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皇甫碃的話說完后，破廟裏的氣氛立即變得冷肅，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他一臉不屑的直瞅着晶琦公主，她同樣也不肯認輸的回瞪着他。
突然，晶琦冷冷一笑，反問道：“敢問公子，今日你若是我，剛從一個坑裏辛苦的爬出來，你會急着往另一個坑裏跳嗎？”這些話的意思非常明顯，聰明如他應該聽得懂才是。
聞言，皇甫碃不由得感到愕然。
難道真是自己誤會了她？
若真是誤會，他可就出糗了。
為了解開心裏的疑惑，皇甫碃不得不硬起頭皮反問：“姑娘方才不是邊哭邊嚷着，這一切全是在下的錯嗎？”
“沒錯！本姑娘不否認自己說過這一句話，不過本姑娘所指的是你太過小氣，只留下一個乾巴巴的饅頭給我，既沒菜又沒湯，害我越吃越餓，餓得我不由得想起自己可憐的遭遇，以及蒼天對我的殘忍。”講句簡單的，她就是在怨天尤人，而他就這麼不幸的成為她抨擊的對象。
聽完這些話，皇甫碃真是哭笑不得。
他已經把僅剩的食糧都讓給她了，她還要怪他、罵他，真是有欠公允！
“那所謂的負責與賠，你又作何解釋？”這話太過暖昧，不能怪他反應太過。
冷冷一笑，晶琦以他方才那些刻薄的言詞反唇相稽：“正如公子所言，你既聲稱自己問心無愧，又何必急着對號入座？你這般行徑，不只辱沒了自己的人格，同時也侮辱了晶兒。”
她說這些話時語氣多變，從一開始的冷嘲熱諷，接着轉為滿腹委屈，最後還來個掩面啜泣，存心要令皇甫硝感到愧疚。
“對不起．對不起！晶兒妹子，這一切全都是皇甫碃大哥的錯，我自取其辱也就罷了，還傷了晶兒妹子的心，當真該死！當真該死！”
看她哭得雙肩一聳一聳，那模樣甚是委屈，皇甫碃不只感到愧疚，甚至對她產生憐惜之情，更懊惱自己的鹵莽。
瞧皇甫碃這書獃子，這麼簡單就被自己的三言兩語給騙得心慌不已，還猛向她陪罪，晶琦公主不只暗自竊喜，更是得意洋洋。
可是當她抬起螓首面對他時，那得意與竊喜的神情早被她藏了起來，不只如此，她還張着淚水盈眶的美眸，楚楚可憐的凝睇着他。
“皇甫碃大哥會對晶兒的話產生誤解，其也不能怪你。怪只怪晶兒太過膽小又愛胡思亂想，先是怨天尤人，接下來又想大哥可能會拋下晶兒不管；晶兒情急之下才會只想纏着大哥不放，希望大哥能負責晶兒的三餐，時時陪在晶兒身邊，讓你我這對同是有家歸不得的苦命人，能互扶持、互相照顧。”
“這是當然、這是當然。”這個楚楚可憐的女子，不只不怨他對她的誤解與鄙視，還體貼的將一切的錯全往自己身上攬，皇甫碃聽了更加愧疚；一時激動的他也不管自己是否能做得到，便拍着胸脯向她保證：“晶兒，你儘管放心，從今日起我皇甫碃向你保證，絕不讓你受到三餐不濟的痛苦，還要傾盡全力替我倆找個容身之處。”
“此話當真？”意外皇甫硝這麼輕易地便中了她的計，晶琦這話問得驚喜異常。
“大哥雖然是個文弱書生，可也懂得‘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道理，晶兒妹子儘管放心，今日大哥既已對你承諾就一定會做到。只是……”說到這裏，皇甫碃就感到懊惱。
想他一時賭氣離家出走，身上分文未帶不說，衣服也僅剩身上穿的這一件，想拿東西去典當，卻身無長物，想靠勞力賺錢，無奈他又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書生。
想想，“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還真是沒錯啊！
看皇甫碃一臉為難、有口難言的模樣，晶琦水眸一溜轉，立即明白了他的難處。“大哥，晶兒身上雖然也沒有銀兩，可我腕上的玉鐲倒幾分錢，你若有不便之處，不妨就先將它拿去典當，等有錢時我們再一起把它贖回便是。”話還說著，她就開始動手，想取下這隻陪着她許多年的玉鐲。
見狀，皇甫碃立即握住她的柔荑不放，說什麼也不肯讓她把玉鐲拿下。“晶兒妹子，你若這麼做的話，大哥會生氣的。”堂堂男子漢，要他靠典當女人的飾品度日，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侮辱。
男子漢，命可以丟，該有的尊嚴卻絕對少不得；因此，今天就算他皇甫碃真的會活活餓死，他也不可能接受她的好意。
“晶兒會這麼做，也是為了大哥與自己往後的生計設想，大哥又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兒與晶兒爭論不休？”關於這點晶琦當真不明白。
瞧他如此堅持，難道就只是為了“男性的尊嚴”？尊嚴當真會比性命重要嗎？這種心態，她還真是無法理解呢！
“晶兒，大哥對玉的認識雖然不多，但也看得出你手上的玉鐲乃是稀世之寶，而且它對你一定很重要，所以大哥說什麼也不能讓你把這隻玉鐲拿去典當。”除此之外，身為男人的他絕不能靠女人過活。
“不瞞大哥，這玉鐲對晶兒來說，確實有它非凡的價值，只因這是晶兒去世的娘親留給晶兒的；不過，先把它拿來應急，相信疼我如寶的娘親絕不會為這點小事生晶兒的氣才是。”若母后真要發火，也該去找她那個皇帝哥哥算帳。
若非他狠心的把她逐出皇宮，她又怎會如此狼狽！
思及此，晶琦公主想把玉鐲拿去典當的心意更加堅定了。
希望母后在天之靈，能幫她教訓、教訓她的皇帚哥哥！
“不！不行！絕對不行！”
只顧着婉拒的皇甫碃，根本忘了男女授受不親這六個字，不只把晶琦公主的小手握得死緊，還硬是不肯放開。
“晶兒，你先別急着典當這隻玉鐲，先給大哥一些時間好嗎？大哥定能想出更加妥當的辦法。”
瞧他這般堅持，晶琦公主也不好勉強他，只得默默等待，讓他冷靜思考。
可當她發覺皇甫碃還緊緊的抓着自己的小手不放時，她心跳的速度再次莫名其妙的加快許多，小臉更是紅得發燙，一股暈眩感直衝腦門而來。
不行！不行！再讓他這麼放肆的抓住自己的手，接下來她可能真的會對這個書獃子投懷送抱，屆時引起他的誤會，可就是她咎由自取了。
為了不讓自己出糗，晶琦公主微微的掙扎着，想將自己的柔荑從他的大掌中抽回。
可他就像故意與她作對一般，任她怎麼用力，還是抽不回自己的手。
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晶琦公主只得連聲低咳，還不斷的用眼神向皇甫碃暗示；希望他能低下頭仔細看清楚他倆現在的動作，也希望他好心一點，還給她的小手自由。
“晶兒妹子，你怎麼突然咳了起來？哎呀！不會是發高燒了吧？”若真是如此，得趕緊帶她去找大夫，無奈的是他到現在還想不出該到哪裏去弄些銀兩。
翻翻白眼，她快受不了這個書獃子了！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只得開口明說，“皇甫碃大哥，你的手正抓着晶兒的手不放呢！”
“啊！”皇甫硝當下一聲呼，趕緊鬆開自己的手，羞赧的對她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大哥並非有意輕薄你，只是……”只是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抓着她，毫無所覺。
當然底下的話，皇甫碃當真羞得難以開口，只能傻傻的抓着自己的頭髮，暗斥自己的行徑怎會變得如此孟浪，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晶兒的小手，摸起來還真是舒服呢！
“大哥，你我既以兄妹相稱，你就別太在意那些繁文縟節，更不必為了這點小事感到愧疚。”安撫的話才說完，晶琦便感到十分納悶。
不對！這根本不像她的行事作風，個性霸道狂妄的她，是怎麼也不能忍受有人占她便宜的。
方才她被這個書獃子給吃盡豆腐，她不只沒有發飆，反而還出言安撫他，這樣的她還真是奇怪！
“哦！呵呵……”對她的體恤與包容，皇甫碃越想越慚愧，本欲對她說聲抱歉，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只能一個勁的傻笑。
看他愣愣的拚命傻笑，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晶琦不由得嫣然一笑。“大哥，你可想到辦法了？”不可否認，她會這麼問是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不過倒也讓她想到了一個可以幫他們渡過難關的辦法。“對了！皇甫碃大哥，你應該是京城人氏吧？”
“是啊！沒錯。”皇甫碃答得很乾脆，不過他就是搞不懂她問這話的用意何在。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皇甫碃大哥既是京城人氏，總有一兩個較為知心的好友才是，你何不找朋友商借銀兩呢？”
“對啊！我怎麼會沒想到呢？當真是糊塗至極。”經過她的提醒之後，皇甫碃猶如醍醐灌頂一般，手一伸就想拉着她一起到尚書府找池文郡。
看這書獃子一高興又忘了形，晶琦趕緊側身一閃，機伶的避開他的“魔爪”，看他又是一臉尷尬，不由自主的再次開口安撫：“大哥，街上人多，你就這麼抓着小妹的手，雖然小妹並不怎麼在乎，就怕會惹來他人的閑言閑語，徒增大哥的困擾。”
再次出糗的皇甫硝，俊容一紅，只得搔搔頭，沉默的跨出步伐，晶琦公主就這麼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後頭。
☆☆☆
端午節雖過，可街上的人潮依舊擁擠。
好幾次，一些心懷不軌的男人，看見晶琦公主那張比花還要嬌美的容顏，便使出渾身解數，想引起佳人的注意。
有的故意閃身不及，想用身子碰撞她，當然皇甫碃絕不會讓這些男人輕薄自己新認的妹子，長臂一擋，便成功的打發掉這些麻煩。
有些較為大膽的男人，一看這個男子竟敢破壞自己的好事，索性惡狠狠的瞪着他，想嚇跑這個白面書生。
對方凶，皇甫硝自然比他還凶，最後他還非常大膽的當著眾人的面，牽起晶琦公主那雙白皙柔嫩的小手，就像在向所有的人宣告，她可是他的女人，敢覬覦她者，他定不讓對方好過。
然而他這麼做，還真的幫晶琦公主省了不少麻煩。
因此，當他主動放開她的小手時，晶琦公主竟反被動為主動，緊緊的握住他的大手不放；還不忘對那個被自己嚇呆的皇甫碃，露出甜美的笑靨。
看她笑得如此甜美可人，皇甫碃回過神后，便知曉她這麼做的用意，完全不用說明，兩人就這麼默契十足的手牽着手，一路來到尚書府的門前。
說巧還真是巧，當皇甫碃踏上石階，舉起手正想輕大門上的銅環時，那扇門就這麼湊巧的被打開了。
門裏門外的兩個人，彼此打了個照面。
池文郡一看是自己的好友來訪，立即擔憂的問：“這些日子，你到底躲到哪兒去了？從我知曉你為了自己的婚事跟你爹鬧得非常不愉快，甚至還被趕出家門，我就替你擔心不已，就怕你這個新科狀元會淪為街上的乞丐。”
“我、我……”
就在皇甫碃羞得不敢開口向好友借錢之時，池文郡眼尖的發現站在好友背後的女人；一時好奇，他索性拉着皇甫碃到一旁說起悄悄話來。
“皇甫碃兄，你身後的女人是否就是你曾對我提過，端午那日贈你手絹遮臉的那位姑娘？”
“她……”才想否認的皇甫碃，忍不住又多看了晶兒幾眼，原本他只是覺得與她似曾識，卻不敢確定他們是否真的見過，可經由好友的提醒之後，他終於恍然大悟。“哎呀！難怪我對她總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是這麼回事啊！”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皇甫碃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時的路見不平，竟會幫自己找到傾慕的佳人，真是巧啊！
尋得心上人的喜悅，以及不想讓佳人跟着自己挨餓受凍，皇甫碃再也顧不得自己的臉皮、尊嚴，很直接的開口要求：“文郡，我非常需要你的幫助，就不知你是否肯幫我？”
“幫！當然幫！只要你肯開口，我一定義不容辭。”個性爽朗大方的池文郡，這話不只說得鏗鏘有力，還拍着胸膛對他保證。
“那麼……我是否可以向你借些銀兩，你知道的，我……”
“好了、好了！你現在的處境我難道不明白嗎？要多少你儘管開口！”話還說著，池文郡已從衣袖中掏出好幾張銀票。
皇甫硝也不貪心，只從裏頭抽出一張面額最小的銀票，“這些就夠了。“看自己的好友這麼大方豪爽，他真的十分感謝，“文郡，相信我，這些錢我一定會想盡辦法還你的。”
“喂！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我會生氣喔廠朋友相交，貴在知心，像錢財這種身外之物，又何必太過在乎？
太過在乎，便顯得庸俗，這種朋友他池文郡不交也罷！
“另外，我還想向你借間能住人的房子，就不知你是否有這樣的地方可借？”
“有是有……不過有必要這麼麻煩嗎？你乾脆搬來跟我一起住不就得了？”反正他們倆比親兄弟還，他們的爹又同朝為官，基於這點情誼，他相信就算皇甫硝想在他家借住個一年半載，自己的老爹也不會說半句話的。
“呃……這恐怕不太妥當。”其實他是怕會壞了晶兒的閨譽，更怕好友會看輕自己心儀的女子。
“哦！我了解、我了解。”呵呵！原來這小子是個悶葫蘆，不愛則已，真愛上了就直接把人家吃干抹凈，當真是個——英雄好漢啊！“老實說，呈甫碃兄，我池文郡佩服你的勇氣與直接。”
“不！不是這樣的，我……”一看池文郡的臉色，皇甫碃便知道他誤會他與晶兒的關係了，一張口就急着解釋。
無奈池文郡就是不給他機會，還表現出一副非常了解，而且能夠體諒的模樣。“安啦！我池文郡可不是個碎嘴的男人，這件事我以自己的性命保證，我絕對不會對別人透露的。至於你要我幫你找的房子嘛……這得讓我好好想想。”
看着池文郡，皇甫碃也不再多說什麼，更不急着辯駁。
只因他非常了解池文郡的性子，知道他這個人固執得像頭牛似的，只要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任他說破了嘴，對他來說也是多餘的，因此他乾脆閉嘴，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再說……他心裏早已認定晶兒，成親便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在乎別人對他倆的看法呢？
“啊！我想起來了。”絞盡腦汁，池文郡總算不負好友所託，“皇甫碃兄，你知曉我們京城裏有座碧玉湖嗎？我爹曾在碧玉湖旁蓋了間茅草屋，平時都沒有人住，正好可以讓你們這對小夫妻暫時落腳。”
“太好了！”聽到自己終於有個落腳處，皇甫碃當真鬆了一口氣，不過……“文郡，借錢度日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倘若可以的話，能否請你利用在京城裏的人脈，幫我在私塾找份教書的工作？”
“好！沒問題，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只要一有消息，我定會親身拜訪，親自把這個好消息帶給你。”
“太好了！我先在此向你道聲謝。”心懷感激之情，皇甫碃有禮的向自己的好友打躬作揖。“那一切就有勞你了，文郡。”
“啐！別來這套，只要你與嫂子正式成親之時，別忘了請我喝杯喜酒便可。”順便也讓他沾沾喜氣，助他早日尋得自己心儀的對象。
“這是一定的。”想來他可是他與晶兒的大媒人，他不請他還能請誰？
皇甫碃向他拜別後，池文郡就這麼孤伶伶的站在自家大門前，眼巴巴的目送那對小情人，直到人潮隱沒了他倆的背影。
唉！何時月下老人才會想到他，也幫他選個好對象與他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