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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在所謂資優班長大,不但資優,還是舞蹈班,班上三十位女同學全是經由智力、舞蹈能力,從三百多位徵選人中挑選而出。
國小六年,就那樣和其它二十九位女同學一起長大,在我的生活圈,除了爸爸和老師,我沒有很大機會去接觸到男性;在我的國小生涯,男生是外來者。
國中,我放棄了舞蹈班,我上了普通的男女混合班。
那種情形,很像鄉下女孩第一次到了城市…
那麼樣的新奇,那麼樣的好奇。
第一次聽到髒話,是在電視上。
第一次看見有人說,是在國中的班上。
我只是睜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後來班上的同學愛叫我「小雛菊」,因為我什麼都不懂。
不懂幫派,不懂規矩,不懂男女…
我像一朵剛開的花兒,還不懂黑白,只覺得世界很稀奇。
小雛菊,代表着無邪,天真…
小雛菊一直跟着我,直到國二下學期那天…
***
下過雨的街,昏暗潮濕。
冬天的傍晚,七點多,天已經暗了下來,特別是下過雨,一切是那麼黑暗、邪惡…
在街燈照不到的小巷裏,五六個人馬圍成一個圈,圈住了一個人,像匹困獸,他沒有掙扎,只是淡淡不語。
每個人的手上握着棒球棒,為首的帶頭人吐了一口檳榔
「真是不幸!你他媽的再跩啊,活的不耐煩,跑到我大仁來搶地盤?」檳榔汁紅紅膩膩的滴到困獸的鞋上,他眉頭一皺。
「你他媽的耍酷?別以為妞多就跩,怎麼?檳榔汁嫌臟?」話一說完,又是一口,這一次不偏不倚吐上了他的臉。
他用一種極慢的速度抹掉了紅色的液體,雙眼爆出殺機,猛然一拳揮像吐檳榔的人,只聽見骨頭斷掉的聲音夾雜慘叫聲,紅色由他的嘴裏流出,只是這次不是檳榔,是血。
「老大!」
「老大!」跟隨的小摟摟看見大哥倒下,紛紛抽出傢伙大吼「真是不幸!砍死他!」
棒球棒紛紛的落下,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拳頭很硬;卻硬不過木製棒球棒,他一拳又解決了一個人,還來不及閃躲,其它四隻紛紛從他的頭、手、腰、背重重的落下。
這一仗,他是輸了。
***
補習,是我很討厭做的事,只是補習,卻都是國中生要做的事。
今天,還是一樣補習,從補習班回來,我卻看到了並不是每一天都會發生的事情。
群毆!
天!這種只聽同學說過的事情,我還沒有親眼目睹過。
我躡手躡腳的往巷子裏裏頭看,除了乒乒乓乓的毆打聲,我還可以見粗俗的叫罵聲。
很快的,我分辨出被打的其實只有一個,其它根本就是打人。
不滿的情緒很快在我心裏出現,我拿出童軍課的哨子,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居然大聲的叫了出來
「警察來了!」
然後,我使出全力用力的吹着哨子。
也許是奏效了,打鬥聲變小了,我聽見有人不滿的咒罵聲和踏着水的跑步聲,過了一會兒,暗巷裏不再傳出聲音,我再一次探頭看。
沒人了。
一步一步的走進暗巷,除了斑斑點點的血跡,我看不到任何東西。
也許都跑了,就當我想離開時,一聲呻吟聲引起我的注意,順着聲音走過去,我到抽一口氣,我看到了人…
面目幾乎全非的人。
這輩子,我不會忘記那呻吟聲。
如果,我沒有走過去;或許如果他不出聲…
如果、那麼多的如果…卻還是改變不了事實。
我走向那個人,可以說,我救了他。
而他呢?
他親手摘掉了我身上的小雛菊…
***
教室外面幾了很多人,丫川、小溫和班上一些所謂混混,都一臉哈巴狗像的站在門外。
「他們在真是不幸嘛?」我邊發作業,邊問小宣。
「高年級的成哥出院了,說要來我們班謝人。」小宣也很好奇的往窗口擠。
「誰是成哥?」
「高中部的帶頭啊!大哥耶!」
我沒有什麼興趣,下一節國文考試,我得溫習。
看着班上一半同學都擠到走廊去,我翻了白眼,低頭看着我的參考書。
教室外面的吵雜聲突然靜了下來,我不禁也奇怪的抬頭。
只見門口站了一個穿高年級制服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誰,只看得出來他的臉還有點淤清,手上也還掉着石膏。
這麼別腳的角色也能當大哥?
我有點不屑…直到他筆直的朝我走過來,我才驚叫出聲
「是你!」
他是我三個月前救的人!
被打的鼻子眼睛皺在一起的醜八怪!
怎麼…怎麼今天看起來有點帥?!
「小雛菊!我欠妳一條命。」
說完,他抓下脖子上的項鏈,用殘廢的手霸道的掛上了我的脖子。
我還來不及反應,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高年級的教官救火冒三丈的衝進了教室
「李華成!我警告你,再到國中部,我就讓你高一再被當。」
「教官,我是在報恩,您不是教我要知恩圖報?」
他輕蔑的一笑,看了我一眼后,接着就像皇帝一樣的被一群人圍着走出了教室。
等他消失在走廊,班上的人才全部像發了瘋一樣圍着我…
「小雛菊!妳救了老大!」
「小雛菊!妳和大哥怎麼認識的。」
「小雛菊!看不出來喔,店店吃三碗公喔!」
左一句小雛菊,右一句小雛菊。
我被叫的頭都昏了,除了掛在脖子上的銀煉,
我的視線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
我並沒有忘記李華成,但是他也沒有再找過我。
班上,依然用一種尊敬的眼光看我。
甚至有人開始叫我「雛菊姊」。
又過了三個月,國中二年級似乎就要結束了。
暑假來臨那天,就在我大出校門那一剎那,一群人圍住我。
我不禁一楞,什麼時候我也變的被圍毆的對象?
只見帶頭的人說
「小雛菊,老大要見妳。」
制服上明明綉着我的名字,奈何這批瞎子只會小雛菊、小雛菊的叫。
「你老大是誰?」
「成哥!五福的帶頭!」他很驕傲的說著。
「沒興趣。」我一時忘了成哥是誰。
或許,我應該早就把他忘記。
「小雛菊。」淡淡的聲音傳來,圍住我的人很外的讓開一條路,看到來者何人時,我不禁睜大眼
「是你!」
「是我!」他臉上有嘲謔的笑容「我載妳回去。」
我應該說不的,真的,我應該的。
可是我並沒有,我上了他的後座,讓他載着我回家。
人是回到家了,心呢?
心,被他載往和家反方向的令一個方向去…
***
我從小雛菊、變成雛菊姊,再來晉陞為「嫂子」、「大嫂」。
我很懷疑的看着那些高二、高三的學生,怎麼會對着我這又瘦又矮的小羅卜頭嫂子來嫂子去。
尤其當這些人不是叼着煙,就是滿嘴髒話。
後來,我終於遲鈍的了解,我的「男人」是誰。
李華成。
我不懂,只知道,他不過暑假過後,每天會騎着那台拆了消音器,裝上音響,多加跟噴氣管的機車來載我上下課,怎麼突然我會變成他的馬子。
也許這不是什麼壞事,不過我卻得瞞着父母進行。
我能了解,在他們心目中,李成華是個不良少年。
他國中被當,卻神奇的考上高中。
高一被當一次,又神奇的升上高二。
算一算,他今年十八,卻還再高二的階段。
我呢?那年,不過也才十四,不過是個國二生。
在父母眼中,他是個壞小孩、欺騙少女的大壞蛋。
在師長眼中,他是個頭疼的留級學生,三天小過、五天大過。
只是,他卻都有辦法坳過去,到今年高二還沒被踢出學校大門。
在兄弟眼中,他是大哥,鐵睜睜的漢子,他是勢力的代表。
在女生眼中,他是白馬王子。
而在我眼中呢?他不過是個偶爾會說髒話的調皮大孩子、大哥哥。
我討厭煙味,在我前面他不會抽煙;我討厭髒話,他會盡量少講;我討厭翹課,他再怎麼痛苦都會風塵僕僕的載我上課,然後「睡」死在他班上。
我喜歡的,他會去做,我不喜歡的,他盡量不做,除了一樣。
他怎麼也不叫我名字,也是小雛菊、小雛菊的叫。
除了這點,他讓我沒什麼可以挑剔。
***
「小~雛~菊~」
聽到這種噁心巴拉的叫法,就算不回頭,我也能知道後頭的人一定是李成華的最佳幫手--歐景易。
只有他,不會嫂子來嫂子去,
可是卻會把「小雛菊」三個字叫的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歐景易染了一頭金髮,也不管教官一天到晚要剃他頭,他一臉笑嬉嬉,一點也不察覺自己再有一個小過就會被踢出學校的危險。
「歐學長,請你不要那樣叫我。」我放下掃把,冷冷的跟他說。
「小~雛~菊~,人家我替老大帶話來嘛~」
「歐學長,有話快說,說完請滾。」
「哎喲~人家是替老大帶話來嘛~成哥要妳下課後在北側門等他。」
我可以感覺班上同學又豎起耳朵
「收到,請滾!」給他個白眼,我轉身進教室,還可以聽見他嘀咕「老大什麼女人不要,偏要這營養不良的小辣椒。」
下了課,我走到北側門,李華成從牆上翻下來,嘻皮笑臉的摸着我的短髮,把我拉進懷裏。
「真是不幸嘛?」
「陪我去吃飯。」他帶着那戲謔的笑,勾着我的短髮。
「媽媽會罵。」我搖搖頭,像往常一樣拒絕。
「今天是我生日。」
「爸爸會罵。」他今年幾歲?這是我第一個問題。
「我去跟他們說。」說完,他真的拉起我要上機車。
「你瘋了!」我拉住他的衣角,不茍同的搖搖頭。
至少我知道,父母如果看到李華成,家裏一定會鬧革命。
「陪我去吃飯。」有時候,他的脾氣硬的像只牛。
「我回去問問看。」說完,我跨上他的機車,他滿意的發動了車子,離開學校。
***
我說了謊,十四年來,我第一次說謊。
我告訴爸媽,「我要和朋友去逛街。」
「和誰?」
「班上的女同學。」
「可以,不過要早點回來。」
「好。」
我不懂為什麼我要騙人,我並不覺得和李華成出去事多大的罪惡,可是淺意識里,就是不敢說實話。
換下制服,我穿了便服,出了門。
李華成在路口等我,他很少接近我家附近。
問他為什麼,他只說自己不是這區的人,不想給我惹麻煩。
上了他的車,我聽見後頭一陣陣的機車上追上來,回頭一看,是歐景易他們,十幾台機車,就這樣跟在我屁股後面。
他們比李華成停的遠,至少隔了兩條街。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世界的人…
我沒到過壽山,不過現在看起來,高雄的確很美。
我可以看見很多燈,很多大廈。
風很大,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要被吹散了,但是我卻覺得恨快樂,因為第一次,我和朋友出遊。
李華成沒說話的走到我身邊,把外套批在我身上「要回去了嗎?」
他說話中有酒味,歐景易他們帶了一堆啤酒,我想李華成也喝了幾口。
我搖搖頭,「再多看一下下。」
他笑了,眼中帶的溫柔「好,等一下。」
我總覺得他抱着我的時候,不像大哥哥。
至少,和我表哥抱我的感覺不一樣。哪裏不一樣,我說不上來。
「唷~大嫂,大哥生日,你送什麼啊?」遠遠的,小虎打着酒嗝大聲的問着。
「獻吻、獻吻!」然後痞子林開始幫腔。
「獻身、獻身!」歐景易不只死活的加油添醋。
「他們很吵!」我把頭貼上李華成的胸口,悶悶的說著。
「來!」牽着我,越過欄杆,抱着我滑下一個小山坡,站在一塊平地上面。
「小雛菊,坐下。」他一屁股躺下,拍拍身邊的空位。
「叫我的名字。」我嘟着嘴,卻也順然的坐到他身邊。
「小雛菊。」他帶着戲謔的口氣,低低的叫了一聲。
「叫我名字!為什麼都不叫我名字。」
「小雛菊,我要妳永遠都是小雛菊,永遠都是那麼純潔可愛…」他低低的說著,不知道是對我說,還是對自己。
「算了!」說來說去還是這個原因。
「生氣?」他翻起身子,捱進我身邊。
「沒有!」才怪。
「今天我生日,妳不準生氣。」大手摸上我的臉,他霸道又帶着笑意的說著。
「還有,妳還沒送我生日禮物。」
「我可以在身上扎個蝴蝶結,把自己送給你。」這句話,只是單純的好玩,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沒有!
不過,我想李華成絕不是這樣想。
「是嗎?」
我沒有蝴蝶結,所以我只好搖搖頭。
想一想,他生日不送他禮物真的是不好。
我身上也沒有任何能當禮物的東西,考慮的半天,我才說「閉眼睛」。
他順然的閉上眼睛。
我一彎身,輕輕的再他臉頰上送了一吻。
就像親我爸一樣,純粹灑嬌。
我想,他對我的態度,不會比我爸差到哪裏去,是值得一吻的。
李華成猛然睜開眼睛,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反手一抓,把我抓進懷裏,我還來不及抗議他弄髒我的衣服。
他彎下頭,貼上的我的唇。
我只知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全身像觸電,隨着他像雨般滴滴點點的戲弄着我的嘴。
開口想喊,他的舌尖溜進了我的口,纏耍着我的舌,久久不放。
甜甜的、嫩嫩的,感覺很好,我不想離開,卻又因為沒有氧氣而雙頰通紅。
直到我快要窒息,他才放開我,用他那雙黑不見底的雙眸看着,手指拂過我的唇,沉沉的說:「小雛菊,妳是我的,懂不懂?」
不懂。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他又貼上我的唇,再一次,我無力抵抗,只任由自己和他的雙唇吻着,戲着,喘息着。
我終於知道,李華成和我爸、我表哥不一樣。
因為,他們不會這樣吻我。
***
國三的聯考壓力很大,我卻沒有什麼心思讀書。
歐景易則是一天到晚搶着我的考卷,然後大肆的嘲笑一翻,總是笑到李華成出現后,他才很努力的去止住笑意。
我發現我功課一直在掉,從全班前三名掉到十名。
這次月考,我掉到第十五名。
我並不介意,反正,第幾名都一樣,高中上的去就好。
緊張的是我的老師,一天到晚喊着要去我家做家庭訪問。
令一個替我緊張的,很好笑,居然是自己自身難保的李華成。
「怎麼又考這樣?」他抓起我的考卷,不滿的說著。
「不然妳教我!」
「你知道我不會。」他把考卷塞給我,無所謂的說著。
「那就不要念我,我被我爸念的煩死了!」
「我不是妳爸!」
「我知道。」又來了,我翻了翻白眼,他又不管這裏是學校公共花圃的光天化日之下吻住我,直到訓導主任氣急敗壞的從三樓丟了板擦下來。
「李、華、成,你給我滾回高中部!」
他輕易的閃過板擦,一手護住我,一手往樓上比了個中指。
「我回去了,好好讀書。」他放開我,手插着口袋準備回去他的教室。
「你呢?」我揚眉,反問他。
「我不念了,等這學期結束,我就休學。」等到他背影消失,我才回過神。
不念了?為什麼?
他不念完高中,爸媽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他不念完高中怎麼上大學?怎麼找工作?
突然間,我覺得李華成離我的距離,又更遠了一些…
放學的時候,兩三台機車闖進了校園,聽到的卻是很讓我驚訝的叫罵聲:「給我叫小雛菊那個賤人出來。」叫囂的是三信的女高中生,燙着短髮,一臉濃妝的叫着。
我的教室離玄關很進,坐在教室里就可以聽到那叫罵聲。
我起身子,正想出去問她有何貴事,身邊的花車輪拉住我,對我搖搖頭。
他是李華成下面的一個混混,平常對我也不錯。
「嫂子,別出去。」他一手攔住我,一手伸進書包抄傢伙,還順便跟小胖打了個眼神。
「為什麼?」這裏是學校,難不成她能吃了我?而且,我也沒得罪她。
「等成哥來。」
「不要。」我甩開他的手,大步的走出去。
「妳是小雛菊?」兩三個女的把我圍住,一臉凶神惡煞。
「妳這賤人!」說完,她火辣辣的就給了我一巴掌。
我痛的咪起眼睛,我不懂她會什麼打我。
我根本沒見過她。正想詢問,打我的女生又氣憤的說:「妳他媽的犯賤,連我沉雅蓉的男人也敢搶?!」
說完,她一手抓起我的短髮,大力一押,把我摔在地上。
沉雅蓉?我更確定我沒聽過這名字。我也不懂,我什麼時候搶了她的男人。
我一轉身,又爬起身來,我不喜歡別人對我動手動腳:「妳幹嘛?」
「幹嘛?刮花妳這張賤臉!」她手一伸,
五隻長長的指甲往我臉上刮下來,我急忙一閃身,卻還是慢了一步。
左臉頰一熱,血滴到了地上。
我看着地上的血,一個火大反手給她一個巴掌,只聽到她慘叫一聲,居然跌倒在地上。我楞楞的看着她臉上銅板兒大的傷口,不之所以。
仔細的看我的手,才發現,李華成給我的戒指居然在滴血。
天!怎麼會這樣!
才一眨眼,其中一個女的扶起沉雅蓉,其它三個抓住我的手,另一個又火辣的給了我一巴掌。
這一掌,打得更重,我一個浪嗆差點又跌倒。
只聽到遠遠有人大喊「小雛菊!」我轉頭一看,李華成邁着大步沖了過來,
後頭跟着是歐景易、王中凱和一堆平常混在李華成旁邊的人,只是現在他們的臉上沒了笑容,罩上了一層寒冰。
他扶助了我浪嗆的身子,摸上我的臉問:「有沒有怎樣?」
其它的人,卻把那幾個女的圍了起來。
「沒有,你去看看沉雅蓉,她傷的很重,我不小心打傷她了。」
想到她臉上的傷,我不禁掉下眼淚。我真的不故意打傷她的,是她自己先動手‥
「妳這傻瓜!」他抱住我,吻掉我臉上的淚和血,
回頭冷冷的對歐景易說:「手,我要她的手。」
這句話我不是很懂,可是我隱隱約約可以了解裏面的意思,我急忙抓住李華成:「你要她的手幹嘛?」
「妳別管。」他撕開一節衣服,替我抹去臉上的血。
我掙扎着「不要,李華成,我不要你傷害她,讓她回去好不好,拜託!」也許是我的話引起歐景易他們的注意,他們居然一臉不可思議的回頭看我。
李華成看了我一眼,才轉頭過去:「沉雅蓉,妳記住,小雛菊是我的人,下次要是敢再傷了她,我就要妳的命。」
「聽到沒?滾!」歐景易勉強的讓開一條路,讓沉雅蓉他們一群人癲癲頗頗的離開。
看着李華成沒感情的臉,我發現,他變的不像我以前認識的李華成了…
***
「女兒,過來。」我一踏進門,老爸就坐在沙發上叫着我。
「幹嘛?」我低着頭,試圖遮去臉上的紅腫,心裏暗叫不妙。
「學校打電話來,說妳和人打架!」
「我沒有!」
「妳最近是不是和一個混混走的很近?」
「他不是混混!」我被他不屑的口氣惹火,大聲的吼回去。
「我告訴妳,別以為妳現在已經國三了我就不管妳。從今天開始,妳不準出門,上下學我載妳去。
妳離那混混遠一點!不準再跟他見面,知不知道?」老爸站起來,一臉嚴肅的說著。
「你沒有權利管我!」我大聲的頂回去。
「妳‥妳這渾帳!」啪一聲,他給了我一巴掌,這是他第一次打我。
我楞在那邊,難道我今天被打的還不夠嗎?為什麼連爸也打我?!
我掉下眼淚,對着他還有從剛廚房走出來的媽大吼:「我討厭你們!討厭討厭討厭!」
說完,我衝上樓,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痛哭失聲。
李華成,李華成,我好想你!
你在哪裏?李華成!
那一晚,我終於知道李華成是誰。
他是我愛上的一個男人,不能愛,卻愛上的人。
***
我被禁足了。
除了學校,我哪裏也不能去。
李華成好象也知道我家的事,他沒有來找我,只托歐景易有空彎到國中部來看看我。
我也不能去找他,因為爸媽托老師,下課不讓我去任何地方。
就這樣過了三個禮拜,我只覺得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像死了一樣,靈魂像被抽去一般。剩下的不過是我的軀殼。
我哭、我鬧,在家裏拚命的雜東西,摔東西,我父母卻絲毫不動心,只是把我看得更嚴,更寸步不離。
後來,我乾脆把自己反鎖在家裏。我不去上學,也不出門。
整天悶在暗黑的房間裏,流眼淚。
眼淚流幹了,就只剩喘息,我發現,我根本已經快死了。
快被思念折磨死了。
就這樣,睡醒哭,哭醒睡。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
那天晚上,我突然坐起身來。
走到桌前,看着日曆。
我笑了,一個多月來我笑了,因為我發現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十五歲的生日。
一股想見李華成的感覺滿然竄起,我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控制了,
我整理好自己。在凌晨一點的時候,逃出了家門。
我真笨,一個月來就只知道哭,完全沒想到要逃。
招了輛出租車,我前往一家李華成曾經帶我去過的刺青店。
***
踏出了刺青店已經凌晨兩點多了,我毫無頭緒的在街上走着。
我想見他,卻不知道他在哪裏。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裏,我發現關於他,我什麼都不知道。
兩台呼消而過得機車在我身邊停住,車上的人走下來:「妹妹~要不要去玩?」
我抬起頭來,看着他們,「今晚飈車的地點在哪?」
他一楞,又露出痞子笑容:「中正路啊,剛開始沒多久,要不要去?我載妳去!」
「好!」我二話不說的跨上他的車,我知道,李華成一定在哪裏。
倫哥,就是載我的人,其實人不錯,他邊騎車邊問:「妳要去找誰?沒人載的話,就讓我載吧。」
我知道他們軋車的時候習慣載個女生在後頭炫耀。
「今晚很多人嗎?」
「很多啊!火龍車隊跟青虎車隊今晚聯起來飆,一兩百台有吧!妳找的人是哪隊的?」
我不知道李華成是在哪一隊,我沒聽他說過。只好搖搖頭。
很快的到的中正路,倫哥看了一眼手錶:「應該再五分鐘車隊就會到了,妳路邊站點,免的被輾死!」
他點根煙說著「妳臉色怎麼那麼不好?不會快掛點了吧?」
我沒有注意他的話,只是眼睛盯着前方看,果然不久,一堆迷迷濛蒙的車燈在遠方出現,接着是漸漸傳來的車聲。
才一眨眼,幾十台車子就呼嘯而過。
那麼多,我去哪找他?
一咬牙,我衝到路中間,想看清楚的看每台車子。
倫哥大叫一聲想把我拉回來,已經來不及。
我聽見叫罵聲,煞車聲,還有撞車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只是張大眼睛想看李華成在哪裏,可是我卻看不到,除了車燈我什麼都看不到。
突然一台車子急速煞車在我前面,車身一斜,壓着地面筆直的像我衝過來,在離我一公尺的地方硬生生的停住。
只見滾了兩圈的騎士站了起來,摔掉手上的安全帽,氣沖沖的像我走過來:「干!妳找死啊?他媽的擋在那做啥?……小雛菊?」
等我閉起眼睛準備接收他那怒氣衝天的一拳,他突然叫出我的名字。
我睜眼一看,居然是歐景易,他摔的鼻青臉腫,一隻手正流着血,我顫抖的說:「對‥對不起…」腳一軟,我跌坐了下去。
歐景易連忙衝過來扶住我,一邊大叫:「call成哥,叫他掉頭,快快快!說嫂子在這!」
他這一吼,旁邊幾打轉的機車都停下來,後面來勢洶洶的機車群也都停了下來,把中正路當成停車場。
一下子,幾百台機車停的停,轉圈的轉圈
「他‥他們怎麼都停了?」歐景易扶着我坐在柏油路上
「廢話,一半車隊是老大的,大家不停下來看大嫂不然要幹嘛?」
「他…他在哪?」我頭昏目眩的問着,這幾天的哭泣與流淚,把我全部的體力都榨乾了。
「老大的車子早飆到前面不知到哪裏了,喂!小雛菊,妳可別嗝屁!妳死了,老大會把我們全砍了做陪葬的!」他緊張的說著。
我閉上眼睛,只覺得好累。想到李華成就要來了,又勉強打開眼睛。
安靜的路上,突然又傳出呼嘯的車聲,接下來一群人吵雜的說:「成哥來了!」
李華成來了!
我看那台像失控的機車差點撞了過來,在機車還沒有完全停下來的時候,
車上的人跳了下來,他一手丟了安全帽,帽下的臉龐是李華成,只見他蒼白着臉,向我衝過來。
他的臉好白,是不是病了?
我鬆開歐景易的手,也朝他奔了過去,只見他喊:「小雛菊!」
我使勁全力沖了過去,和他撲了個滿懷。
他氣急敗壞的說:「妳怎麼會在這裏?」
我努力的擠了一個笑容:「我…我好想你!」
這幾個字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話一說完,我全身一軟,眼前一黑,就這樣昏倒在李華成的懷裏。
我終於‥回到了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