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她憑着自己的能力,考進一家大型貿易公司,成為業務主管,她將自己全副武裝起來,封閉自己的情感,對待任何人都不假辭色,不帶任何感情。

可蓓看着手中的開會通知單,不禁皺起眉頭,這臨時通知的會議,勢必使得自己原本預定要召開的業務彙報延後舉行。她不喜歡這種突如其來的會議,偏偏卻是由她進公司以來從未見過、又剛回國的總經理所親自召開,身為業務主管不參加絕對不行。

可蓓看看開會時間已到,便拿起資料走進會議室,會議室中各部門主管都已到齊,惟有召集人遲遲未出現,以至原本預定十點鐘召開的會議,到了將近十一點都還沒能開始進行。

可蓓沉着臉,拿起資料,不顧眾人異樣的眼光,便站起身來準備走出會議室,沒想到在會議室的門口卻被人事部的陳經理給攔了下來,陳經理驚訝地看着可蓓說:"文副理,不是要開會嗎?你要到哪裏去?"

可蓓冷冷地說:"原來你還記得要開會,我還以為今天是愚人節呢!陳經理,我做事一向有我的原則、進度和時間,本來我的外銷部門早上有個業務彙報,你臨時給個通知,說總經理要來開會,FINE!我完全配合,取消了我自己的會議,來這裏眼巴巴地等着。但是你看看,現在離原定的開會時間已經整整超過一個小時了,也就是說我們所有的業務主管都在這裏乾耗了一個小時,什麼也沒做,只為了等總經理,你覺得這樣的工作效率是公司所期盼的嗎?"

陳經理尷尬地站着,他示意可蓓別再說下去,可蓓卻不去理他,仍舊說:"陳經理!你倒說說,這是什麼道理?"可蓓只顧着講理,完全沒注意到陳經理的身後還站着一個人。陳經理一側身,可蓓才看見那身後站着的,竟然是李念雨。而當念雨向她微笑點頭時,她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訝與不安,可是很快地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表情。

念雨對於可蓓在自己公司里的出現感到興奮不已,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可蓓始終無法忘懷,而現在可蓓竟然就站在他的眼前,一時之間,反倒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他原以為可蓓至少會給他一個屬於朋友的笑容,沒想到她卻是一副素昧平生的表情。

陳經理轉過身去對着念雨說:"總經理,不好意思,這位是公司新聘的外銷部副理,文可蓓文副理。"陳經理看了可蓓一眼,又小聲地對念雨說:"工作能力很強,但是脾氣又硬又倔!"接着他才轉身對可蓓說:"好了,文副理!別生氣,總經理已經來了,進去開會吧!"此時的可蓓,心中雖然有許多訝異,卻仍不形於色,她自始至終沉着一張臉,一言不發地又走回會議室去。

整個會議的進行過程中,念雨總是無法集中自己的精神,他所有的注意力幾乎全被可蓓吸引過去。而可蓓雖然一語不發地坐着,一動也不動,可是心裏卻亂成一團,所有人的發言都沒辦法進入她的腦子裏。她如坐針氈地終於熬到散會,連忙匆匆拿起自己的東西,一心只想迅速離開會議室。幾乎所有的人都訝異於這一向言詞鋒利又冷峻無比的文副理,今天居然會出人意外地沒有批評、沒有指責地就放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念雨步出會議室時,轉身對陳經理說:"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陳經理跟着念雨走進辦公室后,便禮貌地問道:"總經理,有什麼事嗎?"

"那位文副理是什麼時候進公司的?"念雨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自然。

"哦!文副理是在您出國時招考進來的。工作認真負責、能力強、效率也高,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陳經理讚賞地說。

念雨點點頭。

"不過呢……"陳經理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念雨心急地問。

陳經理一見念雨急切的表情,不禁疑惑:"總經理認識文副理嗎?"

"不!不!我只是想對公司新進的主管人才多了解一點。"念雨極力地否認。

"哦!是這樣子的,文副理自從進公司以來,從不跟同事談公事以外的事情,不跟同事來往,也沒有私人電話,最奇怪的是,從沒見她笑過。公司的人都說她冷漠無情,可是我倒覺得她可能是心裏有事,她這樣武裝自己,恐怕是因為在感情上曾經受過什麼傷害,所以她才……"

"好了。陳經理,我們別在這裏討論別人的私隱,沒事了,你回去辦事吧!"念雨打斷了陳經理的話。

陳經理出去后,念雨就開始盤算着該如何才能跟可蓓說說話,突然他靈機一動,寫了一張紙條夾在一份外銷業務資料的卷宗內,然後按下內線說:"林秘書,請你進來一下。"

"什麼事?總經理。"林秘書走到念雨的桌前恭謹地問着。

"你把這份資料交給文副理本人,請她看過之後,若有什麼問題直接來找我。"念雨一本正經地說。

"是的,我這就送去。"林秘書出去后,念雨坐立不安地在辦公室內踱來踱去,他不知道可蓓看到他寫的紙條會有什麼反應,可蓓在會議室看到他時所表現出來的冷淡反應,已經讓念雨覺得有點沮喪。但是他依然存有一線希望,他希望那是因為還有其他許多同事在場的緣故。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念雨的思緒,他趕緊坐回位子上,鎮靜地說:"請進!"門被打開后,念雨看見可蓓拿着卷宗筆直地走到他的面前,然後將卷宗放到了他的桌上。

念雨以熱切期盼的眼神看着可蓓,這樣的眼神,觸痛了可蓓的心,她也曾經擁有過這樣的眼神,可是原本屬於她的,早已離她遠去。念雨的眼神使她產生短暫的悸動,但是一見到他的人,卻又讓她聯想到了沈思秦。

想到這裏,她不禁甩了甩頭,試圖把一切回憶通通拋開,因此她仍舊要求自己要以一貫冷漠的表情來面對念雨。

"總經理,資料我已經看過了,你所提出的方案,我覺得根本沒有實行的必要,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回去工作了!"可蓓說完轉身正要離去,念雨連忙站起來,衝過去想要拉住可蓓的手。

可蓓竟嚇得驚慌失措,整個人迅速退到辦公室的角落裏,一臉無助地說:"你要幹什麼?"念雨也被可蓓的舉動嚇了一跳,忙說:"你別怕,我只是想再親自邀請你,今天晚上想請你一起吃頓飯,沒有其他的意思。"念雨一邊說一邊走近可蓓。

"你別過來!別再過來!"可蓓一邊說,一邊緊張得急急貼着牆壁往後退。

"好!好!好!"念雨連忙站在原地說:

"你別怕,我現在就回到我的位子上,好不好?"念雨退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開始後悔竟然因為自己的莽撞,而使她受到這麼大的驚嚇,也更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念雨退回去后,可蓓總算漸漸恢復了平靜,她冷冷地說:"總經理,對不起!如果你要談公事,我們就在這裏談吧!我想公司付給我的薪水中,並不包括跟上司吃飯這一條。"

"可是,可蓓,我想以朋友的身分請你吃頓飯,難道也不行嗎?"念雨懇切地說。

"那就更不需要了,因為很多的錯誤都是由吃頓飯開始,而且我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可蓓一口回絕了念雨的邀請。

"可蓓……"念雨還想再說些什麼,可蓓卻已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的話。

"總經理,如果沒別的事,我要出去了。"話一說完,她不給念雨有任何繼續挽留的機會,立刻打開門走了出去。

念雨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跌坐在椅子上,他心中納悶着:"為什麼她會這樣冷酷無情?為什麼只是輕輕的觸碰,也會讓她如此地驚慌?為什麼她拒絕所有的人?她的心中到底隱藏了怎麼樣的心事?"太多的為什麼讓念雨無法解答,太多的思念讓他對可蓓無法忘情,太多的關愛,讓他不能不關心可蓓的種種,而可蓓現在雖然跟他同處在一棟大樓里一起工作,卻竟是咫尺天涯,形同陌路,念雨的心中實在感到無比痛苦又無比沮喪。

可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內,整個人就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精力全消,只能癱坐在椅子上。她實在沒有想到,

自己一心一意想要斷絕過去的一切,偏偏李念雨硬從她的過去走到她的眼前來,他的出現,勾起了自己多少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可蓓完全可以感受到念雨對她的真誠,可是她必須阻止這個錯誤的延續,她必須在傷害還沒有產生之前,離開這裏,另外再找一個安身之所。

這天,可蓓拿着辭呈,走到人事室陳經理的辦公室門前,輕輕敲着門。

"進來!"可蓓走進去,將辭呈放在陳經理的桌上,而陳經理髮現可蓓遞上來的居然是辭呈時,着實嚇了一跳。

"文副理,怎麼回事?好端端地怎麼會想辭職呢?你不會是為了那天早上開會的事還在生氣吧?如果為了那麼一點小事就辭職,似乎也太小題大作了吧?"

"陳經理,我進公司雖然不是很久,但我相信你應該知道我的確不是那種小題大作的人,我只是覺得工作環境不太適合,我想換個環境。"

"怎麼會不適合呢?你為公司創造的業績是有目共睹的,公司對於你也都是全力配合,怎麼還會不適合呢?再說公司怎麼能平白損失你這名大將?拜託!別難為我了,我要是准了你的辭呈,不如我自己也寫張辭呈算了!"

"陳經理,今天你准也好,不準也罷,反正我辭職辭定了。"陳經理見可蓓說得如此堅定,情急之下倒想了個緩兵之計,對可蓓說:"這樣好不好?你的辭呈我是不會簽也不敢簽的,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你先緩個幾天,我把你的辭呈往上呈,看上面怎麼決定,好嗎?"

可蓓想,如果自己再堅持下去,也實在太不近人情,於是她點了頭說:"好吧!我也好利用這段時間交代一下工作狀況,免得接手的人摸不着頭緒。"可蓓離去后,陳經理立即撥了內線給林秘書。

"林秘書,總經理在嗎?"陳經理焦急地問。

"在!不過陳經理,你得快點,總經理好像正準備要走了。"

"好,我馬上過去!"陳經理放下電話,刻不容緩地拿着可蓓的辭呈朝總經理室快跑而去。

"陳經理,什麼事啊?跑得這麼急。"念雨看着氣喘不已的陳經理,訝異地問着。

陳經理立刻將可蓓的辭呈遞給念雨說:"文副理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要辭職,問她原因,她只說想換個環境。我明知道這是搪塞之詞,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挽留她?總經理,你看……"

"她現在人在哪裏?"念雨急急地問。

"在她的辦公室!"念雨拿起辭呈就沖了出去,他完全明白可蓓辭職的原因,可蓓存心要躲他,但他絕不能讓她走,他如果留不住可蓓的人,又怎麼有機會留住可蓓的心呢?念雨匆匆推開可蓓辦公室的門,奔到她面前說:"可蓓,你為什麼要辭職?是我讓你感到害怕嗎?你到底只是想換個環境,還是存心想躲開我?"

可蓓再度把自己武裝起來,不帶感情地說:"總經理,我想我們的交情沒有深到可以直接喊名字的程度,我要辭職是我個人的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是嗎?那麼是你的工作能力有問題羅?你是怕自己的能力不足以領導整個外銷部門?"可蓓略微生氣地說:"我不必在這裏告訴你,我的能力有多強,整個外銷部的業績就足以幫我證明一切!"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你怕自己留下來會愛上我!"可蓓沒有想到念雨會說得這麼坦白,一時之間她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而念雨心裏也是緊張萬分,他完全不能預知可蓓聽了這句話會有什麼反應,他們兩人就這樣四目相望地僵持着。

終於,可蓓自念雨的手中拿回自己的辭呈說:"總經理,如果沒別的事,我還有很多事要忙,你可不可以……"

念雨高興地說:"你忙吧!我先走了。"念雨才走到門口,可蓓又突然叫住了他。

"總經理……"念雨停下來,回過頭問:"什麼事?"

"有件事請你一定要做到,就是請你尊重我在公司的工作。在公司里,我就是'文副理',請不要喊我的名字,免得別人以為我是靠關係進來的,這樣會增加我工作上的困擾。如果你沒有辦法做到,我還是會隨時遞上辭呈。"念雨的臉上雖然有着明顯的失望,但他依然點了頭,因為他知道即使可蓓表面上拒絕了他,但是和可蓓之間的關係也已經拉近了一大步。

念雨還沒踏進沈家的大門,就聽見思秦扯着嗓子罵人的聲音。

"何紹文!跟你說過多少次,我不要住你家,你聽不懂嗎?"

"沈思秦,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結婚以後,你動不動就往娘家跑,把媽一個人丟在家裏。我白天要上班,晚上還得時時處於備戰狀態,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讓我過過清閑的日子嗎?"紹文雖然氣憤卻仍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以免吵到沈皓白,不料思秦反倒越罵越大聲。

"喂,你很奇怪咆!爸爸買了一棟房子要你搬去住,你偏不住,老怕別人說你沒骨氣。你搞清楚,今天你能爬到副總的位子,完全是因為我的關係,跟你的能力無關,否則就憑你一個小小的主任能升得這麼快嗎?這根本早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卻還怕別人說閑話,你娶我的時候怎麼就不怕別人說閑話啊?硬是要住在那間冬天冷、夏天熱的破屋子,還怪我回娘家!"思秦的話恰好刺到了紹文的痛處,令他怒不可遏。

"沈思秦!你講不講理呀?你嫁給我的時候,我就是住在那間破屋子裏,你要是嫌棄,當初幹嘛嫁給我?搞到現在你不舒服,我不高興,還拖累我媽一天到晚又要做家事,又要為我們的事情操心!你這算什麼?"

"我拖累你媽?"思秦不甘示弱地說:

"我拖累你媽什麼?幫她請傭人嘛,她不肯,怕浪費,我又不會做家事,而且她煮的菜根本不合我的口味,我不回來補補身子,你要我餓死啊?"

"思秦!你住口!"沈皓白從樓上走了下來,他在樓上早就聽到兩人的爭吵聲,才一下樓,又看見念雨站在玄關,一副不知道該不該進來的樣子,不由得心中滿滿的悶悶不樂。於是他先走到玄關招呼念雨。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進來?"

念雨苦笑着說:"家裏又在刮颱風了,搞不清楚風向,進去怕被風刮到!"

"別理他們!快進來吧!"

念雨隨同沈皓白一起走到客廳,沈父一進客廳就數落着思秦說:"思秦!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既然嫁了人,就該聽先生的話,凡事要以先生為重心,要孝順婆婆,你這個樣子,只會讓人家說我沈皓白沒把女兒教好。何況婚姻是你自己選的,是好是壞你都要認命,別一天到晚吵吵鬧鬧的,你這樣子,紹文怎麼能專心工作?再說,爸爸讓紹文升做副總,完全是因為賞識他的能力,別老是拿你娘家的財勢在紹文面前耀武揚威,這樣只會惡化你們之間的關係,知道嗎?等一會兒吃過飯,就跟紹文回去吧!別再使性子了!"思秦噘着嘴悶不吭聲地坐到沙發上。

"紹文!"沈皓白轉身對他說:"思秦從小驕縱慣了,你多擔待些。她從來也沒做過家事,硬要叫她做這些,她也做不好,問問你母親的意思,請個傭人吧!她也可以輕鬆一點。另外,關於房子的事,你考慮考慮,換個大一點的房子,你們住得也舒服些,將來有了孩子,也才能有一個較寬闊的活動空間。別跟思秦硬碰硬,好好跟她說,她會聽的,好不好?"

沈皓白的話表面上聽起來,完全是站在紹文的立場設想,實際上卻還是在為思秦說好話。紹文雖然知道沈父的用心,卻完全無法反駁,他只能點着頭說:"嗯,我知道了。"

沈皓白以威嚴中帶着慈愛的眼神,看了女兒和女婿一眼,接着又轉而對念雨說:"念雨,走,到書房去,我們聊聊。"念雨跟着沈皓白走進書房后,沈父便開始與他閑話家常:"你爸爸跟梅姨最近都好嗎?"

念雨聳聳肩說:"他們之間其實也無所謂好或不好,如果說維持現狀叫做好,那他們應該算是好吧!"沈皓白接着又問念雨:"那麼憶萍呢?她還好吧?"

念雨搖搖頭憂心地說:"我最擔心的就是憶萍,爸爸和梅姨之間的關係,對我倒是造成不了什麼影響,可是憶萍卻無法忍受。在家裏,我是一個完全被遺忘的人,可是憶萍卻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她現在常常夜不歸營,梅姨又不准她跟我說話,所以我也無法時常關心她。有一次,憶萍跑來公司找我,哭得肝腸寸斷,她說她愛爸爸,愛媽媽,愛哥哥,可是她最愛的三個人卻彼此水火不容,她不想看到我們彼此傷害,所以索性不回家。我當時聽了心如刀割,我不知道如果爸和梅姨聽到這些話心裏將會作何感想。我有時候想,到底是什麼原因,促成今天這種局面,而要讓最無辜的憶萍承受這一切?"

"唉!"沈皓白嘆了口氣說:

"憶萍這孩子從小就感情豐富,多愁善感,偏偏在她的成長過程中,不能有一個溫暖、正常的家庭環境。念雨,你得找機會多開導開導她,她從小就跟你親,別因為梅姨的關係而遷怒憶萍,知道嗎?"

"我知道,從小我就疼憶萍,她現在變成這樣,我也要負點責任,我不該為了不想引起梅姨的不高興而躲着她,唉,我們家每個人都只記着自己心中的仇恨、怨懟,卻竟忽略了憶萍的感受。"

"念雨,"皓白停頓了一會兒說:"你恨你父親嗎?"

念雨苦笑着說:"恨?怎麼恨?從小他就對我不聞不問,我倒真的不知道該從何恨起。"念雨的話中包含了許多的無奈,而念雨的無奈卻是皓白心中最深的痛。

他在心中吶喊着:念祖啊!念祖,你既這樣子對待念雨,當初又何必娶雨萍呢?你娶了雨萍,卻這樣對待她唯一的兒子,雨萍如果地下有知,你教她如何能安息?你就算要懲罰我,這三十年來的煎熬,難道還不夠嗎?"沈伯伯,沈伯伯,你在想什麼啊?"念雨疑惑地看着一臉痛楚、陷入沉思的沈皓白。

"哦!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父親也許有他的苦衷。"沈皓白趕緊把話題岔開。

"算了吧!父親愛兒子原本就是天性,我想不出有什麼原因能使他會這麼排斥我,除非我不是他親生兒子。"

"念雨,別胡說,你當然是他的兒子,這沒有什麼好懷疑的!"皓白緊張地說。

皓白緊張的神情讓念雨覺得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連忙解釋說:"沈伯伯,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您別緊張,您聽過也就算了。"

"念雨,這種話不能隨便亂說,要是讓你父親知道了,他心裏會很難過的。"皓白急着找話掩飾自己的失態。

"算了!我早就看開了,這麼長的時間都過去了,早就習以為常。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念雨離開后,積壓在皓白心中三十年的痛,卻如排山倒海般侵襲着他。他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因為自己一時的錯,卻造成雨萍、念祖、寒梅和自己四個人終身的遺憾,並且還波及到憶萍和念雨。憶萍承受着寒梅和念祖心中的苦,而念雨也替自己承受着念祖心中的恨。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打開這些心結?他只能拿出雨萍的照片對着她沉痛地呼喊:"雨萍啊,雨萍!你告訴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助我們唯一的兒子?我該怎麼做才能彌補我當年的過錯呢?"

念雨緩緩地開着車子,他不想太早回家,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沒有共同語言的家人。遇見可蓓之後,他的心中又多了一重痛苦,他深深愛着可蓓,可是可蓓卻一再拒絕他。他可以感受到可蓓心中所藏着的那份極深的傷痛,然而他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讓可蓓信任他、接受他。

他一路想着,突然發現前方不遠處出現一個窈窕的身影,那是可蓓,他又驚又喜地停下車來,追了上去。

可蓓一看到念雨,就馬上加快腳步試圖逃開。從那次的業務會議至今,已過了半年,這半年多來,念雨對可蓓的關心、呵護及付出,已讓她從一心的拒絕到如今的不知所措。她感到害怕,她不想再讓自己有機會愛上任何人,她怕自己再受到傷害,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防衛措施,會被眼前這位柔情似水的男子擊潰。

"可蓓,你別走……"念雨心急地喊着。

"李念雨,你讓開!現在是下班時間,如果有什麼事,明天到公司再談!"可蓓的語氣極為冷淡。

"可蓓,你要去哪裏?讓我送你好不好?"念雨柔聲地說。

"李念雨,你不要老是對我那麼好,行不行?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與你何干?"可蓓說完便繞過念雨的身側,獨自往前走。

念雨急急地追上前去說:"可蓓,你為什麼要把自己跟這個世界隔開呢?我不知道你曾經受過什麼傷害,你可以隱藏自己的傷痛,但是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別人對你的關愛呀!請你給自己,也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念雨誠摯的話語,竟令可蓓無法提起腳步繼續往前走,當她抬起頭來望向念雨時,豆大的淚珠滑下了她的臉龐,她哽咽着說:"是的!是的!我的心中有傷痛、有悲苦,但是我的痛只能獨自去療養,我的苦也只能獨自去品嘗,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幫助我。你以為我喜歡過着這種與世隔絕的日子嗎?你知道我每天得費多大的力氣,才能抗拒你毫無保留、深情款款的眼神嗎?你知道我每天得花多少時間,反覆地告訴自己不可以愛上你嗎?我為的是什麼?為的是不想讓自己再受到傷害,為的是不要讓你以後因為愛我而後悔,我寧願現在不曾擁有,也不要將來因為失去而再次痛苦……"可蓓的眼淚讓念雨心疼不已,可蓓的剖白又讓念雨震撼無比。

他想拿手輕輕拭去她的淚水,但是當他的手將要觸摸到可蓓的臉龐時,他卻明顯地感覺到她竟因此而打了一個冷顫,使他不得不頹然將手放下,心痛地說:"可蓓,你不需要如此費力地抗拒我,請你敞開心來接納我,給我一個好好疼你、愛你的機會,我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請你相信我好嗎?"

可蓓搖着頭哽咽着說:"不!我寧可你現在恨我,我也不要你將來後悔,你這麼好,不值得這樣為我!不值得!"念雨再也無法剋制自己的感情,他一把將可蓓緊緊擁入懷中,同時堅定地說:"可蓓,值不值得不能由你來判定,讓我清楚地告訴你,我愛你!打從第一次遇見你,我就愛上你。不管你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都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感情,請你不要再逃避我了,好嗎?"

念雨的話融化了可蓓冰封已久的心,她的眼淚有如洪水決堤般地洶湧而出,靠在念雨的懷中的她不覺放聲痛哭。念雨則疼惜地輕輕拍着她的背說:"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把過去痛苦的回憶都拋開,重新開始吧!"

可蓓在工作上依然一絲不苟,所不同的,是她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而念雨在公司里也不再避諱他和可蓓的戀情,每到中午兩人必定相偕一起吃午餐,這一對戀人的感情正與日俱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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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真心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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