暑假之後就要成為國中生了，言之把他細柔的娃娃頭剪短，一張斯文俊秀的臉看起來更加清爽和乾淨，加上抽長的個子，整個人也脫離了小男生的稚氣，看起來長大許多。

“言之，一年不見又長大好多。”芷昀的母親笑嘻嘻的上下打量著外甥，也是滿心歡迎這個遠道而來的親戚。

而興奮了好幾天的芷昀則一逕躲在媽媽背後偷眼看言之，只覺得自己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越來越帥、越來越好看。看着他面露靦腆的微笑，不同於班上男生的氣質，芷昀有說不出的歡喜。

忽然，門外慢慢晃進一個芷昀從沒見過的小男生，心裏正疑惑著，便聽見母親又驚又喜的叫着：“咦？這不是言中嗎？言中也來了？”她回頭對身後的丈夫開心的嚷着，生怕他沒看到似的。

言中？是誰啊？為什麼爸媽看到他會比見到言之興奮？芷昀的好奇讓她忘了害羞，她離開母親背後，仔細把這個看起來有些奇怪的男生瞧個清楚。

言之轉身牽過彆扭的弟弟，說：“言中，這是舅舅和舅媽，快叫舅舅和舅媽。”。

“舅舅、舅媽。”言中聽話的跟着叫了聲，只是他低着頭囁嚅的聲音小得像飛過耳邊的蚊子一般，蒼白的臉也跟着紅丁起來。

芷昀難得看見一個這麼“弱小”的男生，又看見言之只對他細心呵護，到現在都還沒發現她的存在似的，一股微微的醋意從心中竄出，於是拉拉母親的手問：“他是誰？”

母親這也才想到芷昀，知道她期待見到言之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便把她拉到身前對言之說：“言之，還記得小昀嗎？她可是一天到晚念着你呢。”

聽見母親把自已的心事說出來，芷昀尷尬的在母親雙手的環繞中扭動著，但她還是清楚聽見言之正對自己笑着說：“小昀，我也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看到他的笑容，芷昀的心簡直要飛上青天了。接着，她便看見他身旁那個叫言中的小男孩先是懷疑的看了言之一眼。然後又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自己，芷昀佔着是自己地盤的優勢，不客氣的回瞪他。

發現芷昀定在言中身上的眼光，言之又說：“小昀，這是我弟弟言中，他今年要和我們一起過暑假喔，你也會歡迎他吧？”

想不到他還有一個弟弟，而且居然也要一起過暑假；看着言之對他的照顧，芷昀心中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表面上還是得裝作沒事。

“言中也是回來過暑假的嗎？”芷昀的父親開心的上前摟著兩兄弟，展現了十足歡迎的誠意。“那真是太好了。如果我沒記錯，言中應該比哥哥小一歲吧，那麼就是比小昀大一歲樓。小昀這下又多了個哥哥，這個暑假可熱鬧了。”

個兒瘦小的言中在他父親身旁顯得更纖弱了，小均不解為何會有一個男生長成這樣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媽咪，為什麼他這麼瘦？好像非洲難民的樣子。”憋了半天，芷昀忍不住扯了扯母親的手，小聲的問。

像是芷昀問了個什麼奇怪的問題似的，母親忙對她使眼色，叫她別亂說話，可是芷昀像沒看見般的又問：“他是不是生病了？”而且一點也不管當事人是否會聽見自己的問題。

芷昀的母親當著兩個小外甥的面有些尷尬的笑着，暗中拉了下女兒的手，然後對著兩兄弟說：“我買了好多水果放在冰箱裏，我去切來給你們吃。”

“有水果吃？太好了，我們快走吧！”芷昀的父親像個小孩似的高興嚷着，拉着兩兄弟往屋裏走。

走過芷昀身邊時，言中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芷昀，而裏面有着明顯的敵意，像是示威。它的囂張激起了芷昀戰鬥的精神，走在他後面，仍不死心的又問了一次：“為什麼他以前都沒有來？他這麼瘦是不是因為生病？”

“小昀””母親警告的瞪她，不明白女兒今天為什麼這麼不懂事，凈問些今人難堪的問題。

倒是言之邊走邊回頭告訴她：“言中以前因為生病所以不能跟我來，可是現在他已經好了。”

芷昀的母觀感激的看着幫她解圍的言之，心想女兒得到答案后應該不會再問一些她難以回答的問題，沒想到她卻錯估了女兒的心眼，只聽見芷昀繼續問：“那他的痛會不會傳染？”

“小昀””母親不可思議的看着她，像是無法想像她會這麼不禮貌的得罪客人。

“我怕他會傳染給我嘛。”

“我的病不是傳染病！”一直不發一語的言中突然停下腳步大聲說。

雖然他扯開嗓門的聲音還是很小，但大家都察覺到他生氣了。

“小昀不是故意的，我們別理她。”芷昀的父親連忙輕輕安撫言中，“我們趕快去吃水果，最慢的人可沒得吃喔。舅媽買了言之最愛吃的荔枝，言中呢？言中喜歡吃什麼？”

沒等言中回答，芷昀搶在前面說：“我喜歡吃西瓜！”

“我問的是言中，你又不是客人。”父親斜着眼糗她的同時也暗示她別再耍任性。

他的話一說完，言中馬上就接口：“我最討厭吃西瓜了。”

見父母都維護着他而他也擺明了不給自己面子，芷昀把心裏的不悅化成一個狠狠的白眼對他丟了出去。

言中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但個性卻也強得很顧不得自己是客人，也不客氣的回了芷昀一個鬼臉。

看他對自己扮鬼臉，芷昀更加有氣！又不甘示弱的扮出一個比他更丑的鬼臉。

不過，她在做這難看的鬼臉時是躲在言之背後做的，她可不相讓言之看見自己丑丑的樣子。

兩個人的梁子似乎就是在這時候開始結下的。

接下來的日子裏，言中像是一個頭上長角、屁股長尾巴、手上拿着一支三叉戟的小魔鬼一樣，破壞了芷昀的所有計畫和夢想。不管芷昀提議做什麼，言中都持反對意見。而向來對芷昀言聽計從的言之也變了，無論做什麼事他都先想到言中，“這個言中不會、這個言中不喜歡……”

總而言之，一切都得顧慮到言中。

而言中像是看穿芷昀對哥哥的喜歡，於是，不管言之走到哪裏他都緊緊跟着，從不讓芷昀有機會和哥哥單獨相處，今芷昀對這個意外殺出的不速之客更沒有好感。

有一天，三個人睡過午覺，正討論著下午要去哪裏消磨。

“我們去游泳！”芷昀興高采烈的提議。她的如意算盤是言中不敢下水又不喜歡曬太陽，這樣他就只能待在游泳池邊的休息區，而她呢，就可以叫言之教她游泳，兩個人就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但是，言中似乎識穿了她的詭計，馬上反對：“不要！我不會游泳，我不要去游泳。”

“言之哥哥，你說過今年一定要教會我游泳的，你不會說話不算話吧？”芷昀不甘示弱的緊抓着言之的手。讓言之夾在她和弟弟中間成了為難的夾心餅乾。

“可是言中……”

“他可以帶電動玩貝去游泳池邊玩，或者帶漫畫書去看啊！我不管，你一定要教我游泳！”

“哥，我們不要去游泳，我們在家裏玩電動玩貝，誰要游泳就自己去好了。”

言中看着哥哥為難的表情，卻一點讓步的意思也沒有。

聽見他的話，芷昀憋了幾天的氣忍不住爆發了。“喂！你真奇怪，言之哥哥要教我游泳關你什麼事？！你不敢下水就承認自己膽小嘛！幹嘛不讓別人去游泳？”

“誰說我不敢下水！”個子瘦小而蒼白的言中瞪着大眼睛往前站了一步，兩隻小拳頭緊緊握著，像是隨時準備打架一樣。

眼看情況就要失控，言之馬上擋在兩人中間，想要阻止兩人再吵下去。但是芷昀的脾氣被惹了起來，一時之間地無法消退，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退讓，言中永遠會以勝利者的姿態欺壓她，這樣會嚴重影響她在言之面前的地位，為此，她絕不可以示弱。

“是我說的怎麼樣？膽小鬼！”

“我才不是膽小鬼！”言中生氣的叫着，尖細的嗓子像老師寫黑板時不小心刮出的刺耳聲音。

而芷昀也像受了刺激、上了癮一般的不肯停。“你就是、你就是！膽小鬼、討厭鬼、跟屁蟲……”

聽見她一句又一句傷人的話，言中也開始搬出法寶：“你才是跟屁蟲，一天到晚跟在我哥哥後面跑，我哥哥才不會喜歡你這個大胖子……”

什麼？！他竟敢用自己最痛恨的形容詞來罵自己，而且是在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芷昀的確被擊中要害了，憤怒之餘，所有平常聽過的罵人話都管不住的從嘴裏順溜出來。

兩個人互不相讓的你一言、我一語，最後的結果是言中哭了。

看見言中哭，芷昀愣住了，因為沒想到男生會因為和女生吵架而哭。訝異不知所措之下，一句“愛哭鬼”又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被兩個人吵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言之也沒想到弟弟會哭起來，正想着要怎麼安慰他，偏偏芷昀還不懂見好就收的道理，護弟心切的他一時心急，也忍不住罵了句：“你別再說了，大胖子！”

言之這句“大胖子”瞬間粉碎了芷昀的美夢！原來他也覺得自己是大胖子。心酸委屈的芷昀也哭了。一個原本該愉快美好的暑假就在言之和言中提早回台北下提前結束。

自此之後，言之再沒有來過暑假，芷昀一直以為他還在生自己的氣，因為自己把他心愛的弟弟罵哭了。

為此，芷昀對愛哭又惹人厭的言中更沒有好印象了，每次想起他便一肚子氣。

一晃眼便過了九年。

雖然最後一次見面足如此不快樂的場面，芷昀還是對言之心存幻想，希望有一天再見面時，言之可以忘記一切因為一個討厭鬼而引起的不快、希望兩個人的感情可以回到以前一樣，單單純純，沒有干擾。

只是她沒想到會是在工作的場合遇見他，更教地想不到的是他看見自己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芷昀的情緒一下子像掉進了個千年冰潭一樣，教她感覺好冷、好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