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她終於逃出了那個人間地獄!她趁所有人不注意時,帶着房中所有毯子,帶着渥夫直撞到馬廄去,挑了匹最馴良且體型較正常的棕馬。她知道莊園中總會留有一個暗門,作為抗敵不力時逃亡之用,因為她家中就有。

找那扇門花了她許多時間,幾乎使她絕望,最後還是渥夫替她找到那扇逃生之門。之後,她快馬奔馳數小時,直到森林中暗得無法前進,才停下來用隨身的燧石起火過夜。

有了火后,她放心地派渥夫出去打獵。待它走後,她就卸下馬鞍,用床毯子蓋在馬身上,然後坐在火堆前沉思。她的思緒自然而然又轉到塞索身上,她真的很遺憾,當初他若肯相信她,一離開洛克斯就帶她去找杭爾夫伯爵,那今天她或許會對他有不同的觀感,除去他的粗魯不談,她甚至也許還會有點喜歡他。

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恨對席維亞乃是陌生的,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就算是對哈麗特,她也不曾有過這麼強烈的恨意。她恨的是哈麗特的作為,而非她那個人,塞索為何會使她有這麼強烈的感受?

席維亞聽見某種逼近的聲響,立即屏住氣息直到看見渥夫由灌木叢底下鑽出來!才鬆了那口氣。它大有收穫,她迅速準備好他們的晚餐,餐后她才在火堆旁安頓好,一躺下便立即睡著了,渥夫蜷曲在她腳邊,可是沒過多久,它的低嗥聲就驚醒了她。它的耳朵直立,背上的毛也倒豎起來!然後倏然間竄進漆黑的森林中,奔出她的視線之外,席維亞叫它回去,但它卻不肯聽從,她坐起身,清醒異常。

她用雙手環抱住屈起的雙膝,望着渥夫消失的方向,猜測究竟是什麼野生動物吸引了它。這座黑森林中會有野熊嗎?據她所知,渥夫還沒抵抗過這麼龐大兇殘的敵人。

當她再也聽不見渥夫的聲音時,她開始擔心了起來。她一再大聲呼喊它,最後忍不住跳起身開始來回踱步。突然間渥夫又溜了回來,她鬆口長氣,可是當她發覺它並不是單獨回來時,恐懼更加倍地回來了。它身後還跟着一隻獵犬,然後是一匹馬。

用不着看那騎士,席維亞已認出那匹馬。塞索僵直地高坐在馬背上,身着厚重的毛皮外衣。席維亞驚愕地無以言語也忘了動彈。就連塞索緊抓着一條粗繩下馬,叫喚渥夫過去時,她仍目瞪口呆地看着渥夫毫不反抗地任由繩子套上它的頸項。塞索把繩子系在遠處的樹榦上,跟着來的那隻獵犬發覺她用剩的肉,立即享受了起來。

席維亞看了它半天,這才終於相信這一切是真的,而且明白塞索是怎麼找到她的!她再望向塞索,看見他把渥夫安全地困在樹林那邊,他為何要在開口之前,先綁住她的狗的用意已很明顯。塞索心裏懷有可怕的計畫,不能讓渥夫有機會阻止他。想都不想,席維亞就拔腿奔向她的馬。

可是她的斗篷卻被塞索拉住了,捏住她脖子的手也使她差點嗆住。下一刻里,她已被拋在火邊,雙掌也擦傷了。渥夫開始咆哮,席維亞強忍住奪眶而出的熱淚。她看見塞索的靴子就在她身旁分佇着。她再往上望去,看見他的雙手解開皮帶,再往上移就是他那綳得緊緊的臉孔,她的臉色立即變得慘白。

席維亞懇求的話還沒說出口,塞索的皮帶已經落在她背上,她倒抽一口氣,然後叫了出聲,他緊跟着又抽了她一鞭,她尖叫了起來。在遙遠之處,她聽見渥夫憤怒的噴氣着,接着當繩子勒住他的咆哮時發出的恐怖聲響。

這時她已縮成一團,屏氣咬牙等着火辣的下一鞭,可是它始終未來,她又不敢抬頭去看塞索,所以不知他已把皮帶甩到一邊,自厭且憤怒地踱開。深吸了好幾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以後,他又回到她身邊,跪了下去。

塞索將她挽入懷中,由於她需要撫慰,甚至是他的,所以她並沒有抗拒。她的淚水幹了,但塞索仍擁着她,撫着她的頭髮。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們誰都沒有開口,最後她推開他,他在她眼中看見了責疚之色。

“天殺的!”他咆哮着跳起身,“你還不知悔改?”

“悔改?”她也吼了回去,“在你這樣對待我之後?”

“你害我瞎找了一整天,女人,你該受的懲罰不只是這些而已!”

“被你找到已是我無法忍受的懲罰,”她說道,“可是你才不在乎這些,你就是打定主意要虐待我!”

“我從沒想要傷害過你!”他憤然吼道,“每次都是你逼我!”

“哦,當然,主人,一切都是我自找的,甚至是我在鞭打我自己。”他舉步逼近她,但她不為所動,“怎麼,我是否得再鞭打我自己,主人?”

“你這個女人挨了打,居然還敢如此無禮。”

“諾曼雜種!如果我是男人,我會殺了你!”

突然間,他笑了,“如果你真是男人,小可愛,那我那些甩不掉的思緒就成了罪惡。”

她倒抽一口氣趕忙後退,“我雖然是女人,但你的念頭仍然是罪惡的。”

塞索露發笑着,“你用不着躲我,席維亞,騎了一天的馬,現在只有睡眠最吸引我。”

席維亞謹慎地看着他由馬邊取食物和毛毯,然後回來先把火生旺,再在火堆旁躺下,“你餓嗎?”

她大感驚訝,他表現得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我已經吃得很飽了。”

“對了,你的寵物會供給你食物。”塞索望向渥夫,皺起了眉,“你想,如果我擺脫這隻畜牲,你會不會很快又想再逃?少了它替你獵物,你該怎麼辦?”

“不!”她叫了起來,在他身旁跪下,“渥夫是我所有的一切。”

“你有了我。”他柔聲提醒她。

她搖搖頭,“你給我的只有痛苦和羞辱,只有渥夫給我溫暖和安慰,我愛它。”

“而你恨我?”

“你這樣對待我,我怎能不恨你。”

塞索倏地一改表情,“跟我發誓再也不逃。”

“你會接受一個僕人的承諾,主人?”她嘲諷道。

“我會接受你的承諾。”

她傲然揚起下巴,“我可以給你,但那隻會是謊言,我不會做我無法信守的承諾。”

“他媽的!”他氣得把一根樹枝甩進火里,激使火星亂飛,“那我也無法承諾不再打你,下回你不會有幸穿這麼多衣服。”

“我也不敢指望你會大發慈悲!”她嗤之以鼻道。

塞索審視她那怒容,無奈地嘆了口氣,“去睡吧,席維亞!我看得出來跟你是沒理可講的。”

塞索躺下身,但她卻仍跪在原處。過了好半天,她才柔聲說道,“有一件事你可以做,塞索,那樣我就不會逃走了。”

“我知道是什麼事,”他黯然說道,“可是我就是無法遠離你。”

“不是那個,塞索。”

他迅速坐起身,因為她挑起了他的好奇,“是什麼?”

“派個人去見杭爾夫伯爵,求證我的說詞,我會心甘情願地待在蒙特維爾等他的迴音。”

“假使結果證實你說謊——然後呢?”

“你仍然這麼確信我在說謊?”她嚴肅地問。

“好吧,為了了結這檔事,我會派人送信去,但我看不出你會有何希望。”

她笑了,決定采低姿勢。在他派人送信之前,她必須讓他相信她是對的,“這很簡單,如果你派人送了信,就等於是承諾你有可能是錯的,為此我就能忍受一切。”

“哼!”他翻身向火堆而卧,“只有女人才會有這種邏輯。”

席維亞真想笑,他竟然這麼輕易就接受了謊言!她在離他數尺遠躺下,很快就睡著了。

☆☆☆

塞索於黎明時便醒了,他仰躺着,越過樹梢若有所思地凝望那魚肚方白的天空。席維亞仍甜睡着,不知自己在她心裏掀起怎般的風暴。

他昨天氣的不是她離開他,而是因為她冒險獨自外出。這個小傻瓜很可很會遇上強盜或者有更糟的下場,他也氣蒙特維爾的每個人都知道她逃了。這女孩到底把他怎麼樣了?起初他只想主宰她,而今卻只想保護她。他不了解她給予他的這種感受,有生以來頭一次感到困惑,他甚至還答應她荒唐的要求。

想到他的承諾,塞索不知不覺中緊蹙起眉頭,不管她是否真是貴族出生,或着杭爾夫伯爵喜歡她,而她希望他會幫助她,塞索勢必都將會失去她,這使他心裏難過,他雖只與她相識短短數月,但他已經知道自己不願失去她。

“該死,該死!”他嘟嚷着,翻身面對這新的一天。

☆☆☆

天黑了他們才回到莊園。她騎了一天半夜逃亡,結果回來時所費時間卻少了許多。顯然她是路線不清,白走了許多路。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是無益,她暗自嘆了口氣。

下馬後將馬帶回馬廄時,她問,“你沒忘記答應過我要派人送信的事吧?”

“沒忘,”塞索嘟嚷着,撥開她的斗篷帽子,拉出她的辮子,一手抓着一根,他把她拉向他,“我也沒忘你本來可以要求我永遠不碰你,而結果你沒有說。”

“我已經說過辦不到。”她窒聲說道。

“可是你連討價還價都沒試過,小可愛。”他指出。

“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塞索,我只需要再忍受你幾個禮拜就行了。知道我的悲哀將盡,心裏總是舒坦許多。”

“悲哀,嗯?”

他的唇極輕地碰一下她的,然後是她的臉頰,最後在她耳垂下敏感的地帶。當一陣灼熱感在體內流竄時,她呻吟了,這時他放開她,不懷好意地笑了。

“只有再幾個禮拜?我必須好好善用這段時間,是不?”他沒等她回答,就逕自朝通往大廳的邊門走去。席維亞困惑地盯着他的背影,分析自己為何站着不動讓他吻她,她究竟是怎麼了?

她搖頭快步跟了過去,都是因為他的溫柔,她告訴自己,它總是令她驚訝。

晚餐時間已過,但大廳里並不空曠。勞瑟和他的家臣們在火邊玩骰子,西塔和伊絲則帶着貼身女僕在一旁做女紅。塞索在門邊等着她,“去拿兩份食物,和我一起上桌吃。”當她想抗議時,他舉起一隻手指,“我堅持,我們一起來面對暴風雨。”

她的腳僵住了,“什麼暴風雨?”

她的臉上倏然閃過的警覺之色使塞索笑了,“你觸犯了重罪,我出去追你時,我那繼母夫人可是氣得七孔生煙,我猜她已嘀咕了一整天你樹下多壞的模樣。要知道,蒙特維爾從未逃過任何一個僕役。”

席維亞臉色蒼白了,“她——會怎麼處罰我?”

“西塔?她能怎麼樣?你忘了,我才是你的主人。這回你總算得感激有我的保護。”他沒給她回答的機會,將手放在她背上,把她推向烹食區,“去吧,我可是個飢餓的男人。”

在其它僕人的臆測眼光下,席維亞不安地捧着兩個木盤和一杯麥酒,朝主桌行去。她看見勞瑟和西塔都過去坐在塞索旁邊。於是放慢腳步,卻仍不免聽見他們的談話。

“怎麼樣?”西塔問道,“你打算把她吊在院中裸身鞭打示眾嗎?她那恐怖的壞模樣必須立刻糾正。”

“這裏沒有你的事,老婆。”勞瑟先開口。

“怎麼沒我的事,”西塔忿忿地叫了起來,“他把那個法國婊子帶回來,她的忤逆不道已經困擾了我的僕人,現在她不但逃跑,而且還偷竊!我有權要求——”

席維亞驚愕地將木盤掉在桌上,麥酒也灑了,她睜大着滿含恐懼的藍眸望向塞索,“我沒有偷東西。”

“你總不能說那匹馬是你的吧。”他輕聲說道。

席維亞覺得雙膝一軟,塞索迅速抓住她,扶她在身旁坐下。她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罰?偷食物的代價一般都是剁一隻手。但一匹馬呢?馬就是武士的生命,更是動物中身價最高的,比個僕人還有價值,甚至比塊地更有價值!一個自由的僕人會很樂意賣掉農莊換一匹馬,因為馬就是財富的象徵,更能提高一個人的身分地位。偷一匹馬的罪不下於謀殺,而偷馬的換作是個奴隸其罪更是不可思議。

當他看見席維亞真的有多害怕時,他不再覺得有趣了,“別擔心,木已成舟,再擔心也沒用。”

“我……我不是故意要偷竊。”她驚惶地低語,“我沒想到——我是說——我牽走那匹馬時,並沒有想到我是在偷竊。以前我從來不需要求人家給我馬……塞索,救救我!”

她開始哭了起來,塞索不由得自責害她不必要地恐懼,“席維亞,冷靜點。你用不着害怕,你是偷了一匹馬,但它是葛伊爵士的,他不會追究這件事的。”

“可是——”

“沒有可是,”他柔聲說道,“我出去追你之前跟葛伊談過,他最關心的是你,不是他的馬,他不會要求處罰你的。”

“真的?”

“嗯,真的。”

“作夢!”西塔插口道,灰眸惡毒地盯着席維亞,“葛伊或許不處罰你,我可是不能放過你。”

“你以為你是誰,有資格命令我?”塞索不客氣地說。

西塔一張臉漲成了醬紅色,“你居然還護着這個婊子!怎麼?她迷住了你嗎?”

“我並沒有護着她,我已經處罰過她了。”

“就算是有,也不算夠!”西塔嗤之以鼻道,“她行動自若,根本沒有痛苦的樣子!”

塞索緩綬站起身,眼中出現了威脅的光芒,“你是在懷疑我嗎,夫人?你也想嘗嘗席維亞身受的滋味嗎?”他探手向他的皮帶。西塔蒼白了臉,趕忙轉向勞瑟,他根本沒看她一眼,僅一逕盯着他的兒子。

“勞瑟!”

“哎呀,別來找我,老婆。我警告過你這不關你的事,是你自己還要去刺激他,你真是向來不知道進退。”

當塞索向西塔邁進一步時,她已顧不得尊嚴地跳起身,鼠竄而去了,勞瑟看在眼裏大笑不已。

“幹得好!真過癮!”勞瑟激賞地拍拍塞索的肩膀,“她已經有好多年沒嘗過我的拳頭,有點得意忘形了。”

“我走了,西塔稱心如意了吧?”塞索回座端起麥酒。

勞瑟聳聳肩,“我才懶得管那麼多。”

塞索未再多言,改而攻擊他的食物,又上了好幾杯麥酒後,勞瑟打量起席維亞。

“你沒吃多少東西嘛,女僕,是不是不合胃口?”

“恐怕是我沒有食慾,閣下。”席維亞輕聲答道。

“這怎麼成,”勞瑟衝著她笑着,“像你這樣嬌弱的女孩子,若想對抗我兒子就需要有力氣。”

“謝謝你的忠告,閣下。”

塞索狠狠地瞪他父親一眼,逗得勞瑟開懷大笑。又喝了一杯麥酒後,勞瑟傾身向前,嚴肅地說,“我那頑固的家臣知道你回來了嗎?”

塞索迎視他,“就由你通知他好了。”

勞瑟花白的眉毛全擠到一塊兒去了,“你重新考慮過嗎?”

“這事由不得我重新考慮,他呢?”

“沒有。”勞瑟勉強承認,“我真不了解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固執。”

“他只不過是堅守自己的信念而已。”

“可是他向來崇拜你,我真不敢相信會有今天這種事發生。”

“你要我怎麼樣?”塞索不悅地問,“拒絕他的挑戰?”

“當然不是,如果大家再好好溝通一下,總能避免流血事件發生……”

“算了吧!”塞索爆發了,“別以為我比你喜歡這件事,我已經儘力跟他理論過,可是他就是不肯改變主意。”

“你會嗎?”

“不會。”

勞瑟搖起了頭,“你知道,她可以阻止這件事發生。”

“我不會要她這麼做。”

席維亞按捺不住了,“『她』是誰?”

“就是你,女僕。”勞瑟答道。

塞索兩手一拍桌子,“你非要當著她的面討論這事嗎?”

“你是說她不知情?”勞瑟難以置信地說。

“她不知道。”

“那你應該告訴她。”

“告訴我什麼?”席維亞問,但兩個人都不理她。

“算了吧,她比你我加起來還要頑固百倍。”

勞瑟放下酒杯僵硬地站起身離開了他們。顯然她很不高興,現在只剩下他們兩人,她等着他解釋,但他什麼也沒說,更沒看她一眼。

“怎麼樣,你到底是說不說?”

“把你的晚餐吃完,席維亞,然後我送你回房去。”

“塞索!誰向你挑戰?”

他惱怒的目光使她瑟縮了一下,“如果你不想吃了,那我們走吧。”塞索揪着她的手臂,硬把她拖出大廳穿過中庭,到了她的房門口,他一腳踢開房門,將她推了進去。

他也跟着進去,注意到那炭爐,以及她的行囊已由馬廄拿過來,室內光線明亮,鑲在壁上的油燈已點燃,“似乎有人在服侍你嘛,”他氣憤地說,“如果西塔知道她的僕人中,竟有人侍候我的僕人,那可憐的老傢伙就要倒大楣了。”

“我並沒有要求他們侍候我。”

“你用不着開口,”他冷聲道,“你這種態度已經震懾住沒你幸運的僕人。”

“幸運?我?”

“當然。”他銳聲說道,“一天下來你不會渾身疼痛無力,你的雙手也不會至少每周流一次血,你除了侍候我外,用不若再侍候一大群人。你過的正是貴族小姐般的生活。”他轉身欲去,但席維亞已搶先關上了房門。

“塞索,等一下。”她面對着他,雙手壓在門上,堵住他的路,“你還沒告訴我,究竟是誰向你挑戰,我必須知道!”

“為什麼?”他蹙眉,“這樣你就能得意了?”

“拜託你,塞索!”她懇求他,“是不是葛伊爵士?”

“當然是葛伊爵士!”他吼道,“現在你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吧?!”

“我發誓我從來沒存心惹麻煩,塞索。”她誠心誠意說道,“我只是把真相告訴他,我並沒主動去找葛伊爵士,是他來找我談話,以為我是這裏的客人,還稱呼我為小姐,塞索,他原先根本不知道我的事。”

“你理所當然就利用他的誤解。你還告訴他,我是違背你的意願硬把你帶到這裏來的。你簡直把我說成了惡棍!”

“你本來就是個惡棍!”

“上帝!”他爆發了,“跟你這個人根本沒話好談。”塞索伸手去拉門,可是席維亞卻用雙手緊抓住他手臂。

“塞索!你如果早告訴我,我可以使你心安。”

“你知道了什麼秘密?”他眯起了眼。

“我只知道不會有決鬥之事發生。”她傲然昂起下頷。

她的自負讓塞索笑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倒說說看,為什麼不會發生。”

“因為我不許它發生。”

“你……”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有什麼好驚訝的?”

“你不許它發生?”

“我可是說正經的,塞索,我絕不允許自己成為流血事件的始作俑者!”

塞索譏諷地笑了,“真可惜你沒有早點考慮這點。”

“現在也不晚。”

“哦,已經太遲了,小可愛。”他輕觸她的面頰,“你想要個正義之士,而今你有了,葛伊相信你,所以他願為你而戰。”

席維亞警覺了,“可是我並沒有要他這麼做!我去跟他說!”

“席維亞,我真的希望事情有這麼簡單,葛伊無法容忍我這樣對待一位貴族千金,他是我所見過心地最耿直的人,除了為你一戰外,他不會滿足的。”

“他一定會聽我的。”

“哦,席維亞,你不但美而且還純真稚氣。”

“可是你父親說我可以阻止這場決鬥。”她叫道,“告訴我,我必須怎麼做。”

“你不會猜嗎?”塞索沉聲地哺道。

過了一會兒,她愕然地睜大眼避開他,“絕不!”

“這是唯一的辦法,席維亞。如果你不承認你說謊,葛伊無論如何會堅持為你而戰,而我很可能會殺了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並沒有說謊!”

“你就不能咽下驕傲一次?”

“你會嗎?”

“我已經做了,我本決定不把你牽扯進來,現在卻又要求你這麼做,我從小和葛伊一起長大,早已習慣保護他,不受比他個子大的人欺凌。我把他視為從未有過的弟兄般愛他,我真的不願和他決鬥。”

席維亞緩緩轉身,悲哀地看塞索一眼,“好吧,我會照你說的去做。”

“光告訴他你說謊還不夠,”塞索輕聲警告,“你必須設法使他信服。”

“我會的,帶我去找他吧。”她黯然喟嘆道。

“我會帶他來這裏。”

席維亞坐在床緣等待着,覺得整個人像被抽空似地麻木又筋疲力竭。她除了說謊外別無選擇餘地,她不能讓塞索傷他的朋友,或許甚至殺了他,她迅速脫掉斗篷和兩件外袍,很快地塞索就帶着困惑的葛伊爵士回來。席維亞深吸口氣然後轉身,雙手緊張地互絞着。

葛伊上前向她行禮,綠眸中一本正經,“塞索說你想見我。”

“是有點急事,”她柔聲應道,看着塞索,“你可以離開一下嗎?我想跟葛伊爵士單獨談。”

“不,”塞索關上房門,倚在門板上,“我留在這裏。”

席維亞怒目瞪着塞索,可惜她現在不能冒險爭執。

她怯怯地對葛伊爵士一笑,“請坐,”她指着窄床,“抱歉,我恐怕無法供椅子給你。”

葛伊坐下,環顧了四周后說道,“你就睡在這裏?”她還來不及開口,他就狠狠地瞪了塞索一眼。

“這房間非常舒適,”席維亞迅速說道,“再好的我恐怕還住不慣。”

“怎麼會——”

“葛伊爵士,請聽我說。”她打斷他,在他身旁坐下,眼睛卻不敢看向他,“抱歉,我不該拿我那孩子氣的白日夢來煩擾你。”

“什麼白日夢?”

“就是那天在大廳里,我們談的……我跟你說的都是謊話,我經常把自己想像成一位貴族小姐,尤其是對我一無所知的男士,我真的很抱歉使你真的相信我,過去我的遊戲從未引起任何傷害過。”

葛伊皺了眉,“我看得出來這一定又是塞索在逼你,席維亞小姐。”

“你誤會了,我真的只是席維亞而已,葛伊爵士。”她肯定地告訴他,“請原諒我如此大膽無禮,但我真的無法再讓這誤會繼續下去。我生來就是個僕人,當我知道你因為我愚蠢的遊戲而向我的主人挑戰時,我真嚇壞了,我懇求他帶你來這裏,趁一切還未太遲之前趕緊把誤會澄清。你絕不能因為我而決鬥,我根本沒有說實話。”

葛伊的眸中滿含疑惑,“你為我如此貶抑自己,實在令我受寵若驚,你真是個仁慈的人,小姐。”

“你不相信我?”她倒抽了口氣。

“一點也不。”他據實以答。

“那你就是個傻瓜!”

“這就是啦,”他勝利地笑了,“你若真只是個僕人,怎麼敢如此對我說話。”

席維亞跳起身望向塞索,但他只旁觀而無意援手。她深吸口氣,真不知該如何說服這年輕的武士,她深知這場比武會結束了他的性命。繼之,當她發現塞索貪婪地打量她時,她有了靈感。

她旋身面向葛伊,雙手支在臀上,一副桀騖不馴的神態,“我可沒說我只是個僕人!你自己瞧瞧我!你以為哪個男人會永遠忽視我的存在。”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葛伊結巴了。

“如果我有時大膽無禮,那是因為我上一任主人平等對待我,我原先可是男爵的情婦,葛伊爵士。”她得意地笑了,“他人老了又孤獨,所以把我寵得不得了。”

“可是你說洛克斯男爵是你父親!”葛伊叫了起來。

席維亞心痛了,然而她還有其它選擇嗎?“他倒比較像我父親——當然,在床上時除外。如果不相信,你大可以問塞索男爵。他會告訴你,在我被送給他時,我已經不是處女了。”這暗示着她是塞索的情婦,但塞索沒說話,所以她又說,“你瞧——他根本沒有否認。現在,你會收回你那荒謬的挑戰嗎?”

“我不覺得它荒謬。”

老天,她說得還不夠嗎?“那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我現在這個主人正是我心儀已久的典型,他是個強悍勇猛的好情人,我很高興能和他在一起。”

葛伊迅速跳起身,“那你為什麼還要逃跑?”

席維亞一時沒準備,失了神。她猶豫片刻,說道,“求求你,葛伊爵士,不要逼我在他面前說。”

“我堅持。”

她絞着雙手,眼睛盯着地板,佯裝一副確實很尷尬的模樣,然後傾身向前耳語道,“他帶我來這裏時,我並不知道艾蜜莉的事。當我知道她曾是他的情婦,現在仍覬覦着他,我就害怕他會把我打入冷宮。我受不了,所以只有逃走。”

“你為什麼不要讓他知道這些?”

“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愛他?我已坦承太多不想讓他知道的事,若再讓他知道我愛他,他還會有挑戰的感覺嗎?他會厭倦我,轉而去找他人。”

葛伊眼神莫測高深地看着她,他的懷疑使她緊張不安,她不但疲倦,而且瀕於尖叫這全是謊言的邊緣。她到底還要再怎麼屈辱白己,才能解救葛伊爵士自尋死路?

葛伊終於踱離她,她解脫地轉身。他是不會再相信她了,現在他又會對她有何解釋?她唯一能做的只是不哭出聲,一再的屈辱貶抑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現在已無必要為榮譽與你而戰,塞索,既然你帶我來聽她解釋,我想你也會接受我的道歉吧?”

席維亞未轉身去看塞索點頭,她已受盡屈辱,實在不想再面對任何人。她只希望他們走,屏着氣息地等待房門開了又關。一聽見房門關上,她就投身在窄床上,哭出她的悲哀。

多麼恐怖的謊言,雖然是為了解救一個年輕人的性命,但那樣侮辱她父親實屬大逆不道。還有她那樣恬不知恥地崇拜塞索,更是……那些謊言都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她怎麼會突然間有了那番說詞?

“真的這麼痛苦嗎,席維亞?”

她愕然轉身看見塞索就站在她床邊,“你為什麼還不走?”她問,“走開!”她把臉再次埋進枕頭裏,哭得更厲害。塞索實在受不了了。女人的眼淚從來不曾打動他的心,但是現在……他轉身想走,突然又改變主意在床邊坐下,將她擁入懷中。

席維亞在他的懷中拚命掙扎。她不要他的安慰,她只要一人獨噬那悲哀。塞索輕柔地擁着她,怎也不肯放開她。最後席維亞終於放棄掙扎,甚至把臉頰貼在他胸前,淚水濡濕了他的衣衫,他輕輕搖着她,雙手撫着她後背,她的發。可是她怎也不肯停止哭泣,那悲哀的哭聲簡直撕碎了他的心。

“哦,席維亞,別哭了。”他柔聲懇求她,吻着她的臉頰,“我實在不忍心聽你哭得這麼傷心。”

席維亞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但塞索的唇已罩住她的,而她竟無力阻止他。他的唇溫暖,帶着她的淚水的鹹味。當他開始去除她的衣衫時,她知道要想阻止他已太遲,而且她非但未抗拒他,她的心甚至還和自己的矜持交戰,他們都知道,今晚她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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