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哐當!格里菲斯他們一離開,男人就立刻走上前解下了我手腕上的鐐銬。
「真是可憐啊,你的手都沒法動了……」他粗糙的手掌小心地摩擦着我的手指,隨即又覆上了我的手背,輕柔的像是愛撫般的碰觸一點點地沿着我紅腫的手腕,冰涼的手臂,勾上了我的肩膀。
「放開我,」我無力地推搡着,氣若玄虛,男人見狀坦然一笑,壯實的胳膊輕易地就壓制住了我的反抗:「你還是老實一點吧!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被我上個一兩次又會怎麼樣?」
「住……住手!別這樣!」我厭惡地用手肘推擠着男人硬壓上來的胸膛,粘滑的散發著濃重汗臭味的肉體不斷地刺激着我抽搐的胃,混沌的頭腦越來越灼熱,交錯的鞭痕更是因為身體的掙扎而劇烈地扯動着我痛苦不堪的神經……。
「求你……快放手!」我難過得快要嘔吐,男人的動作卻急切起來,他貪婪地舔舐着我濕漉漉的皮膚……
「這樣做真的可以嗎?你的膽子倒不小嘛!」一個稚嫩的童音帶着令人愕然的沉靜悄然地在鐵門的陰影處響起,男人狼狽地丟下我,手忙腳亂地拉起褲子:「戈、戈里安少爺!您怎麼……」
「我不可以到這裏來嗎?格里菲斯和菲亞特每天都到這兒來,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戈里安從陰影處走了出來,賭氣似的兩手叉腰站定在男人面前,他的眼眸碧藍剔透,皮膚白晰得近乎透明,一頭金色的鬈髮在火光的映像下奪目地炯炯閃爍,若不是他的神情乖戾而不容人小窺,我還渾噩地以為那是天使降臨。
「啊,這……格里菲斯大人他下令……」男人結結巴巴的解釋着,戈里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逕自走到我身邊后,蹲下來抱怨道:「我還以為你能有點用呢,沒想到也不過如此,真無聊!我竟然找上了你這麼個快要死的人!」
「戈里安少爺,您這是什麼意思?!」看來男人和我一樣,完全不明白他說的話。
「什麼意思嗎?嘻嘻……」戈里安仰頭沖那男人甜甜的一笑,童稚的臉龐上露出了兩個圓淺的酒窩:「我真是太大意了,居然在菲亞特的走狗面前講出這些話來……」
站起身,他理所當然的彈出手中隱藏着的激光匕首,直指向滿面驚愕的男人:「你已經不用活在這世上了!」
「等、等一下!戈里安少爺?!」男人揮舞着手臂,驚恐地往後倒退,但是戈里安咯咯地笑着,咻地一下騰空躍起,迅猛地向男人的頭頸撲去,他的動作俐落兇殘,就像是一頭飢餓的獵鷹,在我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的時候,腥臭刺目的血液就從男人咧開的依稀可見白骨的脖頸中噴濺了出來。
我呆然地看着那洶湧而出的血液噴在我裸露的手臂,腰腹,還有大腿上,男人的血液還是溫熱的,汩汩的血流可怖地緊貼着我的皮膚,像是有意識般地滴淌到地板上,和那灘泛濫的鮮紅融合到了一起……。
虛弱的身體——在顫抖!我無法抑制從體內深處直涌而上的噁心,痙攣的胃絞痛得厲害,我掙扎着想起身嘔吐,但卻換來一次比一次更強烈的昏眩!
戈里安眨巴着亮閃閃的眼睛,天真地沖我笑着:「你什麼都沒有看見對吧?呵呵……其實這也算是救了你耶!」
他說完后又朝鐵門的方向打了個暗號,立刻就有兩個穿着黑西裝的男人幽靈似的潛了進來。
「把這裏打掃得乾淨點!」戈里安叉着手命令道。
「那他呢?少爺?」其中一個男人指了指我。
「笨蛋!一個快死的階下囚能幹什麼?別管他了,不然格里菲斯那邊也不好圓謊!」
「是!少爺!」男人們遵從地忙碌起來,一個用水桶澆着地上的血跡,另一個配合地拖起屍體,黑色的人影在我的眼前不斷地晃來晃去,迷茫的視線亦隨着攀升的體溫而愈加混沌,不一會兒,我便沉沉地昏睡過去了……。
※※※※※※
冷冰冰的舒適的觸感,輕柔顫抖的像是害怕我會消失般的撫摸,我原本被折磨到凄慘不堪的手指現在卻是身體上最能讓我感到輕鬆的地方。
灼熱的喘息,渾噩的頭腦,滲血的鞭痕,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可以隨着那一圈一圈像漣漪般在我體內深處蕩漾開來的溫柔而平息下來……是誰?究竟在這令我生不如死的煉獄裏,還有誰能……
「卡雅?」揪心的刺痛和被無情背叛的回憶一起撞擊着我的身體,我難受地咬緊嘴唇,僵硬地移開了視線,不該醒來的,早知道是他的話……。
「對不起,我……」發覺我清醒時那滿面激蕩的狂喜一下黯淡,卡雅沮喪地垂下頭,冰涼的印着淚痕的臉頰無助地貼上我的手背:「你很恨我對吧?當然……這是應該的,可是我……。」
「謝謝你的葯,」我漠然地搶白道,紅腫發紫的手指上均勻地塗著一層透明的膠狀物質,在我昏迷時替我療傷的,應該就是卡雅吧:「但是很抱歉,我不想再見到你。」
「希玥……」卡雅哀傷地輕喚着我的名字,微熱的淚水瞬息間流淌了下來,潤濕了我的手背。
「你不該到這裏來,」我依舊沒有看他,嫌惡的目光停滯在由混凝土和大塊的花崗岩堆砌起來的牆壁上:「你會弄髒了你那身漂亮的衣服,說不定還會滑倒,那樣就更不好了!畢竟一旦擦破了你那白嫩的皮膚,可是會直接影響到你的……」
「別說了!」卡雅大叫着抬起頭,清澈純美的風鈴般的聲音因為情緒的激動而顫抖得厲害:「我求你……不要這樣……我……」
「原因呢?」我終於把頭轉向了他,但還是很冷漠:「出賣我的原因?真的是為了錢嗎?或者說我和你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沒有辦法啊……」卡雅極度悲傷地哭泣着,琥珀色的凝望着我的眸子裏浸浴着無盡的絕望和痛苦,他毫無血色的臉龐和纖瘦的身體一樣,幾乎脆弱到了不堪一擊的地步!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突然覺得心痛,他穿着米黃色絲制的華服,梳理着柔順的扣着黃金髮飾的束髻,得到寵幸之後,他不是該變得更加俊美甚至是得意洋洋的嗎?為什麼反而……又瘦了?
「對方……是拉撒母耳家族,我能怎麼辦呢?我不過是一個再過幾年就誰都不會看上一眼的性奴隸!他們要求我勾引你,套出情報,我當然是求之不得,說不定我會因為立功而不用過氣之後被丟到Midden,可是我錯了……我好後悔!後悔這樣陷害你,希玥,我……愛你,但是又好害怕,怕得最後還是讓他們……對不起……我……」
「好了,卡雅,別再說了,我知道……」沉沉的一聲嘆息,我伸出手,愛憐地為他拭去臉頰上斑駁凄楚的淚:「錯的不是你,是我……」
我太天真,天真到了愚蠢!因為手裏掌握着致命的「聖嬰」就認為復仇不過是動動手指頭打打鍵盤的事情!嘴裏承諾着要保護心愛的人,卻讓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我有什麼資格去責難卡雅?!我根本就是一個只知道逞強的可笑的笨蛋!
「希玥,我知道他們要殺你,但我一定會救你出去!」卡雅停止了哭泣,既輕柔又堅定地握住了我為他擦拭眼淚的手:「我不想再失去你……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用那種清澈溫柔的目光注視着我,只有你而已……」
「你又忘了嗎?我說過我們一樣的,」我苦笑着打斷了他的話,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垂到了潮濕粗糙的石頭地板上:「已經……無所謂了,生或死,對我而言,只不過是決定能不能復仇的界限。」
「希玥……」卡雅擔憂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謝謝你的好意,卡雅!」我朝他爽朗地一笑,不願再看到他傷心內疚的樣子。
「我很高興,但是我更希望看到你活下去,為了誰都好!拉撒母耳家族……光它內部的警戒網,就有三千名機械保鏢之多,更何況它所屬星域內那二十四小時不斷巡邏的艦隊!其實你比我要更清楚,逃跑,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可是就算這樣我也要……」
「別再到這裏來了,卡雅!」我正色地注視着他因激動而瞪得滾圓的眼睛:「不要讓我失望!」
卡雅無言地垂下頭,專註地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膝蓋,沉默了許久,忽然,他又踉蹌地站起身,在我手裏塞了一個白色的小盒子后,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水牢……
我很不安,因為卡雅到最後都沒有響應我……他有明白嗎?我的苦心……如果說被殺的結局就是父親提過的「聖嬰」的詛咒,那我願意接受!至少……卡雅,亞羅,夏煜,所有我想要保護的人,都可以平安。
我藉著手肘和手腕的力量支起身體,勉強地倚靠到身後濕漉漉的牆壁上,這裏的環境很糟糕,不僅潮濕陰暗,還很寒冷,堅硬凹凸的岩石總是在我不經意間刺進我咧開的傷口。
但是我現在已經不在乎這些了,打開卡雅塞給我的小盒,原來裏面裝得是剛才他給我擦的葯和一把摺疊起來的激光匕首,瞅了瞅地上被割斷的鎖鏈,我想卡雅一定是想用它來救我。
對了!那個叫戈里安的男孩呢?收好匕首,我突然回憶起昏迷前那場血腥的屠殺,地板上,牆壁上,還有我身上那可怖的漫天的血液像是蒸發了似的已無跡可尋。
——這是家族勢力的糾紛還是純粹的嗜血本性?!而卡雅他要冒多大的風險才能到這裏?心臟揪緊!不安和恐懼快要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蜷起身體,我竭力剋制着愈加混亂的思緒和忽冷忽熱的驚惶的顫慄,千萬……千萬……別有事啊,卡雅!
哐當!水牢的鐵門一被打開,我就焦急地望向門口,在度過既寒冷又心驚肉跳的一晚后,我只希望看到進來的人不是卡雅!
「怎麼了?你這表情?很失望來看你的不是你的小情人嗎?」站在門口的人是格里菲斯和菲亞特,在我剛剛慶幸來者不是卡雅的時候,菲亞特那一臉幸災樂禍的譏諷就讓我的血液瞬息凍結!卡雅他……怎麼了嗎?
格里菲斯冷冷地瞅着我,翠藍深邃的眸子裏隱忍着的怒火似乎既刻能把我燒成灰燼,在那令人屏息的短暫的對視之後,他漠然地走到水牢正前方的黑色絲絨椅那裏。
一聲不吭地坐下后,格里菲斯架起修長的腿,戴着白色手套的十指交叉着橫在胸前:「帶他進來!」
一旁緊隨其後的菲亞特打了個響指,水牢的鐵門立刻被推開了,一行大概四、五個黑衣人急匆匆地趕進來后,我看見有抹白晃纖瘦的身影被後來的三個黑衣人像扔垃圾般地丟了進來——「卡雅?」我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身體不由自主地輕顫着,那會是卡雅嗎?他的臉……為什麼?!
地上那個虛弱無力的人兒赤裸着身體,滿身刺目的鞭痕,烏紫發脹,兩腿間和臀部污跡、血跡斑斑,明顯被輪暴,而他的臉……他的臉……更是被烙上鐵印,凄慘地紅腫着,好象再一觸碰他就會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樣,剎那間散亂紛碎。
怎麼能……這樣殘忍?!
眼前一片模糊,淚水像銼刀一樣刺着我的臉、我的心臟和我的身體,好——痛苦!我覺得我的罪孽又加深了,而每個以我開頭的句子都應該像詛咒一樣被劃去。
躺在地上的人應該是我,被殘酷蹂躪的人也應該是我,但為什麼遭遇這一切不幸的,偏偏是我想要珍惜的人呢?
「你有兩個選擇,」格里菲斯凜冽地掃視着我,似乎很滿意我這幅傷心欲絕的模樣:「一是供出你想要掩護的人,他和「聖嬰」有關吧?二是……」
他冷笑着看向卡雅,立即就有兩個黑衣人會意地揚起鞭子,毫不留情地往卡雅揮去——啪!
鞭子落下的剎那間我憤怒地撲了過去,想擋下那些讓我憎得咬牙切齒的折磨,但一旁的那幾個黑衣人動作更快,在我能夠到卡雅的身體前,他們就一擁而上,蠻力地拽住了我的肩膀和胳膊,讓我無法再動彈。
「叫他們住手!!他會死的!聽到沒有?!住手!」我激動地叫喊道,心痛得要命。
格里菲斯無視我的喊叫,冷漠地放鬆身體倚靠到柔軟奢華的椅子上,他冷冰冰的瞅着我的眸子似乎在說,我想聽的答案只有一個!
……那麼是卡雅,還是亞羅呢?要救卡雅,我就要供出亞羅,一個是為我捨命的情人,一個是我至親的弟弟,情人還是親人?手心和手背,我該怎麼辦?
如果……無法取捨……
「我明白了,但你必須讓他們住手!」我瞪視着格里菲斯的眼睛:「我會告訴你。」
格里菲斯聞言靜默地一笑,帶着勝利者的得意。黑衣人們停止鞭打卡雅后,我又讓那幾個困住我的人放開了我。
「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不過……」我向前走了幾步,所有人都下意識屏息着往前略傾出身子,想知道我接下來會招供的話。
但是我什麼也沒說,輕蔑地一笑,我彈出手中隱藏着的激光匕首,猛地向格里菲斯撲去,於是,驚慌失措的黑衣人和一臉驚愕的菲亞特都爭相擋在格里菲斯前面。
一時間,我的四周都空了,而我期待的也正是這一刻,驀地停住腳步,我將扎向格里菲斯的匕首尖猛地轉向自己的胸口——「哼!我還以為你有多聰明呢?」緊緊地攥着我手腕的手幾乎要把我的骨頭捏碎!
格里菲斯冷冰冰地瞅着我,微喘着氣,他的模樣看上去既是怒不可遏,又是狼狽不堪,他抓着我手腕的手被匕首尖划傷了,鮮紅的血液沿着我的手腕一直緊湊地滴落到地上。
「格里菲斯!」剛才被格里菲斯一把推開的菲亞特萬分緊張地叫道,欲衝上前來,但格里菲斯冷冷地揚起另一隻手,示意他別過來。
「你想怎麼樣?!」我兇惡地瞪着他,聲音卻在發抖,激光匕首已經掉到地上了,面對着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敵人我卻沒有武器?可以想像下一秒我會受到什麼待遇,不是被折斷手腕就是被扭斷脖子,不過,這樣也好,總不用再連累其它人……
「呃?你做什麼?!放我下來!」眼前的事物忽然間一片紛亂,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頭朝下的被格里菲斯扛到了肩膀上,他以單手蠻力地扣住我的腰,並且不顧菲亞特大聲的制止和黑衣人錯愕呆然的目光,逕自地扛着我離開了水牢,乘上了通往地面拉撒母耳家族府邸的電梯。
在那並不寬敞的空間裏我拚命地反抗掙扎着,用拳頭砸他的背,用腳蹬他的腰、腹和大腿,但格里菲斯始終沉默不語,我無法看見他的表情,直到我被粗魯地扔到了一間鋪陳着白色天鵝絨地毯而壁爐又在劈啪作響的休息室里——「你好象很討厭被別人碰觸,為什麼?在囚船上你不是很有賤貨該有的樣子么?」
格里菲斯筆直地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滿臉露骨的鄙夷和不屑,然後,他又忽地彎下身子,把我困在了他修長的雙臂之間:「別裝得像個聖人似的,讓我看看你誘惑人的本事!你應該很拿手,不是嗎?」
「不……放開我!混蛋!」我一下驚慌了起來,死命地推擠着他的手臂和胸膛,但格里菲斯強勢地鉗住了我掙扎的手腕,把它用力地壓到了我的頭頂上,整個人隨之覆蓋住了我的身體。
「嗚!」背後的鞭痕火燒似的刺痛,恐怕是又裂開了,因為卡雅的葯而勉強消腫的手指此刻也不堪地灼燙髮麻起來,痛楚一直延伸到我那快要被擰斷的手腕上,使我一時間以為已經失去了雙手。
「你是不是應該表現得積極些?」格里菲斯一邊蠻橫地扳開我的腿,一邊吐露着輕蔑譏諷的言語:「還是說欲擒故縱就是你這賤貨的把戲?」
「別碰我!不要!」我竭力繃緊身子拒絕他進一步的侵犯,身體內部湧起一股接一股浪潮般的噁心,這不僅僅是因為囚船上的遭遇又要重演,更是因為壓在我身上的施暴者是我做夢都想要將他撕成碎片的仇人!
「不!住手!」他每一寸緊貼着我皮膚的地方都讓我厭惡地泛起雞皮疙瘩……
「嗚啊!」我咬緊牙關,既不想叫又不想哭的,但眼淚還是像有自己的意志般流了下來,屈辱、仇恨、憎惡,不斷撞擊着我的力量在促使我堆積起越來越深,亦越來越沉的憤怒!絕對……將來就是死也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