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採薇和凱翔快樂無憂的日子只維持了三天。

第四天晚上，凱翔於跳舞後送採薇回家，若蘭定定的佇立在大門口。

“小蘭？你何時來的？”凱翔大感意外，但卻帶着興奮的語氣。

採薇見若蘭滿面愁容，心中不住想道：難道紹華又一睡不醒了？！這個想法令她不由得輕顫了一下。

“凱翔，採薇！求求你們，立刻和我到別墅去一趟，好嗎？”若蘭一張慘白的臉，聲調聽來比哭更令人心酸。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凱翔又驚又意外。

“我們先和若蘭去看看吧！”採薇不動聲色的提議道。

“也好！”

☆☆☆

愈接近紹華的房門口，採薇的心跳便愈劇烈。

“採薇！你沒事吧？”凱翔發現她面色有些慘白，擔心的問道。

“沒事，放心吧！”採薇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到了紹華的房門口外，若蘭停下腳步，轉身朝向他們：“凱翔哥哥，採薇，待會兒你們進去后，不管遇到什麼事，請你們千萬保持冷靜好嗎？”

凱翔和採薇互看了一眼，然後朝她點點頭。

門打開了。

“採薇！你來了！”

看見紹華溫和的笑容，採薇彷彿吃了定心丸般，鎮定了許多。

“紹華！我來看你了，你幾天還好嗎？”

採薇說著便朝他走去，凱翔卻硬拉住她的手。採薇只好停下腳步。

“採薇！他是誰？”紹華一臉驚訝。

“呃？！”採薇面色一變。

“果然如此──”若蘭低叫一聲。

凱翔還是搞不清楚狀況，正當他要開口，若蘭搶先說道：“哥！他就是仲凱翔呀！就是為了採薇，而和你大打出手的仲凱翔呀！”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是第一次見到他，怎麼可能和他打過架，何況，採薇本來就是我的女朋友，我怎麼會無端和一個未曾謀面的人打架呢？”紹華說話的語氣和表情任誰都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在演戲，而是很認真的在說。

採薇面如死灰，說不出一句話來。

凱翔朝紹華走過去，若蘭和採薇正要阻止，凱翔做了個手勢，她們便不再攔他了。

他走到紹華床邊，見他一臉慘白，衣衫下的身軀更是削瘦，凱翔實在不解，才一個多月沒見，這個翩翩公子王紹華怎麼有如此之劇的變化？！

“王紹華！你再仔細看看我，雖然我們一個多月沒見了，但是，你不應該對我沒有絲毫印象的，我們今天並不是第一次見面，一個多月前，你為了替採薇出氣，曾和我大打出手，這事你不該沒印象的。”凱翔一面說，一面仔細觀察紹華面部表情的變化。

紹華真的把凱翔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端詳一番，“先生！恐怕你是認錯人了，我真的不認識你呀！”他的語氣相當溫和有禮。

凱翔明白他不是在說謊，更不是在演戲，因此，他更加滿腹疑問了。“採薇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彼此相愛！”凱翔語氣堅定地對紹華說。

哈！哈！哈！

紹華笑得人仰馬翻，彷彿凱翔說了一個可笑至極的笑話般。

“王紹華──”凱翔顯得有些惱怒。

“這位先生，我知道你是誰了，你一定是小蘭的朋友，你們聯合起來耍我，是不是？”

紹華自信滿滿的說道：“採薇明明就是我的女朋友呀！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呀！”

“你──”

“哥！你該吃藥休息了，採薇，你說是嗎？”若蘭連忙向採薇示意。

“呃！對，對！紹華！你該休息了！否則身體會康復得很慢！”採薇沉住氣道。

“好吧！”紹華乖乖的服下整包葯，躺了下去，“不過，採薇，你可別像上回那樣，趁我睡着，就溜回去唷！”

“採薇不會的，你快睡吧！哥！”若蘭趕緊答道，“我和採薇還有事要談，你先睡吧！

我保證你醒來，一定看得到採薇！”

語畢，她忙着把採薇和凱翔拉出門外。

凱翔一走出門口，便拉住採薇的手，有些慍怒的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你何時瞞着我，偷偷來見過王紹華？！”

“我──”

“凱翔哥哥，你先別發火”這事說來話長，我們到前廳再說吧！”若蘭替採薇解圍。

凱翔鐵着一張臉，硬拉着採薇筆直向前走去，白痴都知道他正在發火。

採薇只覺得像五雷轟頂般，腦筋一片空白。

☆☆☆

若蘭把自打架以來所發生的事，簡述了一遍給凱翔聽。

凱翔失聲大笑，那聲音聽來卻是如此凄慘，如此無奈。

“凱翔……”

“……”他將臉埋入雙掌中，兩肘靠在膝上，顯得十分痛楚，“這算什麼？”

“忘了我，而認定採薇是他的情人──，那你的意思是說，萬一他認為採薇是他的妻子，那──”

“哥哥不是那種人，”若蘭轉而哀哀泣訴：“他只是太愛採薇了，一時無法接受失去採薇的打擊，才會這樣的……”

“如果他一生都這樣呢？！”凱翔嘶吼。

“不會的，不會的。”若蘭掩面而泣，更是不停的搖頭，這話雖是在反駁凱翔的說法，但也是在說服自己相信。

大廳一下子陷入沉寂。

良久，若蘭的聲音再度響起，音調里透着憤怒與責備。

“都是你，都是你造成的，凱翔哥哥，你明明深愛着採薇，為什麼一開始不好好珍惜，如果不是你忽視採薇的心，令她傷心，她和哥哥也不可能在一起，哥哥就不會愛上採薇，愛得如此無法自拔，都是你……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既然始終愛着採薇，為什麼不緊緊的抓住她，為什麼，否則……，也不會演變成今天的局面了呀！為什麼？都是你！”

面對若蘭無情而凄厲的控訴，凱翔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踉蹌的跌坐在沙發上，再度將臉埋入自己顫抖不已的雙掌中，痛苦不已。

小蘭說得對！他為什麼不好好抓緊採薇的心，偏偏要搞什麼獵愛計劃，如果不是自己鬼迷心竅，怎麼會跳出一個王紹華來，又怎麼會變成今天的局面──凱翔恨透自己的自作聰明了，他只差沒一頭撞死。

王紹華──凱翔心裏清楚的知道，王紹華和他一樣，深深的愛戀着採薇，不願採薇傷心流淚。同樣是男人，他相當了解王紹華忍痛割愛的心情，他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氣與捨得，眼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為別的男人哭泣，他不但不能向她表示愛意，還得強顏歡笑的為撮合她和另一個男人而費盡心思，然後，眼睜睜的看着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如果換成凱翔，他絕不可能傻到這種地步的，他會宰了對方，不擇手段的攻佔採薇的心，絕對不會像王紹華那麼笨的，結果，弄得自己變成現在那副慘狀。

對於王紹華，凱翔既佩服又深覺他夠呆，他不能否認的，他也因為王紹華是如此，所以相當欣賞他，雖然他一直不願承認，若非彼此立場的關係，他會樂意和王紹華成為好朋友的。

對他，凱翔再不願承認，也無法抹去心中對他的感激，感激他沒有趁火打劫，把採薇奪走，否則，憑他的條件，加上當時的情況，凱翔根本沒有把握自他手中，成功的搶回採薇的芳心。

然而，佩服歸佩服，感激歸感激，同情歸同情，他究竟是仲凱翔而不是王紹華，他絕對不可能因為紹華現在的慘狀，而拱手讓出採薇的，失去採薇，他會死的，他心裏清楚的知道，他絕對不能沒有採薇的，他咬緊牙根，從一無所有變成今天的傑出才俊，為的不就是要贏得採薇的垂愛，二十多年來的愛，如今好不容易，終於如願以償，說什麼他也不可能放手的。

但是，採薇呢？

他捕捉到她那張沒有任何錶情的臉，一種莫名的恐懼令他倏地收回視線，他心中的不安不斷擴散……採薇的個性他再清楚不過，既然她知道王紹華深愛着她，因為她而弄成今天這副模樣，她就不可能視而不見的。

她──“採薇──”偌大的恐懼令他不禁大叫。

採薇這才有了生氣，慘白的臉上，那雙眼眸，閃着一種懾人的光芒。

“採薇──”若蘭擔心的喚道。

“若蘭，能不能跟你借個地方，我想和凱翔單獨談談。”採薇的語氣意外的冷靜而鎮定。

昔蘭相當詫異，連忙引他們到左邊的一間客房，那是一個佈置相當雅緻的地方。

若蘭帶上門出去，室內便只剩下採薇和凱翔了。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情景──”採薇沒頭沒腦的說道。“那時我五歲，見到一個溫和的大哥哥，心裏是非常高興的，但是被寵壞的我，不知如何表現自己的喜悅，便百般欺凌溫柔的大哥哥，但是，那個大哥哥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般，總是一再地包容我，這令高傲的我更開不了口道歉，於是更加的刁難他，漸漸的，我已習以為常，認為欺負他是天經地義的事。直到有一天，我做了相當過分的事，那個一向疼我的大哥哥，打我一巴掌，然後帶着他的父親，消失在夏家。”採薇吐了一口氣，“到那時，我才發現，其實，我一直是很喜歡那位大哥哥的……，那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我想向他道歉，但他卻像消失了般，怎麼也找不到他……”

採薇仰頭凝視天花板，語氣更加的輕柔：“再次的見面，當年那個沒有脾氣而溫柔的大哥哥，變成一個充滿男性魅力而個性十足的青年才俊出現在我眼前，我再度見到他的剎那，心兒差點跳出胸口，我完全被他吸引住了，但是由於見面的方式不當，加上許許多多的恩怨，我並沒有發現自己早已愛上了他，直到一次恐嚇事件，他為我受傷住院，我才醒悟到，原來我一直是愛他的──”

“然後那個自以為是的笨蛋，偏偏不知好好把握他夢寐以求的佳人，故意忽略她的心意，令她傷心流淚，他竟然故意漠視，只為了求證她對自己的愛究竟有多深。終於，老天看不過去，決定懲罰他的不知好歹，而派來一位強敵，那個笨蛋才知道大事不妙，經過一番激烈的爭鬥，他總算再度奪回芳心，本以為從此便能恩恩愛愛，廝守到老，沒想到──”凱翔的聲音近乎痛哭。

淚珠自採薇的眼角，順着頰邊，不斷的滑落。

夜已經好深好深了，窗外的明月依舊皎潔無瑕，但在此時此刻，良辰美景只是平添彼此的感慨罷了。

採薇不經意的挑開了音響的開關，選擇鍵正好停留在radio的一個頻道上，一支動人的曲子緩緩的揚起──遠方的霓虹閃爍，投影你在我窗口，我盈眶淚光中，你如此的削瘦，輕聲一嘆，極端的落寞，我無力靠在門后，強忍住心中顫抖，明知道你不會走，敲門聲音催着我，要我選擇，是否解開心中的鎖，而留住你再愛我──你敲敲敲痛了我的心，用世間所有感情，一聲聲責備我如此忍心，我瞧瞧瞧透了你的心，也不會改變決定，就當我是這世上最無情──詞／林秋離她最愛的那首歌──敲痛我的心，選在這個時候響起，對採薇而言，更加的不勝凄楚。

她心中似乎有了什麼決定。

“凱翔──”

“嗯？”凱翔像在等待宣判死刑般，面如死灰，他太了解採薇的個性和想法了，所以他大概知道她會做什麼樣的抉擇了。

她挨近他，冰冷而顫抖的手，輕輕撫着他的雙頰，萬般深情的瞅住他：“你愛我嗎？凱翔！”

“我愛死你了，甚過我的生命──”凱翔心碎的緊握住採薇的雙手。

“那麼，你抱我吧！現在，好嗎？”採薇的雙眸閃着無限的情意，語氣卻相當堅定。

“採薇？！”他以為他聽錯了。

“抱我吧！凱翔！”她依偎在他寬闊的胸膛，聲聲低泣。

他仰望窗外的明月，淚水不禁滑下他的臉頰。

“你哭了，凱翔，你不要哭，我──”採薇話未說畢，淚水便淹沒了她的視線。

凱翔萬般柔情的吻去她的淚水，吻她的發梢，她的額，她的鼻，她的頰，她的唇，她發燙的身軀……採薇本能的回應着凱翔的溫柔與熱情，彼此的呼吸與心跳都是如此的急促，然而，彼此的心卻不斷的哭泣，不斷的心碎。

原以為愛只會讓人心醉，沒想到也會令人心碎。

凱翔和採薇緊密結合的身軀周遭，一直回蕩着那一句句：“愛你──愛你──”

黎明再現，採薇和凱翔的情緒卻沒有因此而快樂些。

採薇依舊蜷在凱翔的懷中，凱翔更是未曾鬆開懷中的採薇。

一夜的纏綿，令他們彼此更加捨不得對方。

不知又過了多久，窗外的天空更加泛白了。

採薇毅然地坐起，凱翔並沒有阻止她，也跟着起來。彼此無言的穿上自己的衣服。

“我這一生只愛你一個人，凱翔！”

“我知道，我也只愛你一個人，甚過我的生命……”

採薇投入他的懷中，雙手緊緊扣住他的頸項。“凱翔，答應我，不管情況如何演變，你都要堅強的活下去，除了愛情，還有整個仲氏企業的員工等着你的指揮，所以，你一定要活得很好，好嗎？即使我不在你身邊──”

“我一定會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工作，你放心去做你該做的事吧！”他像在背台詞般生澀，他最不願意麵對的時刻終於來了，而他卻無法逃避。

“我愛你，只愛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凱翔！”

“我知道，我相信……”

再也沒人說話了，他們的眼中都裝滿熱淚，在這臨別之際，再有千言萬語也無從說起了。只是彼此依偎着對方。默默的淌着盈眶的熱淚。

牆上的鐘無情的敲了八下，也敲痛了這對深情款款的情侶，離別的時刻終於到了。

“該去上班了，凱翔！”

“我知道，我會記得替你向王伯伯請長假的！”

然後，凱翔心一橫，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去，採薇則背對着他，動也不動的聽着急促的腳步聲，由近而遠消失。

室內再度陷入一片死寂，採薇不禁失聲大哭，她後悔了，她該抓住凱翔不讓他離去的，但是，她卻不能──，她的雙腳偏偏像生根了般，僵在原地，動也不動。

無盡的淚水，不斷的滑落，滑落……那首她最愛的歌，偏偏在此時，清晰的在她腦海回蕩不去。

你敲敲敲痛了我的心，用世間所有感情，一聲聲責備我如此忍心，我瞧瞧瞧透了你的心，也不會改變決定，就當我是這世上最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