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已經無法挽救了!」兩人之間距離已太遠,中間的裂痕也太大……

她看着他。「我一直相信,只要兩人知心,即使身體各在天涯海角,距離也會是零的!你看了我寄給你的信嗎?沒有?為什麼不看我的信?不敢嗎?……為什麼不敢?如果你看了,就會知道答案!」

「文字會騙人!」

「是嗎?原來——你早已經選擇不信了,所以再多說、多寫都已無益!」

互信基礎居然變得如此薄弱,她到此才發覺。

他是恨她的……

而她也——開始恨他了……

為什麼不信任她?

想像力是蝕掉人信心的怪獸嗎?

「我是愛你的!」

「別說了!」

「我真的愛你!」

「別講了!」

「我很愛你!」

可以嗎?可以在反反覆覆、不斷的講述愛語時,修補兩人之間的裂痕嗎?

她走近他,抱住他,企圖做最後的一搏。

「愛你呀!真的愛你呀!」

吻着他的眉,吻着他的眼,吻着他的鼻,吻着他的唇……

想要藉著身體所燃起的烈焰,將那份不信任燒得灰飛煙滅,但……

他推開她。「別再誘惑我了!別再動搖我了!」

「我就要!」她堅持着。

「沒用的!」痛痛快快沉淪在性的歡愉后,問題還是不會解決的!

她哭了出來。

「那你說到底要怎麼樣?」

「你是天上的雲、自在的風,我抓不住你,也放棄去抓你的意念……」

她瞪着他。

「就這樣?」

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說出口?如果他真的想抓住她,只要他開口,說不定她會聽呀!

「你說話!」

「說什麼?」

「只要你開口,我說不定能做到!」

他一震,目光迷濛地看着她。

「說什麼?」

「說出你真正想對我說的話,你說呀!說不定你開口,我就會點頭。」

「你開口留我,求我原諒你那瘋狂幻想所造成的毀滅!」

他深深地看着她。真的他一開口,她就會點頭?可他卻搖搖頭,親手將最後修補的可能粉碎。

「我說不出來!我不能要求你在舞蹈跟我之間做選擇,那會撕裂你。」

「你離開我,就不會撕裂我?」

「你不懂嗎?再跟你在一起,我會撕裂成片,再也不是我自己,但我們分開后——你還會有舞蹈保持你的完整,而我……說不定可以擺脫那瘋狂的妄想,重新找回自己,所以……」

「我聽不懂!我不懂你的邏輯,我不懂!」

「……再見!你要好好保重!我祝你——一切如意……」

「我不懂……我不懂……」

她最愛的男人走了,而她只能不停的低喃——

「你是個懦夫!你是個背叛者……」玫藍注視着眼前的黑暗,低啞地將充滿恨意的聲音送進風中。

那一幕她原本再也不願意回想起,可這一刻,她必須再記起,記起讓她的心、靈魂破碎的最初。

很痛!真的很痛!哪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才能解決那種痛——她願意。

生命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她一直是這樣相信着——

人,只要努力就會成功。

人,只要有夢就會實現。

人,只要堅持就會達到目標。

在她活着的二十四個年頭中,打從懂事明白道理起,她就一直這樣做了,可是——為什麼現在所發生的事,無一不都在挑戰她的信念呢?

她對愛情是堅貞的,可作夢也沒想到她的愛情背叛了她。

她對舞蹈是堅貞的,可她的舞蹈也在她失去愛情的同時離開了她。

她對友誼是堅貞的,可在她失去了舞蹈的同時友誼背棄了她。

為什麼?她是怎樣想也想不明白。

接二連三的事情不斷而來,頭一次,她發覺活着——原來是這麼累的事!真的好累呀!

她把手搭在頂樓的護欄,借力從輪椅上撐站起,一種無以言喻的疼痛從傷處湧上,讓她覺得這腳不再是她的……

其實外表的傷口都已癒合,而且在受傷的當下,她便受到最立即、最優秀的醫護處理,只要復原得當,至少可以恢復原來狀態的八、九成,可即使如此——又如何呢?她真的還能跳舞嗎?

讓自己順利的坐上護欄,現在——她只要往後仰,就可以結束一切了。

風很大也很冷,動搖着她纖弱的身軀。

她讓自己再一次回想為什麼會坐在這個地方的理由,再想一次,再凌遲自己一次,這樣她就可以無怨無悔的……報復!

用她的死亡報復那個負心者,讓他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傷她有多深、有多不可原諒!

她要凝聚一切的恨意,隨着魂魄去尋找他,詛咒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婚姻……

「你想跳下去嗎?」冷不防,挾帶着某種腔調的德文從她的左前方響起,她逸出驚喘,可她並沒有因此往後倒,反而向前撲,憑着多年的訓練,她本能的尋找到最佳的平衡點。

撫着未平的心跳,微喘着氣,瞪向出聲處,但頂樓一片黑暗,她剛上來時因為還有月光,所以看得清楚,但現在月亮已被厚厚的雲層擋住,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

她眯眼看着那片黑暗,那裏築了一個高塔,當時她只想儘快過去護欄旁,根本沒有留意那邊的情形,也不清楚那邊是否有另外一道門的存在,更看不到是否有其它人在那!

只是——若那人在她之後才進來,她豈會聽不到一點聲響?所以……這是否意味着他比她更早待在這個頂樓?!

熟悉的輪椅轉動聲在黑暗中響起,她眉頭不禁皺起——同是行動不便,來此復健的患者引隨着一股強烈存在感漸漸地靠近,令她立刻心生警覺,眯起眼睛。

「站住!你不要再靠近了!」她低喝道。

黑暗中響起低低的笑聲。「『站』?不好意思,我是用坐的!」隨着他聲音落下,她判斷兩人目前距離不到兩公尺之遙。

「不管站或坐,都請你不要再靠近!」她冷冷說道,說完后,一種怪異感揮之不去,對這個連形貌都看不清只聞其聲的男子,她竟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裏有六層樓高,跳下去感覺應該不錯!」男人像談天氣般自若的說道。

這話是諷刺?還是真心?「你也想跳嗎?」她向黑暗提出邀請。

低笑聲再度揚起,令她不得不注意這人笑起來的聲音低醇迷人,同時也意外的耳熟……啊!她記起來了!是跟喬伊斯醫生進行「不合作運動」的那個人。

「好呀!這主意聽起來不錯!」下一刻,男人突地將輪椅推到她的身旁,動作之快,令她嚇了一跳。

「你……」

「既然小姐盛情邀約,就不好推辭了。」

她不禁啞然,同時也提高警覺,還弄不清楚這人到底是要做什麼?若是想阻止她,她不會讓他得逞的。

感覺到他開始動作,她並沒有特意轉頭看,根據長年使用身體的習慣,早已能夠憑着空氣流動,猜測出身旁人的一舉一動,更何況此人所散發出的存在感異常濃烈,想要忽略更是不可能。

那男人學她之前所做的,把手搭在護欄上,讓自己站起,再轉身,一舉撐坐到護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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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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