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李數學和蘇情文一定進辦公室,就看到方至奇坐在蘇情文的座位上。

從方至奇那沒有表情的臉上,蘇情文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只覺得此刻的他和之前嘻皮笑臉的樣子判若兩人,甚至有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

從失約那晚算來,已經過了好幾天,他一直沒出現,她以為就此逃過一劫了,沒想到他還是來興師問罪了。

方至奇看了李數學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你怎麼還不快走?

李數學本來是要走的,但是,他覺得方至奇看起來很不對勁,所以,不理會他眼神的暗示,又留了下來。

方至奇看李數學下台作,也不再管他了,逕自冷冷的對蘇情文說:

“蘇老師,請問,你是不是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方至奇的聲調中潛藏着一股怒氣,蘇情文和李數學都明顯感受到了。

“我有嗎?”蘇情文故意裝傻。

“你好像答應過某人要和他一起吃晚餐,那個人從晚上七點等到十二點,你不覺得那個人實在太可憐了嗎?”

“不覺得。”蘇情文理直氣壯的瞪着方至奇。

“是嗎?”方至奇臉上罩着一片寒霜。“四天了,那個人一直在等你的道歉,可是竟然一點消息也沒有。”

“哦,原來那個人的耐心不過四天而已啊,嘖嘖,真令人失望,我還以為他有多與眾不同呢。”蘇情文揶揄的說。

“你——”方至奇的眉頭漸漸靠攏,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瞪着她。

蘇情文對方至奇嘲弄的一笑,又說:

“怎麼樣?被人‘不禮貌的對待’,感覺不錯哦?那個人應該已經徹底明了‘被要’的滋味是什麼了吧?”

“我說過,那是有原因的,為什麼不給我機會解釋?”方至奇的眼裏冒着火。

“不需要。因為我一點興趣也沒有。”蘇情文不想再跟他扯下去,更不想再看他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拿起皮包就要離開辦公室。

“站住!”方至奇大吼一聲。

蘇情文嚇了一跳,轉過身去瞪他,他竟敢對她大吼大叫?

李數學也吃了一驚,那一瞬間,他好像在方至奇臉上看到一抹猙獰的神色。

蘇情文不理方至奇的威嚇,轉身又要走,可是,他卻大步一跨,衝到門口,抓住她的手腕。

“你要做什麼引”蘇情文驚惶的瞪着方至奇。

“只要你答應給我一個機會解釋,失約的事,我可以原諒你。”

“你聾了是不是引我說沒興趣,你沒聽見嗎?!”蘇情文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扣得緊緊的。

“方老師,請你放手。”李數學定到方至奇的面前。

方至奇完全把李數學當成了隱形人,只盯着蘇情文的眼睛說:“做人不能太高傲,最好適可而止,不然的話,很容易吃虧的,你知道嗎?”

“好痛!放開我!”蘇情文掙扎著。

“放手。”李數學用力扯開方至奇的手,把蘇情文護衛在自己身後。

“你最好不要管我們的事。”方至奇冷冷的說。

“如果我一定要管呢?”李數學眼裏的堅決強過了方至奇的冷峻。

方至奇眯着眼睛看了李數學一會,又把目光轉向蘇情文,像在下最後通牒似的說:“明天中午十二點,我在同一個地點等你,不見不散。”

方至奇帶著勝利者的囂張氣焰走了,蘇情文吐了一口氣,虛脫的靠在門邊。

“天哪……簡直就是流氓!”她撫著胸口,剛才的驚恐還未平復。

“你為什麼一定要那樣說話呢?在我聽來,是你挑起方至奇的‘惡性’的。”李數學的語氣是擔心又略帶責備的。

“你的意思是說,都是我的錯嘍?”蘇情文很不高興李數學對她的指責。

“為什麼要說那些讓人難堪的話呢?”

“是他先讓我難堪的!”蘇情文好生氣,“不管有什麼理由,怎麼可以對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孩子問那樣的問題呢?真是沒水準到極點!”

“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倒了八輩子楣的人才會跟他有關係!”

“他……”有這麼慘嗎?李數學忍不住笑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可惡……算了,反正你們這些臭男生都一樣,都是一丘之貉!”

又來了,又開始不講理了。李數學在心裏嘆氣。他本來還想反駁,但是看她一臉疲憊,也不忍心再多說什麼了。

“怎麼不念了,我洗耳恭聽啊。”蘇情文靠着牆、閉着眼睛說。

結果,李數學只是拍了拍她的頭說:“回家吧。”

蘇情文睜開眼睛,一臉驚訝的望着李數學。他在做什麼?為什麼害她突然好想哭?她咬着唇,不解的望着他。

李數學推開門、關掉電燈,可是,蘇情文還待在原地不動,於是,他又關上門,辦公室里闐黑一片。

“怎麼了?還在生氣?”他的聲音透著關心。

“不要你管……”莫名的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

“走吧,要生氣等回了家再說,站了一個晚上,一定很累了。”

“要走你走,不要管我!”她低吼一聲。

“脾氣真倔……”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裏。

蘇情文聽見李數學怦怦的心跳聲,他的胸膛好溫暖,她不知所措的靠着他,彷彿聽見兩人的心跳,一左一右急促的呼應著。

李數學伸手揉了揉蘇情文的頭髮,又輕拍她的背,像哥哥安慰妹妹那樣。

蘇情文突然發現,她好喜歡被他抱在懷裏的感覺,似乎可以把身上所有的重擔全都丟給他,自己只要閉上眼睛,享受他溫柔的呵護就好。

下知過了多久,蘇情文緩緩抬起頭,發現李數學也正凝視着她;黑暗中,兩人的雙眸閃閃發亮,彷彿那是生命中唯一的光源,他們就這樣深深被彼此吸引了。

李數學定了定思緒,又把蘇情文攬在懷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可以聽我說幾句話嗎?”

蘇情文驚奇的仰起頭,以為他終於要吐露心聲了,結果,他要說的只是方至奇的事。

“雖然,我不清楚你們之間有什麼‘問題’但是,看起來好像很嚴重。我希望你能接受方至奇的邀約,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他說。

“為什麼幫他說話?”沒想到期待落了空,聽到的又是她最不想聽的事,於是,她生氣的推開他。

“我這不是在幫他,而是幫你。因為你一直拒絕他,他才會這樣糾纏不休,不如聽聽他怎麼說,或許,解釋清楚之後就沒事了。”

“如果,他還是死纏不放呢?你要負責嗎?”被失望情緒籠罩的蘇情文完全體會下到李數學的苦口婆心,一說完,立刻快步離去。

李數學站在漆黑的辦公室里兀自嘆息。他不敢告訴蘇情文,他在方至奇臉上看到了令人害怕的嚴峻和冷酷,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感受非常深刻,他很擔心,如果哪一天他惱羞成怒了,她會不會受到什麼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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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情文考慮了好久,才決定去赴約。她倔強的對自己說,她可不是乖乖的聽李數學的話喔,她只是不想再忍受方至奇的糾纏而已。

方至奇已經在餐廳等了好一會了,一看蘇情文出現,立刻欣喜的起身迎了過去。

“蘇老師,你來了,謝謝你。”方至奇這句話說得倒是很真誠,但是飽受他驚嚇的蘇情文卻一點也不感動。

方至奇把蘇情文帶到他的桌位,等服務生點完餐離去之後,才說:

“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等你聽完我的解釋,我相信,以後我們的關係一定會變得非常融洽的。”

蘇情文從到達餐廳一直到吃完午餐,一聲都沒吭,完全是方至奇一個人在唱獨腳戲,他口沫橫飛的說東道西,就是不說那天的事。

“拜託你說重點!”蘇情文的耐性終於到達極限了。

“是是是……”方至奇清了清嗓子,說:“其實那天我是假裝遲到,又故意問你那兩個問題的。那天晚上,我很早就到餐廳了,而且就坐在不遠處的位子觀察你,只是,你並沒有發現我。”

“為什麼要這麼做?”蘇情文瞪他。

“因為我是個化學老師,所以喜歡做實驗啊。我很想知道,如果將同樣的‘試劑’加在不同的人身上,會產生什麼樣不同的反應。”

“你把我當成實驗品?!”

“坦白說……剛開始是這樣的。但是,你的反應大大出乎我的‘經驗’和預料,所以,我對你的印象特別深刻。”

“方、至、奇!”蘇情文又想罵人了。

“你先不要生氣,聽我說完嘛。”方至奇故弄玄虛的一笑,又說:“之前,我對很多女孩於做過相同的‘實驗’,但是沒有人當場就‘翻臉’的,每個人都裝得很有涵養、拚命忍耐,在我看來,那實在是太做作了,所以,我很欣賞你坦率的舉動。”

“哦?這麼說,我應該要感謝你的抬舉嘍?”

“別這麼說嘛。我現在誠心誠意跟你道歉,別再生氣了好不好?你應該知道,我到補習班來兼課全是為了你吧?希望你能接受我的一片心意。”

“喔,你這個人也未免太一廂情願了吧?”蘇情文好想笑,她從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男人。

“應該說,我一向對自己很有信心,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沒有不成功的。”方至奇的狂妄全寫在他那自以為是的笑臉上了。

“你都說完了嗎?如果沒有其它的廢話,恕我先告辭了。”蘇情文輕蔑的看了他一眼,拿起皮包就要離開。

“蘇老師,我絕對不會放棄的。”他補了這麼一句。

“好啊,那你就加油吧。”蘇情文不以為意的一笑,轉身快步離去。

方至奇端起酒杯輕呷一口,眼睛眨也下眨的直盯着蘇情文玲瓏有致的背影,唇角突然勾超一個令人十分不解的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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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數學知道蘇情文去赴約了,所以一直坐在客廳等她回來。他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問清楚她和方至奇之間的“恩怨”。

回到家的蘇情文看起來一臉倦容,李數學覺得很不忍,從她搬來到現在,總是神采奕奕的,這還是第一次看她那麼無精打采。

“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李數學問得直接,他認為蘇情文能理解,所以少了許多迂迴的開場白。

蘇情文本來想上樓去了,聽到李數學的提問,她回答得也很乾脆:“我們沒什麼關係,只是有過一面之緣,不過,卻是個‘惡緣’。”

“惡緣?什麼意思?”

“那你跟王韻伶呢?”蘇情文也說出了她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

“她……”李數學苦笑一下,“我跟她好像也是個‘惡緣’。”

“哦?”好奇心讓蘇情文頓時提起了精神。

李數學從不曾對任何人提起,這時候,卻毫無芥蒂的把母親騙他去相親,還有自己負氣離家去旅行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真的嗎?太神奇了!我跟方至奇也是一樣!”她震驚不已。

“什麼?你們也……”他驚訝的站了起來。

“對啊,不過,我不是被騙,是被逼就範、自己去的。”

蘇情文當然也禮尚往來的把她的遭遇,還有迎新聚餐那天在停車場戲弄方至奇的事全告訴了李數學。

“是哪一天?你們約在哪裏?”他突然有一絲奇妙的預感。

蘇情文望着他,像在拍慢動作電影一樣,緩緩的轉動眼珠子,緩緩的說:“上上個星期天,晚上七點,雅宴餐廳一樓西餐部。”

“我在二樓中餐部。”他輕輕的說。

“我大概七點十分離開。”她更慢的說。

“我比你慢五分鐘。”他更慢更慢的說。

“天哪!”兩人異口同聲的喊,然後,目瞪口呆的凝望着彼此。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他不敢相信。

“真的太誇張,又太離譜了。”她扶著額頭,覺得頭好暈。

“就是因為那件事,你才搬家?”

“對啊。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趕快搬出來?如果繼續住在家裏,我媽絕對不會放過我的,惡夢也一定會不斷上演。”

“嗯……”他望着她,戚同身受的點點頭,又說:“不過,這個方至奇也真幸運,竟然遇到你這個……”

“母老虎?母夜叉?”她幫他接下去。

“我可什麼都沒說喔。”他笑。

“無所謂。反正這也是事實啦。你也很幸運啊,遇到王韻伶那個狐狸精。”說完,伸了一下舌頭。

“蘇老師,”他被她頑皮的模樣逗笑了,卻仍下忘正直的糾正她說:“這是為人師表該說的話嗎?”

“你忘了‘抒情文’的特色嗎?”她眨眨眼睛,“就是擅於比喻和誇飾啊。”

“那是用在寫文章,不是用來諷刺人的。”

“唉,真是對下起,我只是一個在補習班教人家怎麼寫作文的人,我可從來沒有自詔是那種‘傳道、授業、解惑也’的聖賢老師喔。”

“你下應該妄自菲薄,就算只是作文老師,對學生也有影響力,這一點,你應該早就從‘杜大公子’身上得到印證了吧?”

“欺,你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她尷尬的瞪了他一眼。

發現蘇情文在瞪他,李數學趕緊拿起身旁的雜誌擋住臉,以遮掩那一發不可收拾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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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李母和李科學正在客廳里看電視,有人在門口喊著:“李太太。”

“啊!是許老師來了。”李母趕緊起身開門,李科學好奇的跟在母親身後。

“這位應該是李醫學或是李科學吧?”蘇母微笑說。

“她是李科學。李醫學剛剛才把兒子給接回去呢。”李母拍拍小女兒的手說:“還記得你大哥小學五六年級的導師——許瑞春許老師嗎?”

“喔,難怪,我就覺得好眼熟。”李科學恍然大悟的說:“那,我應該要叫許老師還是蘇媽媽呢?”

“都可以。”蘇母呵呵一笑,然後,又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說:“其實,我是想來打聽一下,那兩個孩子有沒有什麼‘進展’。”

李科學努力的想了想,搖搖頭說:“看不太出來。有時候覺得他們好像還不錯,有時候又覺得不大樂觀。”

“唉,別提了。我本來是想‘近水樓台先得月’,誰知道,明月仍在空中高高掛呢。”李母感嘆的說。

“媽,你不要亂用成語啦。”李科學的臉都紅了。

“沒關係,我了解李太太的心情。”蘇母哈哈一笑,“其實,當初我女兒會搬出來,是因為我逼她去相親,可是那個對象讓她很不滿意,所以……”

“真的嗎?我們家兒子也是。當初是我騙他去相親,結果,他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去旅行了。”

“這麼巧?那後來,對方還有繼續聯絡嗎?”蘇母問。

“對方是很有興趣,可是我們家兒子,唉……”李母又說:“不過,他們現在在同一家補習班教書呢。”

“咦!聽我女兒說,對方也在他們補習班兼課,還一直借故約她吃飯。”

“這麼說,他們四個人都在一起工作嘍?”李科學一瞼驚訝。

“那……”三個人面面相覦,都覺得這種緣分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於是,一個共同的、但模糊的想法在她們心中悄悄升起。

李科學最快將它成形,並得出結論。她對著兩位還在眉頭深鎖的母親興奮的喊著:“不如……我們就將計就計!”

“啊?”兩位母親不解的望着她。

“我的意思是說,既然哥和情文沒什麼進展,相親的對象又節節進逼,乾脆就利用他們來刺激一下這兩個遲鈍的人。如果他們真的互有意思,那麼,當情敵出現的時候,就好像加了‘催化劑’一樣,一定會加速‘反應’的。”

“李科學真是太優秀了,連說起話來都這麼專業。”蘇母不住的點頭讚賞。

“謝謝老師誇獎。”李科學不好意思的一笑,其實她正在擔心,如果哥哥知道這是她的計策,會不會把她抓起來毒打一頓呢。

“可是,這四個人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工作嗎?如果有反應早就反應了,還會等到現在嗎?”李母提出一個疑問。

“雖然他們在同一家補習班,但是每個人的課表都不一樣,而且下課只有十分鐘,不一定碰得到面啊,所以,我們要製造的是‘工作以外’的機會,而且這是‘不太愉快’的機會。”李科學說。

“我不懂。”李母搖搖頭。

“我知道李科學的意思。她是說,我們要設計一個會讓那兩個孩子‘互相吃醋’的機會,對嗎?”蘇母越想越有趣。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但是,要用什麼辦法呢……”李科學站了起來,在客廳轉了轉,又想了想,突然,靈光一現,她說:“媽,王阿姨不是有寄給你一張她們舞蹈班周年慶的‘雞尾酒會邀請卡’嗎?”

“有啊。”李母點點頭,“你王阿姨還特別打電話來,要我多帶一些朋友去捧場,又說,一定要把你大哥也一起帶去呢。”

“太好了!”李科學滿意的雙手一拍,她仔細為兩位母親分析,說:

“那天,王阿姨的侄女一定會去,我們就把哥和情文都拉去,許老師也把對方給請去,這樣,大家不是都碰頭了嗎?”

“王阿姨的侄女一定會黏着哥不放,情文的相親對象一定也會追着她跑,我們只要在旁邊‘隔岸觀火’,看哥和情文會不會有什麼反應就可以了。”

“我相信一定會有的。因為,一般人都是這樣——擁有時不知珍惜,失去了才覺可貴。如果他們真的感受到威脅,應該就會變得積極一點了吧?”

兩位母親興奮的互看一眼,異口同聲說:“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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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夢甜甜,巧事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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