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閻焰平靜無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光芒轉為冷冽,看來有些嚇人。
「喏,看清楚,這是什麼?」水荷把小手舉高,亮晶晶的不屑血戒」,正在她的大拇指上向他招手。
敢情她以為戴着師父的戒指,便能把他當僕人使喚了?
閻焰的黑眸眯得更緊,手臂上的銀鞭蠢蠢欲動,一股火氣慢慢地往上燒。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閻焰手臂往前一伸,眼看斷魂鞭就要離臂飛去,鎖住她不堪一擊的頸項一一
「原來,這就是歐陽老前輩教導弟子們報恩的方法,真是令人嘆為觀止。」水荷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心裏倒是篤定得很,料定他的斷魂鞭不會離手傷她。
此言一出,果真讓閻焰稍微冷靜下來,擰着眉頭瞪着她,像是在思考着該怎麼「處理」她這號麻煩人物。
「水。」水荷不怕死的朝着他笑了笑,提醒着他。「我渴了。」
閻焰低頭看着她,黑眸深不見底,筆直而滿布殺氣的望進她的眼裏,兩人僵持不下,室內有片刻寂靜,患者們見狀,大氣不敢喘上一口,屏氣凝神的看着眼前的發展。
他們早對這男人的身份好奇,卻畏於男人的凜冽殺氣,一句話也不敢問出口。
瞧着他有如冰山般的俊臉,正隱隱的抽動着,似是怒火爆發在即。
這下,會有生命危險的人,是眼前的女神醫,還是他們這些在一旁觀戰的好奇者呢?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敗下陣來的,竟是那男人。
「好,你要水,我就給你水。」半晌之後,閻焰緩慢啟唇,殺氣頓收,用最平靜的聲音,從容回答。
在場的患者們,全都瞪大了眼睛,用雙手撐住下顎,捧住幾乎被嚇掉的下巴,驚詫着眼前的改變。
「女神醫啊,這位是你的什麼人啊?怎麼這麼聽你的話,像是……」張家的大嬸終於提起勇氣問出口,因為兩人的氣勢擺明差上一截,再說這女神醫可是既親切又和善,開口問問,應該不成問題的。
水荷看了閻焰一眼,那寬闊的肩背着她,正在幫她倒茶呢。
「他呀……」她拉長聲音,等着他轉過頭來,她真想看看他的表情,只是心急的她,實在是等不及了。
「他是我的「保鑣」。」嬌脆的嗓音響起,聽來悅耳且清晰,一字一字說得格外清楚明白。
大名鼎鼎的斷魂鞭閻焰,在她的三言兩語下,馬上降格為保鑣了。
寬闊的肩有着明顯的僵硬,她能想像此時他臉上的表情,肯定是一陣青、一陣白?
光想到此,她一雙澄澈的大眼都要笑眯了。
閻焰閉上眼,努力用呼吸平復他的怒氣,終於,他轉過頭來,手裏端着水杯,朝着她一步一步走來,俊美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只有那雙幽光內斂的黑眸,黑得彷似在發亮。
那是他怒氣在隱隱燃燒的跡象!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能看出他潛藏在平靜臉孔下的起伏怒氣,或許是仗着她手中的戒指,她還真是以逗他為樂,一點兒都不把他的怒氣放在眼裏。
「保鑣」?」閻焰筆直的看着她,眼中眸光更亮,把兩個字說得好像惡鬼的耳邊低語。
「整天跟前跟後,盯着我像盯着賊一樣……」她慢條斯理的接過水杯,輕啜了一口,反問他一句。「難道不是?」
閻焰眉頭微擰,黑眸閃過陰鷙。
「如果你能讓我儘早完成「屠血戒」的任務,不是皆大歡喜嗎?」他又何嘗喜歡將時間耗在她的身上。
水荷斜睨他一眼,怎會不知道他的打算,但……她就是不肯讓他如意。
打從父親離世之後,她就一個人過日子,那種說不出的心慌,總在夜深入靜時侵蝕着她,讓她白天硬擠出的笑容,在黑夜裏轉為一滴又一滴的淚水,任憑自己被孤單襲擊、被寂寞吞噬。
這種日子,她已經過怕了,才會想藉著「屠血戒」,讓他留在自己的身邊,縱使他嘴壞、縱使他臉臭,但總是一個伴一一而且還是一個人品不錯的伴。
即使與她同房,卻不曾對她有過侵犯,這些日子裏,她夜夜好眠,整顆心都安定下來,彷彿找到停泊的港灣……
教她放棄這樣的日子,斷不可能!
「無妨,我喜歡有保鑣的日子。」意思是,她還沒打算說出「醫典」的下落。
聞言,閻焰眸中殺氣更甚,傾下身來,拉近兩人的距離,在她的耳邊,輕輕的去下一句。
「我想殺人。」
低低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滑過,溫和的聲音里,有着絕對的威脅,讓水荷診脈的小手微僵了一下,小臉微變。
「你想殺我?」她揚頭,尖細的下巴揚得高高的,學着他說話的模樣,在他的耳邊柔柔問了一句。
「不是。」他的回答很直接。
「那就好!」聞言,水荷彎唇一笑,笑得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諒你也沒這個膽……」
只是,那張冷峻的臉,在聽見她的挑釁之後,不但沒有翻臉,冷淡的臉上,甚至還出現一抹笑容,那黑眸、那薄唇,都帶着不懷好意……
不知怎麼著,他的笑容教她骨子一陣冷。
說不出的詭異寧靜,再次蔓延在兩人之間,逐漸形成可怕的壓迫感,眾人再度屏氣凝神。
「不殺我……」水荷唇邊的笑容有些僵,好奇的問道。「你要殺誰?」
炯黑的黑眸驀地一亮,語音鏗鏘。
「就殺……」黑眸緩緩上移,看着室內每個等着求診的村民,緩慢而絕對,意味深長的掃過每一雙好奇又無辜的黑眼。「這、些、人。」
什、什麼?
大家面面相覷,明明聽進那幾個字,卻又不是很確定自己的確聽到那幾個字,一臉狐疑……
突地,長鞭破空,在窄小的房室里,一條靈活的銀鞭,像條精瘦的白蛇,先是捲起右邊裝飾用的花瓶,接着甩向左邊用烏沉木打造的堅實衣櫃一一
「砰」地一聲,烏沉木應聲裂開,出人意表的是,脆弱的花瓶卻完好如初,可見使鞭者的內力驚人,灌注到脆弱的花瓶上,卻足以傷人至死。
正當大家瞠目結舌之時,銀鞭收手,纏回閻焰手臂上,接着「匡啷」一聲,花瓶落地,玻璃四散一地,那尖銳的聲音像是刺進在場眾人的心底,無言昭示着,他剛才的宣告貨真價實。
要命的人,就快走!
大家臉色驚慌,確實收到「提示」,四處逃竄,顧不得看診之事,一心只想要開溜……
「你們去哪?張大嬸,我還沒把好脈……」水荷措手不及的看着大家急忙做鳥獸散。
「小病不打緊,我還是把命顧好才重要。」張大嬸猛擺手,丟下幾句話之後,飛奔逃離,再也不敢忽視那索命的宣告。
當下,擁擠的房裏幾近清空,只剩下氣得雙頰鼓鼓的水荷,還有一臉閑適的閻焰。
「姓閻的!」水荷不敢置信的瞪着他,握緊拳頭,很想拿桌上治病用的銀針,朝他幾個大穴招呼去,送他去見同祖同宗的閻羅王。
相較於她的怒氣,閻焰從容極了,逕自在椅子上坐下,還喝起水來。
「我想,我們可以準備啟程了。」閻焰淡淡開口。
水荷嬌媚的眼裏,正冒着熊熊怒火,終於知道他的用意。
「你以為把這些患者嚇跑,我就會乖乖說出「醫典」所在?讓你完成任務,讓你拍拍屁股離開嗎?」水荷頤指氣使,不客氣的瞪着他,心裏還在嘀咕着他剛才的行為,就是不給他好臉色看。
「難道不是?」閻焰挑眉,學着她問話的口吻,猜測着她還有什麼花招,神色自若,沒把她的怒氣放在眼裏。
水荷氣極敗壞韻情緒,幾個深呼吸過後,倒是慢慢平靜下來,撇過小臉、狀似悠閑的瞧着已經凈空的門外,紅唇輕啟,她的聲音悅耳極了。
「我偏不。」
她甜甜一笑,笑得眉眼彎彎,笑得心情愉快,繼續戳着他的痛處。「我偏要在這客棧里,再住上一句。」
閻焰眼角一抽,眯起了眼,細長的眼看着她纖細的身段、精緻的五官,還有她眼底的那一抹嘲弄。
小小一間客房裏,頓時暗潮洶湧。
「敢情你打定主意找我的麻煩?」低啞的聲音性感平滑,卻充滿危險。
「「」閻大俠」這麼說就言過其實了。」水荷翻了翻白眼,嫣然一笑,輕移到桌邊,伸手又幫自己倒了一杯水,試圖燒熄她胸口旺盛的怒火。
輕柔的淡藍絲袖,隨着她伸手的動作滑落,不經意滑過他的手臂,帶來一陣淡香,揉着溫和的葯氣,那是……屬於她的味道,這些日子以來,總是縈繞在他的鼻尖,教他有些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