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總裁,台南工廠的員工……”王總經理不安地道。
“怎麼?”倪振東從桌上的文件抬起頭來。
“他們堅持工廠不能關,現在又在罷工,還不斷的騷擾台南公司,在工廠門口常有很多人示威抗議。現在他們的代表堅持要見你。”
他蹙起了眉。王總經理膽戰心驚地看着他,顫抖的手上是一片潮濕。
“王總經理,”倪振東將身體往後靠。“為什麼工廠的事情到現在還擺不平?”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從王總經理肥胖的額上冒了出來。“這間工廠是傳統產業,盈利情況也一直都很好,如今卻在無任何預警的情況下要關門了。而這間工廠是這個鎮上最大的企業,很多員工在這裏工作了二十幾年了,倪氏一關廠對鎮上的產業影響很大,所以他們才強烈抗議不要關廠。”
“那讓他們的代表進來吧!”
王總經理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了更多的擔憂。
代表共有三個中年人,看起來都是淳樸、實在的人,歲月在他們的臉上都刻劃了滄桑。他們的身上肩負着一家的經濟生活,他們也沒有更好的工作技能,在這個年紀失業,無啻於對他們是個沉重的打擊。即使倪氏提供了優厚的裁員條件,但面臨未來的生計,他們仍選擇了希望繼續工作。
“倪……倪總裁。”為首的林文清先說話了。看到工廠的少當家,雖然年紀上來說,他們是他的長輩,但倪振東渾然天成的威嚴和內斂的氣勢,很自然地掌控了主權。
倪振東平靜地看着他們,等他們坐定后,才低沉地說道:“我知道你們的來意,也知道工廠關了,對你們的生活也有一定的影響。但企業有企業的計劃和決定,我對工廠的績效並不滿意,這塊土地還有別的用處。但你們也放心,倪氏不會虧待你們,也不會積欠你們一毛錢,該給的獎金、薪水、遣散費,還有退休金都會給。”
“我們不是來爭這個的,”林文清急道。“我們可以減少薪水,只希望工廠能夠不要關。”
倪振東笑了笑,但笑意沒有傳到他的眼裏。“工廠多開一天,對企業是一個負擔,這不是自願減少薪水可以解決的,這樣吧!每個員工再多發兩個月的薪水,希望你們也能體諒公司的難處。不過,再過多的要求就不可能了。”
倪振東起身,暗示着今天的談話要結束了。面對這間工廠、面對這些人,總讓他勾起心中最不願想起的一些事情。
個性衝動的朱碩最先沉不住氣了。“倪總裁,工廠的績效並不會糟到要賠錢的地步,更何況你母親是這裏的人,她還在這裏當過女工,看在這些情分上,為什麼還要關掉工廠?”
傳來幾個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而倪振東的臉上依然平靜無波,恍如戴上了一副面具;而會議室里突然陷入一片沉默里,安靜得詭異。
“工廠要不要關是企業的決定,和我個人的私事沒有關係。”他淡如輕風地說。
倪振東的身世在倪氏一直是個隱密的話題,是個不能隨便讓人碰觸的禁忌。
“王總經理,麻煩你代我送這幾位出去了。”他吩咐道。
“倪振東,不管你現在是誰,你他XX的不過是個野種、是個私生子,一輩子見不着光的!你以為你為什麼可以坐在這裏,不過是他XX的交上了好運……”
在眾人又驚又恐、不安的情緒中,朱碩被送了出去,他的大嗓門還一個勁地咒罵著,連走得老遠都還能聽到模糊的音浪。
倪振東露出了一抹笑容。好久沒聽到這些話了,久到他懷疑有人有膽子在他面前講了。他甚至還有些欣賞朱碩,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敢講出自己想講的話。但他臉色隨即一冷,幽暗的眼光遠遠地看向落地長窗外、一個沒人能到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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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伶。”王浩伸手在她的眼前揮了揮,才看到她大小姐悠悠地回過神來。
“啊?”
“你最近心情很好?”王法打量了她半晌后,慢吞吞地說。
“啊!是嗎?還不是老樣子。”
可伶不自然地假裝開始忙碌,兩隻小手無意識地整理剛送來的鮮花。王浩的鼻子像一隻獵犬一樣,什麼雞皮蒜毛的事都聞的出來。
“是嗎?”
“是啊!還能有什麼不同,照吃、照喝、照睡,照樣被我的工讀生嘲笑。”
“你好像變漂亮了,現在也會唱歌,給我的白眼也比以前少。”
她嘿嘿乾笑。“想不到你會懷念我給你的白眼,那我以後每天照三頓飯賞給你。”
“別、別、別,我比較喜歡你的黑眼珠。”
可伶埋頭躲避王浩的目光,專心地做捧花。這捧花是婚禮新娘指定要的,她的手巧,不只花插的好,各種小東西都會做,所以客人都是一個介紹一個來的。
“可伶,你煮的咖喱飯真好吃。”王浩嘻皮笑臉地討好着。
“少來!教你那麼多次了,你還不會做。”王浩的轉移話題,令可伶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我做的哪有你好吃,每次帶回宿舍,一下子就被同學們分光了,我根本吃不到幾碗。”
可伶好脾氣地說:“好,今晚就做,明天你來拿吧!”
王浩發出一聲歡呼,像小孩子一樣地蹦蹦跳跳的。“可伶,你是最棒的女人。”
“你真狗腿!”
“你說說,現代哪還有女人像你這樣具備各種傳統美德,會持家、會烹飪,又善良又溫良……現代女人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沒有一點女性嬌柔。”他不滿地道。
“你居然為了一鍋咖喱飯就可以這麼狗腿。”
“嘿嘿……如果你願意再鹵一鍋肉,我可以更狗腿。”
可伶搖搖頭。“你老騙吃騙喝的,你知不知道肉一斤要多少錢?你自己買幾根芹菜啃吧!”
“我作牛作馬的,你還不讓我吃點好的,你知不知道要讓馬兒好,也得讓馬兒吃草。”他憤慨地道。
“說的好,那地上一堆葉子,你慢慢地享受吧,好馬!”
王浩開始哇哇大叫,可傳好笑地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就這樣嬉嬉鬧鬧地快到了晚上十點的時候,王浩收拾一下東西說:“我先走了,你一個人小心點。”
“我知道。”
王浩揮手離開后,已經晚上十點多了,看來也不會有客人來了,可伶一人靜靜地發獃,腦海里再一次閃過一個人影。
他……在哪裏?還會再看到他嗎?她拿起紙黏土,按照自己的記憶慢慢地捏出一個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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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振東一路坐車從台南回來,到達台北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晚上的食物吃了什麼,他一點也記不起來,只知道那味道一點都不吸弓他,他現在是又餓又疲倦。
行經台北市區時,他心裏驀地一動,想到一個嬌小的身影、一個莫名讓他牽動的溫柔眼睛。他搖頭試國揮去那形像,第幾天了、第幾次了?真的太可笑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一個平凡到讓人不會想看第二眼的女人,居然毫無預警、沒有宣告地就佔據了他的思緒、常常在不期然間地跑出來打擾他一下。
行經公司時,驀地看到路上一間精巧的花店,店裏有一個嬌小的身影,熟悉得讓他心頭一跳。
“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裏下車就好了。”倪振東低聲吩咐着司機老劉。
他跨下車門,一路走過去,看到那燈亮着時,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渴望看到她;想不到她就在離自己這麼近的距離里。他一連出差三天,到日本一趟后,剛下飛機就到台南處理事情。一回到台北,他就想到她。
已經十一點多了,這裏是辦公大樓區,很多店面都關門了,就只有“綠野仙蹤”仍亮着燈。透過玻璃門,聽見店裏放着英語老歌,可伶輕哼着歌在櫃枱上忙碌着。她的長發綰起,露出白皙的頸子,微低着頭,睫毛垂着,形成一個美好的陰影,看來既女性化又嬌弱,他又感到胸臆中升起難以言喻的感動和溫暖。
從透明玻璃窗內看到她低着頭專心地捏着手上的紙黏土,他想也不想地一腳跨進來,屏息地等着那苗條的身影抬起頭,讓他再一次好好地看看她。
像心電感應似的,她一抬頭,接觸到倪振東的目光,身體一震。“啊……是你……”
滿意地看到和記憶里一樣清澈的眼睛,此刻它正驚訝地圓睜着,彈性的黑色上衣和緊身牛仔褲勾勒出她苗條、美好的身材。她好嬌小,頭只到他的肩膀;彎彎的眉毛、溫柔的眼睛、秀氣的鼻子、白皙的臉龐,很平凡的一張臉,平凡到在路上隨便抓都有一大把。老實講,她真的稱不上漂亮,充其量算清秀而已。但是,他就是挪不開眼睛不看她。
她臉上一紅,胡亂地拿東西遮住了桌上的紙黏土。她這樣驚嚇的行為反而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她面前,兩手放在桌上,欺身向她,一對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是我,被你偷吻的那個人。”他慢慢地勾起一抹笑容。
可伶緊張地看着他。他壓迫人的氣勢,讓人快喘不過氣,她幾乎貼着牆,被囚在這個小空間裏。
“胡……胡說……明……明明是……是你……”她期期艾艾地開口。
他臉色一斂,嚴肅的臉上盡顯威嚴,可伶馬上噤聲,緊張得雙手互絞着,然後哭喪着臉說:“好吧!是我。”
倪振東幾乎忍不住笑出來,看來這小女生顯然沒有孟老夫子所說的“威武不能屈”的勇氣。他把視線挪向桌上,她飛快地要撲上,他卻眼明手快地用一手擋住她的肩膀,一手迅速地拿起桌上的紙黏土,彼此的肌膚相碰,又是讓彼此一震。
他莫測高深地看着她,她的唇輕顫着。“還……還我……”
那是一個有着嚴肅面容的小玩偶,神情和五官都酷似倪振東。
她細聲細氣地開口。“那……那是我做好玩的……不是……和你無關……”
聽來像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描越黑!
“是嗎?看起來和我很像。”觀察手上的黏土,做工很細緻,眉宇栩栩如生。
“我自己隨便亂做的,因為你的五官很有特色,我想……做起來一定很適合……”
“你做的很好,做好的時候給我一個吧!”
可伶胡亂的點頭。“好……好……”
那炙人的目光終於稍稍離開了她一下,漫不經心地打量擺在各處的植物盆栽后,他的目光被吸引住了。這裏的每樣東西都精巧得讓人讚歎。
他的目光停在一個花盆上,花盆是用紙黏土捏的,一隻小白兔看向前方的小窪地,窪地上種着小麥草;另一個花盆,是一個農夫笑呵呵地懷中抱着種着不知名的小草,看來很像收穫豐富的稻米。他不禁為這些可愛的小東西的巧意忍俊不禁。
店裏仍是寧靜、溫馨,流泄着動人的音樂,還有各種花味,時間在這裏變得緩慢了。
看着桌上的名片,他抬頭。“你是郝可伶?”
“嗯,我就是。”她緊張得無意識地用手指畫著桌沿。“你……你是?”
“倪振東。”他說。“這麼晚了,還沒有關門?”
“打算要關門了。”
她遞給他一杯茶,是酸酸甜甜的桔子茶,他慢慢地啜了一口,茶味芳香不甜,又酸得恰到好處,他精神一振。
可伶將賬本收好,開始整理東西、準備關門。她先將店外的招牌搬進來,店裏的花要加水的加水,要冷藏的冷藏好,動作利落又流暢。
東西不到五分鐘就都全弄好了,然後可伶窘促不安地坐着,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夜深了,行人稀稀落落的,連車子都少了。
可伶絞着手指,緊張得想啃指甲。為什麼他會突然在這時候來?就看他只是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眼光深沉、古怪……也有些落寞。
他深吸一口氣,看着近在咫尺的可伶,突然渴望擁抱她,渴望得心都痛了。
看來他不打算講話的樣子,可伶東摸摸西摸摸,該擦的都擦了兩、三遍了,也沒勇氣開口請他明天再光臨,就這樣陷入尷尬的氣氛里。
突然他的肚子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兩人同時愣了一下,可伶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嚴肅的面容里有了一絲的尷尬,隨即就被抹去。“你肚子餓了嗎?一起去吃個東西吧!”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這附近都是辦公大樓居多,所以餐廳鮮少有營業到這麼晚的,他眉頭擰了起來。
“別吃外面了,外面的食物不幹凈又貴,我煮給你吃吧!”
可伶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那樣衝動地講這句話,但……看到他挨餓,她就不忍心。或許是女人的母性本能吧!
“你煮?”他的眉毛揚了起來。
“當然,我做的不好吃,跟外面的餐廳不能比,你還是吃外面吧!”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麼晚了,留一個大男人——一個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吃飯——怎麼講都很危險,她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那就麻煩你了。”他唇邊揚起笑容,看到她的肩膀垮了下來。
“廚房在樓上,要吃飯也得上樓去。”她認了。
“OK!”
她關了招牌燈和店門,然後往樓上走,他則跟在她背後上樓。樓梯位於花店的後方,花店雖小但乾淨明亮,都有她的風格——溫暖和清新。到了樓上,她開了燈,屋內瞬間亮了起來。
他環顧她的家。第一眼看到她的家時,只能說很震撼。因為房內非常細緻、溫暖的佈置着,像樓下的店面一樣,處處可見她的巧思。房於的牆壁全部打空,整個空間顯得很寬敞。房間以木頭溫暖的顏色為基調,本制的地板,觸目所及的傢具也都以木製、竹制的為主。一走進門,就被眼前的幾棵竹子所吸引,那翠綠、還有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引人走進一個悠閑的、帶着古老詩意的情懷裏。
屋裏很多東西看得出來都不是一般店裏可以買到的,像用彩沙做成的畫、手拉胚的杯盤、紙黏土黏成的中國娃娃。房間色調溫馨浪漫,沙發上放着紅色的靠墊,為這靜謐的屋子裏點綴了熱情。
一面潔白的牆上簡單釘制了幾個竹節,成了中國畫的亭院欄杆;一些黏土形成了微風,徐徐揚起銀波碧浪;黏着片片花瓣紙,就像三月風吹花瓣雨,瞬間屋裏瀰漫著濃郁的咖啡香。看着她將頭髮盤成髻,她成了古畫裏走出來的溫婉佳人。
窗前忽然傳來清脆的風鈴聲;風鈴是用彩色琉璃做成各種不規則的圖形、串起一面帘子。這鈴聲震動了他……久久,他才從這讓人讚歎的房間裏回過神。
“你喜歡吃什麼菜?”
“我不挑食,什麼菜都可以。”
她沉吟了一下,一邊已經從冰箱裏拿菜出來開始準備了。她熟練地先煮一鍋水,然後迅速地洗菜、切菜,手腳利落得讓人驚嘆。
倪振東靜靜地看着她。記憶里,他從來沒看過一個女人在廚房裏煮飯炒菜,他認識的女人不是無所事事在家數手指、當少奶奶的;不然就是每天shopping的富家千金;還有是精明幹練的女強人。這些女人都有一個特色——視家事為畏途,高舉女性主義的旗幟,搖旗吶喊說要走出廚房。
看她穿着圍裙,白皙的臉上很恬適從容,像她插花的神情一樣,專註細緻,像把做菜當藝術品一樣,他竟然覺得這樣的她很有魅力、很性感。
這讓他第一次覺得一個女人的美麗,不是身着晚禮服、手拿香檳杯,周旋於衣香鬢影的賓客之間,而是在這樣一個家裏。
“你先看電視吧!不然就幫我把碗筷擺好。”
“我排碗筷吧!”
他排好碗筷后,坐在餐桌前,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從角落裏慢吞吞地走過來一條狗,它一跛一跛地走來,倪振東挑剔地想,這狗肥得不像樣,最少得減五公斤。它警覺地在他身邊聞嗅了一圈,然後盯着他。荒謬的,他居然覺得那條狗在評量他。狗兒反覆地轉了幾圈后,大概覺得他沒有危險性,它便昵在可伶的腳邊,像撒嬌似地低叫了幾聲。
“‘星期五’,別頑皮喔,快點回窩裏去睡覺,你不能再吃了。”
那條大肥狗又低嗚了幾聲。
“阿浩說要幫你減肥,等下個月帶你跑公園。”
肥狗居然急切地悲嗚了幾來。
“不行,你晚上才吃,現在不能再吃了,你不聽話的話,明天早餐也不讓你吃。”她板着的聲音里有着笑意,像教訓一個不乖的小孩子。
肥狗用鼻子依戀的磨蹭着她的腳,然後慢吞吞地走回窩裏去,然後回頭又睨了他一眼。
“‘星期五’應該是魯賓遜的那隻猴子。”他突然出聲。
她輕輕地笑了。“阿浩說它是Fridy餐廳里的服務生。”
傳統印象認為Fridy的男人又高又帥,而王浩藉此來諷刺那條胖狗。
阿浩?聽到這陌生的名字,讓他下意識地蹙了眉,心裏莫名的不爽起來。那條肥狗贏得她的注意,也讓他心裏不痛快。
空氣中瀰漫著食物的香味,她把食物端了過來。是咖喱飯和玉米濃湯,還有蒸餃。聞着那些味道,他深吸一口氣,感到食指大動。他馬上埋頭開始吃了,食物的味道好極了,鹹淡適中,既美味又可口,簡單的家常菜讓他吃得津津有味。
看他瞬間盤底朝天,可伶自動地再幫他盛了一碗咖喱飯。不一會兒的工夫,一碗又沒了。
他怎麼吃得像個餓死鬼?可伶一邊嘀咕、一邊又添了一碗飯。但是吃得這麼捧場對廚師是個最大的讚美。
“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可伶忍不住提醒。
“你不吃?”
光看他吃就看飽了!一大鍋的咖喱已經被他吃掉了一半,玉米濃湯也沒了。怎麼了?台灣的景氣真的壞到讓貴為總裁的他,都得餓肚子?他應該是總裁吧?她記得那天朱麗英是這麼說的!
“可伶。”他沙啞地喊她的名字。
“啊?”聽他低沉的嗓音讓她片刻失了神。
“謝謝你,東西全都很好吃。”
她羞澀地一笑,紅雲染上她白皙的臉龐,使平凡的臉上增了三分嫵媚。
“你常常做菜給人吃?”
“只有阿浩常吃。”
“阿浩?”
“你剛剛就把我要煮給他的咖喱都吃了,明天我還得再煮一次。”
“他是你男朋友?”他緊盯着她。
“男朋友?”可伶噗嗤一笑。“他是工讀生啦!”
“喔!”
嘿嘿的乾笑幾聲后,可伶不安地看着他。
好了!該聊的聊了、該吃的也吃了,怎麼這人還是一動也不動地杵着?
可伶絞着手指,不安地想拿手指啃起來。他沒說要走,她也不好開口趕人,但是……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再怎麼說都說不過去吧!這裏是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台北市耶,雖然他看來不像什麼壞人,他有錢得也看不上她的破房子,但是……他怎麼還不走呀?
他依戀這裏。或許是因為空氣中的花香味、或許是這裏溫馨的佈置、或許是這裏涼爽適中的氣溫、或許是這個可人的女主人,他不想離開這裏、不想離開這個有着溫暖笑容的女人。
“可伶,”他的聲音蠱惑似地低喚着她。“過來……”
她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走,走到他的面前時,他手一帶,把她拉到他懷裏,她低呼一聲,下意識地想推開他。但他的氣息迅速地包圍住她,他沙啞、富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輕前。“讓我抱抱你就好。”
在這樣的夜裏、這樣溫馨輕柔的夜裏,面對一個讓她迷惑的男人——一個有着黑暗、深沉的眸子的男人。她被蠱惑了,只能依着他磁性、帶有懇求的聲音;依着自己心裏的渴望、不掙扎了,靜靜地棲息在他懷裏。
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一幕,一對陌生的男女,除了共吃一頓飯外,她對他一無所知。面對這麼嚇人的他,她卻無可自拔地受他的吸引;在他懷裏,她感到一種平靜、一種溫馨,這樣的感覺自父母去世后,她就不曾再感受到了。不,不對,即使父母親在世的時候,也未曾有這樣對她的心疼和憐惜。
咦,他閉目養神了嗎?真有養生的觀念,吃完飯就閉目養神,呼吸吐納的走一周天。這種中國老祖宗所傳下來的東西,看來他實踐得很好,不然怎麼管理一個企業?養呀養的……可是……也養得太久了吧!
她試探地搖搖他。“喂,喂……”
輕微的打鼾聲均勻地響起,他……他睡著了?
顧不得禮貌了,可伶開始大力地搖他。“起來……快起來……你不能睡這裏……起……來……”
尾音用高八度音做結束,但他老兄依然文風不動,只是身體向旁邊一歪,睡得更舒服了,然後打鼾打得更響了。
“起……來……天啊……上帝啊……我是招誰惹誰了?”
這人怎麼可以到她家吃完了就是睡,睡得理所當然、睡得理直氣壯的。
該死的!我剛剛還以為他是好人,以為他會不會是上帝派來給我的,天啊……
起來……她氣急敗壞的聲音再度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