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早，練潔便精神奕奕地踏進辦公室，合宜的黑色套裝，與緊緊綰着的發，呈現出一身都市女性的利落與幹練，讓她看起來美麗且神采飛揚。
練潔臉上掛着淺淺微笑，與往來的職員們打着招呼。
她所任職的企劃部，由於前任部長轉調入晉源企業的總公司翔晉集團里。故企劃部部長一職，也空懸了一陣子。
而今天上午的會議，將會宣佈這位子將由誰來接任。
練潔的自信滿滿，她相信，這個職位必定是由她接手。
因為，放眼全企劃部，再也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不是練潔自信過度，而是她的工作績效有目共睹，再加上副總經理葉謹賢也曾暗示過，她可以準備上任了。
雙重保證着自己的陞官在即，讓練潔現在的心情簡直好到不能再好。
“你今天來得可真早啊!練經理。”酸溜溜的招呼聲，是來自企劃部副理，也是練潔手下的的林韶南。
“你也很早啊！林副理。”練潔不置可否地應道，並不把林韶南絲毫未顯友善的招呼聲，給放在心上，畢竟練潔早已習慣了。
練潔的反應讓林韶南頗不是滋味，他進入晉源也有五年了，但職位卻老卡在一個小小的副理上，沒想到練潔這個才踏出社會兩年多的新人，居然爬到他的頭上，這事實教林韶南的語氣想不酸溜溜也難。
如今，她又可能會再向上爬，直接爬到企劃部龍頭老大的職位，如果真讓她坐上那位子，豈不是代表企劃部將是女人的天下了?!
腦中那麼一想，林韶南的口氣又更酸了。
“練經理，你……似乎很期待今天的會議。”自從企劃部的部長調進總公司之後，全晉源上上下下，都紛紛猜測着下一任部長會是誰來接任。
不可否認，練潔的呼聲的確是最高的。
“我相信，所有人都很期待的，林‘副理’。”練潔皮笑肉不笑地應着，還特彆強調了“副理”二字，算是警告他別玩得太過火了。
林韶南有多討厭自己，練潔根本不必浪費力氣去猜測，從公司里種種不利於她的流言，就可窺見一斑。
她現在的職位，是靠自己在工作上的用心與賣力，一點一滴爭取來的。
但男人們卻似乎見不得，一個女人家竟然爬得比他們快，於是乎，什麼利用女色去誘惑上司、專拍上司馬屁之類的不實流言紛紛出籠。
流言，並不會因為一句解釋而煙消雲散，只會讓有心人乘機大肆炒作，因此，面對這些傷人的流言，練潔只是一笑置之。
所謂的日久見人心，自己是不是那樣的人、有沒有真材實料，她自然會用工作上的成就來證實。
Thetruthisthedaughteroftime.(真相是時間的女兒。)
這句外國俗諺，練潔總是牢牢謹記在心，時時提醒自己，不要為那些無聊徒生事端的人，而浪費了自己的時間。
五年……從約定開始已過了兩年多，她現在還有一半的光陰可以奮鬥，為了那個理想，她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開會的時間到了，練潔昂首闊步踏入會議室里，今天的會議，將會證明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她要讓“他”知道，女兒絕不是賠錢貨！
冗長的會議持續進行着，終於，到了會議的尾聲，也是今天的重頭戲——
總經理李明輝站起身，喜歡受人注目的天性，讓他輕咳一聲，直到確定了所有人的視線，都對準自己之後，他才緩緩說道：
“各位同仁應該都很清楚，自從何部長調進總公司后，企劃部部長一職就空懸下來，現在，我就要公佈企劃部部長一職由誰來接任——
練潔露出微微淺笑，稍稍拉整身上已經非常平整的套裝，她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總經理宣佈她的名字。
“……請大家鼓掌歡迎風亦、風部長，加入我們晉源這個大家庭。”
總經理大聲說道，並率先鼓掌，一時間，會議室內掌聲四起，練潔愣住了，她的腦筋也頓時停止了運作，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
不是她……
剛剛總經理說的不是她的名字……
直到事實像道雷劈進練潔的腦中，她這才回過神。
練潔抬眸，一抹挺拔的身影跟着躍入她的眼中，男人向會議室的眾人點頭，並以微笑權充招呼。
男人看來是斯文有禮那型，合身的西裝穿在他身上，襯得他的身形更顯修長，墨濃的眉之下，有一雙含笑的黑眸，勾起的唇線，為他的親和力大大加分。
無疑地，這個男人是好看的，而他身上也散發著一種菁英的氣息。
不同於那些太過沾沾自喜、只會在口頭上說場面話的傢伙，他的氣質是從體內散發出來的……讓人知道，他是與眾不同的。
總經理還在介紹着——
“風部長本來是在總公司任職，如今總公司決定派風部長過來，進行公務與職員培訓上的交流。有鑒於風部長剛調過來，一時恐怕無法適應新的環境，所以，我準備請企劃部的練經理，來做風部長的個人秘書，如果風部長對公司的事務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只要問問練經理就可以了。”
聞言，練潔倒抽一口冷氣。
總經理的意思……是要把她降職嗎?!
“總經理我——”
太衝動了。話才說口，練潔便發現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她不應該在這麼多人面前，與總經理髮生衝突。
風亦的目光一轉，轉到那個突然站起身的女子。
美麗且幹練。是風亦對她的第一個印象。
即使只是略施薄妝，但那天然而生的風情並不會被遮蓋，彎彎的柳眉、黑白分明的杏眼、小巧的櫻唇……
這樣的相貌該是柔弱女子才有的，但她眼底流轉着的耀眼光芒，再加上適當的都會女子打扮，卻彌補了她外貌上的柔弱，反而賦與她一種不容小覷的感覺。
風亦不動聲色，想知道這個女子到底是誰。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剛剛才成為他秘書的練經理吧!
“練經理，你有什麼意見嗎？”總經理眸底精光一閃，震得練潔說不出話。
“不，我沒有意見。”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全轉到自己身上，練潔雖然無奈，卻也只能吃癟地說出違心之論。
她怎麼忘了，他們的總經理雖然總是笑容滿面、看起來好像很好商量，但實際上，想要違背他的決定，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嗯，很好。練經理，雖然你調做風部長的秘書，但你的職位並沒有改變，你仍然是企劃部的經理，只不過是在短期內必須兼任秘書的職務。以後，你還是有很多可以晉陞的機會。”總經理的口氣，活像在哄個剛被打了一巴掌的孩子，以為拿顆糖給他，就可以撫平孩子的怒氣。
“我知道了。”練潔垂下眸。總經理這算什麼意思，明升暗降嗎?!
“難得有個總公司來的人，你有幸能跟在風部長身邊學習，也算得上是次難得的經驗。你可要好好珍惜這次的經驗啊。”總經理背着手，看向練潔的眼中倒有幾分警告的意味，彷彿是在叫她千萬別給臉不要臉。
“我知道了。”練潔低下頭，把心中憤怒的情緒收拾妥當后，這才抬頭看向仍是微笑以對的風亦。“風部長，以後就請你多指教了。”
“也請練經理多多指教。”風亦，也就是翔晉集團總裁的封毅，他對練潔點頭微笑，眼前的情況早在他的預料中。
不可否認的，他對練潔的反應是有些驚艷。
她沒有像任何遇上這種事的人，都會有的慣見反應當場發飆，她成功的忍下怒氣，不立即與上司撕破臉，畢竟，這對她並無好處。
她很聰明。
一個美麗又聰明的女人……
封毅對她的興趣是越來越高了。
如果練潔曾經認為，風亦是個斯文有禮的新好男人，那在他上任的第二天，她就該知道——對於一個陌生人，不應該存有太多美好的猜想。
“練經理，請你過來一下……”
“練經理，請你幫我找個東西……”
“練經理，請你幫我打兩份文件……”
“練經理……”
“練經理……”
一聲又一聲持續不斷的叫喚，讓練潔差點捏碎手中的水杯。
天啊！那個男人又有什麼事要她做了?!
上班到現在也不過才兩個多小時，他至少已經喚了她五次，他還真以為她是他專屬的打雜小妹啊?!
打文件、找資料、問一堆雜七雜八的零碎小事……從第一天開始，她做的凈是這些雜事。接下來，是不是要叫她去泡杯咖啡給他喝喝?!
雖然心中的怒氣難平，但練潔還是深呼吸一口氣，這才帶着泰然自若的微笑，走進部長辦公室。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想看她會怎麼面對這個空降部隊的刁難，他們都想看她出糗，但她絕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風部長，請問有什麼事嗎？”練潔面帶微笑地問道，卻覺得太陽穴附近的青筋狂跳，彷彿隨時會爆開似的。
雖然總經理要她做風亦的秘書，但她終究還是企劃部的經理，她可沒有這麼多時間，陪着他瞎忙和，她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呢！
拜風亦這一個多月來的頻頻呼喚，她的工作進度可說是嚴重落後，如果他再繼續找碴下去，練潔難保自己不會當場翻臉。
畢竟，她的耐性已經快被這個空降部隊給磨光了。
如果說，風亦找她的確是為了公務，那練潔絕對是一聲也不會吭，就算手頭上的工作再忙再亂，她也會第一時間飛奔過來。
但他不是!他擺明了就是在整人，這算什麼力新官上任三把火嗎?!
后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發火。而練潔更覺得此時的自己，正徘徊在發火與不發火的邊緣。
“給我泡杯咖啡，謝謝。”風亦仍是低頭振筆疾書，瞧也沒瞧練潔一眼，那輕鬆的語氣，就像他人在咖啡廳里，請服務生送杯咖啡過來一般。
“咖啡？”練潔輕聲說著，腦中連接着理智的那條細線，已經到了隨時都可能會斷裂的地步。他還真的叫她去泡咖啡?!
“黑咖啡就可以了，不要奶精。謝謝。”風亦的頭抬也未抬，逕自吩咐道。
“好的。”悄悄握緊了粉拳，練潔不斷告訴着自己，對方終歸是她的上司，她必須忍耐，與上司起衝突是最笨的行為。
部長辦公室外不斷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響，更提醒了練潔，如果她在這裏爆發，只會稱了那些小人的心意，而她，是最不希望看到那情形。
“請稍候。”練潔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她昂首闊步，走出部長辦公室，關門時，也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一點聲響，以免泄露自己的真實心情。
她環視辦公室一眼，眼尖地發現有幾個職員，才接觸她的目光，便嚇得立刻縮回自己的辦公桌前，但練潔只是微微一笑，不把他們的反應看在眼底。
她，要去泡咖啡了。
直到幾不可聞的關門聲響起，風亦這才抬頭，看向那扇沒有成為代罪羔羊的大門，他挑起眉，對練潔的忍耐力給了極高的評價。
從第一眼見到練潔，他就覺得這女人不是簡單的人物。
一般人在與搶了自己工作的人共事時，難免會有些意氣用事，也許是態度上的不友善、也許是工作上的刁難，但她都沒有這些現象。
即使在面對他的種種刻意找碴，她都是笑笑地把事情做好，而且是又快又好，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不樂意。
她就像戴了張完美的面具，冷靜、自持、努力不懈。
她用這個面具去面對所有的人事物，她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但同時也代表了她與所有人的疏離。
觀察她這一個月來，風亦根本看不出她在公司里，有什麼朋友可言。
那些人或許與練潔的關係友好，但他們卻不是朋友。
多麼奇怪又和諧的平衡狀態?!
而她的工作能力，風亦總算是見識到了，雖然他在一些小事上處處麻煩她、浪費她的時間，但她從未因此怠忽職守，或是顯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
風亦一直在試探，想試探出她的忍耐底線在哪，但到了一個月後的現在，他都想放棄這無聊的整人遊戲，而她的完美面具，卻還未出現丁點裂痕。
他佩服她。生平第一回，他對一個女人起了這麼大的興趣。
不是因為她的美貌，而是想知道在她的完美面具下，到底藏了些什麼東西。
“完美的背後……到底會有什麼？”風亦拿起他方才正在看的企劃書，那是練潔前幾天才交上來的新企劃，是關於晉源的經營項目，她提出一些新的運送方式。
如果這企劃可行，那晉源一年的營運支出，至少可以省下百分之十。
而風亦也注意到了，這個企劃並不只適用於晉源企業，而是可以讓整個翔晉集團都通用的。
“真是個好員工，如果翔晉集團多幾個像這樣的優秀人才，我大概就可以提早退休了。”風亦苦笑着，頭一回發覺，他一點也不希望練潔真如丁爝所猜測的，與那個內賊有所往來。
不可否認，一開始風亦之所以會對練潔特別注意，是想找出她與內賊是共犯的證據，因為他還無法確認那三個高階主管中，到底誰才是內賊，因此，才想先從練潔下手，找出她與誰走得最近。
但直到現在，他卻完全看不出她與哪個人特別親近。
事實上，除了工作以外，練潔似乎不跟任何人往來，就算是午餐時間，她也只是一個人用餐，這一個多月來，都是如此。
如果她真跟內賊有所牽扯……那他們是怎麼接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