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不禁淚水盈睫,傾吐心中的思念之情。「我每天都在盼着相公回來……一天又一天的數着日子……祈求老天爺保佑相公一路平安……」
「我不是說過辦完事就回來?」雲景琛胸口不禁窒了窒,就是因為知道有人日日夜夜在盼着自己、等着自己,讓他變得軟弱,什麼事也做不了,只想丟下一切,趕緊返回家門,對過去的他來說,這種心情是不被允許的,但又捨不得捨棄這份感動和溫暖。
原來自己是如此渴望得到關懷……
他終究不過是個普通男人。
一個心頭上滿布傷痕、想要被愛的男人,名利、富貴都不重要,他最想得到的是妻子的心,能被她真心真意地愛着。
芝恩用力吸了吸氣。「可是又不知相公這趟出門要去多久,所以只能天天盼着、等着……還有想着相公……」
「下次若要再出門,會告訴你一個大概的歸期,免得你天天盼着、等着。」他心窩一熱,收緊臂彎,將妻子緊緊擁在懷中。
對芝恩來說,這句話的意義重大,代表相公開始在乎自己的感受。
她不禁喜極而泣。「多謝相公……」
雲景琛看着她撲簌簌地流下淚水,覺得覆蓋在心頭上的哀傷和痛楚也漸漸地被洗滌了。
「這段日子辛苦你了,娘子。」
為了這一聲「娘子」,芝恩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
「嗚……哇……」芝恩嚎啕大哭。
他有些被嚇到。「怎麼哭了?」
「因為……相公剛剛叫我「娘子」,是第一次這麼叫我……我太高興了……」她頓時哭得像個孩子。
聞言,雲景琛不禁仔細回想,確實從來不曾這麼叫過她,而她依然努力地照顧亭玉和謙兒,盡該盡的責任,應該覺得慚愧的是自己。
「以後我都會這麼叫你。」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外人。
芝恩把淚顏埋在他胸口上,用力地點頭。
「娘子……」雲景琛輕吻着她的頭頂,然後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小嘴,彷彿久旱逢甘霖,立刻加深力道。
她一面哭,一面伸手圈住相公的頸項,生澀又大膽地回應這個吻。
雲景琛將她打橫抱上床,相隔了將近一個月,再度肌膚相親,壓抑在體內的熱情也跟着爆發。
在芝恩婉轉嬌吟地配合之下,這場歡愛幾乎耗盡彼此的體力,才獲得滿足,而此時太陽早已下山。
夫妻關係總算跨出一大步。
夜盡天明。
用過早膳之後,雲景琛來到小跨院探望小妹,亭玉見到他出現,還是像受驚的兔子,本能地躲到二嫂身後,芝恩連忙用眼神朝相公暗示,要他口氣不要太硬,表情能再柔和些,免得又嚇到小姑。
「他是亭玉的二哥,來看看亭玉過得好不好……」芝恩希望小姑能夠清楚地了解到在這個世上,自己還有一個兄長。
雲景琛看着小妹,口氣轉輕。「二哥來看你了,亭玉乖不乖?」
「亭玉很乖,聽二嫂的話。」她認真地說。
他噙着笑意回道:「那真是太好了。」
亭玉看着眼前的壞人,以前真的好凶,而且還會瞪着她,也都板著臉孔,笑都不笑,二嫂說他是二哥,要叫他二哥。「二……二哥……」
「你叫我什麼?」雲景琛略微激動地問。
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二、二哥?」
「你真的叫我二哥……」他眼眶倏地泛紅,不敢置信地喃道。
見他眼睛紅紅的,亭玉有些困惑地從二嫂身後走出來。「你哭了?」
「沒有,二哥沒哭……」十幾年沒聽到小妹這麼叫自己,彷彿又回到兄妹倆小時候的情景。
「有,亭玉看到了……」她笑嘻嘻地說。
芝恩解釋給她聽。「因為亭玉叫他二哥,他聽了很高興才會哭。」
「高興?」亭玉獃獃地看着雲景琛,試着又叫一次。「二哥!」
雲景琛摸了摸她的頭。「好乖。」
「嘻嘻……」她好開心地對二嫂說。「他說亭玉好乖呢。」
想到小妹自從得了瘋病,被雲家的親友嘲笑、嫌棄,是自己堅持要留在身邊照顧,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請到名醫來治好她。
「二哥要跟你道歉……」雲景琛喉頭一梗。「以前總認為把你關在小跨院,就是為你好,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不想再看到那些惡意嘲弄的眼神和言語,並不是真的替你着想,而是為了自己,二哥應該更耐心地陪伴你才對。」
亭玉用袖口幫他擦紅紅的眼睛。「不要哭……」
「好,二哥不哭。」看到小妹有着長足明顯的進步,真想讓其他人看到,以後有誰敢再取笑她?
「亭玉有糖可以吃……」說著,她便轉身跑進房裏,端了一碟凍米糖又跑出來。「很好吃,給二哥吃……」
他唇角顫抖着,記起小時候,兄妹三人圍坐在桌旁,吃着爹娘買回來的糖,那時是多麼的無憂無慮。「二哥可以吃嗎?」
「快吃……」亭玉把碟子湊到他面前。
雲景琛拿了一塊凍米糖,放進口中嚼了幾下。「真的很好吃……二哥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糖……」
「再吃一塊……」她敞開心扉,接納這個叫二哥的男人。
他又拿了一塊來吃。「剩下的留給亭玉,二哥得去看祖母了。」
芝恩問:「要我跟相公一起去嗎?」
「不用了,你在這兒陪亭玉就好……」雲景琛微笑地看着她,對芝恩有着滿滿的感激,若沒有她的耐心和用心,以及循循善誘,小妹也不會有今天的進步。「我很快就回來。」
當雲景琛走出小跨院,亭玉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再像以前那麼怕他了。
「二哥不是壞人……」
「當然不是壞人,他是亭玉的二哥,會一輩子保護亭玉。」芝恩笑說。
亭玉口中喃着。「二哥……」
他是亭玉的二哥。
就在這當口,渾沌的腦子裏突然蹦出好幾個清晰的畫面,很小很小的她到處在找人,口中不住地叫着「二哥、二哥」,然後「二哥」出現了,朝她快步走過來,接着摸了摸她的頭……
「咦?」亭玉想要伸手敲打頭,忘記還端着碟子,頓時摔得粉碎,凍米糖也全沾了灰塵。「啊……」
芝恩連忙把她拉開。「小心不要踩到……小玉,快去拿掃帚過來……」
亭玉兩手抱頭,一臉疑惑,覺得腦袋裏頭好像有東西。
「糖弄髒了沒關係,二嫂再叫人去買,咱們進屋裏去吧!」芝恩並沒有發現小姑的異狀,牽着她就要回房。
二哥……
亭玉一直回頭看着雲景琛離去的方向。
六月底,氣候炎熱。
雲景琛已經回來好幾天了,芝恩一直在找機會開口,明知相公可能大發雷霆,甚至還有可能破壞這段日子以來努力的成果,但仍下定決心要揭開那段屬於雲家的「禁忌」-不這麼做的話,夫妻之間永遠無法推誠相見。
她希望能走進相公的內心,撫慰他的傷痛。
如果什麼都不去做,永遠都不會改變。
這天晚上,芝恩正要幫相公寬衣,伺候他就寢,已經準備多日的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在想什麼?」雲景琛將脫下的長袍遞給她,卻見芝恩正在發獃。
她把長袍披在衣架上,旁敲側擊地問:「相公說過小姑是在六歲那年突然生了一場病,燒退之後,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沒錯。」他說。
芝恩沈吟一下。「相公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嗎?」
「當然記得,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雲景琛在床緣坐下。「那年亭玉才六歲,有天下午,丫鬟見到她縮在被窩裏,全身冒汗,又發著高燒,這才趕緊請大夫,大夫還很生氣地大罵,怎麼沒有早一點發現,差點連命都沒了……」
「為何這麼晚才發現她病了?」她問。
聞言,雲景琛閉口不語。
「相公?」芝恩緊盯着他,就等他開口。
他抽緊下顎,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沙啞到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因為……就在那天一早,娘被人發現投井了,府里亂成一團,我跟大哥都無暇顧到亭玉,連伺候的丫鬟也以為她還在睡,沒去吵她,一直拖到下午才進房查看,大夫也說或許就是因為拖太久,傷到腦子,才會瘋了。」
芝恩見他願意開口,再不抓緊機會,就要錯過了。「我現在要問的事,也許會讓相公不高興,但是身為雲家的媳婦兒,我必須知道。」
似乎猜到她想問什麼,雲景琛臉上透着濃濃的不豫。「沒什麼好問的,也不需要知道,早點睡吧!」
「為什麼不能問,也不需要知道?是因為相公依舊不把我當做妻子?」她握緊拳頭,好讓自己有勇氣去違抗相公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