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來錯時辰了?」接受大黑臉招待的神荼,尷尬地對屋主幹干陪着笑。
天色猶未晨亮,大地仍是惺惺忪忪的,匆匆下榻着衣趕來應門的鬱壘,冷着眼,再賞這個不識相的同僚數記冷刀。
「好吧,算是我的錯.」神荼委委屈屈地嘆口氣,「我也實在很不願意來找你,但,你的時限到了。」天底下有哪尊神比他還要可憐啊?在上頭被其它同僚又逼又壓,來到了人間,還是得接受同樣的下場。
心情霎時惡劣到極點的鬱壘,不悅的面色,更是凝重得再上一層樓,讓不得不來傳話的神荼,苦情地垂下兩眉,小媳婦似地扁扁嘴。
但他還是把話帶到,「上頭派我來通知你,你得快回神界,不然你將被去除神格,永遠被貶於人間.」
「告訴他們,我自願被貶.」鬱壘說著就想關上門.「慢着,鬱壘……」在他賞起閉門羹前,早料到他下一步動作的神荼,兩手緊緊扳住門扉。
「我本就不在乎那個虛名。」以他的性子來看,真要在乎名利,他當年哪會去挑個門神之職?那些浮華不實的東西,他從沒放在心上過.神荼猶豫地啟口,「但……」果真如他所想,這傢伙真是一點也不希罕得到那些身外物。
「你到底走是不走?」想到又要再聽他說教,鬱壘再次板起了臭臉。
「慢。」不放手的神荼,用力擠進門內跟他說明後果。「神界不會允許你留在人間的。」
「為什麼?」正想反手把他推出去的鬱壘怔了怔,讓有機可乘的神荼成功地鑽進門裏.「因為──」他話還沒說完,兩眼頓時一轉向,直不隆咚地瞧着出現在鬱壘身後的鳳舞,而後,他隨即臊紅着臉別過頭去。
發覺他表情怪異的鬱壘,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後,沒想到原本還在榻上睡着的鳳舞,只穿了件薄衣就前來查看去應門,卻去了那麼久都不回榻的他。
他頓時肝火竄燒,「妳就這樣出來?」也不把衣領拉妥些,頸間、香肩的肌膚全都露了出來,加上這件單薄的衣裙也沒垂曳至地,讓她圓潤小巧的腳趾頭全都讓人瞧光了。
「有什麼不妥嗎?」還不是很清醒的鳳舞,愛睏地抬起手,孩子氣地揉着眼。
「當然不妥!」鬱壘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在怒吼了,他三兩下脫下自己的大衣將她包裹起來。
一手掩着臉的神荼,小聲地在嘴邊低喃。
「就算你那麼做,也掩飾不了你已經把她給吃了……」瞧瞧她,頸上的吻痕清晰可見呢,更別說她那一臉紅潤幸福的嬌怯模樣,有多容易讓人引發綺想了。
颼颼兩柄寒刀,立刻再朝多嘴的神荼招呼過去,又被掃到兩記冷眼的神荼,馬上識相地低頭扮出懺悔的模樣。
「快去裏頭換套衣裳。」鬱壘壓下滿腹翻攪不已的醋意,將軟靠在他懷裏打瞌睡的鳳舞往屋裏推。
「嗯……」她睜開渴睡的眼,看清門外的來客是誰后,決定不打攪他們敘舊,拖着懶洋洋的步伐,打算走回房裏再睡一場。
「回神。」她一走後,鬱壘即不客氣氣地瞪向還在臉紅的神荼。
「啊?」他眨眨眼,甚是可惜地看着佳人離去的方向,不過在鬱壘站至他面前阻擋他的視線后,他趕緊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正肅的樣子。
鬱壘把他們方才的話題繼續接回,「神界為何不允許我留在人間?」
「因為……」說到這點,神荼就變得吞吞吐吐的,不知好不好讓他知道上頭對鬱壘真正的心態.「他們怕我在下頭作亂?」老早就把上頭神祇們的心態揣摩過的鬱壘,冷冷地漾開了笑。
「對……」瞞不過他,神荼也只好吐實,「天帝就要派八神將來捉拿你了。」就是因為上頭的神祇們,擔心原本就像匹無主馬兒的鬱壘,在脫離了神界後會更加無可拘束,在人間濫用他的神法禍害人間,為免會有這等情事發生,如不能收回他的話,那麼也就只能……除掉他。
鬱壘嘲弄地哼了哼,「八神將?」想當年神鬼大戰時,那八個神將都還沒冒出頭來呢,就派那幾個神將也想收他回神界?
「相信我,八神將也不願接下這件差事的。」神荼撫着額,試着把再次糾結起來的眉心疏散開來。「他們原本就在為陰界派鬼差大舉進入人間之事在忙着,現下還要撥空來處理你這樁棘手的事,他們也是很有怨言。」誰想接這種爛差呀?光聽到對象是鬱壘,眾神就修法的修法、忙公務的忙公務,什麼借口名目都出籠了,就是因無神願與鬱壘對上,因此這件爛差才會落到八神將的頭上。
鬱壘在唇邊淡淡勾起一抹颯涼的笑意,「叫那八個神將最好是別來,不然……」
「不然?」神荼光是聽到這兩字,就不怎麼願意去想像他可能會做的事。
「我不會在意神界將會少了幾位神將的。」頂多到時叫天帝再另外拔擢幾名神武官晉陞為八神將就是了。
神荼垮下了兩眉,「你又要得罪上頭?」
鬱壘笑意滿面地拍拍他的肩膀,「認識我這麼久,你該習慣了。」
「我就是這點永遠都沒法習慣……」兩手捧着頭的神荼直對他搖首,實在是很不想讓恣意率性的他,再次惹出事端來。
「不過……」鬱壘一手搓着下巴,認真地盤算了起來,「這回在得罪上頭前,我得去找個幫手。」反正他往後就要永遠待在人間了,去跟那個千年多來,一直都沒再見面的老同僚打聲招呼也不錯.神荼沒好氣地翻着白眼,「得罪上頭這種事,只你一人就遊刃有餘了,你還需要幫手?」拜託,他的破壞力就強得夠讓神界雞飛狗跳了,這種小事他哪會需要他人插手幫忙?
「需要。」鬱壘慎重地向他頷首,「因為,總要有個倒霉鬼陪我一塊下水。」
☆☆☆「哈……哈啾!」
在遙遠的靈山上,因大雪日無處可去,正窩在宅子裏烤火的藏冬,莫名其妙的冷顫突然上身,令他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揉揉鼻尖,「誰在說我壞話?」不好,怎麼無端端的有股不祥的壞預感?
門板被重重的捶擊聲,自他暖暖的寢室外頭傳來,以為又是燕吹笛過來串門子的藏冬,邊吸着鼻子穿上能見客的衣裳,邊走向外頭準備去罵罵那個叫他打幾壇酒過來祛寒,居然打了十天半個月都沒送過來的燕家小子。
沉重的門扉一開,一張令他連作噩夢都不願想起的臉孔,靜靜出現在門外。
張大嘴呆愣了片刻,藏冬在下一刻回過神來時,立刻用力掩起門扉,轉過身壓在門上,拚命說服自己方才所看到的只是幻象。
「我看錯了、我看錯了……」他不斷低喃。
「老鬼。」被人拒在門外的鬱壘,非常不是滋味地盯着那扇不給面子的大門.「我不認識你!」忙用兩手掩住耳的藏冬,邊吼邊在心底咒念自己近來流年為何那麼不利。
「就說過你沒人緣嘛……」跟着來當陪客的神荼,不勝欷吁地掩着臉,直在心底大嘆自己換帖的兄弟沒行情。
騎着伴月而來的鳳舞,走至鬱壘的身旁,與他一同看向深深緊閉的大門一會兒,她轉首看向他。
「你也欠過這位同僚的錢嗎?」怎麼他的每個同僚,遇上他后的表情都差不多?
「欠過不少。」鬱壘無所謂地泛着笑,再舉拳捶了門板一記。「別躲了,開門!」
想跑卻跑不掉的藏冬,隔着門板在裏頭大叫:「千年時限都已到了,你還留在人間做什麼?」
「我再說一次,開門.」不打算回答他的鬱壘,一而再地被拒后,他開始甩甩兩手。
「不開!」早就學到教訓的藏冬,這回說什麼都不再上當。「每回遇上你就准沒好事,離我遠一點!」神鬼大戰時的陳年舊事,他都還沒去找拖他下水的鬱壘算帳呢,沒想到鬱壘現下還敢厚臉皮的出現在他的面前?哼,無論鬱壘想做什麼,這回他不再奉陪了!
「鳳舞,妳退遠些。」活動完筋骨后,鬱壘低下頭溫和地對鳳舞微笑。
光看他的表情就知他想做什麼的鳳舞,質疑地對他揚高了黛眉。
「砸了他的家門,不好吧?」不開門就動手動腳?也難怪裏頭的神看到他就想躲。
他的笑意實在是很難說服人,「放心,我與他的交情夠深厚,他不會介意的。」
「好吧。」她聳聳香肩,拍拍伴月一塊到旁邊等着看戲。
慢條斯理地揚起一掌,鬱壘在深深吐息過後,用力一掌擊向緊閉的大門,霎時門板碎屑齊飛,就連躲抵在門后的藏冬,也被震彈得撞至屋裏遠處。
石破天驚的怒吼立即傳來。
「誰說我跟你交情深厚來着?」藏冬自滿地木板碎屑中跳起,一骨碌地衝到外頭揪着他的衣領,「把我家大門賠給我!」
鬱壘臉上根本找不到半點悔意,「你早出來不就成了?」真是,老是愛躲愛藏,害他開門的動作也愈來愈不雅。
「你!」氣得蹦蹦跳的藏冬,用力指向他的鼻尖開罵,「你那我行我素、自大妄為、不為他人着想、陷害友朋等等的缺點,為什麼過了都快兩千年還是改不過來?」
鬱壘甚是不屑地瞥了瞥他,「你第一天認識我啊?」
「有話說了就快走,本神沒空招呼你!」自知甩不掉麻煩的藏冬,衣袖用力一拂,自認倒霉地撇着嘴角。
「八神將快來了。」鬱壘抬首看了天際一會,而後低下頭對他笑得很愜意。
藏冬直瞪着他平靜的笑臉久久不語,過了一會,他顫着手,氣結地指着又拖累他的鬱壘。
「你你你……」這是什麼損友,把八神將拖來他家串門子?繼騙他去參加神鬼大戰後,這回鬱壘又想連累他?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鬱壘朝他亮出兩根手指,「一是站在我這邊,另一個則是當我下一個得罪的對象。」
藏冬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我可不可以兩邊都不選?」為什麼每次鬱壘想做壞事時,都不會忘了留他一份?
鬱壘只是很溫和地對他笑着,「你說呢?」
「都是你!」腹火火藥當下連環爆炸的藏冬,氣急敗壞地走至神荼的面前遷怒,「你怎麼沒看住他,又讓他跑出來陷害同僚?」
「連我自己都已經被陷害了……」孽緣比他還深,處境遠比他還要來得可憐的神荼,心酸地吸吸鼻子。
「考慮得如何?」不耐煩的鬱壘一把拉過又叫又跳的他。
「我……」藏冬正欲開口,不意瞧見天際款款飛來的八朵祥雲后,忙抱頭叫糟,「完蛋。」說神神到,這下誰都跑不了啦。
「鳳舞,妳進屋去避一避。」也瞧見神蹤的鬱壘,忙走至鳳舞的身旁推她先進宅子。
「避什麼?」不明所以的鳳舞,看了看天際,又再看看他恍然一變的臉色。
「避難啦!」急性子的藏冬也上前推她一把,「快去快去……」給八神將知道她這隻鬼私下跑來人間還得了,等會她不是被就地正法,就是被八神將給扔至在人間四竄的鬼差面前。
飄舞在天際的七彩祥雲,不過許久就已飛至靈山上頭,一陣冷冽的風兒拂過,八位身着金色戰甲的神將,立即出現在白雪覆滿山頭的靈山上。
八神將為首的天干,甫落地,就朝正等着他們的鬱壘伸出一掌。
「鬱壘,隨我等回神界!」
「省省吧。」早有準備的鬱壘兩手環着胸,不客氣地澆他一盆冷水,「不去。」
「你想抗旨?」神將之一的地坤,微怒地瞇着眼,瞪視着這個總是不守戒律,更愛與上頭作對的同僚。
他清楚地表明心衷,「我只是想留在人間.」八神將找上他也好,至少他可以藉此機會徹底告訴上頭,他再也不願去遵守那些無謂的神戒,又要承擔那些連他也不明白的職責。
天干低聲警告他此話一出的後果,「你將會被剔除神格。」
「請便。」也不管一旁不出聲的神荼和藏冬都在搖頭,鬱壘不在意地哼了哼。
談判決裂后,天干兩眼頓時一轉,在心頭計較起另外兩位在場同僚的立場。
「山神藏冬,是你將鬱壘窩藏在你這的?」
藏冬的臉上掛着兩行清淚,「我是無辜的……」嗚……又被陷害了。
「神荼,你又為何在這?」天干再把眼眸瞥向正準備偷偷溜走的另外一位門神。
「被拉來的。」僵在原地的神荼,可憐兮兮地對他合著掌,「老兄,你們就行行好,這一回能不能別再牽連到我這邊來了?」
「屋裏的那個呢?」早就發覺屋裏藏着個不該出現在此的人物,地坤先是不着痕迹地對身後彈彈指,再把冷眼移至他們三神身上。
原本還能維持勉強友善態度的鬱壘,毫不掩飾地端出駭人的神色。
他語調低寒地撂下警語,「你們若是動了她一根寒毛……」
太過了解鬱壘心性的藏冬,邊搖頭邊掩着臉直接代答。
「你們絕對會很後悔的。」鬱壘都可以為了她在人間尋找千年了,得罪或是殺了八位神將這種小事……他應當是一點也不會介意的。
一直站在一旁觀望的神荼,在一陣遠比飛雪更颯涼的冷風拂過他的身後時,他回過頭看向不知是在何時,已暗暗潛向小屋的數縷黑影。
「這是什麼?」
「糟了!」眼尖的藏冬,邊叫邊為時已晚地想向自宅施法驅逐外敵,拔腿急忙奔向小屋。
原本緊閉的窗扇應聲而破,被上了刑枷腳鐐的鳳舞,軟軟癱倒在兩位前來提她回陰界的捕魂鬼差手臂上,被他們一左一右地架着,疾速往西邊的方向遁走。
「鳳舞!」全心擺在八神將身上的鬱壘,在見着那一幕時,忙不迭地衝上前想攔下他們。
但八神將中的其餘六將立刻閃身至他的面前,不但阻擋了他的去路,還紛紛亮出神兵利器,把矛頭對準了他。而在此時,朝西方疾行的兩名捕魂鬼差,為甩去窮追不捨的神荼和藏冬,索性就地一遁,開了鬼門直接返回陰界。
無法開啟鬼門的神荼,喘着氣站在他們消失的雪地上,而心中若有所悟的藏冬,則是慢條斯理地回首看了那八位同僚一眼。
一再被阻擋的鬱壘咬着牙,「你們……」
找不到鬼門入口的神荼,在鬱壘焦急的目光射過來時,他無奈地攤攤兩掌。
「我很好奇。」晃回原地的藏冬,邊走至鬱壘的身邊,邊抬首看向八位神將,「為何……捕魂鬼差能出現在此?」陰界的鬼差能大剌剌地站在他的地盤上搶鬼?若不是他的神法不濟,那就是有同僚扯他後腿,暗地裏破了他的神法引鬼而來。
其中幾位神將的眼神立即閃爍不定,但地坤卻得意地在唇邊露出一笑。
藏冬一手搓着下巴,「捕魂鬼差會來此帶走她,是你們搞的鬼吧?」神將與鬼差聯手合作?這下好了,鳳舞這名被帶回陰界的逃犯,下場恐將不堪想像。
敢作敢當的地坤抬高了下頷,「她該回陰界的。」
渾身血液沸騰的鬱壘,在聽了后,緊緊拳握着兩掌,咬牙字字低吐。
「讓開……」
天干跟地坤連成一氣,「你本就不該逆天而行,而她,則必須回去她該待的地方。」
不意一瞥,竟瞥見鬱壘臉上殺氣騰騰,藏冬咽了咽口水。不好了,那小子不會在他的地盤上那麼做吧?不,看樣子,那小子真的會那麼做。
大感不對的藏冬,在往後退想找地方躲藏時,不忘提醒還站在原地的神荼,「喂。」
「嗯?」神荼不解地看着他看似害怕的表情以及動作。
「要命的,就快跑。」
☆☆☆「這下可好了。」
嘆息復嘆息的藏冬,口中拖得老長的沉嘆,自鬱壘與八位神將動起手來后就一直沒停過,直至兩千年沒大發過神威的鬱壘終於停手,而藏冬家門前也多了八位躺平的神將后,總算是嘆息完畢的藏冬,認命地撩起衣袖,準備收拾鬱壘製造出來的爛攤子。
他走至先前態度高得不可一世的天干與地坤的身邊,蹲下身子戳了戳被鬱壘打得只剩半口氣的天干。
「還活着就別裝死,吞下去。」將自己煉的丹藥塞進天乾的口中后,他又掰開奄奄一息的地坤的嘴,「喏,你也是。」
「千萬別又算在我的頭上呀……」幫忙餵食其它神將的神荼,則是邊幫忙邊在嘴邊喃喃。
「誰教你多事?」余怒未消的鬱壘,舉腳再踹了地坤一記后,冷眸直盯着總是不計前嫌的藏冬。
他無奈地攤攤兩掌,「沒辦法,誰教我不想被牽連成你的共犯。」
鬱壘淡哼了口涼氣,衣袖一掀轉身欲走。
「且慢。」藏冬動作飛快地拉住他,「你鎮定點了沒?」根據他對鬱壘的認識,他想,這小子在發泄完怒火后,一定會做出更衝動的事來。
急着去找鳳舞的鬱壘格開他的手,但沒那麼好打發的藏冬化開他的掌勁,閃身來到他的面前,直盯着他掩不住心事的眼眸。
「想上哪?」
他懶得遮遮掩掩,「去把鳳舞帶回來。」
藏冬再抬起一手攔下他,「你以為下陰間是件容易的事嗎?」
鬱壘瞇細了眼,「這一回,我絕不讓她又在陰間流落千年。」他等待了將近千年,才再見到她,上回她死時,他沒竭力去把她找回來,讓他抱憾了近千年,這次他不要再犯這種錯.「你冷靜點行不?」藏冬兩手環着胸,刻意嘲弄地問:「什麼都沒盤算過,就貿貿然的想去找她回來?你以為意氣用事能成什麼事嗎?」
「對對對,你就先別衝動……」打發走八神將后,神荼挨在藏冬的身後不停應和着。
藏冬一掌勾來鬱壘的頸子,邊說邊往自個兒的宅子走,「我說,咱們就坐下慢慢想個法子,看有沒有可能將她再帶回來。」
「鳳舞是私逃出陰間的。」止不住心慌的鬱壘停下了腳步。」萬一在我趕到前,她已喝下了忘川水,或是被陰界判刑,或者被迫投胎該怎辦?」
藏冬瞪他一眼,「所以咱們才要快點想個法子出來呀。」
「有人來了。」跟在他們後頭的神荼,在一股氣息出現在林子的那邊時,忙不迭地向他們出聲示警。
「佩服佩服……」躲在林里看完了一神獨戰八神將戲碼的燕吹笛,邊鼓掌邊走向他們。
藏冬掠高了白眼,「你來這裏做什麼?」
「看熱鬧啰。」欣賞完好戲的燕吹笛愉快地聳聳肩。
沒心情看他們敘舊的鬱壘,扭頭就又想離開這裏.「等等,鬱壘……」藏冬趕緊將他給拖回來。
「原來他就是叫壘郁的那傢伙呀,久仰久仰。」裝作大驚小怪的燕吹笛,一臉欽佩地向鬱壘拱手致意。
「他是誰?」鬱壘淡淡掃他一眼,順道把藏冬還擱在他肩上的手拍掉。
「只是個愛管閑事的凡人……」藏冬也不知該怎麼介紹,只能撇着嘴角說出個大概。
愈是盯審着這個人類,愈覺得他的神態和所散放出來的氣息熟識的鬱壘,屈指算了算,張大了眼看向他。
他篤定的問:「替鳳舞造牡丹身的人,是不是你?」沒想到能為鳳舞施那種法的竟是個凡人。
「鳳舞?」管過太多閑事的燕吹笛,想了老半天才拍着手,「你說那個皇后命的啊?沒錯,我是管過她的閑事一回。」
原本還對一心要去尋魂的鬱壘束手無策,但在見了燕吹笛臉上那副愛理不理、又漫不經心的頑笑后,藏冬霎時兩眼一亮。
「燕家小子……」他親親熱熱熱地走至燕吹笛的面前。
燕吹笛防備地退了兩步,「老鬼,你笑得很詭異。」每次藏冬這麼笑,已經走衰運走了很久的他,就會更衰得讓他咬牙切齒.「你……」藏冬勾着他的頸子將他拉過來,刻意拖長了音調.「是不是修過還魂術?」還記得上次看他施行那種獨門大法,是在殞星的那一回。
他怪睨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
「我問你,如果想下陰間尋魂,該怎麼做?」關於陰界這方法面的術法,在場的神仙沒一個懂的,但他這個凡人,卻是無一不通。
「哈!下陰間?」燕吹笛嗤之以鼻地笑了笑,「慢慢等天火出現,等陰陽邊界開啟啰。」
「除了那個以外呢?」還沒問到重點的藏冬,不死心地再接再厲。
「那就等中元吧。」燕家小子兩手一拍,「每年中元時節,陰界的陰間鬼城會暫開,到時鬼城城門一開,不只是陰間之鬼能來到陽間,陽間之人若想去陰間也不成問題.」
神荼指着上方不斷飄落下來的白雪,「現在連雪都還沒下完……」要鬱壘等到中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燕吹笛先是皺皺鼻尖,在原地來回踏步走了一陣后,轉過身朝眾神伸出一指。
「那就只剩一個法子。」既然天不助,那就只有人自助啦。
「什麼法子?」三位天上神,立即興奮地衝上前將他團團包圍住。
他輕鬆愉快地字字吐出:「硬、闖、鬼、門.」
「怎麼闖?」原本寫滿欣喜之情的三位天上神,眉頭不約而同地垂了下來。
「找個人帶路找到人間連接着陰間的鬼門不就成了?」他根本不當一回事地揮着手,「呿,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還要問我?你們這些神都是當假的啊?」
「人間的鬼門在哪?」認為他的提議相當可行的鬱壘,撫着下頷沉思了許久后,決定用這法子試試。
「想知道還不容易?」燕吹笛兩眉一挑,說得像是再簡單不過,「隨意找個行內人問問就成了。」真是,是他太過聰明,還是現在的天上神都是這般不開竅?
雪地上的音韻倏地沉寂了下來,除了款款飄墜的雪花外,毫無一絲聲響。
三位天上神,無聲地以眼神交流了許久后,被推派出來的藏冬首先發難.「喂,行內人。」
「抱歉,我不攪和不關我的事。」早就知道他們會打什麼主意的燕吹笛,有所準備地把閉門羹擺在面前。「別想叫我帶你們去找鬼門.」
「只要告訴我地點就成了。」鬱壘在他轉身走人時,身形一閃,來到他的面前擋住他。
「行!」燕吹笛也很乾脆,「就在皇城內城裏的天壇上,一路好走,不送。」
「在皇甫遲的地盤上?」藏冬總算是明白為啥他連去都不願去的緣故。
「所以我才說我不攪和……」燕吹笛說了一半,不解地看着兩眼望向別處的藏冬,「老鬼,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聽得太清楚了。」冷汗直流的藏冬,在應聲的同時,兩腳悄悄往後退,而盯得他發毛的鬱壘,則是一步步朝他逼近。
不解他們之間交情的燕吹笛,走至神荼的身旁向他請益。
「喂,那個門神的眼神是不是怪怪的?」沒事幹啥亮出那種精光閃閃的眼神呀?老鬼欠了他很多錢嗎?
神荼哀嘆地掩着臉,「誰教你沒事說那麼多話。」
「啊?」他古怪地揚起一眉,「我說錯了什麼嗎?」
「不要這樣看我。」被節節逼退的藏冬,趕在鬱壘開口前,不斷對他搖着頭.沒把他的話聽進耳里的鬱壘,執着不改地繼續朝他前進.「我不會蹚渾水的。」藏冬忙着把話說在前頭.鬱壘聽了,開始將兩掌扳得咯咯作響。
「我就不能說不嗎?」欲哭無淚的藏冬,很委屈地朝他大叫。
鬱壘的唇畔,微微露出一絲冷笑。
「喂!你強迫人的性子改一改行不行?」也卯起來火大的藏冬,止住退縮的腳步用力吼回去。
深深吐息過後,鬱壘在雪地上的步子一定,兩手展開了攻擊的架式,伴月也隨即出現在他的腳邊,不斷對藏冬發出駭人的低吼。
藏冬只好認命地垂首,「我跟你去就是了……」賴皮,每次都這樣。
處於狀況外的燕吹笛,不明所以地拉拉嘆息連天的神荼的衣袖。
「發生了什麼事嗎?」怎麼這兩位神仙的溝通方式這麼奇特呀?
「沒有……」知道藏冬被拖下水,接下來自己也跑不掉的神荼,開始在心底盤算着,上頭要是知情的話,他又得替鬱壘受多少罰.「走。」見藏冬點頭后,鬱壘馬上收勢,拖來藏冬準備往天壇出發.「等等。」考慮得甚遠的藏冬,為這個只會瞻前不會顧后的同僚想得更多。「咱倆一出現在陰界的地盤上,將會遇上些什麼,你也知道吧?」他是忘了兩千年前他們倆在神鬼大戰時做過什麼事嗎?下頭那些恨死他們的鬼,可是很樂意跟他們對上,並想辦法將他們大卸八塊的。
鬱壘沒把他的恐嚇看在眼裏,「那又如何?」
「我的意思是:!」藏冬咧出一抹取巧的詐笑,「與其大剌剌的擅闖陰界地盤惹來一堆風波,倒不如咱們偷偷的溜去,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非常厭煩他老是不一口氣把話說完,愛玩這種話中有話把戲的鬱壘,捏着他的兩頰問。
「咱們都不知道鬼門怎麼開是吧?若是強行打開或是砸壞鬼門,那麼陰界之鬼必定會知情,因此……」藏冬拍開他的手,邊說邊把目光挪向站在他們後頭閑着沒事的人。
「因此,咱們非要找個會開鬼門的人,來替咱們偷偷開門.」一點就通的鬱壘也漾出了詭笑,不約而同地把目光也移至燕吹笛身上。
赫然發覺在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燕吹笛,先是不安地對他們搖首,但三位天上神卻整齊地向他點頭,於是,他深吸了口氣。
「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