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數學在補習班門口遇到王韻伶,本想躲一躲,沒想到還是被眼尖的她發現。因為躲不掉,只好跟她一起定上二樓,結果在樓梯口看見一個女學生滿臉淚痕的從作文班教室跑出來,又衝下樓去。
“咦!那個同學怎麼了?”李數學望着女學生飛奔而去的身影擔心的說。
“哎,一定又是我們那位偉大的蘇情文老師在發威了。”王韻伶冷笑的說。
“什麼意思?”
“一定是‘四次犯滿畢業’,被趕出來了。”
“什麼是‘四次犯滿畢業’?”
“李老師,你真的都下知道嗎?蘇情文可是我們補習班裏出了名的‘有個性’老師啊。如果有人蹺課四次,她就不準那個人再進她的教室,就算是班主任說情也沒用。”
“真的嗎?她這麼特別!”李數學在心裏笑,這真的很像蘇情文的風格。
“我最看不慣她這種人了,自以為有班主任當靠山,就為所欲為,根本不把其他老師看在眼裏,對學生又是打罵教育,哼,現在竟然還有人在用古早那套‘填鴨式’教育,真是太離譜了!更離譜的是,那些家長竟然都支持她。”
“那王老師認為應該要怎麼做比較好呢?”李數學反問。
“當然是要用‘愛的教育’啊。”王韻伶大言不慚的說,“我都是用愛的教育來對待學生的。要對他們有愛心和耐心,還要對他們噓寒問暖,多傾聽他們的心事,有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帶人要帶心,這樣才對嘛!可不能像蘇老師那樣,總是要一些‘暴力’手段……”
李數學對王韻伶在蘇情文背後胡亂批評很下以為然,他皺著眉頭說:
“王老師,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教學原則,既然家長都支持蘇老師,那就表示她的方法有一定的優點和成效在,所以,我們不應該在背後批評她,你說是不是?”
“我——”王韻伶被李數學搶白一頓,心裏很不是滋味,對害她被責備的蘇情文的反感又加深了好幾層。
接着,他們又看到一個男學生從作文班教室走出來,站在門邊罰站。
“李老師,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把學生趕出教室,又體罰學生,你認為這種方式真的是對的嗎?”
“呃……”這會,李數學真的答不上來了,他也很疑惑蘇情文怎麼會這麼嚴格,畢竟,這裏只是補習班,並不是學校。
王韻伶看到李數學困惑的表情,開心的挑了挑眉,又乘勝追擊說:
“你知道,現在罰站的那個學生是誰嗎?他叫做杜耀祖,是大榮集團副總裁的二公子,大公子杜光宗前不久也‘四次犯滿畢業’了。”
“你的意思是說,蹺課的學生真的不能再來上課了?”
“那當然嘍,班主任還得把已經收到的學費按比例退還呢。”
“班主任真的同意她這麼做?”
“可不是嗎!班主任很喜歡她,所以她要訂什麼規定,他一概沒意見。唉,誰叫人家是‘名師’嘛,這麼重要的‘搖錢樹’,當然要細心呵護了。”
“王老師,你這麼說好像有些過分了吧?”李數學對王韻伶尖酸刻薄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
“李老師,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其他老師啊。”王韻伶很不高興的反駁。
“算了,我對這種事情沒興趣。對不起,我先走了。”李數學顧不得禮貌,邁開大步離開,不想再聽王韻伶批評蘇情文了。
“李老師——”王韻伶氣得直跺腳,把李數學冷漠棄她而去的帳全算到蘇情文頭上,另外,她還懷疑他是不是喜歡蘇情文,不然怎麼一直幫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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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心蓮到辦公室找蘇情文;她們昨天已經約好了,今天下課後,要一起去逛街買東西。
“李老師,請問你有看到情文嗎?”魯心蓮問。
“之前她一直在這裏改作文,可是,接了一通電話之後,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李數學回答。
“電話?誰打來的?”
“不清楚,好像聽到她稱呼對方杜太太……”
“杜太太!”喔!魯心蓮氣憤的低吼一聲,喃喃自語:“一定是杜光宗那個臭小子又闖禍了。”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李數學被魯心蓮誇張的反應給弄糊塗了。
“李老師,你才剛來不久,所以不知道。情文這個人啊,真是出了名的‘有個性’但是,也是出了名的‘管家婆’!每次學生一有事,她就像支點燃的衝天炮一樣,咻的飛得不見人影,把我們這些朋友全給忘得一乾二淨,事後在來磕頭道歉,真是氣人!我每次都勸她,我們只是補習班老師,不需要像學校老師那樣緊盯着學生,可是,她就是不聽。”
“我有耳聞她好像對學生很嚴格。聽說曉課四次就不能再來上課了,對學生也是用打罵教育,真的是這樣嗎?”
“你一定是聽王韻伶那個狐狸精說的吧?!”魯心蓮很生氣的反問。
“啊?”聽她這麼形容王韻伶,李數學忍不住笑了出來。
“除了她,沒有人會在背後這樣誣陷情文的。這可惡的女人,就是看不得情文比她優秀、比她受歡迎,真是莫名其妙!”魯心蓮氣呼呼的為蘇情文辯護。
“那……”李數學急切的想知道事實到底是什麼。
“晴文對學生嚴格,是希望他們來這裏真的能學到東西,所以規定如果要請假,一定要請父母親‘親自’打電話給她,否則就算曠課。至於曠課四次就不能再來上課,那只是當期不能來,下一期還是可以再報名啊。”
“那……讓學生在教室外面罰站是……”李數學又問。
“情文從來不會叫學生罰站,只有讓杜耀祖一個人在教室外面站着,那是因為孩子的父親……你應該也知道吧,就是大榮集團的副總裁,他求好心切,非要把孩子送來情文的班上補習不可。雖然情文一開始就跟他解釋過,這孩子的程度已經很高,不必再來補習了,可是……唉,所以,是杜耀祖自己要求情文讓他在教室外面‘透氣’的。其實,他都掛著耳機在聽英文、背英文呢。”
“原來是這樣。”李數學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他本來就不大相信王韻伶說的話,沒想到她竟然這樣“斷章取義”的誣蠛蘇情文。
“現在你明白了吧,以後,聽王韻伶那個女人說話,請打三折!”
李數學微微一笑,在心裏說:不只打三拆,而是他再也不相信王韻伶了。
這時候,電話鈴響了起來,魯心蓮一把抓起話筒,是蘇情文。
“你皮在癢了是不是引竟敢連續爽約兩次!”魯心蓮拿着電話大吼。
李數學在一旁聽著,覺得有趣極了。俗話說“物以類聚”,還真是有道理。這兩個好朋友都是同一個類型——說起話來大剌黥的,罵起人來也毫不留情。
“到底要說幾遍你才會懂啊!而且,昨天晚上已經陪到大半夜了,今天幹嘛又跑去多管閑事?!”魯心蓮繼續吼。
什麼;:昨天晚上?李數學心中一驚!難道,蘇情文不是去赴方至奇的約?而是去探望學生了?
“知道了,快點回來啦!”魯心蓮氣得用力掛斷電話。
“怎麼樣?”李數學問。
“沒錯!她又去看杜光宗了。”魯心蓮無奈的嘆氣。
“昨天晚上是怎麼回事?”李數學又問。
“昨晚下了課,我們本來說好要去逛街的,沒想到杜太太打電話來,情文只好丟下我匆匆趕去。她早上打電話給我,說她到凌晨一點才回到家。”
“……”糟了!李數學在心裏自責。昨晚,他錯怪蘇情文了,他一直以為她是和方至奇去約會,才會那麼晚回來。
“李老師,你怎麼了?”魯心蓮敲敲李數學的桌面。
“啊?喔,我只是在想……這兩兄弟怎麼差這麼多。”李數學尷尬的回神。
“就是說啊,弟弟是很優秀的,可是這哥哥嘛……唉,我給他的評語,就只有這個字啦。”
“有這麼糟嗎?”李數學被魯心蓮的評語給逗笑了。
“只是一個‘糟’字了得啊。”魯心蓮頻頻搖頭。
“那……蘇老師過去能幫上什麼忙呢?”
“很好!李老師,你問到重點了。杜光宗這孩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每次打了架,就要找情文去,如果情文不去,他就死不跟對方道歉。”
“什麼引這麼說,他是故意的……”
“我跟情文也這麼想。其實,情文也很苦惱,雖然她每次都說再也不要管了,可是,只要杜太太一通電話,再發動眼淚攻勢,她就沒轍了。”
“這個學生會這麼做是因為……喜歡蘇老師嗎?”李數學突然擔心起來。
“錯!我覺得他是故意要整情文的。因為他連續蹺課四次,情文把他掃地出門,又打電話給他父親,聽說他回家之後,被狠狠揍了一頓,所以我猜,他一定是對情文懷恨在心,才會這樣找麻煩。”
“他這樣到處打架,他父親都不管嗎?”
“杜副總裁根本就不知道。杜光宗是長子又是長孫,母親和祖母都疼得不得了,每一次闖禍都被及時壓下來。所以,情文一直為她把杜光宗‘蹺課’的事直接告訴杜副總裁而耿耿於懷,才會對那個孩子特別包容,不然的話,依她的個性,早就把他給踢到外太空去了。”
“說的也是。可是,杜光宗這樣的行為實在太偏差,難道,除了姑息他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嗎?”
“我也不知道。”魯心蓮雙手一攤,“到底要怎麼了結呢?這隻能問我們偉大的蘇情文老師了。”
改完考卷,李數學正準備起身離開辦公室,一個女學生在門口探頭探腦。
“同學,你有什麼事嗎?”李數學問。
“我……想找蘇情文老師。”女學生怯怯的說。
“蘇老師這節沒課,已經先離開了。”
“喔,謝謝老師。”女學生看起來好失望。
“等一下。你叫什麼名字?找蘇老師有什麼事嗎?”
“我叫喬英,因為我妹妹喬欣肚子很痛,所以,想請蘇老師陪我們回家……”
“你們是作文班的學生嗎?”
“不是。我們是英文班。”
“那怎麼下請班上的老師幫忙呢?”
“我有問王老師,可是她說不順路……”
“王老師是王韻伶老師嗎?”
“是……謝謝老師。”喬英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李數學叫住她,“我可以幫忙嗎?要不要先去看醫生?”
“老師,這個……不用看醫生……”喬英吞吞吐吐。
李數學想了一下,明白為什麼下用看醫生了,於是,他打電話叫了計程車,五分鐘之後,就陪着兩姊妹一起回家去了。
“你們不是作文班的學生,怎麼會去找蘇老師呢?”在車上,李數學問。
“因為上個月也發生過一次同樣的情況,王老師說不順路,叫我們去找班主任,可是他不在,剛好蘇老師經過那裏,她就問我們有什麼事,然後就打點話叫計程車,還陪我們回家,因為我們不敢自己搭計程車。”喬英說。
“那,你們的家人呢?”李數學又問。
“爸爸在外地工作,媽媽在公司加班,只有婆婆一個人在家。”喬欣回答。
經過這件事,李數學又更加了解蘇情文的古道熱腸了;同時,也再一次看清王韻伶的表裏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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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情文回到家的時候,看見李數學坐在客廳的藤椅上睡著了,身上還蓋著—張攤開的報紙。
望着熟睡中的他,她想了五秒鐘,還是決定按下按鈕,乾脆把他吵醒好了,這樣他才能回房間去睡。
果然,李數學立刻就被電動鐵卷門的聲響給驚醒了。
“嗯……你回來了……”他揉了揉眼睛。
“怎麼在客廳睡著了?”她取笑他,“如果在你的臉上掛上一副老花眼鏡,看起來就像‘躺着睡不着、坐着拚命睡’的老先生。”
“會有那麼一天的。”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然後伸伸懶腰,另外,他很高興的發現,她好像已經不生氣了。
“今天很累嗎?第一次看你在客廳睡著了。”她問。
“還好啦。不過,幫你跑了一趟公差倒是真的。”李數學靠在藤椅上,半眯着眼睛,對着她傭懶一笑。
他的樣子讓蘇情文的心莫名震動了一下,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溫柔的丈夫不肯獨自先睡,體貼的在等待夜歸的妻子一樣。
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蘇情文覺得一陣羞赧,她咬了咬唇,慌亂的說:“對不起,我先上樓了……晚安……”
“你不想知道我幫你跑了什麼公差嗎?”李數學叫住她,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怎麼可以才說兩句話就道晚安了。
“是……什麼事?”蘇情文苦笑一下,她覺得自己有些緊張過頭了。
“英文班的兩姊妹又來找你了。”
“喬英和喬欣?你送她們回家了?有見到喬婆婆嗎?”
“有啊,她還一直要塞計程車費給我呢。”
“結果,你是不是沒收,卻帶著蘿蔔乾回來了?”
“對。難道你也……”
“是啊,上次因為我不肯收車錢,喬婆婆就送我一袋蘿蔔乾,是她自己曬的,非常好吃。你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所以在客廳等我?”
“這兩天……你是在躲我嗎?”他不正面回答,繞著彎反問她。
原來,他們已經兩天沒碰面了。雖然一個樓上、一個樓下,近在咫尺,但是大家的作息時間不大一樣,如果又有人刻意避開,見不到面也是很正常的事。
“……”蘇情文低着頭,沒說話。
“整理冰箱那件事,我想向你道歉,你是對的。”
“不,”她打斷他,“那的確是我的錯,我應該先問過你再整理的。”
“不生氣了吧?”他笑。
“早就忘了!”她也笑,“對這種芝麻小事,我的火氣一向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的,除非啊……”
“除非什麼?”
“除非是傷到我的自尊心,或是下實的毀謗,才會讓我耿耿於懷。好了,謝謝你等我,時間很晚了,快去睡吧。”
“你很累嗎?如果不是很累,可不可以跟我聊一聊?”
難得現在氣氛這麼融洽,他希望她不要那麼快上樓去,他想跟她多說說話,如果錯過機會,不知道又要等到什麼時候,他再也不想夜夜只聽着她的腳步聲入睡。
“還有事嗎?”她微笑望着他。
“呃,我是想說……那個……”望着她甜美的笑容,他的腦筋突然一片空白。奇怪,剛才明明有很多話想說,為什麼全忘了?
“糟糕,‘老先生癥狀’又出現了!”她打趣著說。
“喂,快醒來!”李數學敲敲自己的頭。
“……”蘇情文被他那突兀的舉動給逗得噗哧一笑。
“有這麼好笑嗎?”他搔搔頭髮。
“嗯!”她邊笑邊說:“瞌睡蟲都被你趕跑了。”
“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漂亮。”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結果,好不容易才營造出來的歡樂氣氛又變得拘謹起來。
蘇情文驚訝的望了李數學一眼,尷尬得不知該把臉轉向哪裏。
李數學看着她羞赧的神情:心中掠過一陣騷動,他柔聲的說:“其實這幾天,我聽到一些關於你的事……”
“我的事?”她很訝異。
李數學於是把從魯心蓮和學生那裏聽到的事都告訴她,另外,對王韻伶的刻意扭曲事實,覺得很氣憤,也很替她不平。
蘇情文很高興李數學終於認清王韻伶的真面目,但是,對於自己的教學原則,卻不願多做辯解,只淡淡的說:
“我一向認為,把該做的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至於旁人要給什麼評價,就不必太在意了。”
“可是……”
“別擔心,我行得正、坐得直,才不怕別人說呢。我在補習班已經快三年了,都是用同樣的方式在教學,結果,學生人數一期比一期多,如果真的有問題,我還能撐那麼久嗎?”
“說的也是。看來,是我太多慮了。”
“無論如何,都謝謝你的關心。”
“哇!你突然這麼客氣,我覺得好不習慣。”他開玩笑的說。
“對耶!”她眨眨眼睛,“我們還是要吵一點架比較自然喔。”
說完,兩人相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