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而就在頭上罩着紅巾的新娘子被攙下了轎,也依照禮俗踩過瓦片、跨過火盆,想到能夠「逃離」那個家,不必再看大娘的臉色過日子,面對嫡兄嫡姐的冷言冷語,以及蕭寅成的死纏爛打,甚至即將走進另一個家中,不只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在不久的將來,還會成為人母,讓韻娘心中有着無限感激,並不覺得疲憊,只充滿對未來的憧憬和期許。

若沒有「邢家當鋪」這位大當家適時前來提親,此刻的她不知會落得何種下場,肯定是生不如死,令韻娘不禁打了個冷顫,如今她是邢家的媳婦兒,不必再擔心害怕受人欺凌。

韻娘想起當她問爹,這位「邢家當鋪」的大當家為何會突然上門提親,原來是對她的綉品一見鍾情,這也算是難得的緣分,莫非真是地藏王菩薩的安排?或是哥哥在保佑她?

屬於自己的幸福,是否終於來到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由三房的三老爺和三太太暫代。

「……送入洞房。」在吆喝聲中,韻娘才回過神來。

待她被牽至新房中,安坐在喜床上,又聽着好命婦人說著吉祥話,想到即將和相公面對面,不禁有些緊張。

就在這時,邢阜康拿了枰桿,挑起紅頭巾,一對新人終於打了照面。

雖然有過一面之緣,但都比不上此時此刻,新娘子妝點之下的花容月貌,讓邢阜康看了不由得心旌神搖。

就見鳳冠下的她眉目如畫、含羞帶怯地半垂眼眸,就像一塊素凈的絲絹,質地柔膩,卻又不張揚,展現天生柔媚的姿態,袖口露出一雙筍尖兒似的手指,帶着三分矜持地交疊在身前,令邢阜康險些就要剋制不住,想要伸手捧起那張嬌俏臉容,恣意品嚐點上胭脂的紅唇。

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男性本能和衝動,不要像個急色鬼似的。之所以娶這位周家的五姑娘為妻,是因為於心不忍,是為了讓她可以名正言順離開周家,只有成為邢家二房大奶奶這條路可以走。

邢阜康不斷說服自己,自己要是能把持得住,便可以把傷害減到最輕,將來她若……若是想要離開,也可以有更好的安排。

感受到兩道凝視自己的灼灼目光,韻娘不禁羞澀地揚起羽睫,望向矗立在面前的高大壯碩男子,雖不是生得英俊好看,卻有着陽剛性格的男性五官,目光又正派,看來極有擔當又可靠,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得以落下。

想起她讓奶娘出去打聽,外頭的人都說這位大當家是個有生意頭腦,卻又不市儈的商人,在取利上有益貧民,這在徽州典當商中更是獨具一格,不過這看似吃虧的作法,實則佔了便宜,因為百姓們為了一解燃眉之急,都會選擇「邢家當鋪」,因此才有了今日的榮景。能嫁給這樣的男人,可是每個女子最大的期盼。

好命婦人見新郎官和新娘子看對了眼,忘了自己的存在,於是清了下嗓子,然後說著吉祥話,讓一對新人喝下交杯酒。

接着便到了鬧洞房這一關,邢家的親友都在外頭等着,大多是來看熱鬧,然後乘機挖苦揶揄一番。

「我就不信新娘子生得多好看。」

「要是長得丑,咱們也得給個面子……」

「小聲一點!」

「聽見就聽見!怕他做什麼?」

邢阜康自然把外頭的對話聽在耳里,對於這些嘲弄言語,早就麻木,雖然不在乎,但還是不希望傷害到新婚娘子。

他朝好命婦人頷首,開門讓外頭的人進來。

「……各位可以進去了。」

待新房的門扉打開,外頭的人紛紛幸災樂禍地跨進門檻,無不想要惡整今天這對新人,只不過當他們看到端坐在喜床上,一身鳳冠霞帔的韻娘,都像是被雷給劈中,不禁都看呆了。

人人都說蘇州女子就像花做的一般,用在她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無論男女,全都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的還毫不掩飾痴迷垂涎的眼光,忘了本來的目的,只是獃獃地盯着韻娘,這讓邢阜康相當不悅,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把新婚娘子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瞧見了。

「看夠了吧?」他粗聲地問。

想不到這個孽種居然能娶到這般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男人們不禁妒忌、眼紅,尤以大房所出的兩個兒子表現得最為明顯;女人們則是嫉妒韻娘的美貌,就等着看她知道真相,哭得死去活來的那一天來到。

「……老天爺待你還真是不薄,把最好的都給了你。」邢阜翰心想這些原本應該是他這個嫡長孫的,結果全被這個孽種搶走了。

邢阜塘也無法從剛進門的堂弟妹身上移開視線,身旁的三房堂弟邢阜永趕緊扯了扯袖子,要他們收斂一點。

「堂嫂生得真是好看,連我都自嘆不如了。」五房的嫡女邢玉蓉年方十六,向來自認姿色過人,還故意邀請兩位閨中好友前來鬧洞房,想不到被打臉的是自己,和韻娘一比,可真是相形見絀。

原本一臉羞答答的韻娘,揚起羽睫,看向邢玉蓉,接着輕啟朱唇。「相公,這位妹妹該怎麼稱呼?」

韻娘這一開口,可讓人見識到何謂吳儂軟語,嗓音中的「軟」功,令人聽得全身都酥麻了。

「她是玉蓉,五房叔父的女兒。」邢阜康用凌厲如箭的目光制止那些明目張胆的露骨眼神,要他們不準再盯着他的妻子看,胸腔內像有把火在悶燒。

她巧笑倩兮地說:「原來是玉蓉堂妹,真是過獎了。」

邢玉蓉笑容有些僵。「堂嫂謙虛了。」

身邊兩位閨中好友平日見邢玉蓉總愛誇耀自身的美貌,不禁都用揶揄的目光看着她,讓她面子有些掛不住,匆匆丟了一句祝福,轉身就走了。

待女眷都出去,唯獨邢阜翰這幾位堂兄弟還不肯離開。

「你可不要得意,早晚有一天,邢家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就連剛進門的堂弟妹也一樣,邢阜翰簡直妒紅了眼。

邢阜康面不改色地瞪着他。「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就算所有的人都說自己沒有資格,他也絕不會把這些年來,沒日沒夜、馬不停蹄的工作,所建立下來的努力成果拱手讓人。

「你這個該死的……晤……」

「孽種」這個禁忌的字眼尚未吐出口,就已經被邢阜永一把捂住嘴,年方十六歲的他可比兩位堂兄懂事,硬是將人往外拖。

邢阜永還不忘朝剩下的人使眼色。「咱們先出去再說。」

其他幾個庶出的堂兄弟,以及前來喝喜酒的邢家親友見情況不太對,有些依依不捨地看了新娘子一眼,也趕緊走人。

「今天辛苦了。」邢阜康賞了個大紅包給好命婦人。

好命婦人接下大紅包,又說了幾句吉祥話,總算完成任務,離開新房。

韻娘並不愚蠢,可以感受到方才那些人散發出來的明顯敵意,對相公說話的口氣和態度更是帶着剌兒,這又是為什麼呢?想到所嫁的這個男人在外頭被人尊稱一聲「大當家」,可在自己府內,卻絲毫沒有得到一絲尊重,令人想不通,看來這些高門大戶,也是隱藏着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

「你應該也累了,早點歇着。」待新房內只剩下兩人,邢阜康深吸了口氣,保持冷靜,但依舊可以感覺到體內的慾望在蠢蠢欲動。

她取下頭上的鳳冠,面帶羞意地輕喚:「相公……」

這聲軟糯的嗓音,令邢阜康身軀一熱,拿下官帽的雙手不由得抖了抖,剛下定決心要把持住自己的慾望,一下子便潰不成軍。

「什麼事?」他喉頭髮緊地問。

「相公願意娶個庶女為妻,心中萬分感激。」是這個男人的出現,為自己帶來希望,否則她只有死和逃這兩條路可以走。

邢阜康並不需要她的感激,只希望將來她不會怨恨他。「咱們都已經是夫妻了,還說什麼感不感激。」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要表達心中的謝意。」韻娘軟膩地說。「為了回報相公,從今以後,無論相公說什麼,我都會遵從。」

她願意當個以夫為天,服從丈夫的女人,即便那與自己本性互相違背,也願意摒棄一切想法,當個謹守三從四德的賢妻良母。

他語帶艱澀。「不管我要你做什麼,你願意遵從?」

「是,相公。」韻娘輕頷螓首。

看着來到身前的韻娘,距離自己好近,邢阜康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是一種甜蜜的折磨。

「記住你說過的話。」她不曉得自己答應了什麼,明知不應該,邢阜康還是張臂抱住她,要不碰她,真的太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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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拂面之結髮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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