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赫辛一向知道，艾薇是個工作效率很強的女人，但是他卻不知道，在處理私人感情的時候，她也很明快果決，在對他說了抱歉之後，她後腳就離開了墾丁。
由於他還處於震驚中，所以他決定留在墾丁，把剩下的假期過完，順便整理自己因衝動說出口，卻被狠狠拒絕的狼狽。
這假期，過得比想像中還要糟上許多，他把行程排得很滿，每天浮潛、騎水上摩托車、游泳、甚至連沙灘車都玩到手軟，肩膀因過分曝晒而脫皮，卻仍無法填補上那塊彷彿被突然掏空的缺口。
他還記得她要走的時候，他站在她的房門口，盯着她顯然哭過的小臉，很慎重的又問了一次。
回台北，我可能不會再有相同的決定，你不再考慮？她明明對他有情，為什麼要拒絕他的提議。
那是他從來沒對女人開過口的要求，但是她卻拒絕了。
艾薇就是知道他只是一時衝動，所以才不願應允。
如果她也跟他一起胡鬧，那她就不是那個冷靜自持的艾薇了。
她已經自欺欺人的過了兩年，她沒有天真無邪的權利，她再也沒有抓住他的自信心，縱使是他開口要給她一個家，她也不敢奢望。
要是真的拋棄她僅有的自尊，就為了留在他身邊，她不敢想像以後的她會變成什麼樣，一定是面目可憎吧！
趁她還愛着自己的時候，她要勇敢的拒絕。
再見了，赫辛。猶記得離開的那一晚，艾薇輕輕的道出再見，最後一次擁住他的頸項，似乎想努力記得這曾經給過她溫暖的胸膛。
她用她的方式拒絕了他，他知道，他再也沒有辦法將兩人的距離拉近一步。
從今往後，她就只會是他的秘書，僅此而已。
但這卻不是最慘、最讓人無法接受的部分，他怎麼也沒想到，艾薇在做好決定時，會幹脆得讓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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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辛瞪着橫躺在桌上的離職書，一掃迫不及待想看到艾薇的興奮表情，臉色瞬間宛如烏雲密佈，黑得嚇人。
“這是什麼？！”他的怒氣像爆竹一樣炸開。
“這……這是……艾薇的離職書。”另一位助理秘書嚇得連話都說得結巴，第一次看到主管發飆的表情，她突然也很想打包走人。
“我當然知道是她的離職書，我問的是她人呢？！”赫辛無法控制自己高漲的怒氣，想到艾薇在墾丁告別時，在他耳邊輕輕逸出口的那句話。
再見了，赫辛。
這句話，還有着其他的意思嗎？她還意謂着什麼嗎？
“是誰准了她的離職？我都還沒簽准，她人怎麼就不見了？！”他幾近咆哮的大吼，愈喊愈大聲，彷如快要掀翻屋頂。
助理秘書雙腳不住顫抖，緊張得說不出話，這時，有個人出聲解救了她。
艾薇推開門，看了狂怒的赫辛一眼，使了眼色讓助理秘書離開，並輕輕的將門給關上。
“有人度完假是這種表情的嗎？”艾薇看着赫辛，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的失控，不在她的預料之內，不過，這代表什麼？他在乎她嗎？
也好，是該換個人感受這種情緒了。
看着她唇邊若有似無的笑意，赫辛的臉色鐵青得嚇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的語氣柔和了些，卻還是滿載不悅。
剛才，他以為她已經從他的生活里消失，他從震驚到失控，而她現在的出現，成功的穩定了他的情緒。
她影響他的程度，遠比他預期的還要多上許多。
“我要走了。”艾薇仍舊堅持着她的想法，這不是意氣用事，這是她認真思考過後才做的決定。
“在我離開墾丁之後，就直接回到公司準備交接的工作，其他助理秘書都已經明白我大致上的工作細項，我想，在一個禮拜內，他們就能接手我的工作。”雖然每個秘書都叫苦連天，但總是能撐過的。
“我沒批准你的離職。”赫辛臉色黯沉了下來。
他很想裝出之前那弔兒郎當、嘻嘻哈哈的表情，但是他發現，他連虛假的笑容都裝不出來，這時，他才驚覺事態嚴重了。
“別鬧了。”艾薇不想再談這件事。
“你可以自己衡量一下，要不要再請個秘書？”因為她的工作量之大，導致這個禮拜的交接工作已經讓四個助理秘書都拖到八點才下班。
“我不要再請秘書。”應該說，他不要別的秘書──他只要她。
“不請也可以。”反正累的是那些助理秘書，再也不是她了。
“幹嘛急着走？”他又不會咬人，她有需要避他如蛇蠍，跑得比飛得還快嗎？
“你知道的。”艾薇開口，表情沉靜的說著。
她已經浪費了兩年，拖的時間也夠久了，她不允許自己再找借口拖延。
赫辛一怔，她鐵了心的表現，教他無法接受，當他發現自己居然拿她沒轍時，他不覺有些慌張。
“別鬧了！”此時的他，再也穩定不下心神了。
“你知道我再正經不過了。”艾薇靜默了半刻，才又接著說道：“該放手的時候，就不該再留。”
“可是……”赫辛還想說些什麼，但一向辯才無礙的口才，卻突地思緒全無。
“我沒有太多青春可以蹉跎。”艾薇打斷他的話，很訝異自己可以這樣自嘲。
這下，換赫辛着急了。
“但是……”赫辛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艾薇已經不打算再聽下去。
她拿起今天的行事曆，提醒他接下來的行程。
“你跟李氏鞋業有個會要開，會來參與開會的，是那個你‘頗為欣賞’的李小姐，她打算將出口的單子都交給我們處理，如果跟你……‘談得來’的話。”艾薇決定搬出他感興趣的話題，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黑眸直盯着艾薇，赫辛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輕鬆以對。
她那句在車禍前突然冒出的愛語，已經打亂兩人的相處模式，他的心已經有了回應，無法裝作沒事般，無動於衷。
“小艾，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赫辛突然覺得好喪氣。
迎着那雙焦急且灼熱的雙眼，艾薇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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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往例，艾薇陪着赫辛參與會議。
縱使，艾薇曾試着提醒他，該讓別的助理秘書學着處理，畢竟她的工作期限只剩一到兩個禮拜。
“不用，我只需要你。”赫辛沒好氣的開口，在她故意忽略他的問題之後。
說實話，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化解目前的尷尬。
她想，只要見到李家美麗的大小姐，他的心情就會變好了吧！
但會議室里，氣氛卻一片低迷。
“這個提案我不滿意，當我們的下單量超過四十個貨櫃時，我們應得的利潤還需要再重談。”赫辛語氣極冷，表情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李家大小姐臉色難看至極，對照於赫辛之前給她的印象，總是笑臉迎人，沒半點殺氣，她不禁要懷疑，現在坐在她面前的，是赫辛的孿生兄弟。
“我們給的利潤已經達到兩成半。”李小姐語氣有些軟弱，想她之前對他印象極好，還以為可以趁着談生意的時候，與他有更深一層的交流。
“四成。”赫辛直接開了天價。
他現在的心情很差，怪只能怪這位李小姐出現得不是時候。
這下，連艾薇都倒吸了一口氣。
“你……”她想開口，卻接收到他憤怒的瞪視，只好把話又吞了回去。
李小姐怔愣了許久之後，決定不再繼續談下去。
“赫先生，我想我們彼此都需要仔細考慮一下合作的可能性。”她站起身來，點頭示意之後，優雅從容的離開。
會議室里，又只剩下赫辛與艾薇兩人。
“幹嘛跟錢過不去？”艾薇有些無奈，這哪叫合作，根本是獅子大開口，難怪李小姐會當場嚇得走人。
“你才跟我過不去。”赫辛瞪着她，語氣不由得軟化了幾分。
對於商業經營，他有太多準備開發的計畫，所以當他由咖啡進口商跨足到貿易界時，長輩們都提心弔膽的看着、勸着，但他仍執意往前，欲開創出另一片天地。
縱使有些微弱的反抗聲音持續不斷，甚至有許多人正在暗自籌畫著什麼，但他不慌也不忙，因為一直以來，他總是對自己充滿自信，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但是，艾薇什麼都沒做，就一舉擊潰了他。
她讓他知道，他並不是無堅不摧，也沒有掌控自己情緒的能力。
說得更明白一點，他現在幾乎想握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搖暈她，讓她沒有力氣離開他的身邊。
艾薇沒理他，只是收拾着桌上的文件。
“我先出去了。”收拾好文件，艾薇轉身離開。
看着她的背影，赫辛首次有種無計可施的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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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薇的工作能力驚人，所以當她一在人力網站上寄出履歷，馬上就有了回覆。
赫辛的煩躁更甚了，他不明白，艾薇怎麼可以在離開他的這件事上，做得這麼積極？
他多希望她只是矯情、只是裝模作樣，那他就能抱持一點點希望，能將她留在身邊。
但，對於艾薇，他也不是不懂。
如果她是那樣的人，那他就不會對她有這樣的依戀。
依戀，他承認了這是他對她內心真實的感受。
對於艾薇，他的確失去該有的從容自在，當她無意攪亂他心湖的時候，他已經無力阻止。
憤怒，找不到出口宣洩；生氣，找不到理由發泄。
他的心情壞透了，卻又無力自我調適，只能任憑心情繼續壞下去而一籌莫展，看着她雖近在身邊，卻又即將展翅飛走。
然後，他發現幸運之神一點也不眷顧他，竟然在他草木皆兵時，那個幾乎快被他遺忘的變形金剛，又蹦地出現在艾薇面前。
赫辛眯着眼，看着這隻登門入室的豺狼虎豹，正垂涎着還在他羽翼下的白色天鵝。
赫辛環着手臂，一步步走近正在談話的兩人，雖然現在是下班時間，但是艾薇的公事還沒辦完，她就還算是他的人。
背對着赫辛的艾薇還沒發現他已走向自己，柯博文倒是先露出笑容，伸出手來表示友善。
“你好，又見面了。”柯博文早就知道赫辛不是簡單的角色，不過，赫辛的身家還真是讓他吃了一驚。
赫辛也不致於失了風度，握住柯博文的手輕晃了兩下，雖然他的表情臭得像是吃了好幾公斤的大……盤臭豆腐。
“小艾說她要處理的東西很多，我就自告奮勇的直接上來幫忙。”柯博文很識趣的先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小艾？這個稱謂教赫辛挑起了眉，目光移向艾薇，像是無言的質問她，為什麼變形金剛也這麼叫她。
“學長從大學時就這麼叫我。”艾薇不賣關子，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解釋。
這下，挑起眉頭的人，換成了柯博文。
看樣子，挑戰性又增加了幾分，因為眼前兩人的默契，已經到了不用開口就能理解的地步。
赫辛無言的看着她收拾，一樣一樣的往箱子裏丟去，他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你不用急着搬……”赫辛的話還沒講完，已被艾薇一口搶白。
“難得學長可以來接我，不用擠捷運，我就一起搬了吧！”艾薇沒有抬頭。
“是啊，我幫她搬。”柯博文接續她的話說著，明知道自己在這裏很礙眼，但是他不得不捍衛自己的地位。
畢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還沒結婚前，大家都有機會。
“我也可以幫你搬。”赫辛沒好氣的說，不喜歡她一做了要辭職的決定，他們就變成了陌生人。
艾薇忽視他話中的不悅，匆忙將手邊的物品放入箱子內。
“我們今天拿這些東西就好了。”艾薇狼狽得想要從赫辛的身邊逃開。
她的武裝在他一句一句模稜兩可、似是而非的言語裏被卸下，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眼見她就要選擇別的男人，赫辛眼中的輕鬆消失了，霸道的本性顯露出來，他擋住她的去路，逼近她的俏臉，神色認真到有些兇惡。
“你知道我可以不讓你走的。”撤下他虛偽溫文的外表，他只是個佔有欲強烈的男人，他不願有人覬覦着屬於他的東西。
艾薇猛地一怔，因為他眸中的認真而震懾，心跳愈來愈快，快到她無法控制。
她閉上眼，不願自己再受他的任何神情而心動，但她卻無法對自己否認，他眼中的認真，比輕鬆虛偽的調笑更加讓她害怕，她寧可他跟以前一樣，只是存心戲弄她的。
她寧可在他的眼裏，她跟那些女人沒兩樣。
唯有如此，她才能走得開；唯有如此，她才能不再繼續耽溺。
她沒有勇氣再去探究，他眸中的執着與認真，究竟是代表着什麼。
“我知道你可以。”重拾僅存的勇氣，艾薇迎上他的眼。“但是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的。”
因為他是赫辛。
因為他是那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
更因為他是她所了解，對女人最有自信，最不會為難女人的男人。
而他也是她所迷戀的那個男人啊！
赫辛看着她戒慎恐懼的小臉，再也無法擁有以前的沉穩。
她說得沒錯，以前的他的確不會做強留下女人這種事，他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但是，艾薇卻完全瓦解了他的防備，讓他失去控制，他想強留下她的想法，只是與日俱增。
這個小女人，對他到底有着什麼樣的影響力？
答案很模糊，但是他沒有時間弄清楚，因為他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說他不會強留她，這是她的認定。
她說她要嫁給別人，這是她的想法。
但是，他不會放手。至少，在他還沒弄清答案之前，他不會讓她離開。
艾薇的心，止不住的慌亂着。
赫辛那雙黑眸，看得她心頭一震，帶着怒氣的眼眸，像火炬般緊緊逼視着她，彷彿準備將她徹底吞噬。
他看來很陌生，不是她印象中的赫辛，他臉上的神情、眸中的專註，在在教她驚駭！
似乎，有些事已經開始不同了。
“感覺到了嗎？”赫辛沉着聲音，在她的耳邊低喃。
艾薇的身子輕顫着，無法說出隻字片語。
他懂她的，一如她懂他。
她知道他生氣了，她知道她的話刺激到他了，但她不懂的是，他生氣的原因是什麼？
難道，他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情感？
還是，他只是單純的、毫無理由的佔有欲，只是賭氣的為了不讓她離開罷了？
只不過，說要離開的這種詭計，之前就已經有女人嘗試過了，得到的回應都是赫辛的一句，要走請便！
就在她怔愣的當下，赫辛刻意揚高聲音，雖然說話的對象是艾薇，但他卻不諱言，他有向變形金剛“嗆聲”的意味在。
“是的，我不會強留住你，但是，我會讓你甘願留下來的。”赫辛深情的望着她，從他灼熱的目光中，便可知他的決心。
憤怒逼出了他的潛在想望，他突然間迫切的渴望，無論用任何方式，付出任何代價，他就是要她的眼裏只能看着他，心裏只能想着他！
想到她那個嫁人的想法，她要嫁，也只能嫁他！
赫辛重新邁開腳步，走回他的辦公室里，拿起電話，一一通知所熟識的記者。
這一次，他要一併解除所有的問題，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