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裴杉杉走得很決絕。
她真的丟下洛一飛，真的丟下公司，真的丟下所有一切，就只帶着護照離開了台灣。
沒有人知道裴杉杉去了哪裏……或許該說，沒有人願意同情洛一飛這個負心漢，同情的願意告訴他關於裴杉杉的下落。
所以跛着左腳的洛一飛只好選擇自立自強。
他好不容易找到楚嫣，她給了他好大一頓排頭。
他又找到裴杉杉的其他好友，但誰也不願意理會他的請求。
於是洛一飛只能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到醫院做復健，孤零零的在深夜按摩酸痛的左腿，孤零零的等在公司和家裏，孤零零的等着裴杉杉回來。
這次不僅連蔣紹文不同情他，連公司那干學弟妹都同仇敵愾的連成一氣，沒人願意同情他跛着左腳，更沒人願意原諒他的過分。
洛一飛只能在深夜嘆氣，只能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時，懷念裴杉杉的聰慧，想念她的一切。
他守着裴杉杉的小公寓，只要一下班就會乖乖的回家，自己買晚餐，自己看着日復一日的連續劇。
但是一個人的晚餐真的沒胃口，一個人的啤酒真的好難喝，一個人的連續劇真的好難看，一個人的大床……真的好寂寞。
「唉……」嘆息，已經是洛一飛的習慣。
杉杉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
他知道了自己的愚蠢，他知道了自己的錯誤，他更知道了沒有杉杉在身邊的日子，原來是這麼寂寞，這麼難熬……
甚至，比失去左腿更加可怕。
「天堂和地獄……」這下，他真的是身在地獄裏了。
過了一個多月，裴杉杉終於回來了。
她沒有回到公司，也沒有回到她的小公寓，她進了另一家新竄起的小科技公司，甚至還和新老闆傳出了戀情。
等洛一飛知道消息時，已經又是半個月之後了。
「聽說學姊現在過得很幸福。」
「是呀！我聽說那個男人對學姊很好。」
又是茶水間的聚會，但這回洛一飛卻是端着杯子呆在原地，耳邊除了嗡嗡作響的聲音之外，他什麼都聽不見。
杉杉回來了？
杉杉過得很幸福？
杉杉身邊有個男人對她很好？
洛一飛拐着左腳快步的走進茶水間，他粗魯的抓着那兩個學妹，粗聲粗氣的問着，「杉杉在哪裏？」
兩人嚇了好大一跳，搖頭囁嚅的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我們不知道……」老闆的表情像個惡霸，就算知道也沒人敢講。
「快說，杉杉在哪裏？」洛一飛又吼了聲，惹得公司里其他同事紛紛跑來看熱鬧。
「老闆，你何必這樣呢？」兩個學妹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向來跟裴杉杉交好，她忍不住搖頭勸着洛一飛，「學姊如果有好歸宿，你應該要替她開心，不要去打擾她，你都傷她傷得那麼深了……」
同事們全都點頭。
大家其實根本不知道那天在醫院發生什麼事情，只知道裴杉杉負氣出走，兇手一定是花心的老闆大人。
洛一飛瞥了他們一眼。看樣子大家都知道杉杉回來的消息，只是沒有人願意告訴他。
他沉着聲，捉着人群中的小黃出來，「你告訴我，杉杉在哪裏？」
小黃看了老闆一眼。同是男人，洛一飛又是老闆，小黃沒想隱瞞，老老實實的說了，「裴副理在夢想科技已經半個月了。」
「夢想科技？」洛一飛一愣。他記得當初承包過夢想的設計工程。
「而且聽說夢想科技的老闆正在追求裴副理。」小黃繼續報告着消息。
洛一飛皺眉，「那他們……」
「我不知道，也許答案要靠老闆自己去證實。」小黃聳肩。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個……聽說夢想科技的老闆也是個大帥哥，而且還被商業雜誌稱為最有潛力的黃金單身漢。」
「我知道了。」洛一飛沉聲，瞥着自己微跛着的左腳。
「你來幹什麼？」裴杉杉瞪着洛一飛，口氣很冷漠。
她刻意拉下辦公室的百葉窗，怎麼也沒想到洛一飛會紆尊降貴的到夢想科技來找她。
「你總得給我個機會解釋。」洛一飛望着好久不見的裴杉杉，覺得她變得更明艷動人。
裴杉杉哼了聲，「還需要解釋什麼？那天我都聽得清清楚楚，我不覺得我誤會了你，我也不覺得我們之間還需要任何解釋。」她說得很決絕。
「就算你沒有誤會我，但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補償？」洛一飛前進了幾步，拐着的左腳登時現出原形。
裴杉杉看着他的左腿，即使強迫自己冷漠，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你的腿最好狀況就是這樣了嗎？」她僵着聲。
洛一飛微笑。杉杉還願意關心他，這是件好事。
「醫生說如果動加復健和按摩，情況應該會越來越好。」
裴杉杉點頭，沒多說什麼，也強迫自己不能再多問什麼。
「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裏？」洛一飛深情的望着她。想念已經把他折磨得很慘，果然是失去后才會知道曾經擁有的可貴。
裴杉杉別開頭，「環遊世界。」
「既然回來，你怎麼沒回家去？」洛一飛還是柔着聲。
「回家？回哪個家？」裴杉杉不自在的低頭檢視起文件。洛一飛的深情讓她不習慣，洛一飛的柔聲更讓她不習慣。
「我的公寓已經被你霸佔，那裏不是我的家。」裴杉杉說得毫不在意，聽得洛一飛心口也跟着沉沉的難受。
「杉杉，我知道我錯了，你能夠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洛一飛嘆氣。
「我也知道我錯了，能不能夠請你放了我，別再試圖挽回一段已經逝去的感情？」裴杉杉也嘆氣。
洛一飛無言。
「這些日子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也許你本來就不適合愛情，也許我們兩個本來就不適合。就算那天沒聽到那些話，我遲早也會因為你在醫院處處留情的行為而離開。或許你有很多理由去合理化你的行為，但你傷了我的心是事實，我離開更是無法挽回的事實。」裴杉杉冷着聲把話說得很清楚。她不想跟洛一飛繼續糾纏，更不想看他的哀兵政策。
她已經浪費了夠多的眼淚，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傷心，唯一的方法只有離洛一飛遠遠的，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跟他有任何關係。
即使，再見到洛一飛，她的心仍是泛着淡淡的酸苦。
「誰說我不適合愛情？誰說我們不適合？」洛一飛搖頭，他完全不認同這兩句話，「你知道我失去你有多難過嗎？」
裴杉杉仍是冷着聲，「不要跟我說什麼因為失去才更體會美好，我痛恨這句話，這隻會諷刺着你有多麼不珍惜擁有我的時光。」
洛一飛說不出話，所以他只能將心意全化為幽幽嘆息。
「我愛你，這是我這些日子體會出的事實。」這是洛一飛這輩子第一次鬆口說愛。
裴杉杉心底一陣痛，但她強迫自己漠視，「來不及了，現在說愛已經太遲。」
她不想聽這些情話，這些對她來說都是負擔。她着急的想起身送客，卻在打開門時，看見新老闆守在門口的身影。
「你……」裴杉杉愣了下，看着兩個男人僵在原地，戰爭似乎有一觸即發的趨勢。
裴杉杉嘆氣，只好讓兩個男人全擠進了她小小的辦公室。
「我是段家康，杉杉的老闆。」
男人朝洛一飛伸出手，那不可一世的模樣讓洛一飛彷佛看見不久前的自己。
「你好。」他伸手，也順便接下了男人的挑釁。
「聽說洛先生之前很照顧我們家杉杉。」
段家康的口氣讓洛一飛皺眉。他不喜歡聽見杉杉變成別人家的，「那是我應該做的，不過這些日子多謝你了。」
段家康也學着他的口氣，冷淡且高傲，「那也是我應該做的。」
「杉杉在我們公司一切都很順利，不知道洛先生今天來這裏是為了敘舊還是挖角？」段家康的敵意很明顯，也很直接。
洛一飛微笑，「都有。」
「那恐怕得讓你失望了，杉杉應該對這邊的工作環境很滿意，對現任老闆應該也比前任老闆滿意。」他意有所指的微笑，長臂更宣告似的攀着裴杉杉的肩頭，看得洛一飛非常刺眼。
他看着裴杉杉，想從她臉上看出任何情緒，但她卻別開頭，不願面對他。他嘆氣，只好直接問她，「你在這裏一切都好嗎？」
「很好。」裴杉杉迅速的點頭，「老闆對我也很好。」
她瞥了眼段家康，在她警告的眼神之下，後者才慢吞吞的收回手臂。
「看得出來。」洛一飛苦笑，尤其還看見段家康示威的眼神。
「你們是不是……」他想問，但問不出口。
「是。」倒是段家康回答得很迅速，「我在東京認識杉杉，就這麼一路追求她從香港再到泰國。她是我遇見最迷人的女孩，我相信我們會成為工作和生活上的好夥伴。」
段家康熱切的看着裴杉杉，但裴杉杉卻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慘白了一張臉。
「你去東京、香港和泰國？」洛一飛心底浮出希望。
裴杉杉僵着俏臉，「不行嗎？」她埋怨的瞪了段家康一眼，才接著說：「我只是想徹底的忘掉你，所以讓他陪着我全走了一遭。」
裴杉杉冷冷的望着洛一飛，段家康則聽得笑開了嘴。
「你聽見了嗎？」他示威的笑道。
洛一飛不理他，因為裴杉杉的一番話又把他打入地獄。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一顆心空蕩蕩的，像是突然問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你接受他了？」洛一飛認真的望着裴杉杉，「只要你真的接受段家康，即使痛苦，我也會笑着祝福你。」他說得心痛。
段家康馬上接着話說：「杉杉當然會接受我，要不然該接受你這個有殘缺的男人嗎？」他惡意的瞥着洛一飛的左腳。
裴杉杉一窒，腦袋因為段家康的惡意而變得空白，她下意識的望向洛一飛，看見他又揚起習慣性的自嘲苦笑……
她閉着眸，說不出心底到底是什麼感受。
「雖然我的身體有殘缺，不過我愛她的心沒有殘缺。」
她聽見洛一飛熟悉的嗓音，低沉沉的，像在夜晚靜靜流動的小河，緩緩的流進她空了一個洞的心底。
她深吸了一口氣，正思索着自己該說什麼時，段家康又開始他充滿惡意的挑釁。
「杉杉值得更好的男人，你配不上她，請你不要對她苦苦糾纏。」段家康打開門，當著公司員工的面前訕笑，「請洛先生慢走，更請你注意腳下的安全，跛了左腳已經夠難看了，如果還因此跌個四腳朝天……」
他像說書似的望着滿室好奇的員工，頓了頓之後，才接著說：「那就真的配不上你那張帥氣的臉，還有你曾經有過的風光稱號了。」
洛一飛僵着臉，整個夢想科技的員工也沒人敢說話。
辦公室里除了段家康刺耳的笑聲，裴杉杉只聽見自己腦袋理智斷裂的聲立曰。
「你就讓他這麼羞辱你？」裴杉杉沉着聲，一字一句像是從齒縫中進出。
「他說的是事實。」洛一飛淡淡的說。
「見鬼的事實。」裴杉杉火了，突地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指着現任老闆的鼻子罵道：「段家康，你說話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我……」段家康被罵得一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你自己條件有多好？你以為自己多完美無缺？你怎麼可以這樣惡意踩着別人的痛處？你這樣算是什麼男人？」裴杉杉一口氣罵了一長串，氣呼呼的收拾着東西，拉着洛一飛就要離開，「這間公司我不想待了，有你這樣的老闆，這間公司根本不值得花費我任何一絲心力。」
她氣極了，沒看見洛一飛揚起希望的眸，「我們走，你根本不應該乖乖被那個混蛋這麼羞辱你。誰說你有殘缺？我說你在我眼中完美無缺。」
「杉杉……」段家康還想挽留，但裴杉杉已經拉着洛一飛，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夢想科技。
走出了夢想科技，裴杉杉的眼淚就一直止不住的狂流。
「別哭了。」洛一飛遞了張面紙，心底有着滿滿的愛意和感動。
其實他對段家康的訕笑沒有任何感覺，但他現在突然很感謝段家康，若不是他的一番嘲諷，又怎麼能逼出杉杉的真心。
「我好生氣，他怎麼可以這麼說你……」裴杉杉還在哭，看得洛一飛好心疼。
「我不在乎呀！」洛一飛哄着她，「我只在乎你是不是還愛我，我只在乎你是不是和段家康……」他說不出口。
裴杉杉搖頭，眼淚還掛在臉上，「我和他沒什麼，什麼都沒有。」
「杉杉……」他嘆息，稍微放了心，「你別哭了，我看得好難受。」他替她擦去眼淚。
她抬起淚眸，望着洛一飛盈滿柔情的眼，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她的理智直到現在才回籠，才又開始盡責的提醒她，提醒她對他該有的憤怒和生氣。
「我……我只是看不慣段家康的為人……」她喃喃說著，想逃開洛一飛的懷抱。
但洛一飛怎麼可能再放開她呢！他抱着她，任她在他懷中掙扎，就是堅持不再放手。
「杉杉，我真的知道錯了，拜託你原諒我好不好？」他嘆氣，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這些日子，我天天想着我們相處的片刻，我想念你想到我快發瘋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的愚蠢，自尊算什麼？左腿瘸了又算什麼？我只要有你在身邊，你才是我最大的自信來源。」
他一字一句都說得真心切意，「杉杉，你還愛我吧？再給我機會，請讓我補償自己的愚蠢，請讓我證明我好不容易成長茁壯的真心……它除了你，再也無法接受任何人了。」
洛一飛把所有能講的都講了，他挖心掏肺，他想不起什麼華麗的花言巧語，只能一字一句忠實的陳述心底的感受。
但裴杉杉聽了還是不說話，除了眼淚直流之外，他根本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知道她到底願不願意原諒他，更不知道她是否還愛着他。
洛一飛着急的嘆氣，裴杉杉還是在懷中掙扎。
一個不小心，洛一飛的左腿拐了下，整個人就抱着裴杉杉跌倒在地上。
「你有沒有怎麼樣？」顧不得來往行人的側目，裴杉杉着急的問，頓時又真情流露。
「對不起，我的左腳還不能站太久。」洛一飛滿臉歉意，他擔心的望着她，「有摔傷你嗎？」
裴杉杉說不出話，她知道即使倒下，洛一飛仍是用身體護着她。
「你何必呢？」她嘆氣，眼淚順着臉頰滴落在洛一飛的掌心，「你何必再來找我，何必把自己搞成這樣……」
裴杉杉心疼極了，她望着倒在地上的洛一飛，心底除了一股被掐緊的疼痛之外，還有更多無法隱瞞的柔情和愛意。
她重重的嘆息，感情和理智在展開拉扯。
「我很想把你從心底趕走，但你為什麼卻在那裏生了根，讓我努力了好久卻徒勞無功？」她哭，小手憤怒的捶着洛一飛的胸膛。
「那天我氣極了，拿着護照到機場，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只能傻傻的買着機票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回憶，嘗着一遍又一遍的心痛……」裴杉杉痛哭失聲。
洛一飛緊抱着她，一句話都沒說。
「我求求你放過我，我脆弱的心禁不起一再的試驗和打擊。你有自尊，我也需要我的自尊，我真的不想愛你愛得那麼沒有尊嚴，我真的不想愛你愛得那麼提心弔膽，我不想、不想……」
裴杉杉哭得泣不成聲，洛一飛則是心痛得無以復加。
「我錯了，求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不要再彼此折磨，我們不要再讓彼此傷心，讓我用未來的時間來證明我的真心……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洛一飛喊得心碎，而裴杉杉也無法再對他狠下心腸。
「你確定這是你要的？」她抬着紅通通的眼眸望着他。
洛一飛拚了命的點頭，「是的，我確定這是我要的人生，這是我要的未來。」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再相信你。」
洛一飛舉起右手發誓，「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換回你的信任。」
「如果還是不行呢？」
「那我還有下輩子的時間。」洛一飛微笑。
裴杉杉瞪着他，心軟成了一灘水，但理智仍然不肯投降。
「不夠，這樣不夠……」她搖頭。
洛一飛溫柔的握起她的雙手，用自己溫暖的大掌包握着她的柔荑，「我保證不會再跟其他女人鬼混，我保證會一直寵你、疼你，陪你演完屬於我們自己的連續劇，從現在一直演到八十歲，一直當一對最幸福的男女主角。」
裴杉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潰堤，她哭得好用力，但唇邊卻忍不住開始漾着微微笑意。
「一直都是幸福的男女主角有什麼好看？」她又哭又笑的。
洛一飛輕輕的替她拭去眼淚，輕輕的吻着他懷念已久的唇。
「沒關係，我會一直陪你看到完結篇。」他微笑。這是他的洛氏肉麻情話。
裴杉杉說不出話，但死寂的心似乎又充滿了溫暖。
「我才不理你。」她嬌嗔，終於露出笑容。
「我們結婚好不好？」他不想再讓杉杉有藉口離開他的身邊。
裴杉杉望着他寫滿真心的眼眸，終於連理智都跟着妥協。
「我希望我的婚禮有一個最帥的新郎。」她瞥着他的左腿。
「等你健步如飛的那一天，我就答應你的求婚。」裴杉杉故意開着條件，她相信洛一飛會懂得她的用心。
「一言為定。」洛一飛笑得好開懷，滿足得像得到全世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