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昀，你快點告訴我到底你看上哪一個男生嘛！”小佩還不死心的在纏著芷昀，非要弄清楚是哪個三頭六臂的男生可以打動她那顆為一個小時候的夢想而鎖得緊緊的心。

“你不要再鬧了，快點把飲料送出去吧，否則待會兒咖啡涼了我可不管喔。”

芷昀才不會傻得讓這個大嘴巴找到新聞話題呢，況且她也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決定自己想辦法。

“是不是戴眼鏡的那個？”小佩不是笨蛋，芷昀的目光幾次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往那個方向飄，而且只要那個男生往這邊看時，她便緊張得不得了。依她猜，百分之八十就是他了。

“都跟你說沒什麼了，你還不信？”芷昀一本正經的板著臉，那雙原本笑起來會迷死人的眼睛正露出騰騰殺氣。

“不說算了。”看芷昀死都不肯透露一絲一毫，小佩只好心不甘惰不願的嘟著嘴、端著飲料走了。

小佩走後，芷昀手裏假裝忙着，但眼光還是悄悄跟在小佩身後。看她把咖啡放下后沒有馬上回來，反而站在那裏大方的和那幾個人聊了起來，芷昀不禁心慌。

“慘了，那個大嘴巴到底在做什麼！”芷昀心裏儘管擔心小佩真的在那群人面前亂說話，卻又不能跟上前把她拉回來，一顆心在胸口噗通噗通的跳得猛烈。

好不容易，才盼到小佩轉身緩緩走回來。只見她遠遠便對著芷昀露出一臉鬼鬼賊賊的笑。

“你和他們說什麼？”等小佩回到吧枱前，芷昀馬上低聲問她。

“為什麼要告訴你？”小佩拿喬的揚起一張臉，雙眼看着天花板。

看見小佩這副德性，芷昀簡直快急瘋了。等到小佩覺得玩夠了，才糗着她說：“你還說沒什麼，如果你不是喜歡人家，那你在緊張什麼？”

“我哪有緊張！”

“你還死鴨子嘴硬！”小佩笑着指她，“好吧，看在你平常罩我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

天！她終於大發慈悲了，芷昀從沒這麼受感動過。她兩眼帶著乞求的眼光等著小佩的答覆。沒想到小佩的第一句話竟是：“老實說，你是不是看上那個戴眼鏡的男生？”

一聽到這句話，芷昀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

看見芷昀緊張的神情，小佩邪惡的笑着。“我說的沒錯吧？你喜歡那個戴金絲邊眼鏡的男生吧？”

幸好她不是說自己喜歡戴黑框眼鏡的那個，要不然她肯定一頭撞在牆上。

見小佩自作聰明的誤解她的心意，芷昀要是再不說清楚，恐怕就要愈扯愈遠了。於是她明白的表示：“你別亂猜一遍了。好吧，我承認我是在注意那個男生，但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你不是哪個什麼意思？”小佩靠在吧枱上笑着瞟她。她最喜歡逗芷昀了，誰叫她天真又純潔、善良又好欺負？“其實，喜歡就喜歡嘛，幹嘛要覺得有罪惡感？

你不會真的為了一個小時候的夢想而一輩於不喜歡別的男生吧？為了一個小時候的暗戀對象而永保貞操，這要是傳出去，會成為天下第一大笑話的。”

小佩義正詞嚴的態度讓芷昀啼笑皆非，她真是那種畫一條線就可以畫出一個世界的超級狂想派。

“你說夠了沒有？只要你不說出去，全世界除了你和我之外，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這個秘密。”芷昀懶得再和她多費唇舌了，反正她永遠不會懂自己的感情和心意的。

“我還要說！除非你趕快清醒，否則我會一直說。”小佩認真的看着芷昀：“不要老把你那個什麼青梅竹馬的表哥當成阻擋你幸福的絆腳石嘛，說不定他老早就忘了有你這麼一個人，只有你這個傻瓜還對他念念不忘。現在都已經是什麼年代了，你還以為真有那種純純的愛情存在？”

看來要是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小佩，她又要發表長篇大論的新愛情觀了。“好了啦，我告訴你，我會注意到那個載金框眼鏡的男生是因為剛才我聽見他的朋友叫他葉言之。”

“葉言之？”小佩先是一怔，然後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芷昀。“你是說他……和你表哥一樣的名字？”

“我好像是這麼聽到，不過……不能確定……”就因為這樣，她才會拚命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沒想到小佩就可以說出這麼一長串的道理。

如果那個男生真是言之，那麼小佩以後就不會再說自己是永遠等不到牛郎的織女了。

“可是，”小佩回頭再看了一眼男主角，“如果他真是葉言之，你怎會不認識他？”

“拜託””芷昀苦笑着為那個可能是言之的男生辯解：“你別忘了我們已經有九年沒見面了耶，更何況也許真的是我聽錯了呢。再說，就算我沒聽錯，世界上也許不止一個叫葉言之的男生，他不一定是我那個表哥葉言之。”

小佩瞪她！“你怎麼那麼多廢話！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你表哥那還不簡單，上去問個明白就好了嘛！”

小佩覺得理所當然，但萬一弄錯了，那豈不是很糗？她沒膽去丟這個險。

“我看還是算了。”要敢問早就間了，也不會在這裏磨了老半天。

其實如果頁想要再見到葉言之，她大可以打通電話到姑姑家去。但是，一眨眼上台北已一年多了，她從沒有過這個膽量，因為這麼久從來沒聯絡，一時之間貿然打電話給她一定很彆扭。

就這樣，時間一久，就更提不起勇氣了。

“什麼算了！”小佩瞪大了眼，“如果你不敢去，我去幫你問！”

“不要！”芷昀深怕她真的就這麼去了，於是趕緊拉住她。

“為什麼不要？你不是常念着想看他？說起來你也真奇怪，既然是親戚，居然能夠老死不相往來，你到底有沒有人性啊？還說你喜歡他呢。”

“什麼叫老死不相往來？這幾年我們只是沒機會見面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台北的學生競爭厲害，他升上國中后就忙着準備學業，暑假還要到學校上輔導課，所以就沒回鄉下了。”

“他沒回去你不會來台北看他嗎？”

“你以為我沒想過？我時常有股衝動想到他家去看他，可是一想到會看見一個討厭鬼，什麼衝動都沒了。”

“你是說你另一個表哥叫葉……葉什麼的？”小佩皺著眉頭、絞盡腦汁的想着，可就是想不起另一個名字。

“葉言中。”芷昀淡淡的、極不情願的說。

這個人的名字被忘記是活該、應該的，誰叫他那麼討人厭！

“因為他，你就能忍受九年和你朝思暮想的白馬王子不見面？這……值得嗎？”

小佩一臉搞不懂的疑惑表情。

“你不知道啦！有個人可以在心裏想念也是一種很美的事，見不到面反而可以保持一種美好的感覺。總而言之，我是恨死那個人了，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芷昀的好惡明顯擺在臉上，由她現在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的確很不喜歡葉言中。

雖然聽過很多次這個也是芷昀表哥的葉言中是如何得罪了芷昀，但小佩還是對芷昀記恨到今感到不可思議。

想起她每每提到葉言之時一臉“猾想”的表情，小佩心中暗自決定要日行一善。於是，當她第二次送餐時，便直截了當的幫芷昀解開疑惑。

“請問你是不是叫葉言之？”她正視低頭吃飯的男生。

她可不怕出糗，就算他不是葉言之，說不定還可以介紹給芷昀，免得她一天到晚活在海市蜃樓里、靠着一個夢想以致終生成為老處女。

突然被小佩質詢般的一問，葉言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木然著一張臉看着眼前看起來有點兇巴巴的女孩。而他獃獃的表情則讓小佩覺得這個男生真配不上芷昀。

以芷昀的條件，可以找到更多更好的男生。

“你是不是叫葉言之？”見他只是傻傻的看着自己沒有回答，小佩又問了一次。

這時候，所有的人也都奇怪的看向她。

“我是葉言之，”言之用手推了推眼鏡，眼鏡後面則充滿了疑問。今天這頓飯真的是吃得不太安寧。剛剛為了吧枱那個女孩讓王慧不開心，現在又來了一個，他瞄了玉慧一眼，只見她正好整以昨的看着自己。“請問有什麼事嗎？”

他真的叫葉言之！

小佩心裏先是一陣得意，但緊跟着就變成了小小的失望。她從沒相信過芷昀口

中的白馬王子會是多麼出色，但眼前這個男生也未免太平凡了點吧？想到芷昀念念不忘的就是這種人，她好想轉身就走。

但是”芷昀剛剛不是講過，也許這世上真的還有人也叫葉言之。換句話說，這個葉言之並不一定就是那個葉言之……嗯，她得問清楚一點。

“你是樹葉的葉，語言的言，知之為知之的之？”

葉言之真的弄不懂她到底想問什麼，但她居然無誤的說出自己的名字，這也真夠奇的了。他微微點一下頭。

“好，那我再問你，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叫葉言中？”就算他是同名同姓，總不會也那麼巧，剛好有個弟弟，而他弟弟也真的叫葉言中吧？

看着她，言之更覺不可思議了，她竟連他弟弟叫什麼名字都知道，這女孩到底是誰呢？儘管心中困惑不已，但事實還是事實。

“我是有個弟弟叫葉言中，你認識他嗎？”他想，既然自己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那麼有可能她是言中的朋友。

一聽到這裏，小佩的肩膀便垂了下來。她嘆了一口氣，說：“我不認識他也不認識你，不過……”她回身指了指吧枱，“那個女生認識你們兩兄弟。”

隨着她的手勢，大家跟着看向吧枱。

看見大家向自己這邊望來，芷昀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讓她鑽進去，最後她選擇蹲了下去，讓高高的吧枱遮擋所有好奇的目光。

該死的小佩！她一定做了自己叫她別做的事。雖然不是她親自去問，也是夠緊張、夠糗的了。

望着慌張躲在吧枱後面消失無蹤的人影，葉言之還是一肚子的無解。

那個女孩真的認識自己？難怪剛才點菜的時候她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奇怪。可是為什麼他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到底是誰呢？居然認識自己也認識言中……“那個漂亮的小妹妹認識言之？不可能吧？她是不是認錯人了？可能她認識的人是我吧！”李大勇不甘寂寞的又像是要幫言之解危的說著。

話說回來，那個女生不但長得甜美，身材又好，如果言之真的和她有關係，那無疑是讓自己也佔了一些優勢，至少打着言之的名號，要和她認識就容易了吧？

小佩瞪了搶鋒頭的李大勇一眼，又轉頭對葉言之說：“這件事情說來複雜，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和它是什麼關係，你自己去問她好了。”

芷昀想他想了這麼久，總要讓他主動表現一下吧？於是小佩真的丟下這麼一句話便瀟洒的轉身走了。留下一桌子的人滿腹疑雲。

“你還說你不認識她！”言之的女友忍了半天終於爆發了。不光是芷昀出色亮麗的外表讓她覺得自己比不過人家，更讓她生氣的是，言之到現在還故意裝作不認識她。

“我真的不認識她。”言之一臉的冤枉。對於那個女孩知道自己和弟弟的名字他也覺得奇怪，然而他腦海里真的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這教他如何承認認識她？

“如果你不認識她，為什麼她知道你那麼多事？！”

女友怒氣衝天的表情和其他同學不知該怎麼辦好的樣子讓言之感到有些尷尬，但他還是好言好語的哄著女友：“或許她是我爸媽什麼朋友的小孩吧，可能曾經到過我家，所以才知道我和言中的名字；不過，這一點都不重要，因為我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想應該不是什麼要緊的人吧，否則我一定會記得的。”

“真的嗎？”玉慧還是不太相信的斜眼看他。

“真的。”言之誠懇的說著，只差沒把手舉起來發誓。

這時候李大勇又在一旁插花：“真的不必去問個清楚嗎？說不定她是你失散在外多年的妹妹什麼的……”

聽見自己男友被取笑，玉慧把氣轉到李大勇身上，馬上給了他一個非常不客氣的白眼。

另一個女同學也幫著玉慧，笑說：“你當然想啦，這樣你又有機曾了嘛！”

沒想到詭計會這麼快被拆穿，李大勇不好意思的乾笑着。

第一次來這裏吃飯便遇到這種奇怪的事，言之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想影響大家的情緒，於是認真的說：“我從小就只有一個弟弟，沒有這麼美麗的親戚，我想她可能是認錯人了。我們別再討論這件事了，快點吃一吃閃人吧，別忘了還有很多報告要討論呢。”

為了避免女友再疑神疑鬼，葉言之只希望大家別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卻不明白他越是想輕易帶過越是讓人起疑。尤其他一句無意的“美麗的親戚”，更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教人心裏泛酸。

不過，既然他不想再說，其他人也礙於玉慧不悅的臉色，不好再說什麼，於是一群人各自低頭吃自己的食物。

“他說什麼？”小佩一走到吧枱裏面就被蹲在底下的芷昀一把扯下來。

小佩啼笑皆非的看着她，“你真是沒用，光長個子不長膽子，平常又見你到男生不假辭色、不苟言笑的，偏偏見到自己喜歡的男生卻緊張成這樣，你躲在這裏幹什麼？”

自己喜歡的男生？芷昀眼前彷彿乍現一道曙光。“你說什麼？他真的叫葉言之？”芷昀着急的拉着小佩的手。

“你說呢？”小佩故意賣關子，“我們站起來再說可以吧？這樣蹲著成何體統，又不是上廁所，快起來吧。”

想了半天，芷昀也覺得這樣蹲著不是辦法，只好隨著小佩慢慢站直身體。

“你快說，他是不是真的叫葉言之？”她低聲問著，生怕有人聽到一般。

小佩為她的急切嘆了一口氣！她這麼想着葉言之，而從葉言之剛才的表現看來，是對她一點記憶都沒有呢。看來像是一出女生付出多於男生的愛情悲劇，希望芷昀能夠得到葉言之一半的回報就好了。

“你希望他是嗎？”

考慮了三秒鐘，芷昀謹慎的點點頭。雖然那個男生和她腦海中的影像有着很大的差別，但她真的希望今天遇見的真是她想了九年的表哥。

“好吧，你如願以償了，他的確叫葉言之，而且也有個弟弟叫葉言中，這樣可以證明他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個白馬王子了吧？這樣你有沒有開心一些？”

聽見小佩的話，芷昀的眼睛亮了起來，原本因為遲疑而悶著的表情也像雨過天睛的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他真的是我言之表哥？”

“如果這世上不是那麼湊巧剛好也有兩兄弟叫一樣名字的話，那他就是了。”

想到好友喜歡的人竟是一個木頭般的書獃子，小佩可真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快樂得像撿到寶藏的芷昀一點都沒注意到小佩的反應，只顧在心中想着和九年未見的葉言之要說些什麼話。“小佩，你想他第一句話會和我說什麼？……我又該和他說什麼？”

“說什麼？”小佩玩著吧枱上的火柴盒，意興闌珊的回著。

如果真要她猜，她猜葉言之向芷昀說的第一句話一定是：“請問你是誰？”而滿心歡喜的芷昀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很失望吧？基於好友的立場，她是該先給芷昀一些心理建設。

“欸，你不覺得事隔這麼多年，連你都認不出葉言之長什麼樣於，更何況你還從一個超級小胖豬變成一個大美女，萬一他對你一點記憶都沒有，你會不會很失望？”

她這麼一提，芷昀才稍稍從歡樂夢中醒來。

“對呀，”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材，“他都不知道我已經不再是個小胖妹了，難怪他看着我的時候一臉茫然。”

“是呀！都九年了，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小佩無情的說著。

事實上芷昀也想過這個可能，但她總以為憑自己小時候和言之建立起來的感情，應該會讓他等自己長大。而且就算他真有了女朋友，但當他再次看到改變后的自己，也許會改變心意也不一定。

“他一定會喜歡現在的我的！”她信心滿滿的像是告訴自己，也說給小佩聽。

看她如此有自信，小佩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好不容易等到葉言之用完餐，一行人走到櫃枱買單。但是，除了臨出門前對芷昀微微點一點頭之外，他一句話都沒有對芷昀說。

而他的點頭就像是一個普通客人對一個餐廳工作人員的致意，沒任何特別意義。芷昀很失望，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頹坐在吧枱後面。

為什麼他見到自己卻一點開心或特別的表示都沒有？九年了耶！難道小時候兩人一起度過幾個愉快難忘的暑假對他而言沒任何意義？或是……他還在生自己的氣？

他還在為了言中的事生自己的氣？

那個原本應該美好而快樂的暑假，因為意外出現了一個葉言中而泡湯；那個在她生命中最灰暗的一個暑假，她永遠忘不了最後一次見到葉言之的那個暑假，而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見葉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