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不願相信她,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那她就沒有繼續留戀的理由。
這家網路公司是靳曜的心血,她做不到鳩佔鵲巢,更不願意他為了她放棄,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離開。
「你沒有必要走。」靳父這些天,看着「女兒」的憔悴,真的是很想親手掐死好不容易養大的靳曜。
不過,想掐死他,也得見到人才行。
「你就在這裏守着,他不可能一個月不回來。」靳父擺明站在女兒這邊了。
這幾天,他終於突破妻子的心防,讓她坦言二十幾年前的那件換子風波。
那些年,他正在努力開創事業版圖,忽略了妻子,就連妻子臨盆,他都還在國外開會。
他一向不是善於言辭的人,也一直以為妻子知道他的努力都是為了她,但很顯然的,事實並非如此,她甚至懷疑起他與他的初戀情人有牽扯。
他對初戀情人,或許悸動還在,但是她已為人妻、為人母,他又怎麼會有什麼非分之想,他只是與她保持着聯絡,試着保存那一份純純之愛,一直到她與不成材的丈夫離異,帶着孩子投奔他時,他才發現事情不對勁。
他試圖想與初戀情人保持距離時,她才告知因前夫無用,而她又得了癌症,或許不久人世,所以她才急欲託孤。
而那個「孤」,自然就是靳曜。
在初戀情人終於身故之後,他正式收養了她的小孩,改姓為靳,成為他戶口內的長子,為的是一個承諾。
只是,妻子卻誤會了這一切。
她以為她即將失勢,原因就是因為她沒有產子,所以在醫院茫然的那一刻里,才會有了換子的決定。
接着,錯誤就產生了,他的女兒變成了兒子,而那個無緣的兒子,卻在三歲時因病早夭。
還記得那陣子,妻子曾在夢裏哭喊着,把她的女兒還給她……那時只擔心她受的刺激太大,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回事。
失去次子之後,妻子一直失魂落魄,縱使沒有說出口,她也不肯相信,靳曜真的不是他的孩子,總是冷漠的對待他。
直到如今,見他不但不阻止靳曜與以璐的事,反而還衷心希望兩人能開花結果時,妻子才完全的相信,靳曜真的跟他沒有血緣關係。
千辛萬苦的繞了一大圈,女兒總算是回到他的身邊,他迫切的想給予她一切,只是……她目前唯一想要的,他卻給不了她。
這個該死的靳曜,竟然這樣躲起來了?!
「你聽爸的話,先跟我回家住幾天,他一定會回來的。」靳父仍不忘遊說着裴以璐,要她重回靳家。
只是在心情紛亂的現在,裴以璐希望能再給彼此多一點的時間,並不想搬回去。
她一直不肯對自己承認,她其實有着私心。
進了靳家門,入了靳家戶,那她跟靳曜不就成了兄妹?
她一直只欣喜於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卻沒有想到,他們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在一起……
她甚至沒想過,這對靳曜是個多大的衝擊,在這種情形下,他們又怎麼能在一起呢?
她好自私,竟然從來都沒想過這些。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裴以璐咬着唇沒有回答,垂下了目光。
靳父見以璐喪氣的模樣,心被狠狠的揪緊。
身為一個長者,他自然能猜出以璐的心思在擔憂着什麼。
如果以璐入了靳家門,那靳曜又該置自己於何地?
如果他們真要有未來,誓必他得終止對靳曜的領養,讓靳曜回歸自己的姓……這改變的不只是身份證上的名字,還有靳曜的人生。
商場生態見識太多,已讓他能預估出人們的惡言惡語,不外乎讓靳曜由一個天之驕子,變成被掃地出門的養子……他又如何能忍心?
但,怎麼說人都是自私的,他不願讓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外,於是,舍下靳曜似乎是唯一的決定。
而顯然的,裴以璐也看出他沒有說出口的決定,因此更加鬱鬱寡歡了,所以這陣子,只要一有空,他就挪出時間到靳曜的辦公室陪她,心疼他可憐的女兒。
正當辦公室一片沉靜之時,有人推開站走了進來。
在看清門前高大的身影時,裴以璐的表情陡然凝結,一瞬間幾乎連心跳都停上。
靳曜的表情也好不了哪裏去,原先想好的話,在此刻全被忘得一乾二淨,只能怔怔的望着這個禮拜來朝思暮想的身影。
「靳曜!」待裴以璐一回過神,她高興的露出笑容,往前跑了幾步,伸手就要觸碰他,只想證實這不是她過度思念而產生的幻覺。
只是,裴以璐伸出的手卻落了個空,只因靳曜猛地退後幾步,像是十分厭惡她的碰觸。
裴以璐先是一怔,亮眸中的火焰瞬間熄滅,只剩下一片絕望的冷寂。
他什麼都沒說,但是,她卻完全明白了。
這就是他的決定,他的選擇。
他,不要她了。
絕望的太徹底,心在地上碎成一片,裴以璐痛苦得流不出眼淚,只能哀傷地搖搖頭,顫抖的紅唇甚至漾出微笑。
罷了……
很多事情,強求是沒用的,尤其是感情,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只是回來拿個東西,我馬上就走。」靳曜簡單扼要地說,語氣冷酷。
「你不用走。」裴以璐平靜地說道,仰起頭來望着他。
在他的冷漠與疏遠之後,裴以璐再也沒有勇氣繼續留下來,再也沒有了……
「我把辦公室還給你,該走的人是我……一直是我。」裴以璐的尾音結束的有些無奈。
「這裏,不是屬於我的地方,對不對?」裴以璐努力撐起笑容,一雙澄眸直直的望着他,想記清楚他迷人的模樣。
靳曜靜默地看着她,一句話也沒說,雙手握成拳頭,為的是不讓自己衝上前,去擁抱看來如此無助脆弱的她。
「離開這裏……」靳曜緩慢地下結論,緊盯着她蒼白的小臉,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表情。
「回家去吧。」回去呵護她、守護她的靳家去吧,那才是她應該存在的地方。
縱使被她利用了,在憤怒之後,他發現他還是好愛她,沒有辦法埋怨她。
她只是取回原本就該屬於她的東西,縱使傷了他,也是他該償還的。
聞言,裴以璐緊緊的閉上眼,心中那處鮮血淋漓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終於……開口趕她了。
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她應該離開了……
她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了,是她無居心不良,先做錯事,又說錯話……他這麼對她,似乎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好,我回家。」裴以璐緩慢地呼吸,徐緩的點頭,允了他的要求,如花瓣般的唇,勾起一抹憂傷的微笑。「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你好好工作……」
裴以璐慢慢地朝門口走去,在握住門把時,還是忍不住的回過頭,說出她最誠摯的道歉。
「那句話……真的只是賭氣,真的是無心……」裴以璐緊咬着唇,用疼痛來壓抑住她的眼淚。「請你相信,我對你……一直很認真。」
語畢,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在帶上門的那一剎那,她也一併關起她的心門,放任靈魂在角落裏偷偷哭泣,再也不讓人知道。
那句話,指的是……她說利用他的事。
她沒講,但是他知道,一如她知道這句話對他的傷害一樣。
靳曜按着雙眼之間,牙根緊咬,讓自己釘在原地。
天知道他在看見裴以璐眼眸中的絕望時,他全身顫動,幾乎壓抑不下衝上去擁住她的慾望。
但是,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緩慢的,靳曜轉眸迎向養他長大的「父親」,最後一次喊出這個稱謂。
「爸,既然以璐已經找到回家的路,那現在也是我該退出靳家的時候。」靳曜主動提起這個思索了一個禮拜的決定。「是該辦‘終止領養’的手續了。」
「你?」靳父一驚,他正困擾着如何跟靳曜談到這件事,只是,他仍不得不提醒靳曜利害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