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歐陽大人,請用茶。」用過膳后,小喜子給兩位大人遞上剛砌好的毛尖綠茶。
「多謝,你們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角梟雙手接過紫砂茶杯,笑了笑道。
雖則他住進崇光殿不過短短兩日,卻發現小喜子和宮女們,忙前忙后,幾乎不得空閑。
「是,奴才退下了。」小喜子深深作揖,退了出去。
歐陽子鑫看着角梟,不禁想道:「和其它自以為寬柔待下的貴族們相比,角梟發自內心的一聲多謝,比賞他們十兩銀子還可貴,難怪像小喜子這麼刁鑽的奴才,也會如此盡心儘力。」
「族長他們還好嗎?」剛才為了不打擾歐陽公子用餐,所以角梟現在才問道。
「一切安好。」歐陽呷了口茶,笑道:「對了,賽姑娘特讓在下關照角大人,定要保重身體,您得以陪伴皇上,乃是奕族人百世修來的福份,所以切勿挂念家裏。」
「歐陽公子,不必叫我大人。」角梟略顯拘謹的笑道:「而且傑婭也過分關心我了,等案件了結,我自然要回去的。」
「你果然是不清楚目前的狀況。」歐陽笑着說道:「皇上是不會讓你回去草原的,讓你住進這『崇光殿』就是力證。」
「這宮殿怎麼了?」除了地方大點,侍衛多些,角梟還未覺察出和其它宮殿不同的地方。
「崇光代表崇高、光耀於天下。」歐陽看着角梟道:「是未來皇后的行宮,目前皇上雖有後宮佳麗上千,但無一人能得這般榮耀。」
「未、未來皇后?」角梟聞言,猶如轟雷掣電,怔了老半天,才結巴道:「我可是個……這怎麼可能?」
「當然無不可能,靖國六百年的歷史上,就有兩代是男性皇后,不同的是,男性封的是王,所謂的二皇共理天下,就是這個道理了。」
「不、不不!」角梟聽了,驚懼不止,又是慌、又是急、又是燥,連連否決道:「行不通的,皇上對我,只是貪圖一時新鮮,而我侍奉皇上,也是迫不得已,怕萬一皇上生氣,遷怒於奕族……」
「呵呵,當今聖上雖威懾逼人,但絕不會是濫用職權,大開殺戮的暴君。」歐陽很肯定地說道:「或許只是你的猜測而已。」
「這……」角梟本想反駁,但聽了這話,不由得細思,從見到皇上的那—刻起直到今日,皇上果真從未說過「倘若你不從,朕會降罪奕族」之類的恐嚇,反而,一直給予奕族很大的恩賜與幫助。
「至於皇上對於你的感情,可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歐陽見角梟無法否認,便趁熱打鐵道:「皇上自幼生存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殘酷宮廷鬥爭中,所以在表情達意上,很容易變成不容違抗的獨佔欲,讓人誤會其真正的用意。」
「你死我亡?」角梟沒有想過皇上的過去,聽到歐陽的描述,還真嚇了一跳。
「是的,用這樣的方式淘汰掉軟弱的太子,好像已成為皇族默認的規矩,像皇上出生於西域,十三歲被宰相大人接回皇宮,在宮中毫無靠山、地位可言。」
歐陽面色微沈地說道:「所以在回京途中,就遭到刺客襲擊,想要刺殺皇上的人,就是他同父異母的皇兄。」角梟難以想像,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頭一次回家,沒有親情也就罷了,卻還要遭受親哥哥的暗殺!心中頓時湧起莫名的苦澀。
「和皇上深交八年,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露出這麼溫柔且眷戀的眼神看着一個人。」歐陽感性地說:「就算是出於私心,在下也希望你能留在皇上身邊。」
話雖然如此說,實際上歐陽卻在暗暗打量著角梟,心想他倘若真是當年那個「影守」,這段回憶說不定能刺激他,讓他想起些什麼。
「我……」角梟沒想到歐陽公子會說出這樣的請求,一時不知作何回答才好。
「角大人、歐陽大人,沁芳殿的榮貴妃求見。」一太監在殿門外尖聲叫道。
「榮貴妃?」角梟不解地看向歐陽公子,只見他笑了笑,說道:「果然來了呢,我們就會她一會吧。」
「本宮早就聽聞崇光殿氣派非凡,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呢,瑞公公,你瞧著是不是啊?」末見面,先聞聲,角梟和歐陽兩人站在殿門口,一行人正由前面的迴廊走來。
「老奴倒覺得比起娘娘的沁芳殿,可少了些富貴氣。」瑞德卑躬屈膝地奉承道。
「喲,要兩位大人親自出來迎接,本宮怎麼擔當得起。」看到角梟他們后,榮貴妃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她身後提香爐,拿羽扇,捧汗巾的宮女,竟比崇光殿的殿前侍衛還多。
「為臣豈敢不迎接娘娘?」歐陽笑着,施了一個國禮。
角梟看着這位面若桃花,周身珠光的華貴女子,不明白素未謀面的她突然來到訪的原因,但本着草原的好客之道,他抬手邀請道:「娘娘,請進去坐坐。」
「皇上不在裏面嗎?」榮貴妃明知道皇帝在御書房處理政務,還故意地問。
她目光高傲地掃向眼角梟,暗想着:「看這男人,模樣身材倒也英俊挺拔,但和本宮相比,就差得遠了,這樣想來,皇上多半不是認真的。」
「回娘娘的話,皇上在靖德殿會見塞外歸來的柳將軍。」歐陽答道。
「既然這樣,本宮也不進去坐了,這次來,只是掛記皇上沒日沒夜的操勞政務,難免身心俱疲,所以本宮訓練了幾個雜耍的小官,來請皇上過去賞戲。」
榮貴妃眉飛色舞地說完后,又哀嘆一聲:「可惜皇上不在這兒,本宮還是移步去靖德殿罷。」
「娘娘不必過去了。」小喜子突然出現在榮貴妃身後,只見他施禮后,說道:「傳皇上的旨意,角大人和歐陽大人前去靖德殿聽賞。」
「聽的是什麼賞賜?」歐陽問道,他當然看到榮貴妃頃刻變綠的臉色。
「是柳將軍從塞外帶回的千里馬兩匹,裘皮大衣,稀奇古玩等,這類目繁多,奴才都記不下了。」小喜子笑道:「皇上一向不太計較進貢的玩意兒,但這回可是精挑細選后,才賜給大人們的。」
「哼,都是爺們用的東西,本宮就不阻着你們『領賞』了。」榮貴妃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因為但凡她領的賞賜,多半是從太后那裏來的,就算是皇上給的,也不見皇上正眼挑選過。
「那麼臣等恭敬不如從命了。」歐陽拉着角梟鞠躬道。
榮貴妃氣極了,失去了方才的翩翩風度,一拉肩上綠色圍帔,轉身就走,宮女們小跑着才跟得上她。
「歐陽公子?她沒事吧?」雖然角梟不喜歡榮貴妃高人一等的模樣,但也沒理由讓她這麼生氣地回去。
「希望這招『激將法』,能讓她的狐狸尾巴早些浮出水面。」歐陽意味深長地笑道。
「什麼?您的意思是……」她和那錠官銀有關?角梟再細細回想了一遍,可就是找不出奕族和她結怨的原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角梟,這件事遲早會水落石出的。」歐陽信誓旦旦地說。
就在榮貴妃踏出崇光殿後,她還忍不住踱了兩腳,瑞德見了,慌忙上前勸道:「娘娘莫氣,這兒畢竟是殿門口,被人看到了不好。」
「怎麼,你這個狗命的奴才,也敢教訓本宮?」杏目一瞪,榮貴妃呵斥道。
「老奴萬萬不敢,只是有件事要告訴娘娘。」瑞德先看了看四周,才小心地伏在榮貴妃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真有此事?」榮貴妃即驚又喜地追問。
「千真萬確!奴才可是花費了好多銀子,派出好多探人,才查到那位真主兒,且與探人約好日子,一起去捕『他』,到時候再慢慢拷問……哼哼。」瑞德冷笑了幾聲。
「真是天助本宮,誰能想到天底下竟有這等事。」榮貴妃瞄了眼牌匾,嘲笑道:「到時候本宮倒要看看,他角大人住的是氣派的崇光殿,還是漆黑的天牢!」
然而,他們並未注意到,由歐陽叮囑的小喜子,正悄悄躲於一柱子後面偷聽,除了瑞德的那番耳語沒聽到外,其餘的可聽得真切。
「糟!榮貴妃一向心狠手辣,她要算計角大人,可不會辦不到的!」見大事不好,小喜子趕忙回去通報了歐陽大人。
轉眼之間,角梟已在崇光殿住了半月有餘,卻不見歐陽公子再進宮議事,縱火案如魚鯁喉中,讓他寢食難安。
「角大人,您要去哪裏?」外頭正下着傾盆大雨,小喜子看到角梟打起油布傘,準備出門。
「我去趟宰相府,宰相大人曾說過,若我有急事,可去南城門的府邸找他。」角梟答道:「你不必陪着我,我知道怎麼走。」
「這……奴才覺得您這陣子還足不出宮的好,以免落別人口實。」小喜子站在角梟跟前,表情扭捏地說。
「嗯?」角梟雖然不清楚繁雜嚴苛的宮規,但像出宮拜訪朝廷重臣之類,應當不算逾規吧。
「恕奴才斗膽,皇上說過只要角大人不出皇城,您去哪裏奴才們都不得阻攔,但實在是……」小喜子噗地跪倒在地,臉都憋紅了。
「你快起來說話。」角梟見了,拉小喜子起身,他也不出去了,索性聽聽是怎麼回事。
「自榮貴妃來過崇光殿後,也不知去皇太后那兒說了什麼,太后大為震怒,和幾位朝廷老臣一起,天天向皇上施加壓力,因為有二皇共理天下的先列在,所以那些祖宗章法,倒也難不了皇上,只是……」
小喜子看了看角梟沈鬱的臉色,道:「只是那些老臣將手上有些棘手政務,都拋給了皇上,這半月來,皇上沒日沒夜的操勞,勉強理順了一切,太后也無可奈何,所以現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請角大人三思。」
長吁出一口氣,角梟抬起頭,看着殿外,雨越發大了,檐上好似走馬一般轟鳴,風吹着濕透的樹枝兒,帶着落葉,橫掃廊外的欄杆。
他不知道,或者說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在宮廷中任意地進出行走,給皇上帶來了多大的輿論壓力?
「為什麼……」角梟未把歐陽公子說的立后的事情放在心上,可現在……垂下眼帘,角梟心中難以名狀的困惑相苦惱,也如這狂暴的雨水,連綿不絕。
「角大人,歐陽大人有急事求見!」忽然,一太監在殿門前通報。
「歐陽公子?」殿前台階下,只見歐陽子鑫黑髮凌亂,渾身濕透,更駭人的是一襲珍珠白袍上,有一道暈開的血跡。
「發生了什麼事?」角梟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向歐陽。
「別擔心,這不是我的血。」歐陽才笑了笑,就吃痛地捂住胸口:「那蒙面人的功夫好厲害,要不是他無時間殺我,我就回不來了。」
「小喜子,快準備熱茶和乾淨衣服。」角梟很小心地扶著歐陽進入殿內,讓他躺在一卧榻上:「我去叫御醫來。」
「不用去,我休息一下就沒事。」歐陽拉住角梟,神情認真且複雜:「你聽我說,我見到他了,影守的首領。」
「影守的首領?」角梟聽到這理應陌生的名字時,腦海中卻出現一連串鬼魅般的黑影,就像那日遇到惡霸,那股血腥味讓他覺得心悸,他不由坐在歐陽身旁,喃喃地問:「是他打傷你的?」
「不是,其實上個月起就有太監喬裝布商雜吏,頻繁出入皇宮,皇上命我留意這件事,沒想那人會是太監總管瑞德。」
歐陽停頓了片刻,繼續道:「我原來就懷疑他與龍嶺縱火案有關,未免打草驚蛇,就暗地跟蹤他。」
「瑞公公?」角梟對那個又矮又胖,始終卑微屈腰的老太監,印象挺深刻,那日站在榮貴妃身旁的就是他吧。
「他和三個江湖探子在一酒肆碰面后,就驅馬直出南城門,來到一茅草叢生的墓冢地。」說的這兒,歐陽微吸一口氣:「真是藏身的絕佳之地,誰會想到堆堆墳墓間,竟有暗道通往江湖稱之為『厲鬼』的影守大本營!」
「厲鬼?影守大本營?」這些恐怖的名詞,讓角梟愈發覺得不適,但他仍按耐住鬱悶的心情問:「他們是做什麼的?」
「他們是保鏢,更是殺手。做貴族富賈的保鏢,他們以捨身棄命聞名;而成為殺手時……只要出得起高價,就算是殺死親爹親娘,他們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這麼冷血?」角梟吃驚極了,他的鼻間似乎又聞到那股腥澀的血味,眼前看到那些從惡漢身上不斷湧出來的剌目液體。
「那被手下喚作首領的老翁,江湖稱為『血無影』,他兩鬢斑白,卻是鶴髮童顏,我看見他一身黑衣勁裝,神情傲然地坐在一瑪瑙石座上。」
歐陽回憶著:「瑞公公搬出一箱黃金,買他所知道的事。」
「所知道的事?」角梟疑惑地問。
歐陽眉宇糾結,面色微白,遲疑了好一陣才開口道,「角梟,記得我跟你提起過,當年還是皇子的皇上在西域沙漠裏差點被人暗殺。」
「我記得。」角梟點頭道,他暗想:「難道這和影守有關?」
「我的父親歐陽鶴,當年為保王子順利回京,從影守那兒請了一位武功高強的少年,這少年可以說是皇上的初戀。」
「咦!」角梟驚異地瞪大眼。
「皇上本無心爭奪靖國帝王之位,可是這拚死救他的少年給他太深刻的印象,致使他改變主意,不惜剷除一切,也要當成皇帝。」
「可是……」歐陽低下頭,語帶苦澀地說:「那個少年不是來保護王子的,他是領了大皇子的重金,來取王子人頭的,那日相救,不過是為了影守的規定——獵物必須死在自己的手裏!我父親根本不知道,那位少年才是真正的刺客!」
「啊——」角梟猛站起身,在這雙重暗殺之下,他看到了皇族鬥爭的陰險狠毒,人心的狡詐,他打從心底同情皇上,而越是想着影守、殺人、鮮血等等字眼,在他的體內的景象就猶如萬江翻滾,心亂如麻得前額都冒出豆大的汗珠!
「角梟!」
歐陽忽然一把抓住角梟的手臂,語調急促,又像在自言自語地說道:「怎麼辦?你是皇上唯一心愛的人,我從未見過皇上對誰用情如此之深,難道是皇上在冥冥之中感覺到你是救他的少年……」
「你在說什麼?」角梟反抓住歐陽子鑫顫抖的臂膀道:「我是救他的少年?」
「角梟,當年賽族長在沙漠救下的刀傷少年,那影守刺客——就是你啊!」歐陽悲慟地說道:「血無影知道你任務失敗,被奕族收養的事,但不知為何他毫不干涉,後來瑞公公和他離開了,我想跟上去,沒想突然從身後竄出一個蒙面人來!」
接下來的話,角梟一點也沒有聽進去,他整個人怔怔的,耳旁轟鳴不止:「我曾是冷血刺客,而且還要對皇上下手!」
「糟糕!」歐陽想到什麼似地驚叫一聲,他大力搖了搖角梟的手臂,像要晃醒他一般,說道:「瑞公公是榮貴妃的心腹,他帶走血無影,一定是來指證你的弒君之罪,你最好立刻出宮藏起來,皇上那裏我自會交待。」
「弒君。」這誅連九族的重大罪名,總算讓角梟清醒了些,但是除了小時候經常做的關於黑影的噩夢,他依然不記得遇到賽普族長之前的事。
「弒君之罪可是連皇上也保不了你的,我們必須從長計議,再來翻案。」歐陽已開始盤算翻案的可行性。
「不。」角梟沉吟道:「我不會離開這裏,事情還沒有徹底弄清,如果我就這樣走了,會被人說是畏罪潛逃,到時候,又有多少無辜的人,會因我受到牽連,而且弒君罪名非同小可,就算我逃得了皇宮,也逃不出靖國。」
歐陽想要說些反駁的話來,可是顯然角梟說的更有道理,只是皇上那邊……
「角大人,熱茶,還有乾淨衣物。」小喜子進來了,應該是聽到歐陽的話,神情很是沮喪。
「歐陽公子,你好好休息,謝謝你為奕族做了這麼多,接下來的事就請交給我吧。」角梟已經打定主意,無論發生多糟的狀況,都不能連累到歐陽公子和奕族族人。
****
入夜,暴雨終於停歇下來,但滿天烏雲遮蔽著昏暗的月亮,害得巍峨宮殿黑魃魃,深廣的園林亦陰沉沉的。
角梟靠在靖德殿敞開的窗邊,手中拿着宰相大人要他幫忙整理的文書,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就連郢仁靠近了都渾然不覺。
「累了嗎?」郢仁在角梟耳邊低語著,手臂出其不意地攬上角梟的腰。
「唔……不累。」角梟先是一驚,然後又思緒萬千地看着皇上碧藍的眸子,心想:「我見過嗎?這雙迷離深邃的眼眸,倘若見過的話,一定忘不了吧?」
「梟。」懷揣心事的角梟,看上去別有一番風情,郢仁定定地凝視着他,最後還是忍不住地吻了下去。
「嗯?」角梟一愣,但沒有低頭避開郢仁溫柔的親吻。
「你在這裏站太久了,都有雨水的味道了。」角梟的順從,無疑給郢仁極大的鼓舞,他更抱緊了角梟,低頭吻他額前的黑髮道:「現已經是深秋,你會著涼的。」
「草原上的秋天更冷。」角梟重又看着外面,或許該說,沙漠的黑夜才是最冷的。
「今日的你怪怪的,發生了什麼事嗎?」儘管角梟只是輕輕皺了下眉,也沒逃過郢仁的眼睛。
「沒有,我可能真是累了。」角梟感覺到皇上把臉埋在自己頸窩裏,表達著深深的依戀,他搭在窗台上的手,不由微顫著伸向緊抱自己腰間的御臂,但才碰到明黃衣袖,便受驚似地縮了回去。
「皇上,歐陽宰相求見。」一太監在殿外通報道。
「進來吧。」郢仁不舍地放開角梟,歐陽宰相進來了,手中拿着幾卷歷史文書,道:「皇上,您要的東西,老臣都帶來了。」
「很好,放在桌上。」這些文書詳細記載著靖國兩次『二皇共臨天下』的史實,郢仁需要借鑒一下。
「呼……」離開皇上的擁抱后,角梟舒了口氣,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飛快地在兩根殿柱間一閃而過。
角梟第一個反應是幻覺,沒人可以這麼快速的移動,可是躲在柱子後面黑影,亮出一塊火鳥印記的銅牌,並很快收了回去。
儘管只是驚鴻一瞥,角梟相當確定,那和自己從小帶在身上的銅牌如出一轍,再細看時,周圍黑壓壓的什麼動靜都沒有。
角梟隨後又看向皇上,他和宰相大人在龍案前翻閱着什麼,所以並末察覺到異樣。
「你要提防榮貴妃的奸計!」
歐陽公子的這句警告,在角梟腦中敲響著,但想探究過去身世的念頭,使他毅然拽緊了拳頭,然後小心地從偏門出去,沒給任何人知道。
追蹤黑影的方向,角梟很快看見九曲迴廊上,那快速前行的身影,他追上去,影子時快時慢,時而飛檐走壁,身手很是靈巧!
角梟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跟上,不知不覺中已離開靖德殿很遠,忽然,眼前閃過一片諾大的竹園,影子躍進沙沙作響的竹葉下。
儘管如此,角梟憑藉著微弱月光,看見了他的蒼蒼白髮,和比這黑夜更暗上百倍的冰冷眼睛。
「他是血無影嗎?」角梟瞧這老翁不太健康的氣色,暗想:「剛才一路跟着他來的時候,和惡夢中重迭的黑影是驚人的相似!但為何見到他的顏面,卻反而沒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快!抓住刺客!」
就在角梟疑惑不解時,從竹林里竄出數十名持刀侍衛,同時亮起的宮燈,照亮了全部的人,角梟不由倒吸一口氣,原來那老翁身上已經被拷打得遍體鱗傷,臉上才會毫無血色!
「哼哼,角梟,你這個逆賊,竟敢矇混宮中,勾結殺手,企圖危害皇上。」老翁身後,踱步而出的榮貴妃一臉的鄙夷和得意神色:「幸好本宮發現得早,來人!拿下他!」
「你!我並沒有勾結殺手!也無危害皇上之意!」角梟怒目圓瞪地駁斥。
他看穿了榮貴妃利用金錢騙來血無影,再關押拷打,逼迫他引誘自己投入「和殺手秘會」的陷阱中。
「娘娘,有沒有這等事,不施加嚴刑可是問不出來的。」瑞德陰冷地笑道,會意的侍衛們立刻五花大綁了角梟。
磅!
一掌擊下,長腰形的茶几,被劈裂成兩半,茶具器皿碎了一地,但這絲毫不減擊掌人的怒氣。
「皇上!」歐陽上前一步,卻又被暴怒的龍顏所震懾,不由停下腳步,小喜子和宮女們嚇得統統下跪,聲音發抖地道:「請皇上息怒。」
「退下!」郢仁喝道。
小喜子立刻帶著所有侍女,退至殿外,歐陽沒離開,他一面後悔沒能更早告訴皇上這一切,以至於讓榮貴妃奸計得逞,一面思考營救策略。
「以角梟的個性,是誓死都不會妥協的。」郢仁額頭抵在握緊的拳頭上,他不安地想道:「那些獄卒定會毫不留情地施加刑罰。」
「皇上,這是臣的錯,自以為可以利用榮貴妃激起角梟對過往的記憶,沒想聰明反被聰明誤,現在害得角梟深陷獄中,臣罪該萬死!」
這句話可是出自歐陽的肺腑,雖說他一直介意角梟是不是影守,該不該由他來陪伴聖上等等疑問,但是他更不想看到如今角梟因此倍受磨難,皇上情緒失控。
「梟……」郢仁完全沒有看,甚至都沒有聽見歐陽的請罪,他只想着昨晚在窗前的那個擁抱。
角梟那雙深邃的黑眸透露著不祥的念頭,郢仁不由又恨又憐地暗罵:「梟,你以為犧牲自己的性命,就可以換回其它相關的人的活命?那可是大錯特錯,朕是不會容許你這麼做的!」
皇上非但沒有降罪,就連沖他怒斥一番都沒有,歐陽眼睜睜地看着皇上陷入無法保護好愛人,而無比地痛苦、自責之中,心裏自足更加焦急了。
「皇上?您要去哪裏?」歐陽看見皇上突然起身,並大步邁向門檻,立即追了上去。
「當然是去天牢。」郢仁的眼神冰冷極了:「她有她的血無影,朕也有朕的縱火案!」
「此計雖可行,但您治得了榮貴妃,可還是救不了有弒君未遂之罪的角梟,這件事已經提交邢部,連皇太后都知曉了,若是處理不當,不但救不了角梟,恐會引起朝野動蕩,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哪!」
「弒君未遂?哼。」郢仁不屑地說道:「別說角梟是否是影守的身份未明,就算是,朕還得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什麼大皇子的刺客,口說無憑!」
「這……」皇上的一席話,猶如當頭一棒,喝醒了歐陽,他想道:「沒錯,無論對方怎麼指證,當年影守救下皇上可是眾人目睹的事實!」
「等等,為了保險起見,朕必須先去趟母后那裏,你也過來,朕需要你的幫助。」郢仁思索了片刻,便大步走了出去。
「微臣遵旨!」雖然知道皇太后一定是反對放了角梟的,但是既然皇上要去請太后,自然是有他的打算,歐陽也就跟着去了。
滴答……滴……答……
耳邊是點點滴下的水珠聲,角梟緊閉着眼睛,分不清是這石窟大牢的滲水聲,還是……
「他招供了嗎?」女人的聲音,帶著陰冷地低笑。
「回娘娘的話,從昨夜起,獄卒的皮鞭已抽了好幾百回。」瑞德小心地答道:「可他這張嘴怎麼也撬不開。」
「一個字都不說?哼,本宮看你還能熬多久。」榮貴妃走近那被四條粗重的鐵鏈,束縛了手腳,高吊在牆上的男人。
青色長衫在鞭撻之下,已破碎不堪,手臂、胸前、腿部都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那還未來的及凝固的傷口,因不停的刑罰,鮮血不斷地流下,在男人腳邊留下兩灘觸目驚心地血水。
「潑醒他,本宮自有辦法。」榮貴妃以為角梟昏迷不醒,瑞穗從地上拎起一桶深井打上來的凍水,嘩地從頭衝下。
「嗯……」劇烈的刺激讓角梟發著高燒的身子,頓時淪陷在冰窟之中,一股難以言喻的難受和劇痛折騰着他,咬了咬牙關,他才勉強睜開充血的眼睛,沒有真暈了過去。
「既然你醒了,就給本宮仔細聽著。」榮貴妃一臉鄙夷地說道:「那血無影已被定了死罪,你也逃脫不了。」
角梟的視限模糊不清,但依然毫不避諱地注視著榮貴妃,沒有開口求饒的意思。
「大膽!娘娘好心提醒你,你還敢瞪視娘娘!」瑞德揚起手中的皮鞭,沖角梟的臉孔狠甩上去!
「嗚!」眼角和嘴角都火辣辣的,一縷猩紅從前額緩緩流下,眼裏除了紅色,再也看不見其它。
「你可以和本宮過不去,但是你這樣執拗地不肯認罪,難道就不怕草原上再燒起什麼莫明大火來?」榮貴妃冷眼說道。
聽到女人這麼說,角梟使出全身力氣抬起頭來,艱難地說道:「你……怎麼……知道……火。」
「本宮還以為你啞巴了呢。」見角梟開口,榮貴妃得意忘形,脫口而出道:「皇上說是微服私訪,但後宮內誰都知道是沖著那草原丫頭去的。」
她更走近角梟,面對面地說道:「別人干著急也就罷了,本宮可是出身名門,是未來皇后的最佳人選,豈能坐視不理?不放點火,給你們點顏色瞧瞧,還真不知道本宮的厲害!」
「你……不配做皇后!」角梟怒不可遏地掙扎、叱責道,鎖鏈發出清脆的響動,嚇到了榮貴妃,瑞德又狠狠出上了一鞭!
「本宮不配,難道你配不成?」榮貴妃啐道:「打從十四歲入宮,要先伺候皇太后,你可知道那自命清高的西域老婆子,有多難相處,陪着笑,卑躬屈膝到十九歲,才得到皇上的臨幸。」
「原以為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可是皇上總有忙不完的政務,見不完的官員使節,本宮今年都二十有三了,皇上在沁芳殿住過的日子,加起來還不到三十日!」
「而你!」榮貴妃想着想着不由眼眶紅潤起來,她指著角梟罵道:「皇上為了你這鄉間莽夫,不惜千里迢迢追去草原,你來皇宮半個多月,皇上就在崇光殿住了半個多月!本宮有哪點比不上你!」
「你……自作自受。」角梟無法認同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而肆意踐踏他人生命的人,單純的奕族百姓,怎麼也無法理解自己所遭受的火災,只是因為妃子的嫉妒!
「好、好啊!」榮貴妃氣得說話都在喘息:「老太后無能,阻止不了皇上,制不了你,本宮如今就送你上西天!」
她唰地抓起一旁刑具架上的一把利劍,對準角梟的心臟,使勁全身力氣地刺了過去。
鐺!
不知哪裏飛來的匕首,劃過榮貴妃的手背,她尖叫一聲,鬆脫的劍,不偏不倚地飛插進站在角梟身側的瑞公公的胸口!
「嗚!娘娘,救命哪!」瑞德面色鐵青地捂住劍身,看着榮貴妃,在看清娘娘身後的來人後,渾身哆嗦地摔倒在地!
「皇、皇……」迴轉身,榮貴妃驚慌地看着走進牢獄來的皇上、皇太后、歐陽子鑫和一班官員侍衛,個個表情煞是嚴肅。
「皇上!奴家剛才……對了,角梟對奴家出言侮辱,忍受不過,這才拔劍……」榮貴妃跪倒在地,一副悲凄可憐地哭訴道。
「夠了!」跺著白玉拐杖的皇太后,已經氣得連連搖頭!「皇上對哀家說,你在後宮虐待下人,廣斂錢財,所以才無意立你為後,可是哀家偏不信,還和皇上打起冷戰來!」
「可是你這賤人!要不是皇上勸哀家親眼來看看,還真無法相信你平日裏那麼溫柔婉約,孝順得體,全都是裝出來的!這暗地裏你可是一口一聲,叫哀家西域老婆子。」
「而且還心狠手辣,為了你的私慾,竟然放火燒了奕族的家園!你、你!」怒氣堵在胸口,皇太后的臉都漲紅了。
「太后息怒!」歐陽立刻拍撫著皇太后,一邊道:「這裏自有皇上處置,太后您不如先回宮休息。」
「太后恕罪!奴家也是受瑞公公唆使,一時胡塗才做錯了事,可是奴家對待下人,向來關懷備至……」榮貴妃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瑞德。
瑞德滿是鮮血的手,發抖地指向榮貴妃,嘴巴支吾了半天,卻只吐了口鮮血出來。
「娘娘,您還記得我嗎?」突然,一個丫頭出現在太後身后,榮貴妃仔細端詳片刻:「是你!」
「沒錯,婢女就是給娘娘掌燈的丫頭,那日您心情不爽快,就命人拖我下去斬了,幸得歐陽公子搭救……娘娘,你和瑞公公夜夜密謀縱火案,向一些官員收受的財物,奴婢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這、這……皇上饒命!」榮貴妃所有的氣焰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爬向皇上。其它官員見了,紛紛甩袖表示嫌惡。
從進到大牢來,皇上就一言不發站在角梟面前,一獄卒上前想要解開捆綁角梟四肢的鐵鎖,卻被他揮退,然後,在眾官驚訝地目光下,蹲下身,動作輕柔地解開腳扣。
角梟身上每一處的肌膚,都留着駭人的鞭撻痕迹,郢仁雪白的手,輕撫過堆積著暗紅色血塊的長腿,往上來到同樣傷痕纍纍的胸膛,他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著,解開緊扣男人手腕的鐵環。
「唔……」手臂被放了下來,在感覺輕鬆不少的同時,也扯動了全身的傷口,先前挨打的時候都不防一聲,此刻卻忍不住地低嗚。
「皇上……奴家……」看到高貴的皇帝,願為角梟跪低身子,深深刺傷了榮貴妃。這時候,她才驚覺長久以來對皇后名分的追求,卻讓她忽略自己深愛著皇帝的心。
「梟!」當所有的束縛都被解開,角梟幾乎從石壁上摔了下來,郢仁接住了他,緊緊將他抱在懷中。
看着被打得體無完膚的角梟,此刻就算把榮貴妃碎屍萬斷也難解他心頭之痛,但是,他還是咬着牙關道:「將拖瑞德下去救活,榮貴妃押進重囚牢獄,這兩人是縱火案的要犯,應在大庭廣眾之下審理,聽候發落。」
「皇上!」聽到皇上冷漠地處置,聽到自己將被拉出去遊街示眾,榮貴妃頓時癱軟在地上。
她一想到要讓那些平民下人沖著自己指指點點地場面,便再也忍受不住,她看了眼皇帝,瞪了眼皇帝懷中的角梟,突然撿起手邊的匕首,朝自己的喉嚨,猛刺下去。
「啊!」歐陽來不及阻止,郢仁微轉過身,不讓角梟看見如此不堪的一幕。
「唉——」皇太后見榮貴妃自盡,不忍目睹地命人立刻把她抬下,囑咐讓她的家裏人來領屍安葬。
「皇上。」皇太后看着緊抱着角梟的郢仁,想說些什麼,但是郢仁方才在她面前說的那番話很有道理——
「若不是那影守竭力相救,我早就命喪沙漠了,怎麼能當上靖國皇帝?你也就不是皇太后了。」
看着傷勢甚重的角梟,皇太后心想:「這孩子怕是救不活的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再三地哀嘆一口氣。
太后悻悻然地離開了,眾官員見狀也跟着走了出去。
「還愣著作什麼,快傳御醫!」歐陽沖牢門邊的小喜子喊道。
「梟。」郢仁再度喚道。
角梟抬起頭,血跡未乾的唇動了動,然後就暈了過去。
****
「喝……呼……」
他急劇地喘息著,周圍漆黑一片,卻好像烈日當牢股地熱浪滾滾,角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是直覺告訴他,他被很多的敵人包圍著。
出現了!那一把把沾著血跡的大刀,交錯著,如孤魂野鬼般撲向他。
「不!」角梟驚恐得大叫,卻赫然發現自己發出的聲音,竟然是少年時期的。
手邊沒有可以反抗的武器,他抓起腳下的沙石,驚懼地發現連沙子都是鮮紅的血色,就在他快被無數大刀砍中時,有一清亮的聲音,從刀群后響起,接着,他看到一個很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
好明亮啊!
少年的出現,帶來了不可思議的光明,漆黑和熱浪散了開去,就連那一把把的利刀,都像露珠般蒸發不見。
「你是誰?」角梟想要看清少年的面貌,可為何天明明這麼光亮,卻一點也照不見少年的臉,少年漸漸走遠了,角梟大喊著追上去:「你是——」
「梟……」耳邊,感覺到有人溫柔地低語著,角梟睜開眼睛,看到了皇上。
「你醒了!」歐陽子鑫站在床邊,手裏拿着一瓶草藥,又驚又喜地說:「還是你們龍嶺的千重草管用,那些老御醫診斷了兩日都弄不醒你,幸好我想起這葯,不然皇上真要急瘋了。」
角梟抬眼看着皇上,碧藍的眸子裏,帶著兩日來不眠不休的疲憊,但更多的是無法傾訴的喜悅。
「別動,你剛剛上好了葯。」郢仁見角梟掙扎着想要起來,立刻阻止道。
「我……沒事。」抽痛了脊背的傷口,角梟臉色蒼白地說道。
「還敢說沒事!」說不定會失去梟,這種難以比擬的恐懼一直衝擊著郢仁,令他幾近崩潰。
當郢仁難以置信地看到角梟睜開眼,並凝視著自己時,他甚至這麼想道:「倘若要朕就這樣死去,也毫無遺憾了。」
「皇上,角梟的葯還在前院煎著,小喜子不熟藥性,臣得過去照看着。」歐陽子鑫不忍打擾他們,於是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寢殿。
「我……咳咳!」角梟的喉嚨幹得冒火,郢仁端過茶几上的清水,喂他喝下。
「你再休息一會兒,御醫說你醒過來,就無大礙了。」郢仁憐惜地擦拭角梟唇邊的水珠。
「我做了一個夢。」角梟順了口氣,緩緩道:「從被族長搭救起……我不時地做着同樣的噩夢,漫天的黃沙,到處都是血、劍和屍首,每每都會驚醒。」
聽著角梟口中的噩夢,郢仁的心情頓時起伏萬千,因為這和他的噩夢是如此地相像,他會做這樣的事,是因為當年曾在沙漠遇襲。
「這次我卻夢到一位不知樣貌的少年。」角梟神情沈鬱,喃喃道:「除去這些,什麼都記不起來,會有這樣的事……或許是在證明……我真的是要來刺殺你的影守,那種殺人不眨眼,為了賞錢能對孩子下手的刺客。」
「你不是他!」郢仁情緒激動地抱住角梟,並把他擁入懷中:「你不是他,朕知道,因為朕親眼目睹他掉下沙崖,和惡人一起埋在黃沙下。」
「皇上。」角梟從皇上溫暖的雙臂中,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那份熾熱的情意。
「你就是你,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郢仁親吻著角梟的額頭,無限深情地說:「梟,朕離不開你。」
角梟的眼睛眨了眨,無法相信那一向霸道的皇帝,會說出這樣近似懇求的話來。
他那因傷而纏滿紗布的手,緩緩地抬起,顫抖著、猶豫著,最後輕輕地搭在皇上的背上……
「歐陽大人,你端著葯幹嘛不進去?」小喜子過來服侍角梟,老遠就看見歐陽子鑫傻站在殿門外。
「噓!你小聲點,葯涼了,你再端去熱熱。」歐陽子鑫不客氣地推著小喜子往前走,小喜子卻偏偏往窗欞里張望,臉上立刻大紅起來。
原來,皇上雙手捧著角大人的臉,正熱吻著呢!
「看來父親大人草擬的二皇共理天下的詔書,很快就會公佈天下了呢。」歐陽子鑫笑道。
「可不是。」小喜子也笑道。
他們兩人談著,消失在宮殿迴廊之間。
靖國宮廷御園內,有如火焰般燃燒著的數十棵楓樹,美不勝收。
高大的樹榦下,忽然閃過一人影,這滿面傷痕的老翁,雙手舉著一塊小銅牌,朝一株紅楓跪下,小聲道:「首領。」
「辛苦你了。」低緩的嗓音從樹后響起,一身着艷麗華服,神采飄逸,很是俊美的男子,緩步而出。
潔白如玉的手接過老翁遞上來的牌子,翻過背面,那裏鏤刻着一個梟字。
男子握著銅牌,抬首,黑色邪魅的眸子看向遠處那紅漆金縷的大殿。
「梟兒……」嘴角掛著不明意味的笑容。
最後男子一揮銀袖,在紛亂墜落的片片紅葉間,隱去了身影。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