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喝醉的人可真夠重!
尹翰飛將爛醉如泥的謝靈斐扶到汽車後座上讓他躺好,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
此時正是初冬的凌晨三點,這個美國最有名的大都市之一——三藩市的夜生活也接近尾聲,街上幾近無聲,抬頭可以看見灰濛濛的天空中幾點寥落的星光。
揉揉太陽穴,尹翰飛勉強壓抑住睡意。向來節制的他喝得雖然不多,但是這半個多月來每天只睡兩個小時,今晚又狂歡一夜,不累慘了才有鬼。
看看睡得甜甜的謝靈斐,他不由喃喃自語:“為什麼倒霉的總是我?”
他和謝靈斐同在斯坦福求學。不過他主修的是經濟管理,謝靈斐主修的是電腦程式設計。事實證明謝靈斐是計算機方面的天才,他在修完學士學位后直接越修博士學位。事實上若不是他浪費了初來美國的那兩年時間,他早在今年夏天二十二歲生日時就該拿到博士學位。
這並不表明他空有理論,他利用課餘時間設計的幾個應用軟件已經成了市場上的搶手貨。於是半年前他乾脆創立了自己的“靈狐電腦公司”,消息一經傳出,那些風險投資家個個趨之若鶩,搶着把錢捧着送到他面前。
只可惜謝靈斐並不是個窮學生——他是香港大財團“謝氏集團”的二公子,從小就擁有自己的基金,根本用不着風險投資家的錢。不過公司最終卻是以尹翰飛的名義組建的,謝靈斐順便拉他當上公司的總經理。
“你主修的是經濟管理,當然由你來管理公司比較合適。”沒見過求人幫忙還那麼踐的,尹翰飛受不了地想推掉,結果謝靈斐的一句話堵住了他的嘴,“你不會忘了我對你的——”
“救命之恩。”他接口,神色間滿是無奈,誰讓他欠他的?
“我相當懷疑,那時候你究竟是算救我還是算害我。”他忍不住抱怨。
“當然是救你……”謝靈斐回答得理直氣壯,“要不然你還能站在這兒抱怨?”
於是他就被拐上了賊船。
事實證明他們兩人是天生的合作夥伴,如同魚和水誰也不能缺了准。公司在尹翰飛的經營管理下蓬勃發展,而謝靈斐的軟件設汁則成了公司最重要的發展基石和動力。短短的半年公司就上了軌道,並且準備在今年年底在納斯達克正式掛牌上市。
這個由兩個學生創建的公司已成為計算機領域的一段佳話。
半個月前謝靈斐又接了一件外活——除了替自己的公司設汁產品,他還幫其他公司設計他們專需的軟件程序——在整整忙了半個月後終於大功告成。
為了慶祝,謝靈斐硬拉着尹翰飛到酒吧喝酒,結果喝得爛醉如泥。
尹翰飛嘆息着發動車子。希望上帝保佑他把車子安穩地開到學校公寓。
可惜這個時間大概也是上帝睡覺的時間,根本聽不到他的祈禱。車子在安穩地駛過兩條街后,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燈轉綠燈。
倏然間幾聲槍響劃破夜空的寂靜,聲音極近,似乎就在附近。
心中一沉,尹翰飛暗暗嘀咕:“不會這麼巧吧!碰上黑幫火拚?”
一個人影從右邊的一個小巷子竄出,直往他這邊奔來,後邊人聲嘈雜,腳步紛亂。
“倒霉!”他不假思索地欲踩油門。
不想那人一個龜躍,竟從開敞着的車窗里翻了進來。
上帝!他瞪着那人,正確地說是那人手中發亮的槍。
“砰”的一聲,剎那間他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直到那人低叱:“開車!”他方才發現中槍的不是自己,而是從巷子裏跟過來的那些人當中的一個,而且也意外地發現跳窗進來的竟是個女人。
本能地踩下油門。連續幾聲槍響.都因距離遠沒打中。
女子打開車頂的天窗,“開慢點!”
“什麼?”他叫出來,開慢點?好像說反了吧!現在應該開快點逃命才是真的。
女子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寒聲道:“按我說得做。”
天!尹翰飛忍不住驚呼,好美的一雙眼睛!那一瞬間他恍被電流擊中,全身起了一陣顫慄,心無可避免地被吸了進去……
“沒聽見我的話嗎?”冰冷的聲音打斷他的出神。
“對不起。”他連忙按她說的話做。
女子站起,上半身伸出天窗身形紋絲不動,雙手握槍瞄準追來的那些人。幾聲清脆的槍響,那些人相繼倒下。
冷汗不自禁濕了手心,尹翰飛幾乎握不住方向盤。看來不是普通的火拚!也許對方會殺自己滅口……哦,怎麼這麼倒霉?
“右轉開過三條街向後停車。”
尹翰飛不敢怠慢地照辦,此時真是羨慕後座的謝靈斐好命,看不到這種讓心臟停跳的戲碼。
“為什麼殺他們?”知道不應該多嘴,但他忍不住好奇,不知為什麼,他很想知道她的事。
暗黑的車內只看得見那女子亮若星辰的眼睛,也猶如星星般冰冷,沒有絲毫感情。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那雙黑眸猶如深不見底的黑潭將他整個人都吸了進去。他怔怔出神,全然沒注意對方說些什麼。直到看到她眼裏的殺機,才發現黑乎乎的槍口對準了他。
冷汗沁出額頭,他力持鎮定,“我好像才幫了你一個忙。”停了停又說:“我的記憶力一向不太好。”
女子沒有出聲,但他似乎從那雙寒冷如冰的眼睛裏看到一絲異樣。
就在此時,躺在後座的謝靈斐忽然嘟囔了一聲:“尹,你的床怎麼這麼短?”
“該死的!”他不由詛咒出聲,剛剛那麼“熱鬧”也不見他動一下,好死不死居然這時候說夢話。
眼看那女子一驚把槍對準謝靈斐,他連忙伸手阻擋,“不!”
女子手一揚,槍抵在他眉心,“別亂動!”
“OK,OK!請別激動。”他連忙舉起雙手,瞄了一眼動了幾下找個舒服的姿勢又呼呼大睡的謝靈斐道:“我的朋友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他出言懇求,“請你放了他。”
女子目中寒光閃爍,沉聲道:“看不出你倒蠻講義氣的。”
他聽不出她究竟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還曾經救過我。”
女子似乎極不以為然冷嗤道:“無聊!”
他看到她眼中隱藏着的孤寂,心沒來由地抽痛一下脫口道:“你沒有朋友?”
女子的目光立刻凝結成冰,“多嘴!”
“漢森?尹,中文名字是尹翰飛。”
“什麼?”女子的目中終於閃過一絲詫異。
“我的名字。”尹翰飛平靜地解釋,知道今天無法倖免,心中卻沒有一絲懼意,“只是想讓你知道。”
這下她真的不了解他腦袋裏裝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有人會在臨死前告訴殺他的人他的姓名嗎?他是瘋子還是白痴?看着他平靜的神色,她沒來由地有些生氣,他就這麼不怕死?
幾聲嘹亮的口哨聲響起,她遲疑了一下,慢慢收回手槍。
“你……你要走嗎?”尹翰飛脫口問着,語氣中有一絲不舍,“可以告訴我……”
女子冷哼一聲,僅手一記掌刀砍在他右頸動脈,尹翰飛頓時暈了過去。
女子鎖好車隨手將鑰匙扔了,轉身走進黑暗的一個小巷子,那兒停着一部車,她打開車門坐進去。
“解決了?”
“嗯。”
那人沒再多問,“夜天使”手下從不留活口的,不是嗎?
車子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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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英國倫敦,靈狐電腦公司會議室。
尹翰飛放下手中的計劃書結束這次會議,“請各位在一個星期後把計劃交出來,就這樣。”
各部門經理紛紛收拾東西退出后,他返身推開另一側的門走進總經理室。
“嗨!尹。”謝靈斐坐在辦公桌後面向他打招呼,俊美的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容。
“原來謝二少還知道回來!我都不知道這公司究竟是我的還是你的?”他口氣不佳,臉色很難看。
太過分了,一閃就是整整一個月,害他忙得連喘息的功夫都沒有。再好的脾氣也被這個不負責任的傢伙給氣炸了。
謝靈斐站起來,笑嘻嘻地說:“你我還分彼此嗎?”
他無奈地嘆氣,“真是前輩子欠了你的。”
“別說得那麼委屈嘛!今晚威廉爵士家有個舞會,去散散心?”
“老規矩,這種休閑玩樂的地方你去就成。”他在椅子上坐下,開始看文件。
拿開他手中的文件,“拜託,別總是這樣好不好?除了必要的會議酒會,你從不參加任何舞會,你什麼時候變成清教徒呢?”
他聳聳肩,“我沒舞伴。”
“沒有舞伴?”謝靈斐怪叫,“只要你說一聲,我保證全公司的女職員都會穿上最好的晚禮服排隊任君挑選。”
尹翰飛好笑地揚揚眉,“好像說錯了吧!只有你才有這麼大的魅力。”
長得俊美無儔的謝靈斐是上帝的寵兒,認識十年來,他不知看過多少女人倒追謝靈斐,可惜的是沒有一個人能拴住他的心。
“喂,說真的。”謝靈斐伸腳勾過一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整整五年你都沒有交過一個女朋友,你不會是……有問題吧?”
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閉上你的烏鴉嘴!”
“但實在是奇怪嘛!有時候我真是懷疑,你還是不是……”
尹翰飛用殺人的目光成功地令他將下面的話咽回肚子裏。看看手上的文件,尹翰飛揚揚眉,“要我去參加今晚的舞會也可以。”把桌上的文件推到謝靈斐面前,“如果你能在下班前批完所有的文件我就去。”
“所有?”謝靈斐哇哇直叫,“這也太過分了吧!我哪裏看得完?”
“那麼免談。”
“等等。”謝靈斐伸手壓住文件,沉思道:“舞會七點半開始,只要我在舞會前看完這些文件你就得去參加舞會,行不行?”
他點頭,“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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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爵土,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公司的總經理,漢森?尹先生。”
威廉爵士眼睛一亮,“尹先生,歡迎您的光臨。”
在這個信息產業高速發展並逐漸取代傳統工業產業的時代,電腦公司正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青睞和政府的重視。
靈狐電腦公司是在三年前由美國矽谷遷到英國倫敦的,當時很多人都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放棄矽谷那個信息產業黃金之地而來到相對落後的倫敦。一時間流言紛飛,“靈狐”的股票在那一年下跌了近百分二十。但僅僅一年後,尹翰飛就用事實回擊了中傷公司的人。他們的產品以其優良的品質迅速佔領了英國市場,並很快奪回他們失去的美國市場。兩年後,“靈狐”不但在英國站穩腳跟,而且成為英國最著名的三大電腦軟件供應商之一。
作為靈狐公司的總經理尹翰飛——英文名漢森?尹則成為廣大英國青年推崇的人物,也成為上流社會爭相邀請的寵兒。只可惜尹翰飛除了必要的工作酒會從不參加交際式的舞會。所有這類的舞會都由他公司的首席軟件程序設計師——米高?謝,即謝靈斐為全權代表。
今天尹翰飛居然來參加他的舞會,等明天報紙上刊出這則消息,那他威廉爵士的舞會的名聲一定會更上一層樓。光想到這一點就叫人興奮。
尹翰飛有禮貌地表示了謝意。
三人閑聊了會兒,威廉爵士道聲抱歉去招呼別的客人。
“怎麼樣?”謝靈斐啜了口酒,“我發現至少有三個美女向你暗送秋波,有看得上眼的嗎?”
“不是向我,是對你。”
謝靈斐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我也希望如此,不過看來還是權和錢佔了上風。”
尹翰飛無聲地一笑,“如果他們知道你才是靈狐公司的真正老闆,不知會有什麼表情?”
“小聲點。被這麼多人聽見就慘了,我可不想三年的心血毀於一旦。”
“放心,他們聽不懂中文。不過話說回來,你費盡心思到底有沒有用?”
謝靈斐苦笑了下,是真正的苦笑,“我已經很努力地在破壞自己的形象,怎麼知道老頭子到現在也沒個動靜。”
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你雖然號稱‘狐狸’,但最多只有二十七年的道行。”
“說得也是,家裏的那個至少有六十年了。”用力地嘆口氣,“更何況旁邊還有個機警的‘老虎’,要想瞞過去我還真是沒什麼信心,不過現在勢成騎虎,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樂聲響起,是華爾滋舞曲。
謝靈斐放下酒杯,“我去跳舞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尹翰飛執着酒杯慢慢啜飲,他暫時沒有跳舞的打算。正打算到陽台去透透氣,眼睛卻瞄到一個曼妙的身影。全身一震,他幾乎失聲叫了出來。
那是一個金髮美女,身着黑色晚禮服,勾勒出修長的身材;白皙的頸項猶如天鵝般優美。但更令尹翰飛感興趣的是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竟然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若不是她的眼眸是碧色的,與他記憶中的黑眸完全不同。他幾乎認為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向她,正和她交談的威廉爵士立即替他們互相介紹。
“尹先生,這位是米切兒?泰勒小姐;泰勒小姐,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漢森?尹先生,靈狐公司的總經理。”
“你好,泰勒小姐,很榮幸認識你。”
米切兒?泰勒臉上綻開嫵媚的笑容,“該說榮幸的是我才對。尹先生,久仰你的大名了。”
尹翰飛看不出她有絲毫異樣,雖然早知道不可能是她,但心中仍是掠過一絲失望。
“尹先生好像不太開心?”
尹翰飛忙道:“對不起,我失禮了。只是泰勒小姐長得極似我在美國認識的一個‘朋友’,尤其是眼睛……”
他注意看了她一眼,只見她只是略感詫異地說:“那我真是榮幸之至。不知尹先生的那位朋友是誰?”
威廉爵士哈哈笑着插口:“是女朋友吧!”
“不,只是普通的朋友。”
威廉爵士又是哈哈一笑,“聽說尹先生到現在也沒有親密的女友。”
“工作太忙,我沒有時間。”
“可惜,不知有多少女孩子會為此傷心。哈……”
尹翰飛淡淡一笑,“爵士言重了。”
米切兒?泰勒在旁邊含笑聽着,神色悠閑。
他終於肯定她不是心目中的人。
出於禮貌,他邀請米切兒?泰勒跳了一支舞,然後便提前離開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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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他弄好早餐拿了報紙,翻到金融信息版,才看了幾分鐘傳來門鈴聲。
他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站着兩個警察。
“尹先生嗎?”其中着便衣的人客氣地道,“我們是警察局謀殺調查科的,我是威爾斯上尉,這位是科林警官。”
尹翰飛不解地看着他們,“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
威爾斯問道:“請問您昨晚是不是參加了威廉爵士家的舞會?”
“是的。”他閃身讓過一邊,“對不起,我忘了請兩位進來,請進。”
“謝謝。”
“請坐。喝什麼?茶還是咖啡?”
“不,謝謝,我們不用。”
尹翰飛取過桌上的牛奶,“對不起,我剛剛在吃早餐——還有什麼問題,你們請問。”
還是威爾斯發問,科林則記着筆錄。
“請問您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想了想他回答道:“我離開得很早,大概不到九點就走了。”
“您走得是挺早的。”
尹翰飛微微一笑,“威爾斯上尉,我一向不參加此類舞會,昨天是卻不過一個朋友的面子。不過到了那兒才發現我不適合那種場面,再加上比較疲勞,所以才很早離開。”
“哦,當然。我可以請問您回來后都做了些什麼?”
“做了每個人晚上都做的事——睡覺。”
“沒有再出去。”
“沒有。”
“您認識萊爾?弗萊茨先生嗎?”
“當然,我們是同行。”
萊爾?弗萊茨是三大軟件公司中的“音速公司”的總裁,是靈狐公司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但這一年來,由於音速公司開發新產品不力,實力已大大下降。三足鼎力之勢已漸成“靈狐”和三大公司中實力最強的“時代”之間兩強對峙的局面。
“請問你們認識的程度……”
“僅僅是同行,競爭對手。”他喝下最後一口牛奶,“如此而已。”
“明白了。”威爾斯和科林相繼站起,“謝謝您的合作。”
“不客氣。”他站起來相送,忽又道:“兩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嗎?”
威爾土和科林臉有訝色,“您不知道昨晚在威廉爵士家發生的事?”
尹翰飛怔了一下,“請原諒。”
科林看着他桌上的報紙,“您沒看報紙?”
“我只看金融信息報。”
“那就難怪了。”科林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威爾斯靜靜地說:“萊爾?弗萊茨先生昨晚被人槍殺在威廉爵士家的後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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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弗萊茨被殺了嗎?”尹翰飛放下公文包問跟着走進來的謝靈斐。
“當然知道。警察煩了我半個小時。”謝靈斐懶懶地開口。
“怎麼想?”
謝靈斐聳聳肩,“音速公司完了,今早股市剛開盤,他們的股票就跌了百分之十。”
尹翰飛皺眉,“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
“那我就沒話說了。”
尹翰飛道:“弗萊茨死了,誰得到的好處最多?”
“如果他晚死兩到三個月,應該是我們公司。”他早已擬了計劃,準備在兩個月後全面收購音速公司的上市股票,“只可惜他死得早了些。”
尹翰飛輕扣着桌面,“就是說沒人能從弗萊茨的死中得到好處。”
“暫時還看不出來。”
他沉吟着,遲疑了會兒問:“如果是仇家尋仇,你看有沒有可能找職業殺手?”
謝靈斐一下子瞪大眼睛,“殺手?你老兄從哪兒冒出來的這個怪念頭?”
尹翰飛雙手交叉撐着下巴,“不,沒什麼,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他腦中不自覺地冒出米切兒?泰勒的樣子。
那雙眼睛……真的好像啊!雖然一碧一黑,卻給他一種相同的感覺——冰冷及寂寞。即使是在米切兒?泰勒笑的時候,那雙眼睛也是沒有暖意的。
“有什麼法子可以改變眼睛的顏色?”他忍不住問。
謝靈斐看着他,一臉訝異,不明白他問這話的意思,卻仍然回答:“戴變色隱形眼鏡唄!簡單得很。”
他霍然站起。
“嗨!尹,你沒事吧?”謝靈斐忍不住詢問,從來沒看到尹翰飛如此失態過。
尹翰飛開始收拾東西,“我要休假。”
“休假?”謝靈斐直叫起來,“不是開玩笑吧!在這個時候?”
“不是玩笑。”
“為什麼?總得有個原因吧。”
“沒有原因,只是想休假。”
“你究竟搞什麼鬼?無緣無故地要休假。”
“你還不是無緣無故失蹤了一個月?”
謝靈斐摸摸鼻子無言可答。
“我走了,你知道在哪兒找資料。”尹翰飛拿起公文包,“祝你工作愉快。”
“也祝你愉快。”謝靈斐意味深長地笑着,“快點找到自己的春天。”
驚訝地停住腳步,他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我有說什麼嗎?”謝靈斐發揮着他的看家本領——裝傻,“我只不過想說現在是春天,正是談戀愛的季節。”
一抹微笑掠上臉龐,“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很早很早以前,你忘了我是什麼人?”謝靈斐有些得意。
“是嗎?”他不再說什麼,微笑着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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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森?尹嗎?”她拿着邀請函,明媚的眼睛閃着寒光。
良好的記憶力使她昨晚在威廉介紹他們認識之前就認出了他——五年前可以說是幫了她一回的男人。當時那種情形下他的鎮定和從容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後鬼使神差般地,一向無情的她竟冒着可能被“出賣”的風險放過了他。雖然事後證明她賭對了,但昨晚意外的相逢好像無法再證明這一點。
但他不可能會認出她的呀!
且不說那晚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臉——這也是她不殺他的主要原因——就算看見,如今她的相貌和那晚亦截然不同。她的化妝術精湛到連內行人都不易分辨,何況他那個外行人?
他邀請她共進晚餐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他對她——不,該說是對“米切兒?泰勒”發生了興趣?
“泰勒小姐長得極似我在美國的一個朋友……”
“米切兒?泰勒”是個不存在的人,這麼巧合和他的朋友長得相似?
那麼,是否要赴這個約會?
她無聲地問着鏡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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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翰飛在餐廳里已坐了近一個小時,不是米切兒?泰勒來晚了,而是他來得太早。現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整整十五分鐘。
他沒辦法坐在家裏等,所以早早來到餐廳以平緩自己的情緒。到了這兒才發現自己錯了,他變得更緊張,每個進來的人都會讓他誤以為是她來了。他頻頻站起,引得眾人側目。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約會的時間快到了。卻還是不見米切兒?泰勒的身影。
他開始擔心,她會不會不來?送信的人說她接過邀請函時並沒有明確表示會來赴約,萬一……
他的眼睛忽然亮起。
她來了。
仍是一身黑色的連衣裙,金髮不似那晚高高盤起,而是隨意挽了個髻,有幾縷散落下來,使得嫵媚的容顏更見妖艷,幾乎吸引住了餐廳內所有男士的目光。
緊張奇迹般地消失不見,他微笑着站起來替她拉開椅子,“請坐,泰勒小姐。”
“謝謝。”她微笑着頷首致謝,輕輕坐下。
侍應走過來遞上菜單。
“女士先請。”
她沒有推辭,隨意點了幾樣。
尹翰飛合上自己的菜單,“和這位小姐的一樣。”
“好的,兩位請稍等。”
另有一名侍應走過來打開尹翰飛早巳點好的法國葡萄酒,替他們各倒了一杯。
尹翰飛執起酒杯,“請!”
她舉杯回禮,輕輕抿了一口。
“泰勒小姐似乎不是本地人。”
她不動聲色,“我是美國人,這次是來英國度假。”
“是嗎?我也是美國公民。”尹翰飛一副驚喜的樣子,“三年前來英國。”
她打量着他,“尹先生是華裔?”
“對。我五歲時全家移民到美國。”他注意到當她說出“香港”這兩個字時,她全身一僵,只是剎那,很快就恢復淡然的神色,用手挑起一縷散落的金髮別到耳後,“那是個好地方。”
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她這句話是含着一種道不明的感情,似諷刺又似傷感……
“你去過香港?”他不由自主地問。
“不!”聲音乍然間提高了一分,她隨即拿起酒杯喝了口酒,“總有機會去的。”聲音已恢復平靜。此時侍者送上他們點的菜,她鋪着餐巾有意無意地轉過話題,“其實我很驚訝尹先生約我。”
“為什麼?”
她輕笑,“聽說尹先生從不約女人吃飯,我該很榮幸成為第一個。”
尹翰飛注視着她,更確切地說是注視着她的眼睛,“不,該說榮幸的是我才對。我相信我已成為這餐廳里所有男士妒忌的對象。”
“尹先生說笑了。”她露出受寵若驚的笑容,心中卻不覺得有任何激動。畢竟他讚揚的美麗不屬於她。而她來此的真正目的還沒有達到,她該如何試探而又不引起他的懷疑?
他要怎樣才能試探出她是否是他思念五年之久的人?
尹翰飛也在轉着同樣的念頭。
過了會兒,尹翰飛終於決定冒險一試。
“記得嗎?我曾說過你的眼睛和我的朋友很相似。”他故意不抬頭看她,眼睛的餘光緊盯着她的手,“其實那只是一種相似的感覺,真正說起相貌你們其實一點也不象。因為你的眼睛是碧色的,而那位朋友的眼睛卻是黑色。”
她切牛排的動作稍頓一下。尹翰飛若無其事般抬起來,捕捉到她眼中一閃即逝的殺機。
果然是她!
他拿起酒杯以掩飾自己興奮的心情。
“尹先生的話可真令人費解。”她揚眉詢問:“相似的感覺?這是什麼意思?”
冰冷及寂寞。
這句話幾乎脫口而出,卻被他硬生生咽回。他不想惹來殺身之禍,更不想驚走她。
“孤獨、傷感。”他斟酌着詞語,“豐富的外在無法掩飾沒有人了解的苦悶。大都市人的通病,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女孩子。”
她有些詫異地看着他。原來他以為自己是那種好日子過膩無病呻吟的大小姐?他是純粹想藉此來親近安慰自己。
雖然不屑他這種老套的說辭,但無可否認地她暗中鬆了口氣。若非必要,她不想節外生枝。
輕輕放下刀叉,她迴避着他的目光,“尹先生,你不覺得這種說辭很老套嗎?”
“我只是想關心你。”他的語氣誠摯無比,聽不出半點的虛偽。
但他的關心卻令她覺得不耐和慍怒。
“得到尹先生您的關心可真叫人受寵若驚,可惜……”她似笑非笑地說,“我明天就要回美國。”該讓“米切兒?泰勒”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尹翰飛不想她會如此回答,微急道:“明天就走?”
“這是早已訂好的,我很遺憾。”
“不可以改期嗎?”
她挑了挑眉,“尹先生認為我應該改期嗎?”
“我希望你能。”尹翰飛的態度認真和誠懇到讓人無法懷疑他的真心。
她迷惑地看着他緩緩問:“理由?”
他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因為我愛你。”
她嘴角浮起一絲諷刺的冷笑,“尹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僅在昨晚見了一面。”
尹翰飛神色坦然,“你不相信一見鍾情嗎?”他注視着她的眼睛,“而且我總覺得我們認識很久。”
抿抿嘴,她冷冷說:“我從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
“我會證明紿你看。”
他話語中的深情和真誠令她更覺惱怒,“我不會改變行程。”
“泰勒小姐……”
“我吃完了。”她皺眉推開椅子站起來。
他一愕,忙叫過侍者結賬,追出去道:“我送你。”
“謝謝,我想不必了。”她招來出租車淡淡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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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約會怎麼樣?”
剛回到公寓就接到謝靈斐的電話。
嘆了口氣,他沒有掩飾自己的沮喪,“比想像中要糟。”
“怎麼?”
“我向她告白,她拒絕了。”
“呀!你速度可真夠快的。”謝靈斐大叫。
尹翰飛嘆了口氣,他也不想這樣急進。可是一聽到她明天要走他就整個人全亂了,他掩飾知道事實的用心也完全白費。
謝靈斐聽出他語氣中的疲憊,沒有再迫問。
放下電話,點燃一根煙。他打開落地窗,倚在欄杆上看着這燈火輝煌的城市的夜景,想到她就在這城市的一角,心中湧起一種又是溫馨又是傷感的感覺。
如何才能打動她?如何才能讓她信任他?
這一夜,尹翰飛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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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米切兒?泰勒小姐在嗎?”
“對不起先生,泰勒小姐已經結賬走了。”
“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