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早晨的陽光悄悄溜進了窗口，照得滿室明亮。
韓雪伶自床上翻轉個身，不情願地睜開半惺忪的眼睛。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她幾乎認不出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偌大的卧房裏裝飾着優雅的傢具，四柱頂立的大床讓人有種皇家般的感受。
但，沒一會兒，所有的記憶便霎時全攻上她的腦海；她憶起了兩人的婚禮，也憶起了昨夜的激情。
她真的結婚了嗎？一直到這一刻，她仍在質疑……
為什麼心頭竟是如此難受，好似要讓人撕成碎片；又為了什麼，她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像是所有的淚水全湧上了她的眼眶之中，等待着她的思緒湧上心頭……
望着手上的結婚戒指，她的思緒再度變得茫然不知所措；曾以為該是幸福的承諾，而今究竟成了什麼？
老天！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而今，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怎麼做？
原以為什麼都不在乎的心，為什麼此刻卻總是割捨不下……
難道說，她的心真的就這麼讓路克給偷走了？
她緩緩自床上坐起身，但身體微微酸痛卻讓她停止了下床的舉動。她輕蹙起眉頭，再度將身子輕靠上床頭。
她的眼神望向一旁的窗口，思緒竟也漫無目的地跟着遠走，她不知道，這樣的婚姻究竟還能維持多久？
身旁的床位空了，他甚至沒有一絲絲的留戀。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從此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柔？
“夫人，該用餐了。”
亞的聲音再度拉回了韓雪伶的思緒，她趕緊收回眼角的淚，硬是強迫自己擠個微笑面對眼前的亞。
“對不起，睡晚了……”發現自己喉間的哽咽，她便沒有再接口，只是低了頭，試着避開亞投射過來的眼光。
亞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緩緩上前為她鋪陳好一切，以便她用餐。
從剛剛一進門，她便望見雪伶出神的樣子。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所以就乾脆選擇沉默。
這一段婚姻，就連她一個旁觀者也不能決定是對，還是錯？
今早，當她要進來幫夫人梳洗的時候，不小心瞧見少爺凝視着夫人的睡姿，那溫柔的眼神……她想，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少爺愛上一個女人……
爾後，雖然少爺仍一副冷漠的樣子，並交代她不到中午前別再進來主卧室。但她知道，對於不善於表達自己情感的少爺來說，這已算是他表達情感的方法了……
“吃點東西吧。”亞說著，順手為她倒了杯水。
韓雪伶盯着眼前的食物，竟感覺一點食慾也沒有。這樣的一個早晨，教她怎麼吃得下去呢？
“路克呢？”她問了聲。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出去了。”
韓雪伶愣了會兒，只輕道了聲：“是嗎？”這便再度望向窗口。
淚水漸漸模糊了她所有的視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了什麼難過，只知胸口的痛，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亞將腰間的手巾緩緩遞至她的眼前，韓雪伶抬頭，在望見亞慈愛的表情時，卻只有讓自己更加難過。
亞不知道自已該說些什麼，一直遲疑了好一會兒，她這才輕聲說道：“再給少爺一點時間吧，他不是一個壞人，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罷了！”
韓雪伶先是一怔，再度讓那抹痛攻佔自己的心頭。真的只需要一點時間就好了嗎？
如果從小他就不斷地想着復仇，原諒，真的只需要一點時間就好了嗎？
???
熾熱的陽光讓整個花園到處充滿了花香味——
韓雪伶一個人獨自坐在花園的涼亭中，感受着微風中盈着淡淡的花香味輕撫臉龐的感覺。
這座由白磚砌成的涼亭，配合著四周的白玫瑰花園，不自覺地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老實說，韓雪伶長這麼大以來，還沒有見過哪一座花園這麼大的。
下午的時間沒什麼事情可做，所以她就索性到屋外來吹風。稍早的時候，她要幫亞打掃家裏，卻被他們集體推了出來，根本沒有人願意讓她做些粗重的工作。
當少奶奶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她想，她還是適合一個人的生活……
她抬頭瞧了眼湛藍的天空，心想，巴黎今天又是一個晴天。原本該在度蜜月的她，這樣一個人坐在美麗的花園中，似乎也稱得上是一種自我蜜月。
只是……
路克的影像不自覺地再度湧上她的心頭。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時時都忘不了他的臉孔，像是在她的腦海里烙了印般，總是清晰得令她難忘。
記得結婚前，路克總喜歡送她成把的白玫瑰，不知道是不是全部從這座花園摘的？
想着，她的心頭不禁又是一抹痛。好幾天沒見到他了，自從那夜之後，他整個人便像消失了一樣，就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度過這個蜜月。
是他不願再見到她？還是這也算他的報復手段之一？她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母親對這個家裏有什麼影響，更別說知道路克恨她的目的了。雖然她知道年幼的母親曾經遠走至巴黎，卻也從未聽她提及過任何愛情故事……
母親生前的時候最喜歡白玫瑰，不知道這座美麗的白玫瑰花園，是不是也與她的母親有任何的關係？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只希望自己從未遇見過路克……“在想什麼？”
宋強突而其來的聲音再度拉回韓雪伶亂無章序的思緒，她抬了頭，下意識地瑟縮了下自己的身子。
“你來這裏做什麼？”她問道。語氣中卻充滿了敵意。對於這個她曾經深愛過卻背叛她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有什麼樣的情緒。
只見宋強遲疑了一會兒，這便笑着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輕道了聲：“來找路克。”
“他不在，你可以走了。”她撇開臉，不願再見到他的雙眼。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前任的男朋友來取笑自己的婚姻。
“雪伶，”他的手覆上她的，卻隨即讓她避了開。他怔了一會兒，又是一笑。“已經那麼久的事了，我們也都不小了，你該不會還為了那件事恨我吧？”
她沒有再接口，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對於宋強，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若所謂的背叛對他來說是如此的毫不起眼，她不認為自己還有必要再浪費時間去解釋。
“雪伶……”見她不開口，他又接了聲，身子不自覺地又朝她的方向挪近了幾寸。“我們都不小了，如果還為了那麼多年的事而耿耿於懷，不是就顯得太孩子氣了嗎？”
韓雪伶只是回頭，冷冷地朝他望了眼。許久，她才又開口：“我根本一點也不生你的氣，只是氣自己竟然白白浪費那些年的時間，去認清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說罷，她一股子想起身，卻一把讓宋強握了住。他站起身子，將韓雪伶使力拉近自己的胸前，讓語氣不斷在她的耳邊輕撫。
他挑挑眉頭，語氣中一絲輕挑。“你敢說，你從來不想要過我嗎？”
“放開我！”她試着掙開他的手，卻怎也用不開，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叫路克！”“怎麼樣？”他似乎一點也不受威脅，又是一個輕笑。“打我？還是揍我？我不知道原本路克會關心你，我以為你們只不過是對虛有其表的夫妻罷了！”
啪！
一個巴掌聲瞬間打斷了所有的對話，只見韓雪伶狠狠盯着宋強，下一秒便使力地甩開他緊握的手，轉身往屋子的方向跑去。
宋強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即便再度揚了嘴角，望着她逐漸遠去的身影，他不禁又是一笑。
從認識韓雪伶至今，她還沒有像今天這樣打過他，但……今天的這一巴掌卻打得又痛又響。
看來，他說中了她的痛處，以後的日子又會更好玩了……
路克站在遠處的樹蔭下，靜靜地依在一棵樹上。從一開始望見韓雪伶到剛剛發生的事，幾乎全都映在他的眼帘里。
但他什麼事也沒做，只是像現在這樣站在遠處觀望着。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着什麼情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反應，只是，他發現自己對韓雪伶有着過多的情緒：而這些，都是他所不允許的……
望着他們兩人在一起的鏡頭，路克的心頭點燃了一道莫名的火。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但他發過誓，他不會讓韓雪伶過得太快樂的！
???
“少爺。”
亞的聲音讓韓雪伶自用餐的動作中抬起頭來，只望見路克的身影緩緩朝她走了過來。
原以為早已忘了他的韓雪伶，一直到今天才發現他在自己的記憶中是如此的深刻，他性感的臉龐與倔強的嘴角，仍猶如記憶中一般清晰。
結婚至今少說也好幾個禮拜了，但這卻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她再度低了頭，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反應。
路克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緩緩走至她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他回絕了亞上前服務的動作，也退去了所有的傭人，只是坐在位子上，靜靜望着她進食的動作。
但，這彼此間的寂靜讓人有種跡近窒息的感覺……
雪伶還吃不到幾口，便因他毫不躲避的眼神而感到一身燥熱。她索性放下手中的餐具，起身便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只是，還走不到幾步，她的手隨即讓坐在椅子上的路克握了住。她下意識地想掙開他的手，一雙眼則充滿敵意地望向他。
“放開我！”她命令道。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他放開。
只見路克性感的臉龐上挑高了眉頭，許久，這才徐徐緩緩地說了句：“如果不放開呢？”
韓雪伶輕蹙起眉頭，為空氣中濃厚的酒精味而感到一絲不悅。“你喝酒？”
她的問話只得來他一聲淺笑，一個用力便將她整個人拉坐至自己的腿上。
他望着她，而後伸手輕撫上她細緻的臉頰，讓語氣溫柔地在她的耳邊輕撫道：“你不高興嗎？”
他的問話讓韓雪伶的心頭霎時一緊；只是一陣愣怔之後，她再度接口輕道：“有什麼差別嗎？”她說。“我不認為你會關心我在想些什麼。”
只是，還不待她說完，路克的吻立刻抹去了她喉間所有的言語，佔據了她嬌艷的紅唇。
他的舉動讓韓雪伶先是一楞，隨即便以雙手支開他依近的胸膛。
“放開我！”她再度說道。語氣中卻怎麼也抑不住那急促的喘息。她盯着他望了好一會兒，這便一股子起身，急着想離開他的懷抱。
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麼？在那天無情的對話之後，他怎麼還能這麼若無其事的對待她？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反應，但她告訴過自己，再也不願陷入他溫柔的陷阱裏面……
走不到幾步，一股力量再度將韓雪伶拉迴路克的懷裏，他緊緊擁着她，讓她一點掙扎的空隙也沒有……
他無法解釋自己在做些什麼，只知道此刻的他，一點也不希望她就這麼走離自己的視線。
“為什麼你這麼迫不及待的想離開我？”
他溫柔的眼神看不出他的醉意，但空氣中那抹濃厚的酒味卻讓韓雪伶皺眉；在這一刻，她的心頭不禁又是一陣酸：為什麼他的溫柔只有在喝醉之後才能看見？
他伸手輕撫上她烏黑的秀髮，語氣中卻含帶着一絲絲的苦澀。“為什麼你是韓雪伶？”他一聲苦笑。“我原本可以好好地愛你……”
“就算我是韓雪伶，你還是一樣可以愛我。”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一味搖頭，好像她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他內心的堅持。
霎時，她覺得胸口好痛；不懂，這些日子的等待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對我？”她抑不住眼眶中的淚。“為什麼你會這麼吝嗇於施捨你的情感？如果你恨我，又為什麼要娶我！”
“你知道你沒有權利要求我的情感。”他說。
“那你又有什麼權利要求我去等待你的施捨？”淚水滑落了她細緻的臉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感到心痛？
只見路克什麼話也沒說，伸手輕輕撫去她滑落的淚水；所有的對話在瞬間彷彿全成了空白，他凝望着韓雪伶的眼神，猶如在欣賞一幅美麗的畫。
他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溫柔地開口問了聲：“你不愛我嗎？”
這個問號奪去了韓雪伶所有的思緒，她的腦海里霎時讓這個句子所佔據；她不愛他嗎？她問自己；心頭卻怎麼也抑不住那股刺痛。
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到他毫無保留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她不愛他嗎？她又問，自己卻無法坦坦白白地告訴他答案。
每晚，她都在期待他的出現；每晚，她都在等待他的溫柔再現；她真的不愛他嗎？
“雪伶！”他再度吻上她含淚的眼角，探索着她不斷暗築的心牆；在投注所有的溫柔之後，他這又輕輕問了聲：“你真的不愛我嗎？”
她哭了，再也不知道該如何隱藏自己的情感；這樣的愛情，教她情何以堪？
“求你！別再這樣對我……”
不待她說完心中的痛，他再度傾身佔據她嬌嫩的雙唇，不斷探索她內心世界。
他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好似一不小心，她便會自手中逃開；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如此將她擁在胸口。
彷彿在他的世界裏，語言再也不能代表一切……
淚水慢慢佔據她的胸口，心中的哽咽怎麼也擠不上口；她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地感受着他的溫柔。
當初的遲疑，讓她選擇對他毫無保留的愛；可是為什麼在愛了之後，卻又發現這一切是多麼不值得！
她原以為婚姻該是一個終點，為什麼一切反而都要從頭來過？
路克忽冷忽熱的情感，究竟還要維持多久？
該怎麼做，她再也不知道了……
???
望着韓雪伶熟睡的容顏，路克幾乎快遺忘了所有的思緒。
他伸手輕輕拂去她臉上的秀髮，這才發現她皙白的臉龐上仍映着滿頰的淚痕。
月光讓她的臉頰泛了道淺淺的昏黃，此刻的她，無知得讓人心疼。
他的心頭油然升起一抹愛憐，這嬌弱的身軀下，到底可以承受多少傷痛？
若當初宋強的行為讓她毅然決然選擇了出走，那自己的行為，會不會讓她再也不相信愛情？
這多年來的恨，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他真的做錯了嗎？他不得不問自己，這些日子以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些什麼。
但沒有見到她的日子，他卻沒有比較好受；老天！他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此刻的他，竟不斷地在質疑自已的一舉一動？
懸在半空的手，再度讓他收了回去；他只多望了她一眼，這便決然下床套了件衣裳，轉身朝門口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思緒究竟落在何處，只知當他再度清醒時，自己早身處在那間畫室之中。
他一愣，這便再度為自己倒了杯酒，在椅子上緩緩地坐了下來。
望着滿屋子的畫，兒時的記憶竟也隨之變得清晰，他對何夢雪的恨就如同胸口的烙印般，只怕是一輩子也抹不去的記憶。
他甚至忘了當初恨她的目的是什麼，只知這些年來，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恨她！
而韓雪伶……
不！他再度啜了口苦澀的酒；他說過要讓她感受到相同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