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晨,當陽光自地平線升起的時候,斧頭劈開木柴的清脆聲音,劃破了農村寧靜的早晨。
在朝陽的映照下,男子金色的髮絲隨着他劈柴的動作在風中輕輕飄揚,宛如夏日迎風飛舞的麥穗,閃爍著耀眼金光。
“早安,艾薩克,你又一大早就起來劈柴?”開口打招呼的是一名棕發的斯文男子,他身上穿着亞麻衫,外面套著一件獸皮短袍,背後還背着狩獵用的弓箭。
“我說,你劈的柴都足夠用到冬天了,不用這麼辛苦吧!”
“凱恩,早安。”正在劈柴的艾薩克動作一頓,對開口問安的男子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在農村過生活,不知不覺也快一個月了。在這一個月裏,艾薩克依照過去觀察的心得,模仿著村人們生活的方式,努力融入這裏的生活;早起劈柴、照顧牲畜、檢查屋檐柵欄等等簡單的工作,他和其他人一樣日出而做、日落而息,過著單純而規律的生活。
收留他的老夫妻唯一的兒子,五年前和農村裡其他的年輕人被鄰近碉堡的主人強行徵召后就一去不回了。這種情況在當時的大陸是非常普遍的,各方領主統轄著領地內的農民、擁有絕對的權力。有戰事發生時,領主們會徵召領地內的年輕男子進入碉堡,部分訓練成士兵、部分留守在碉堡內從事耕農等后動作業。
正因為如此,這對老夫妻對艾薩克格外的慈愛溫和,顯然不知不覺將對愛子的思念轉移到他身上。
“別劈柴了,今天天氣這麼好,我約了一些人到森林打獵,一起來吧!”凱恩熱情地邀約。
雖然不知道艾薩克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來自何處,而且艾薩克的言行舉止一點也不像是農民,但不管是劈柴、修屋這些事情似乎都難不倒他。特別在狩獵方面,艾薩克就像是天生屬於森林似的,不但可以早一步發現獵物的蹤影,也能帶領他們及時避開危險。
村裏的年輕人和艾薩克只到森林狩獵過一次,就完全被他折服了。
“好啊!等我和偉特、瑪麗說一聲,我就來。”艾薩克微笑答應,返身轉入小屋,再次走出時,身後已經背上了狩獵用的弓箭。
“艾薩克哥哥,你的力氣到底是怎麼練的?”在森林架設捕獸器的時候,同行的少年轉頭,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對身邊的艾薩克提出疑問。“我看爸爸每天劈柴都累得滿頭大汗,但艾薩克大哥你不但比他劈得多,動作看起來也很輕鬆,你是怎麼做到的?也教教我好不好?”
“我只是天生力氣比較大。”艾薩克坦承,這是連自己都不明白的疑問,更無法向其他人解釋。
“湯姆,你別問這種奇怪的問題,他連來自哪裏都不肯告訴我們,心中一定藏有什麼秘密,又怎麼可能將自己的事情告訴我們這種人呢!”插入兩人對話、語帶冷漠的年輕男子名叫“艾力”,他是農村村長的兒子,一向自認為村裏的領導者,對突然來到村裏的艾薩克始終帶有敵意。
對艾力來說,即使艾薩克換上了樸實的衣服,裝扮成他們的模樣,但他身上的氣質明顯和他們不同,再者,從他能輕鬆應付各種勞力工作的能耐來看,他應該是那種藉着武藝高強的本領,參加各式比武競技或是透過與人對決來換取財物的流浪騎士。
雖然不明白對方來農村的理由,但可以肯定他另有目的,在艾薩克尚未露出真面目之前,自己一定會仔細盯住他的。
“才不是!艾薩克哥哥才不是這麼小氣的人!”湯姆不服氣地瞪着艾力,以雙手握住艾薩克說道。“艾薩克哥哥很厲害,他什麼都會,是我所認識最厲害的人!”
“哼!小鬼。”艾力冶哼一聲,逕自轉身往森林內走去。
“別放在心上。”等到艾力離開后,凱恩走到艾薩克的旁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打氣道。“別在意,他只是還不習慣村裏有人比他能幹罷了。”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艾薩克不以為意。艾力身上所散發出的敵意,就像是動物的領域突然被入侵所顯現的危機意識,只是一種本能,而不是打從心底產生的惡意,所以他既不擔心,也不會討厭艾力。
“是啊!別為了艾力那種人破壞心情。”另外一名男子也加入了鼓勵的行列。
“如果總是排斥外來的人,怎麼能結交新的朋友呢?我說——”
“啊~~”就在這個時候,慘叫聲自森林的另一端響起,打斷了眾人的談話。
“是艾力的聲音!”凱恩從叫聲中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不好!他遇到熊了!”艾薩克霍地站起身,他從空氣中嗅聞到艾力恐懼的氣息,還有熊的氣味。
“什麼?!我們快過去看看!”眾人聽說后臉色一變。
“你們要一起行動,千萬別分散!”艾薩克知道情況緊急,只扔下要眾人小心的話語,身影一晃立即沖了出去。
“艾薩克!”
“艾薩克哥哥!”
眾人根本還來不及反應,艾薩克早就不見蹤影了,大家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凱恩先恢復冷靜說道:“準備好弓箭,大家小心。”
當凱恩領著其他人,循着野熊吼叫聲趕去的時候,每個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駭住了——一頭足足比人類高大一倍的棕熊正憤怒地直起身子咆哮著,在它面前頹軟倒地、血流滿面的男子則是艾力,而受傷的艾力之所以還能活命的原因,則是擋在棕熊與艾力之間,正以雙手緊緊扣住棕熊雙爪的艾薩克!
“艾……艾薩克?!”凱恩不可思議地低喃。雖然知道艾薩克的力氣很大,但是只憑著雙手就擋下棕熊,這不僅需要力氣,還需要更多的勇氣!
“凱恩!快把艾力帶走!”聽到熟悉的聲音,艾薩克努力地轉過頭,要其他人將艾力救走。
就在艾薩克轉頭說話、稍微分神的時候,棕熊的利爪用力一抓,不但將艾薩克的衣服抓破了,還將他的肩頭抓出一道血痕。
“喝!”艾薩克吃痛地暴喝一聲,雙手再次使盡了力氣,讓熊爪再次高舉到無法傷人的位置。“快!快把他帶走!”
“好,我知道了!”凱恩從驚愕中清醒,立刻帶著另一人向前,奮力將受傷的艾力拖出了危險範圍。
“艾薩克!艾力已經沒問題了。”將艾力安置妥當后,凱恩大聲喊道:“你快走!我現在數到三,你一移開我們就放箭!”
“不!我來解決它就行了!”肩膀傳來的痛激發了艾薩克血液中的獸性,在確定艾力已經平安脫險后,他金色的眸光一轉,露出了兇殘的光暈。
“喝!”艾薩克深吸一口氣后低喝一聲,雙手用勁一把,硬生生將棕熊的雙掌折斷了——“吼~~”劇痛讓棕熊咆哮出聲,它痛苦地昂首嘶吼,卻怎麼也無法掙脫艾薩克的束縛。
“嗚——嗚——嗚——”就在這個時候,附近的樹叢傳來了彷彿動物哭泣的聲音,兩隻棕色小熊在聽到母親痛苦的悲鳴后,自動從樹叢里跑了出來。
“啊!原來是這兩隻小熊的母親!”在一旁觀看的湯姆叫了出來,看着兩隻小熊跌跌撞撞地奔到母熊的身邊去。
原本嘶吼怒咆的棕熊,在見到小熊居然主動來到敵人身邊,顯得更激動了,但是不管它怎麼示警吼叫,兩隻小熊依舊奔跑過去,在母親的腳邊低聲悲鳴。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艾薩克整個人也頓住了,雖然他依舊以雙手扣住棕熊,但是金色眼瞳中的殺意已經褪去了。
“艾薩克……”就在這個時候,負傷的艾力主動開口了。“放它們走吧!如果你殺了母親,這兩隻小熊也活不下去了。”
艾薩克不解地望着艾力,不懂被棕熊抓傷的他為什麼反而開口替它們求情。
“……母熊早已經在樹上留下記號,是我一時沒注意才會誤闖。”艾力主動坦承。“它會攻擊我,也只是要護衛自己的小熊。”
艾薩克鬆開手,就在眾人以為他要放過棕熊的時候,他突然伸手將棕熊高高舉起、用力地往地上一摔,雙掌原本就受傷的棕熊經過如此重擊,瞬間暈了過去。
“艾薩克哥哥?!”湯姆驚叫一聲,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你們誰有帶葯出來?”艾薩克突然開口:“這隻母熊的雙掌被我折斷了,不幫它接回去,就算活着,將來也不能保護它的小熊了。”
“我有!我這裏有草藥!”湯姆綻開釋懷的笑容。他就知道艾薩克哥哥是最棒的,不但厲害而且心地也善良。
艾薩克接過湯姆遞來的草藥,跟着撕下自己的衣服當繃帶,小心地裹住了母熊的雙掌。
“好了,趁它沒醒來之前,我們快點離開吧!”艾薩克包紮好后,看了母熊與小熊一眼,轉身打算離開。
“對!要是它現在醒來那更麻煩了。”凱恩點頭,示意其他人扶起艾力,打算先離開森林再說。
“啊!艾薩克哥哥!”當艾薩克打算和其他人一起離開的時候,走在他身後的湯姆突然驚叫喊道。“你背後有好奇怪的斑紋喔!”
艾薩克臉色一僵,想起了背上斑紋在過去所帶來的恥辱!
好噁心!人的身上為什麼會有和花豹一樣的花紋呢?
怪物!他根本不是人,是怪物!
艾薩克緊緊閉上了眼睛,彷彿早有覺悟地等待眾人說出嫌惡的話語。
“我知道了!這一定就是“勇士的烙印”!”半晌后,湯姆以一種欣羨的語氣開口,讓艾薩克吃驚地睜開了雙眼。
勇士的烙印?!艾薩克不可置信地看着湯姆,只見他年輕的臉上充滿了憧憬與仰慕。不只他,其他人也是,臉上完全沒有嫌惡與憎恨的表情,就好像他們只是看到再普通不過的胎記似的。
“對!一定是這樣!”湯姆洋洋得意地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我爸爸說,從古至今,只要是負有使命來到人世間的勇士,身上都會有不平凡的印記,就像艾薩克哥哥你一樣。”
“我……我不是什麼勇士。”艾薩克低聲反駁。
“你別謙虛了!就憑你剛才勇敢的行為,我敢說絕對比大陸上任何有名望的勇士、騎士還要強上數百倍呢!”凱恩笑着開口,直到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覺得艾薩克的行為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就算我有你的神力,要我突然衝過去擋住一頭熊,我還真沒這個勇氣呢!”
“是啊!是啊!我當時感動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將肩膀借給艾力的人打趣說道。“喏!如果有人這樣捨命救我,我一定會感動得像女人一樣哭泣的!你說是不是?艾力。”
“咳、咳……”艾力雖然身上有傷,但意識依舊是清醒的,他尷尬地咳了咳,有些不自在地開口道:“艾……艾薩克,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不客氣。”艾薩克露出淡淡的微笑。
“哈哈哈!快看!艾力臉紅了!”
“哈!對啊、對啊!簡直像女人一樣嘛!真是太難得了!”
“閉嘴!你們這些幸災樂禍的傢伙!”
眾人鬨笑成一團,顯然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當成冒險故事一樣,以一種輕鬆的方式帶過去。
看到眾人毫無條件的接納,還有艾力那種難為情、卻發自內心真誠的感謝,艾薩克只覺得胸口隱隱發熱、發燙,有種……不知名的熱流在體內竄動著。
“艾薩克哥哥!你怎麼站在原地發獃?快走啊!”走在前方的湯姆突然回頭,對呆愣在原地的艾薩克大聲喊道。
“馬上來!”艾薩克這次毫不猶豫,伸出手用力揮了揮,露出了這一個月來真正發自內心的爽朗笑容。
這種不需要任何條件,就被眾人接納的感覺……真的好特別、好快樂!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在這裏生活下去,一定能在這裏找到屬於自己的棲身之所。
原本以為可以永遠持續的平靜日子,在某天清晨意外地結束了。
艾薩克記得那是一個和往常一樣平靜的上午,當他在後院修理柵欄的時候,偉特、瑪麗兩夫妻突然神情慌亂地來到他身邊。
“艾薩克,快!快跟我來。”偉特壓低聲音急切地說道。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從來不曾看見他們如此緊張不安的艾薩克,心中也泛起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你先跟我來,我們一邊走一邊解釋給你聽。”瑪麗緊緊握住了艾薩克的手,拉着他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雖然有一堆問題想問,但艾薩克還是跟在他們身後,試圖想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不一會兒,在偉特與瑪麗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農村外圍、一間近乎荒廢的地窖外。
“……總之,你躲在這裏千萬不要出來,知道嗎?孩子。”瑪麗以溫柔的聲音吩咐著。
經過偉特的解釋,艾薩克這才明白他們緊張不安的原因;對農村具有統轄權的領主,近日和入侵法藍絲國的格藍國軍隊展開了幾場零星戰役,為了增強實力,所以領主再次召集所有統轄領域內的年輕男子,命令他們進入碉堡內加以訓練。
今天剛破曉,領主就派出了代表來到農村,命令所有年輕的男子必須到碉堡集合,由於這一次的戰事相當吃緊,所以領主徵召的對象除了年輕男子之外,連剛滿十歲的男孩也必須進入碉堡工作。
“艾薩克,你不是我們村子的人,應該不用到碉堡去,但是,那位領主代表看起來很兇、很嚴厲,我擔心他根本不聽我們的解釋,會硬把你帶走,所以你暫時和這些孩子留在這裏,等碉堡的人離開后再出來,知道嗎?”偉特對艾薩克解釋要他留在地窖裏面的原因。“他們還是孩子,能打什麼仗?不過就是平白無辜送死而已,至於你,你是一個年輕有前途的孩子,根本不必捲入這場不必要的戰爭。”
“那……艾力、凱恩他們都到碉堡去了嗎?”艾薩克想起在這裏結識的朋友,不由得為他們的安危擔憂了起來。
“是啊!他們都到領主代表那裏報到了。”偉特搖頭嘆息。“這一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喪失性命,可憐啊!”
“我和他們一起去,我可以——”
“不行!”瑪麗以艾薩克從來沒見過的嚴厲語氣打斷了他的說話,她以既認真又悲傷的目光注視著艾薩克說道:“他們已經奪走我一個孩子,我絕對不允許他們再奪走另外一個。絕對不行!”
“瑪麗……”偉特看了妻子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轉頭對艾薩克柔聲說道:“就當是暫時幫我們看守住這些孩子吧!你看看他們,年紀都這麼小,要是被強制帶到碉堡去,未免太可憐了。”
艾薩克轉過身,看到地窖內聚集的七、八個男孩,每張熟悉的面孔都有着慌亂不安和不知所措的茫然神情。
“我知道了,我會在這裏保護他們。”艾薩克點點頭,答應留在地窖裏面。
“等會兒碉堡的人會搜一次村,如果來到這裏,你們千萬不能出聲。”偉特小心地叮囑。“裏面存了足夠的乾糧和水,在我們沒有來開門之前,你們留在這裏千萬別出來,知道嗎?”
“我知道,那你們……不會有事吧?”艾薩克關心地問。經過這一段日子的相處,他和偉特夫妻早已有了感情。
“我們都活到了這把年紀,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偉特呵呵一笑,不再多說什麼,親自送艾薩克進入地窖后,小心上了鎖,這才和瑪麗一起離開。
“艾薩克哥哥……我們為什麼要留在這裏?”
“我好怕啊!我想回家!”
“沒事,只要我在,你們什麼都不用怕!”艾薩克露出安撫的微笑,伸出雙手將孩子們摟入懷中喃喃安慰道。“你們不是常常說,艾薩克哥哥是最厲害的人!所以放心吧!我會在這裏陪着你們,什麼都不用擔心喔!”
“嗯。”七、八個男孩點點頭,同時露出欣慰的笑容。
停留在地窖里的時間,漫長得幾乎讓人無法忍受。
為了確保孩子們的安全,避免他們吵鬧,艾薩克先讓他們吃了點麵包,然後哄他們入睡。當所有的小孩都睡熟后不久,他果然聽到地窖外傳來了陌生人的聲音,他們在發現地窖的存在後,試圖撬開上面的鐵鏈,但或許是纏在門上的鐵鏈一圈又一圈,讓他們喪失了耐性,所以那些人最後只是憤怒地踢了幾下就離開了。
艾薩克鬆了一口氣,踩着無聲的腳步走到地窖樓梯的小窗口,看見外面的天色也將近傍晚了,看來今天晚上得在地窖里過夜了。
他重新回到地窖內,躺到孩子們的身邊,緩緩閉上了眼睛。
“轟”的一聲巨響,讓艾薩克自睡夢中驚醒。
他迅速翻身坐起,注意到身邊的孩子都還在熟睡中,並沒有發生意外。那麼,剛才聽到的聲音到底是什麼?
“轟”——同樣的聲音再次響起,讓艾薩克直覺地眯起雙眼,他起身,動作靈敏地來到地窖門邊,再次透過樓梯間的小窗觀看外面的情況。
深夜裏應該是漆黑一片的農村,如今被火光徹底染紅了!
“不!”
艾薩克震驚地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穿着盔甲的騎士們騎在戰馬上奔馳,有的手上握着火把,有的則是握著長矛、長劍,前者不斷地扔出手上的火把放火燒屋、後者則是以手中的長矛、長劍不斷地刺穿到處逃竄的人們的身體,染血的長矛和背後的火光,在夜色中散發出詭魅的紅光。
男人女人逃竄哭喊著,老人小孩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倖免,有的在逃跑時被刺死、有的在哭喊時被刺死,甚至連站在原地發抖、不知所措的人,也被長矛毫不留情地刺殺了!
“啊!”地窖里的艾薩克發出了彷彿野獸般的悲鳴聲,他以雙手拚命敲打小窗口,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每一個他認識的村民,被一群陌生人無情地屠殺。
“住手!”
但不管艾薩克怎麼怒吼悲鳴,地窖外的屠殺依舊持續著,騎在馬上的人們一邊喝着酒、一邊說笑,將整件慘劇當作遊戲似的笑鬧著。
一幕一幕最慘忍的景象,就像是慢動作一樣在艾薩克眼前上演,而被困在地窖里的他卻完全無能為力,只能看着每一張熟悉的面孔一一倒下。
那景象徹底刺激了他!比燃燒的火焰更烈、比憤怒更狂熾的憎惡之火,自艾薩克體內的最深處點燃了,他的眼瞳漾起類似艷陽的金黃色光暈,野獸的咆哮聲自喉頭源源不斷地傳出,渾身上下就像是被一層金色的光暈包圍住似的,燦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艾薩克像是雄獅般躍上樓梯,以自己的身軀當作武器用力撞向地窖的門,發出了“砰砰”的震天巨響,將地窖門撞出了一道凹痕。
嘗試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艾薩克的身上都滲出血痕時,地窖的門也因為承受不了這連續的重擊,“嘎”的一聲被撞開了——艾薩克在破門而出的瞬間,靈活地翻了一圈後站起,才站定,就感覺到腳邊碰到了軟軟的東西,他低下頭,金色的眼瞳瞬間染上悲戚的神采……艾薩克,這是我兒子的衣服,你的身材和他差不多,穿起來應該合適。腳邊踢到的第一具屍體,是名叫瑪莎的婦人。
艾薩克哥哥,這是我親手做的花圈,送給你。躺在瑪莎屍體身邊的,是她年僅七歲的女兒愛麗斯。
艾薩克,這是我燉的肉湯,你帶回去和偉特他們一起吃吧!這是臉上經常掛著和藹笑容、最喜歡煮東西的莉莉。
艾薩克……艾薩克……艾薩克……每經過一具屍體,艾薩克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這一個多月來,每個人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或許不是讚美、不是經過修飾的詞彙,而只是他們最真誠的對話。但對於從來不曾被人真正接納過的艾薩克而言,村民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
這些人只是很單純、很認真的生活着,從來也沒有得罪誰,不是嗎?為什麼會遭遇到這樣悲慘的事情?為什麼要被人用長矛刺穿身體、一臉痛苦地倒在血泊之中呢?
金色的眼瞳因為再也無法容納更多的殘酷景象,緊緊地閉上了。
“咚”的一聲,艾薩克的雙眼因為踢到東西再次睜開了,映入眼底的,是偉特和瑪麗相擁死去的屍體。
艾薩克!讓你住在這間破屋裏真是委屈你了。
你笑起來有點像我的兒子,如果他還活着,應該就是你現在這個年紀。
“啊!”艾薩克再也無法剋制,他仰天怒吼,無聲的淚水自臉頰緩緩地流下——宛如野獸般的咆哮聲讓大地都為之震動,同樣的,也震驚了還留在村裡掃蕩的騎士們。
“看!那裏還有一個人!”
“嘿嘿!漏網之魚!我們來比賽,看誰先砍下他的頭!”
進行屠村的騎士們遠遠的就看到艾薩克高大的身影了,看他呆愣地站在一堆死屍旁,看樣子一定嚇傻了!
騎在戰馬上的騎士們放聲大笑,隔着一段距離開始賭起輸贏了。
“比就比!你以為我會輸給你嗎?!”;
“嘿嘿!我今天殺了三十四頭法藍絲蠢豬,你拿什麼和我比?”
“就此誰先砍下這顆最後的人頭!”
“今天我就摘下你這個‘格蘭騎士’的封號!”
五、六個騎在馬上的騎士在同一時間發現了艾薩克,臉上都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興奮之情,他們一邊挑釁彼此、一邊鞭策著胯下的戰馬,一臉兇殘地朝艾薩克的方向奔了過去!
就在他們快要接近的時候,原本站立不動的艾薩克緩緩轉過頭,嘴角勾起了冰冷的笑痕,一雙彷彿會發光的金色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們……當對方的長矛、長劍紛紛刺出的瞬間,艾薩克化成了一道黑影,消失在眾人眼前,戰馬上的騎士們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們只隱約聽見了如虎如獅的吼叫聲,眼前隱約看見了一雙奇特、炯炯燦亮的金黃色眼瞳,跟着,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金色野獸的利爪,在下一瞬間已經將他們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