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久別重逢
陳小芙得意之際,轉過頭去看文明,卻與他犀利的眼神撞個正着,她慌忙地轉移視線,彷彿是剛才心裏不能公開的秘密全被人窺見,又羞又怒,但也不便作。
其實,文明壓根兒就沒把心思放在揣測她的想法上,此刻的她,心中被一個叫舒影的女孩子完完全全地佔據着——舒影是他高中時的女朋友,後來便成了橫亘在他心底的一道傷,這傷就像是梅雨天總幹不了的大宅院子,好不容易從屋檐上擠出一道陽光,但很快又會被烏雲擠壓縮小,消失至無形,隨着年月的流失,也就絕無了癒合的跡象,文明倒好,索性把它當成了一種習慣,每天枕着其入睡,剛開始還會因此做一些傷感的夢,慢慢的,夢也沒了,只留下一些純粹、完整的睡眠。
不過,有道是——解鈴還需系鈴人。昨晚,這道在文明身上駐留了相當於他現有生命五分之一時間的傷總算有了癒合。
傍晚時分,文明在學校外面的車站接到了從惠州坐車過來的舒影。那時,天空中還有雨過的痕迹,文面挽着舒影的手想,要是他和舒影成了梁山伯和祝英台,化成蝴蝶,飛到空中,保准一會兒就會全身濕漉漉,因為他斷定有些俏皮的雨精靈還在空中飛舞。舒影像是料到了文明的所想,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指,並未說話。
實際上,舒影是頭幾天就到的深圳,而且她和文明昨日就已經見過面。有比喻說——深圳的七月天,就像鋒利無比的劍,刺得人頭暈目眩,皮膚爆裂。這比喻不假,舒影到深圳的前幾日,太陽確在有意似地給自己較勁,一天勝過一天的熱,直叫人有支離破碎的感覺,但湊巧的是,舒影剛到那日,太陽似做了階下囚,消沒了身影,任那狂風暴雨肆無忌憚地撼動着整個深圳城。不過,舒影這次從成都過來,並不是專程來看望文明。在文明的眼裏,舒影就是耶穌,而自己是罪惡深重的門徒,文明默默地向耶穌懺悔着,祈求着神有一天會再次賜福於自己。據舒影人沒到來之前的短訊說,她這次來深圳是為了見一個認識三年的網友,文明沒細問,但他料定那人是男的,心中不免有了醋意。文明在情場裏摸爬滾打的朋友曾對他說——這女人吃醋好比是洪水天的雨,沒完沒了,最後非釀成災害不可;可這男人不一樣,男人吃醋好比是夏季晴天的霹靂,風雲乍起,但很快又雨過天晴。
這位朋友是當時喝酒興起談到自己的情場史情不自禁地說出來的,沒想到此刻卻成了文明最好的安慰——這種打破醋罈子的酸楚感覺很快就會過去的。
雖是這麼說,但那醋意似乎有心同他糾纏,就像波濤洶湧的江水在心裏翻滾,攪起一層層的細沙,直散在心裏每個角落,倒騰得每處神經都不得安寧。
舒影是在與她的網友見面后的第三天才過來找的文明,她說期間一直住在那人廠里的探親宿舍。前天,文明在車站接她的時候,見到了那人,他看上去有三十年紀,戴眼鏡,個子倒比自己高,他有點局促地和文明握了手,倆人說了問候的話,舒影就站在一旁,嘴角露着微微的笑,她和春節時不大一樣,燙了頭,細瞧,穿緊身繡花T恤,棕色熱褲,紅色涼拖鞋,左耳吊了一個大銀環,很熱火的樣子,只是看上去氣色不大好。文明很想和她來個熱烈的擁抱,但那多日的情思似是被這幾天難得的清爽攪清了意識,沒了朦朧時的淋漓渾厚,終究壓止住了衝動,換為一笑,同時確實不知說什麼好。舒影像是有些失望,她那小巧玲瓏的嘴有意識地撅了一下。其實,文明之所以沒抱她,實是因為他還不清楚旁邊站着那個高而瘦的男人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於是,不敢太冒昧,怕那冒昧的曖昧會再次引來暴風雨似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