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風乍暖還寒,杭州郊外,柳枝泛出新綠,桃花含羞欲綻。在一條官道上,遠遠的傳來一陣“得得”的馬蹄聲,越行越近。一匹銀白色毫無雜毛的寶駒威風的馳來,馬上坐着一個丰神俊美的男子,一身儒雅的白衫,翩翩如文人秀土,若非他背上有一把金劍,那麼,任何人都無法把他同“江湖”二字聯想到一起。
銀白色寶駒正在如風般奔馳時,突然自樹林中竄出一匹黑亮的馬來,迅速的擋住了銀馬的去路。
白衣男子眼快的發現有異后,立刻拉住了馬韁繩·。
“哈哈……”一陣大笑來自黑馬背上一個錦衣玉服的男子,亦是一身白衣,然而卻雙眼多了份滄桑的感覺,儘管在大笑,然而他眉宇間卻溢滿疏離的淡漠,顯然是一個疏離淡漠又孤傲的男子。俊美的五官不在先前的白衣男子之下,卻更有一番傲視群雄的霸氣。這個男子,優秀的過分。
“孤亭傲?”先前的白衣男子綻出溫柔的笑意,顯然並未將剛才險些發生的“撞馬之災”放在心上。
一臉的溫柔和熙,似是要將春陽的暖意給比下去。
黑馬上被稱為孤亭傲的男子收斂了笑意,劍眉斜挑,“雲之陽,你還捨得回來?”語氣卻未帶半分責怪之意,就像好友之間的問候,很特別的致詞。
“五年了吧?從認識你至今已有五年了,也有五年沒見面了。”雲之陽輕笑,與黑馬並肩的銀馬也放鬆了步子,緩緩的向前行去。
“是呀,五年了,日子過得還真快呀。”孤亭傲點點頭,臉上浮出一絲甜蜜又摻雜着悔意、懊惱的複雜情緒。
是的,五年了,日子過的真快……
雲之陽看出孤亭傲的神色有異,忍不住開口道:“回神啦,回神啦!你在想什麼呢?”
孤亭傲聞言側首,專註的看着雲之陽,良久,輕輕的,淡淡的一笑,吐了口氣:“你記得我第一句說出來的話么?就在我們初識的望愁崖。”
初識的望愁崖?雲之陽輕笑,也沉人了回憶。
五年前,雲之陽還在深山之中隨隱居的師父無名學藝。那是一個下雪的日子,為了練習輕功,雲之陽在雪中練習“流星追雲”的輕功秘術。誰知道練人了迷,不知不覺間已翻過了兩座山,來到了地勢險要的望愁崖。
當時,雪越下越大,雲之陽練功完畢后才發現已經到了這裏,身上的雪也沾了一層,正欲走時,卻看到了一個人,半掩在雪中。他走.到近前,發現是一個俊美不下於他的男子,年紀約有十七八歲,但是他所散發的氣勢,卻是不可小看。
雲之陽把他帶回“茶廬”,師父修身養性之地。猶記師父初見此子時,連連微笑,直道天意。
天意,天意?直至今日,他仍不知道這是什麼
意思,師父到底在暗示什麼?師父是一個異人,武功深不可測,又精於易經八卦之術,所說之話從無差池。只可惜他聽不明白。
那男子沉睡三日後才醒來,第一句話,第一句話是——“風兒快走!”
“風兒快走?”雲之陽重複了一遍,看到孤亭傲臉上染出一抹紅暈。心中暗暗稱奇,在他看來,孤亭傲就如其名一樣,孤傲冷漠,實是不會有眼前這種表情的,很意外。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去想,那麼——
“風兒是你所喜歡的人?”此話一出口,並不意外的看到孤亭傲臉上更添紅暈。
雲之陽發自真心的笑了,他真心希望孤亭傲能得到幸福,那也不枉知交一場。正想時,卻發現孤亭傲又變了臉。
“你怎麼了?”雲之陽看着一臉淡漠的他。
“沒什麼。只是,我想,我該忘了她,畢竟,她是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了。”孤亭傲臉上沒有表情,然而眼神和聲音卻告訴了雲之陽,他很傷心,而且他是永遠都忘不了。
雲之陽的心也一沉,難道,那個名喚“風兒”
的女子是不存在的?若非,那孤亭傲又何出此言呢?
兩人無言的走了一段路后,孤亭傲先打破這層靜寂的尷尬,“師父放你下山了?”
“是啊,學成下山,這還是師父趕我下來時所說的。我本不願,奈何師父說天意難違,這是命里註定的事兒,臨行前又對我再三囑咐,凡事要看開,不要死心眼。其實,我哪裏會看不開呢?”雲之陽道,眼前又浮起師父的音容來:萬事皆由心而生,心不悔則念不移,而萬事皆雲開月明。
“這話可大有玄機哦。”孤亭傲又笑了,雲之陽表面溫文洒脫,其實內心卻專註、執一,他若碰上情字,那麼,事情就難說了。只是,師父指的是這情字一關嗎?
轉頭去看看官道兩旁,萬物更新,林木泛綠,百草重生,何等的春之美景!
忽然,一陣極細微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側首望去,密林之中隱隱露出一角紅衣。他策馬馳去,雲之陽不明所以,也跟了過去。
林中,一棵大樹上懸了一根綢帶,打了個死結,上面竟懸着一個紅衣女子!
孤亭傲正要去救下她時,卻被另一抹白影搶了先。雲之陽乍見紅衣女子時,雖是看不到面目,但那身影卻教他一陣心痛,不及思索,便去救了人下來。
望着懷中雙目緊閉的人,雲之陽鎖緊了眉。懷中的人天姿國色,美的不可一視,竟如同仙子一般,而身上衣着更是質地良好、價值不菲的上等衣物。
只是,如此一個得天獨厚的人兒,怎麼會有意尋死呢?
孤亭傲仍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望着雲之陽和紅衣少女,唇邊又綻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情呵,情呵……
雲之陽並未發現,他一心只注意着懷中的麗人。
忽然,紅衣少女嚶嚀一聲,慢慢的睜開一雙明眸。真美,真美……雲之陽心中暗自想着。
“這是怎麼回事?”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男子懷中,雖然這男子生得俊美非凡,但,男女之間,怎可——
她一把推開他,雲之陽不曾防範,險些摔倒,急忙穩住身影,看向紅衣少女。“為何推我?”他訝異的問道,她難道不知何謂“感恩圖報”嗎?
“你,”紅衣少女怒瞪着一雙美目,“你還敢問?
“登徒子!”氣煞的嬌顏上,一片艷紅,美目瑩瑩生光,似是焚燒着火焰,又似含着淚珠兒。
望着她,雲之陽的心忽的生出了一絲頑皮的念頭,執意想逗她,卻又不忍看她傷心,只好說:“你不是一意尋死么?死在我懷中不一樣嗎?”說完自己也覺得好笑,忍不住笑了開來。
紅衣少女一見他竟然在說出那種話后又笑,忍不住羞怒交加,掩袖輕泣。
雲之陽一見到她哭泣,心中馬上沒了主張,一
顆心揪痛,連連哄道:“莫哭,莫哭,你有何事執意尋死呢?說出來我為你解決。”
那紅衣少女仍是哭個不停,雲之陽也沒法子,只好在一旁呆立。
孤亭傲笑了又笑。看來雲之陽是註定要敗在此女手中了,想雲之陽溫柔有加,卻是內心疏離,除了臉上會顯出溫柔來,再也不曾有其他表情,而今,竟然有此種無措的神色,可見,他真的會對此女動心了。
只是,孤亭傲疑惑的看着哭泣的紅衣少女,心裏有着一種難以言傳的感覺。不是同伴,但卻有着類似的氣勢,渾然天成的霸氣呵……
“姑娘,”孤亭傲清朗的聲音響起了,“你若當真有什麼難處,說出來,我們或許能幫上忙。”
話一落音,卻見紅衣少女抬起了頭,一雙猶含淚光的明眸望向孤亭傲,“你們怎麼幫我?人死可能復生嗎?”說完逕自去拿那條雲之陽救人時用手刃斬斷的綢帶,又欲自盡。
“姑娘!死不能復生,但死者已矣,生者當生啊。姑娘風華正茂,怎可輕易尋短呢?”孤亭傲急忙又道。心中則想,若此女喪生,那雲之陽又當如何呢?
“是啊。”那少女幽幽嘆息,手上的綢帶一松,又落下地去。她慢慢的轉身看向雲之陽和孤亭傲,神色凄楚,一種梨花帶雨的令人憐愛之態。“可是父母雙亡,又無兄妹姐弟,卻如何在這世上自處呢?”
孤亭傲先是看看雲之陽,後者臉上一無表情。
於是對少女說:“姑娘如若不棄,我或許能為姑娘排憂解難。只怕,只怕委屈了姑娘。我生性不定,飄泊江湖,姑娘若想尋安身之地,不妨就在‘劍雲山莊’住下,待我想出更好的主意,姑娘再離開如何?”
“劍雲山莊?我一介女流,不通刀兵,如何去
得?”那少女柳眉輕鎖,眼光飄向許久不語的雲之陽。
“師兄,你就帶這姑娘回去可好?她身世堪憐,暫且在你劍雲山莊安身可否?”孤亭傲道:“你平素溫柔待人,不忍他人傷亡,今日理應照例吧?”
雲之陽看看少女,後者眼中有着一絲企盼,於是道:“那好,姑娘如不棄,就與在下一同回劍雲山莊好了。”
話一出口,卻聽孤亭傲鬆了一口氣似的說:“還好,還好!否則我若陪你一起回揚州,那麼,我的一筆大生意可就飛了!”說著抿唇一笑,又道:“時候不早了,兩位上路吧,我有要事,恕不奉陪。”說完一拱手,輕噓一聲,黑馬立刻飛馳而去,遠遠的傳來笑聲。
孤亭傲行了一段路后,才輕拉韁繩,示意愛馬放慢腳步。
那紅衣女子實乃絕色,一身上好的紅衣雖然有些狼狽,但卻無損她的氣質,那麼一種高貴、典雅卻又內隱霸氣的氣質。雖然那霸氣只是一分,但是在他這個明眼人看來,那少女,日後必成大器。如若她也在,那麼,她是否會與這紅衣少女一般呢?
一樣的人間絕色,一樣的霸氣天成,一樣的高貴不凡。她,現在何處呢?
風兒,風兒……
一陣風旋來,孤亭傲閉上眼。當年放你離去,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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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奔波下來,已到了揚州城外。
雲之陽看看懷中雙眸緊閉,貝齒緊咬着櫻唇的可人兒,又心疼又好笑的搖搖頭,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竟是如此的懼馬,坐在馬上於風中奔馳,也會害她嚇成這般模樣。他微笑,疏離不在他的眼中,此刻,他眼中是滿溢的溫柔,從未有過的珍惜之意盡數傾露,但他不曾察覺。
進了城,不急着回劍雲山莊,先在一家酒樓上歇息,也讓懷中人放鬆一番。
扶着她落座之後,店小二走來:“客官,要點兒什麼?”
雲之陽目光未曾移動半分,仍專註於身旁的她,頭也不抬的道:“精緻的小菜上幾碟,再來幾碟點心就可。”說完,又輕拍她,道:“睜開眼吧,這裏已不是馬上了!”
她輕輕的睜開眸子,發現這裏是酒樓之上,輕吁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看得雲之陽一陣好笑,低聲說:“真的那麼怕馬嗎?”
她嬌嗔的橫他一眼:“不怕!”是不怕,只是畏懼罷了。
他笑出聲來,問道:“餓了嗎?我點了幾個小菜,一些點心,要多吃點,你實在很單薄。”又想到扶她時,她身輕如燕的重量,實在是豐盈不足,纖弱有餘。在這以豐為美的大唐盛世,她還真是脫節了。江湖上美女如雲,但是她們都是因練輕功才身輕體健的。她這般千金小姐的人物竟然未如其他富門小姐一樣豐美,實在是嘆為觀止了。
正想着,卻聽她輕笑一聲,道:“公子,你看。”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他所點的食物根本未到,就連那店小二腳步都未移動分毫,一直站在桌旁,一雙眼睛痴痴的盯着她看。雲之陽心中陡的湧起一股陌生的,極不舒服的情緒,他正欲開口斥責店小二,卻發現店中幾乎每個男子都將眼光放在了身旁的她身上。
雲之陽劍眉一擰,站起身道:“我們走吧。”
她毫無異議,柔順的站起身,櫻唇上綻着一抹迷死人的笑,在隨雲之陽出門的剎那,她又回首向店中的人嫣然一笑。
雲之陽出了門后立刻到一個專置女子衣飾的店中買了一條飄逸的絲質紅面紗。
“這要做什麼?”她開口問,唇畔是嬌柔依人的笑意。
“嗯。”他漫不經心的應着,手上卻毫不含糊的把面紗系在她頭上,遮住那張令人神迷的麗顏。
她任他為自己繫上面紗,明眸中含着笑意:“我餓了。”
“什麼?呃!”他醒悟,立刻付了賬又去買了許多精緻的點心,道:“我們趕路吧,離山莊還有六十來里路,趕得及吃晚膳。”
牽上馬,他先把她扶上馬背,而後輕輕的縱上馬,輕嘯一聲,“銀電”撒開蹄子奔馳起來。她窩在他懷中,閉着眼,櫻唇緊抿,眉宇間一片憤色。
他輕輕的告歉:“對不起,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說著又停住話,神色懊惱又恐惶,“算了,不說了!”語氣中有一抹自棄。
她卻睜開眼,鎖着秀眉輕輕的說:“我餓了。”
“拿去!”他冷着臉,把點心塞到她手中,卻瞧也不瞧她一眼。
她一怔,也氣了,把手中的點心迎風一揚,點心在空中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形,而後遠遠的落在後邊的地上。她也不再開口,硬是直起身子,不再躲在他的懷中。風迎面刮來,她暗暗的咬着牙迎向風中的挑戰。
兩個時辰后,劍雲山莊已近在眼前。
宏偉的建築似是在昭告世人,這江湖上最具威名的四大世家之一“雲家”的氣派。也許是已接到雲之陽歸來的消息,劍雲山莊大門外已整齊的站了兩排人,個個都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雲之陽跳下馬,再把她抱下來,她轉頭望向四周,在這麼多人面前也不好生氣,於是閉口不語,只是打量着正向他們走來的幾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猶存威風之氣的中年男子,與雲之陽酷似的五官上有着一些歲月的痕迹,然而依舊英俊逼人,他應該是雲之陽的父親,劍雲山莊莊主雲翔吧?
雲翔身邊的嬌柔美婦應該就是莊主夫人君巧巧了吧?
後面兩位與雲之陽年紀相仿而且面容相似的就是雲家兩位少莊主吧?雲之文和雲之武?
“陽兒,你總算回來了!”君巧巧走上幾步,拉住雲之陽的手,“母子一別十三年了吧?為娘日也牽腸,夜也挂念的,總算把你盼回來了!”君巧巧姣美的面龐上流露出慈母的神采。
十三年了,自雲之陽被無名前輩收為徒弟並帶走的那年算上已有十三年了,那年,雲之陽年方十歲,現在,陽兒已經二十三歲了,他長得比其他二子更為出色,氣勢沉穩。看來無名前輩真的將他調教的很好。這就夠了,天底下哪一個為人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為人中龍風呢?
“之陽,”雲翔開口打斷了君巧巧的神遊,“是無名前輩要你下山,還是你自己要下來的?你可不要為了那件事而私自做主啊!”這也是他最擔心的,想來,能與隱居數十年的老前輩“怪傑無名”成為師徒,豈是人人可遇可求的?若是雲之陽為了那件事而自願放棄學藝而下山,那麼,就算他百年之後,這份愧疚也還是擺脫不了的。
“不是,是師父執意要我下山的,說是緣盡於此,一切自有天定。”雲之陽儘力的扯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然而這溫柔的背後所掩蓋的無奈與不舍的情緒盡數被一旁的她所感覺到。她望着雲之陽的側影,心中轉過千百種念頭。
“那就好。”雲翔點點頭,把目光移到了與雲之陽同來的紅衣少女身上。一身典雅的紅衣卻更凸顯那份高貴的氣質,嬌柔依人的背後又隱着一股骨子中散出的堅強與執著。紅面紗的遮蓋下想必有一張飄然出塵的美貌吧?畢竟,面紗所未掩蓋的明眸就不是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擁有的。很耐人尋味的一個女孩,之陽的師妹么?
看到父親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雲之陽認為自己身為人子,有必要解釋一下,於是指着她說道:
“這是我的一位,嗯,朋友吧,需要在莊上住一段日子。”不知道這麼說,她會不會生氣?雲之陽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的眸子中盛滿笑意。
她很滿意雲之陽的說辭,是朋友?嗯,很好。
於是她把臉上的面紗掀去,露出那張美若天仙的臉龐,“莊主,夫人,小女有禮了。”她乖巧的福了一福,綻出一抹天真、嬌俏又絕美的笑,然後聽到了一片驚讚聲。“小女姓雪,名寒凝,字飛痕。”這句話,是對雲之陽說的,同行三日,雲之陽尚不知她姓甚名誰。
“雪姑娘好美。”君巧巧拉過雪飛痕的手,滿意的看着雲之陽又看着雪飛痕,心中的意思不言而明。
雲之陽感受到了,只是他能說什麼呢?他才認識她三天。三天,不長也不短,剛好夠讓他對她動情,可是,他不也是到現在才知道她姓雪名寒凝字飛痕嗎?這不就表明了他在她眼中與他人無異嗎?他能苛求什麼?又能苛求到什麼呢?
“啊!我們來晚了!”一聲突兀的女聲傳來,兩個俏影也隨之而來,一黃一紫,生的像一個模子印出似的花容月貌。
“清如!”“清若!”略帶斥責的聲音中寵溺倒是佔了八成,雲之文和雲之武的口中同時出聲,然後各自擁住各自的妻子。
“楚清如和楚清若”,雲之文開口,笑的很溫柔,對着雲之陽和雪飛痕解釋道:“雙生女,清如是我妻子。”楚清如,也就是穿黃衣的女子,笑的很得意,但卻不張狂也不惹人厭的窩在丈夫懷中。
“楚清若,我的。”雲之武也笑着說,卻招來懷中紫衣嬌娃的反抗。楚清若嗔他一眼,“我就是我,楚清若!少在那邊你的我的了。”
雲之陽微怔,記憶中的二哥何時會這麼被一個女子搶白,而且又笑的溫柔又開懷?他仔細看那名喚楚清若的女子,花容月貌是不假,而且不同於楚清如那般婉約的神氣,她眸中更是閃着一種頑皮、活潑的光芒,是很特殊,但是卻及不上他身邊的雪飛痕。想到她,雲之陽的臉色黯淡了下來。
“我們大廳上再談,來,之陽,走吧!”雲翔高興的說道,一馬當先的向庄內走去。
君巧巧隨在夫君一旁,雲家三子也隨後而去,雪飛痕正欲跟去,卻看見一旁的楚氏姐妹后打消了主意。
楚清若待一行人走遠后,趕緊來到雪飛痕身前,“你真的很美哦!”一雙大眼睛盯着她,光芒在眸中閃動,似是精靈般。
雪飛痕伸出縴手,“我很高興認識你們。”她巧笑倩兮,不知為何,很少對人感到好感的她,對這兩位姑娘卻是好感至深,她們是她在繼蘭御風之後第二個、第三個真心想結交的朋友。緣分真的很奇妙,對不對?
“我很喜歡你。”楚清如輕輕的說著,眸中一片真誠,“我很少在第一眼就喜歡上某人,你是第三個,第一個就是之文。”她粉頰微紅。
“我們很有緣哦!”楚清若道,“我和清如說的話一樣。”
“嗯。”雪飛痕輕笑,“既然這樣,為何不請我到園中一敘呢?”
“呃?”楚清如盯住雪飛痕,“不對呀!”
“什麼不對?”雪飛痕反問,笑意柔柔的泛在頰上。
“哦!”明明在她眼中發現一閃而過的精光,很靈黠也很頑皮,很古靈精怪。就像清若眼中的光彩一般。難道,這個溫柔婉約的雪飛痕也似清若一般是個鬼靈精?“不會吧?”她仰天一嘆,楚清若一個已經讓她頭大了,若再加上一個雪飛痕……不過,也會好好玩哦,一定會讓人嘆為觀止的!楚清如壞心的暗笑。
“你想什麼?”楚清若狐疑的盯着楚清如,她笑的有鬼哦!
“哪有什麼嘛!”楚清如心情大好,攬着雪飛痕說:“走啦,我們去香園喝茶。”
“喂!”楚清若眼見楚清如帶走了雪飛痕,也趕緊跟在後邊,“那不叫喝茶,叫品茗啦!”這個楚清如,痴長了二十歲,還是學不來文縐縐的用詞,看來大哥調教的不夠哦!眸光一轉,楚清若綻開了她魅力十足的笑,笑的讓人膽寒。
楚清如轉頭時剛好看到,立刻感到渾身冷冷的,“清若,清若。”立刻展開親情攻勢,“我們一起走啦。”一心只希望能讓清若放棄她現在腦中所轉的念頭。
楚清若不置可否,只是笑着與她們同行。
身後,一長串的婢僕交頭接耳。
“二少夫人怎麼回事呀?又有什麼主意啦?”
“是呀,你看大少夫人的樣子,笑的多討好
……”
“是嘛!上一次二少夫人出主意時,大少夫人也是這麼笑的,八成是不希望二少夫人動主意動到她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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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雪飛痕趴在書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撥着爐中的香,“清如,三公子都不理我。”真是好可惡!她進劍雲山莊已經一個月了,那個該殺千刀的也不知道來看看她。只除了第一天進來時見過他,之後,雲之陽就再也沒看過她,真可惡!
“你想他啦?”楚清若從外面的窗子上縱進來,這個楚清若,有門不走,偏偏愛鑽窗子。
“是呀,是他帶我來的嘛,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就不管了呢?於理於情都說不通嘛!”雪飛痕悶悶的,“清若,我是不是變醜了?”她撫着自己吹彈可破的雪膚問。
“是呀,”楚清若拉長嗓子,“丑的我都自慚形穢了。你呀!”
“沒事找事幹嘛!”楚清如接道,“飛痕啊,你就是鑽死角!”她提着一壺上好的烏龍茶過來,一股香氣隨着水氣輕輕的浮蕩在空中。
清若立刻跳過去搶了茶壺,“哇,好味道。”她陶醉的說著。
楚清如撇唇,清若就是這個毛病,喜茶如命,也難怪當年會被雲之武“迷惑”,茶耶!只要有好茶,要清若的命,她也肯給。
“喂!”楚清如走到一副無精打采模樣的雪飛痕身前,“你不要這麼死氣沉沉的好不好?要我們給你出主意嗎?”
“那倒不用。只不過,我很好奇,雲之文和雲之武,呃,是大公子和二公子,當初是怎麼和你們認識,進而娶你們兩個的?”雪飛痕狐疑的看着她們。
“這個嘛!”楚清如和楚清若異口同聲,得意洋洋又神秘兮兮的對看一眼,“哈哈……佛曰,不可說。”
“是嗎?”雪飛痕眼珠一轉,“好可惜哦!”她意有所指的說。
“是很可惜,”楚清如點頭,很惋惜的說,“那是一段很有趣的故事,可惜你聽不到。”楚清若在一旁拚命的點頭,很想看雪飛痕訝然無聲的表情。
然而雪飛痕卻慢慢的搖了搖頭“不是那個可惜。
而是另外三種可惜。第一,可惜雲大公子一表人才,竟然娶了你這麼一個人物,實在是可惜。第二,可惜雲二公子年紀輕輕,竟然喜歡上那麼一個小妖怪,唉,實在是很可惜。第三,可惜雲莊主、雲夫人英雄一世,最後竟然得了這麼兩個鬼媳婦,唉,實在是很很可惜呀!”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你總算笑了。”楚清如道,“也不枉了我和清若被你取笑。”她又搖搖頭,“我還真是苦命耶,竟然交友不慎,認識了你們這麼兩個人。這是四可惜!”
這麼一說,清如、清若也笑了。
三個人正笑成一團時,就聽丫環喊:“大少爺!”
“大少爺?”雪飛痕一聽,跳了起來,“走啦,走啦!”她扯清若,“人家正主來了,我們快閃吧!”言語中含着調侃之意。
楚清若一手捧着紫砂壺,一手被雪飛痕拉着自綉樓書房的後門離去。
待出得綉樓,楚清若道:“看看你,初來之時,我還以為你當真是個大家小姐,守規矩,不輕易調笑。原來,你和我們一個樣兒嘛!”
“本來就一樣,你們兩個不知道?”雪飛痕愛嬌的皺皺鼻子,“我再如何溫柔有禮,也會被你帶壞的!”她嬌笑,卻在看到婢女詫異的目光后,立刻收斂舉動,款移蓮步,柔柔的嬌笑,害得楚清若大笑。
雪飛痕故意用手絹輕甩楚清若的瑤鼻,“氣質,風度。二少夫人,請您注重言表風姿。”語氣嬌嬌嫩嫩,怯怯聲聲,半點兒也不像是訓斥,反像是委委屈屈的小丫環,可見猶憐。
“哼,不和你玩了,你那事兒呀,本少夫人也不管了,你自己看着辦吧!”楚清若試着擺出少夫人的架子,怎奈在雪飛痕跟前就是充不像,自己笑彎了腰,還累雪飛痕來扶她。
“你快回去吧,大公子回來了,那二公子也少不得回芝榭了,你還是快去陪二公子吧!”雪飛痕推推楚清若。要知道,劍雲山莊分內外兩部分。外圍是宴客、接風,處理江湖事務和經濟事務的地方,而內里卻又分八大院。芝、蘭、松、竹、四榭,和荷、香、梅、雪四園。其中雲莊主和夫人住荷園。雲之文及楚清如住香園,雲之武和楚清若住芝榭,雲之陽住梅園,雪飛痕就住在雪園。
“是了,我明白。”楚清若賊賊的一笑,“你也要去看他了吧?”
雪飛痕嬌顏染滿紅霞,嗔怪的瞪了楚清若一眼,楚清若笑着離去了。
雪飛痕待她行遠后,方慢慢的轉往梅園。行至一旁桃林時,忽然止住步子,暗想,不知雲之陽可會高興她去看他。唉,當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呵!
一旁的桃林中,晚開的桃花仍未謝去,她步入桃林,一身紅紗在林中翩然起舞,伴隨着片片飄落的花瓣,那情景,豈是一個美字了得?
雲之陽在相隔不遠的梅林中佇步凝望,眸中溢滿柔情。在雪飛痕看來似是一個月未曾見面了,其實,他每天都在遠處默默的看着她,看她和兩位嫂子相處甚歡,他也高興,為她找到可以談笑風生的夥伴而高興。只是,他不曾現身,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雪飛痕在花雨中漫舞着,衣衫飄飄,狀若凌風。
她也因舞動而心情飛躍,原本的幾分怨嘆也化為烏有了,整個人神采飛揚,心裏幻想着和雲之陽以後甜蜜的生活。
.想到雲之陽便想到梅園,於是頓下舞步,穿出桃林直奔梅園。
雲之陽急忙由梅林轉出也回到梅園,剛坐定,就見一襲紅衣款款行來,雪飛痕捧着一盅茶進來,“公子。”她輕喚,心中暗隱着情意。
“什麼事?”雲之陽很想對她也溫柔的一笑,可是又發覺很難,因為喜歡她,所以患得患失,連平素一貫的溫柔都沒有了。
雪飛痕只是淺笑,柔柔的說:“公子可是很討厭我?”
“怎麼講?”
“唉,我也知道我一生命硬。父母雙亡后,連個依靠之人也找不到,欲自盡時卻蒙兩位公子勸慰,進而隨公子來到這劍雲山莊。然而看公子對我,顯是厭惡之極了,想來我還當真是不討喜呢。”雪飛痕幽幽嘆惜,本已飛揚的心情又黯淡了下來。
“你一直都說是父母雙亡,自尋短見。然而又執意不肯再透露家世。難道,這便是你對待有恩於你之人的方法么?”雲之陽澀澀的開口,實是受不了自己在她心中與他人一般無二的地位。
“你當真想知道么?”許久,雪飛痕道。她真的不想瞞他,只是——唉,若他執意追問,那麼也只好講了。
“我想知道。”雲之陽看着她,執意要問出來。
“那好吧。”雪飛痕眼神注視着空氣,語氣飄忽的道:“我雪氏一門到我父親這一代都是單傳,家父與家母一直情深似海,然而家母生性纖弱,身子骨一向嬌弱。去年冬日,家母數病齊發,不治而亡。
家父自家母仙逝后,一直鬱鬱不樂,直到今年初春也撒手而去。我一介紅妝,上無叔伯下無姐弟兄妹,生意往來又豈是我所看顧得了的?兩個月不到,店鋪相繼閉門,生意是做不下去了,若要獨守空宅,我又受不了。”雪飛痕低下頭,俏臉上滑下淚珠兒。
“我無助,無措。只想結束這一切,好與父母重聚,然而卻又被公子救了。我也知道我命中帶克,我是個晦星,活該人見人棄的……”雪飛痕賭氣似的一甩袖子,“三公子,真是讓您嫌棄了,若您厭煩,我明日便離開這劍雲山莊,走得遠遠的,省得您生厭。”說著淚珠骨碌碌地滾下來。
她的心好痛呵,似乎在泣血……
雲之陽心痛了,他不由的伸手攬住她,“別傷心了,都過去了,你且在這劍雲山莊住下,待日後有了十全的法子,便為你安排。”見她哭,他的心痛如絞,傷心之程度決不下於她呀!
“安排什麼?”雪飛痕哭道,“怎麼安排也還不是一樣的寄人籬下!惹人厭。”
為什麼你就不懂呢?我也只是想找個人來依靠來愛我呀。你為什麼不懂呢?為什麼不好好想想呢?雪飛痕心中幽嘆。
就算當初的本意不是如此,那麼,共處三日後我的千依百順你也可以看出個端倪來呀。若非動了情,我雪飛痕又豈是可以任人揉捏之輩?雲之陽呀雲之陽,你好笨哪!
“我從未厭煩於你,你若真是那麼想,我也別無他法。”在雪飛痕的注視下,雲之陽只好狠心說,其實他心中對於雪飛痕的淚又豈是心痛二字所能表達得了?只是不知雪飛痕的心意,惟恐自己一廂情願的深陷下去后反而落得自作多情,到時,只怕她連看他一眼都不屑於了。
只要能看看她,就算只是在一旁默默相守,他也甘心情願了。
“你……”雪飛痕愕然,原來在他心中,她雖不是他所厭煩的,卻是他所不願理睬的,他當真是連哄一哄她都不肯嗎?
原來,一切都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雪飛痕恨恨的看着自己端來的茶,已冷了,有些自棄的瞪了自己身着的紅衣一眼,生平第一次討厭紅衣,因為這種喜氣洋洋的服色在現在看來,都是在諷刺她而已,雪飛痕呀,枉你自謂國色天香,才藝雙全,竟連一個男人的歡喜都求不到,又和一般俗粉有何區別呢?
又看了雲之陽一眼,那儒雅與溫柔依舊,他從來都不吝於溫柔,只是這溫柔太疏離了,更何況,那溫柔並不是她的。
雪飛痕轉身奔出書房,在偌大的山莊奔跑,一徑任淚水滑下,也不再顧及傭僕的目光,又何必呢?
她真心相許的那個男人卻是那麼的不願睬她,而今,她又何必在乎別人的眼光呢?一如從前,她喜,她怒,她悲,她怨,誰能做得了她的主?!驀地,她的神智恢復了,何必為了一個不屑於她的男人而自棄呢?根本不值呵!她還是她,雪飛痕,一個獨一無二的雪飛痕,何必要為了他而作賤自己呢?
伸手抹去淚,她環顧四方,才發現已到了外圍,劍雲山莊養馬的地方。她輕笑,該學學騎馬了么?
她笑着,是了,騎馬,馬……、
走向一匹棗紅色的馬,四肢健壯有力,兩耳聳直,雙目似有神光炯炯,一任的氣勢不凡。
這是一匹難得一見的良馬!雪飛痕走向它,“我不會騎馬,所以請你多多擔待好么?”她柔聲詢問。
那匹棗紅馬長嘯一聲,似是允了。
於是她解開韁繩,牽着馬走出山莊後門。
一片綠野展現在眼前,雪飛痕手腳並用的爬上馬背,一扯韁繩,“嘶——”,棗紅馬長嘯,撒開蹄子跑起來。
“啊!”雪飛痕緊緊的抱住馬頸,方才後悔不該逞勇了,如今,風一陣強過一陣,在馬背上,她便似怒浪中那一葉危險的小舟,似乎隨時都有翻船的危險,閉緊了眼,櫻唇灰的全無血色。
“飛痕!”一聲日思夜盼的呼喚傳來,是雲之陽。
他在雪飛痕跑出書房后,沉思良久后,終究忍不住還是追了出來,正好遇上幾個傭僕指引他說,“三公子,雪姑娘由後門出去了,還牽走了紅焰。”
他大感不妙,紅焰是匹好馬,但雪飛痕卻不會騎馬又懼馬呀!
匆匆施展輕功追出來,卻被他看到雪飛痕在馬上搖搖欲墜的危險樣子,所幸紅焰現在的速度並不是很快,但以雪飛痕的情況來看,若摔了下來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雲之陽加快步伐,想儘快把雪飛痕救下來,沒想到雪飛痕卻在一個顛盪中被甩了出來,於空中劃了一道半圓弧后跌向大地。
“飛痕!”雲之陽縱撲過去,只差那麼一眨眼的工夫,雪飛痕便要摔在地上了。雲之陽抱緊雪飛痕,“天,你總算沒摔着。”
“我摔着了,你可會內疚?”雪飛痕語氣怯怯的,眸中又閃現着一絲期盼,多希望他會回答“是”呀。只可惜,他不會說的,雪飛痕心中澀澀的。
“我會。”出乎她意料之外,雲之陽溫柔的笑道,眼中柔的似水,沒有疏離,也沒有遲疑,“我會內疚,我也會心疼,我還會懊悔不已,會恨自己。”他柔情似水的說。
逃避了一個月,夠久了吧?可是仍不能改變什麼,只會使他對她的音容笑貌更加思念,這一次,他不想逃避了,情願放手一搏,實在是,實在是捨不得放棄她呀!這個自初見面便對她魂牽至今的女子呵!倔強卻又纖細易感,偏偏又——
看到懷中的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他好笑的問:“怎麼了?”
雪飛痕眸中一下子湧上淚光,她沒聽錯吧,他,可是有一點點喜歡她?
看到雪飛痕眸中又含着淚光,他忖道,還是如此愛哭?“你還真是愛哭呢!”
雪飛痕臉上飛上紅霞,“我平素並不如此愛哭的。”停了停,又企盼的望着他說,“你剛才說的話,可是當真的?你不騙我?不誆我?你當真有一點點喜歡我?”
雲之陽笑了!“怎麼還問這種話?我又如何會誆騙與你?喜歡便是喜歡罷了屍
雪飛痕笑了,絕代風華。“我也喜歡你!”
雲之陽擁緊她,在草地的風中——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落日的餘輝將兩人合在一起的影子拉得老長。
淡淡的金色投在相擁的兩人身上,照出一幅幸福歡喜的情濃情重之景,雪飛痕和雲之陽。
看來,情字真的能使一個絕頂聰明之人變的遲鈍起來,是不?如常人的思維——愛恨怨喜,情呵,情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