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雲景琛冷酷地回道:「我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不必有任何理由!」

她告訴自己,不能就這樣退縮,否則不會再有勇氣提第二次。

「但它還是深深困擾着相公,讓你感到痛苦和悲傷,否則也不會在三更半夜跑去對着那口水井……」彷彿想要對着它哭泣或吶喊。

雲景琛瞠目怒瞪。「你偷偷跟在我後面?」

「因為相公什麼都不肯說,我只好這麼做,就算再怎麼逃避,那扇小門永遠上了鎖,它還是存在,不會平空消失……」說著說著,她的嗓音跟着哽咽了。

「住口!」他怒斥。

她搖了搖螓首。「話已經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了,無論婆母生前做了什麼,是對或是錯,她終究是相公的親娘,不可能一輩子不去談她……」

「我叫你住口!」雲景琛目訾盡裂,怒不可遏地吼道。

芝恩儘管淚如雨下,也沒有停下。「相公若是真的恨她、怨她,就像這樣大吼出來,不要再憋在心裏,否則那道傷口永遠好不了……」

「為什麼非要提起它不可?」他只想忘了。

「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想要幫相公分擔痛苦,就算只是一點也好……」芝恩試着靠近他。

他後退一步,擺出拒絕的姿態。「我不需要任何人分擔!」

「相公!」她啜泣喚道。

雲景琛大步走向衣架,抓起披在上頭的長袍,順手套上,便奪門而出,彷彿後頭有什麼在追逐似的。

「相公……」芝恩馬上追出去,看着他三步並作兩步地上樓,接着就聽到二樓書房的門扉被打開,又用力關上的聲響,將她隔絕在外,這個舉動也狠狠刺傷她的心。

她站在樓梯下方,除了流淚,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以為相公已經開始信任她、接納她,結果還是失敗,又回到了原點。

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敞開心扉?

芝恩回到寢房內,靠坐在床頭,不斷地苦思,還是找不到方法。

這夜,夫妻倆一個樓上、一個樓下,都沒有入睡。

直到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她哭得紅腫的眼皮,把進來的堇芳嚇了一跳,芝恩讓她先去告訴阿瑞,二爺昨晚睡在書房,要他泡壺茶上樓伺候。

「二奶奶和二爺吵架了?」不過堇芳認為不太可能,因為二奶奶性子溫順,不可能做出惹二爺生氣的事。

她澀笑一下。「昨晚我問了婆母的事,相公就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奴婢不是提醒過二奶奶,千萬別問大太太的事嗎?」這下不好辦了。

「只要我和相公是夫妻,就必須要問。」她已經是雲家的媳婦兒,不是外人,不管是秘密還是禁忌,都有責任承擔。

堇芳嘆了口氣。「現在就只能等二爺氣消了。」

「我會等到相公願意下樓,親口告訴我所有的事。」芝恩昂起圓潤的下巴,眼神堅毅地說。

「就算要熬上十天半個月,甚至更久,都會一直等下去。」

「既然這樣,二奶奶就更要保重身子,奴婢這就去把早膳端進來,多吃一點,才能跟二爺耗下去。」堇芳打氣地說。

芝恩噴笑一聲。「你說得沒錯。」

於是,為了長期抗戰,芝恩抹去臉上的淚痕,然後大口大口地吞着飯菜,用最大的耐性來等待,直到相公明白自己的決心。

到了晌午,謙兒聽身邊的小廝阿保提起二叔和二嬸吵架的事,連忙丟下教書先生,一路跑到肅雍堂。

「二叔呢?」他喘着氣問。

正打算去看小姑的芝恩指着二樓。「你二叔在書房,不過別去吵他。」

謙兒可不承認是擔心她。「你跟二叔……為何吵架?」

「只是問了一些不該問的事,惹你二叔生氣了。」她簡單地帶過。

他瞄了二嬸一眼,小腦袋轉得很快,馬上猜到原因。

「是不是有關祖母的事?」也只有這件事會讓二叔發這麼大的脾氣了。

「你知道?」芝恩不免驚訝。

「我只知道祖母是投井死的,至於原因,沒人肯告訴我,有一回問了二叔,就被凶了一頓,還不准我再問。」謙兒撇了撇嘴。

芝恩可以想像相公板起臉孔罵人的模樣,一定把這個孩子嚇到了。「我想等你二叔氣消了,就會沒事,不要擔心。」

「我才不是在擔心你。」他彆扭地說。

她噗喃一笑。「好,你不是在擔心,是二嬸弄錯了。」

「只要以後不再提起祖母的事,二叔就不會再生你的氣了。」謙兒馬上以過來人的身分自居,教導她該怎麼做。

「嗯。」她無法跟小孩子解釋夫妻之間的事,只能應允。

謙兒仰頭看了二樓一眼,這個時候他也不敢上樓去煩二叔,免得又被罰跪。

「那我明天再過來,希望到時二叔已經不生氣了。」

「好。」芝恩笑着送他離開。

待芝恩走向小跨院,二樓書房的花格木窗被人拉開來了。

經過一晚的沈澱,雲景琛的情緒波動不再那麼強烈,憤怒也逐漸平息,經過冷靜思索之後,他氣的不是芝恩提起這段禁忌的過去,而是自己居然如此害怕再去揭開它,真是太沒有出息了。

可是害怕真的能解決問題嗎?就能當作沒發生過嗎?芝恩是他的妻子,有權知道所有的事,兩人既要共度一生,就不能避諱不談。

再怎麼逃避,那扇小門永遠上了鎖,它還是存在,不會平空消失……

無論婆母生前做了什麼,是對又是錯,她終究是相公的親娘,不可能一輩子不去談她……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

當年他和大哥決定把那口水井封起來,當它不存在,也決定忘了娘的事,可是過去的陰影依然盤踞在兩人的心口上,不曾離開半步。

難道只有面對它,才能將那份痛楚從心頭連根拔除?

不過就算再害怕,雲景琛更相信妻子會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成為支持他最大的力量……

已經第三天了。

想到相公還把自己關在書房內,讓芝恩開始擔心,要不是阿瑞保證二爺成天看書,飯還是照吃,這才忍住上樓敲門的衝動。

之後就連雲貴川夫婦都派人把她叫去東來樓,虛情假意地關心一番,芝恩奸解釋是意見不合,過幾天就沒事了,他們便說了一堆夫妻床頭吵、床尾和的好話,無非是要她順着相公的意,多多忍耐。

待芝恩回到肅雍堂,就見謙兒站在樓梯下方,來回踱着步,猶豫着要不要上去。

「二奶奶!」阿保見到她,先見了禮。

謙兒皺着眉頭看她。「二叔還在生氣?」

「我讓廚子做了冬瓜餃,應該都蒸好了,你也一塊來吃。」芝恩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吩咐堇芳去廚房端出來,然後招手,要謙兒跟着去小跨院。

見到二嫂和謙兒,亭玉開心得手舞足蹈。

三人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吃着微帶滷汁和冬瓜清香的冬瓜餃,不過芝恩看着他們吃居多。「吃慢一點,小心燙!」

「好燙……呼!呼!」亭玉用力吹了幾口氣,才塞進口中。

吃了幾個冬瓜餃,謙兒就停下筷子,腦袋垂得低低的,稚嫩的嗓音聽來悶悶不樂的。

「你……嫁到雲家之後,會不會想念家裏的娘?」

芝恩怔了怔,盯着他的頭頂回道:「二嬸的娘在生下二嬸之後,就因為失血過多去世了,二嬸從來沒見過她,但是沒有一天不想。」

聞言,他抬起頭看着芝恩。「二嬸……」

這聲「二嬸」讓芝恩又驚又喜。「什麼事?」

他臉蛋一紅,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問二嬸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了。」她很樂意地說。

謙兒咬了咬下唇。「二嬸知道什麼叫「殉節」嗎?」

「當然知道。」芝恩只是不懂他為何問這個。

「爹生病過世不到三個月,娘就殉節了,每個人都誇她,說她是貞節烈婦……」他氣悶地說。「為什麼娘一定要死呢?」

芝恩一臉震驚,看向在身旁伺候的堇芳,像在詢問是不是真的,她彎身湊到主子耳畔,說了一句「大奶奶是服毒自盡」,證明所言不假。

由於之前一直專註在死去的婆母和小姑身上,不曾去問過大伯和大嫂是怎麼死的,如今才知大伯是病死,大嫂則是殉節,芝恩張口結舌,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看來雲家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過去。

她也想問大嫂為何這般殘忍,怎麼狠得下心丟下年幼的兒子去死?

「娘明明說過會看着我長大成人,娶妻生子,為何又要殉節呢?」謙兒用袖口抹去淚水。「娘騙我!」

「謙兒……」芝恩心疼地說。「二嬸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失去你笮,讓你娘很難過、很難過,才想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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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拂面之夫管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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