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腳下蹬着淺色高跟鞋的宋小蝶,拎着公文包,一步也不停的走向她的辦公大樓。

套上粉嫩似蝶的春裝,宋小蝶上了淡妝,窄小的腰枝緊貼着合身的春裝,短裙掩不住秾纖合度的雙腿,波浪般的長發則綰成一個髻,使她如初雪般的玉頸露出,一陣陣誘惑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飄散在空氣中。

第一個被她誘惑的人,就是跟在她身後的碇辛晨。

從她今晨起床后,碇辛晨的雙眼就一直擱在她的身上收不回來,直楞楞的看她像朵在清晨盛開的花朵,把昨天沒驚艷夠的部分徹底補齊。

他一路跟着她來上班,刻意在她身後保持一小段距離,以便能欣賞她款款搖曳的美姿。

走入大樓里的宋小蝶,繞到大廳的一邊,按下員工專用的電梯后,快速的走進去。

跟在她後頭的碇辛晨,也在電梯門關上前閃身擠入。

偌大的電梯裏,就只有他們兩人。

本來把他當成隱形人的宋小蝶,在他也進入電梯后,額際又開始疼了。

「你今天還要跟着我?」能從家裏跟到她工作的地方,看樣子他打算成天賴着她。

「我沒別的地方去。」他靠在門邊,好整以暇的看她一身亮麗的風情。

「你可以留在家裏。」又給她找麻煩,等一下要怎麼跟那堆人解釋。

「沒有妳在,一個人會無聊。」他凝睇着她,嘴邊泛出一抹淡淡的笑。

伸手不打笑臉人,而宋小蝶也真的因為他的笑容,而狠不下心驅逐這個不速之客兼牛皮糖。

「我要待在妳身邊,妳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他再次向她表示他不會走。

天哪,他還真的要一路跟到底!

「我認了,我認了!」她開始拚命思考,待會兒該把這個巨形垃圾擺去哪裏藏才好。

他看她按下的樓層按鈕,再抬頭看向一旁樓層的公司名稱。

「五朝律師事務所,五朝?」她怎麼會在這種名字怪透的地方做事?

「大維根據我們的姓取的。」她偏過臉,盡量壓下滿腹的可恥感。

他把上頭列的大名逐一念出:「唐大維、宋小蝶、元薇、明舉人、清尚任?」如果只取前頭的姓,那不就是……

他兩眼往下一看,帶着閃亮的問號問她。「唐、宋、元、明、清?」五個姓朝代的人都在這家事務所?

「是我們五個主力律師的姓,所以這裏叫五朝,別管這個了,等一下你乖乖待在我的辦公室,不要亂走,如果有人問你是誰,就說是我的客戶,或者一句話也不要說,全交給我,ok?」她省略掉自己也覺得難聽的公司名稱,直接交代他今天該守什麼規矩。

「好。」能跟着她,他什麼都點頭。

眼看就快抵達了,她趕忙在進公司前又對他叮嚀一句。

「還有,不要理那些對我盤問的人,也別對他們說話。」昨天與蕭亞貴解除婚約的事會被那堆人問不完,要是他去跟那些人說出他的來歷,她的頭會更痛。

「盤問?」什麼跟什麼?

「跟着我走,什麼話都不要說。」她沒解釋,在電梯門打開后,伸手拉着他就快步往自己的辦公室前進。

站在通往她辦公室信道上的明舉人,咧大了笑容向她道早。

「早……」明舉人的道早聲卡在他不小心瞄到她空空如也的手指上,聲音頓時變成結結巴巴。「小……小蝶?」

「我會解釋。」宋小蝶無視於他的結巴,扔給他四個字后,依舊朝前疾步的邁進。

捧着滿滿文件的唐大維,見她來了后便快步的迎向她。

「小蝶,等一下,妳要去…」當唐大維把她今天要接的案子交給她時,口中的話也因她光溜溜的手指而頓住,他本來的命令句立刻變成疑問句。「那個戒指呢?」

「我會解釋。」她從嘴角再擠出這四個字,拉着滿頭問號的碇辛晨再突破一關。

「小蝶,我告訴妳,大維買新的咖啡機了……」路過她身邊,想跟她報喜的清尚任,才到口的話鋒猛地一轉,直轉到她的手指上。「妳的手指空空?」

「我會解釋。」辦公室儼然在望,她推開檔路的清尚任,拉着碇辛晨愈走愈快。

最後一個站在她辦公室門口等她的元薇,聲音則是由平淡變得高亢。「小蝶,妳今天特別晚……妳的訂婚戒指跑哪裏去了?」

「我--會--解--釋!」她咬牙的說完,一手關上辦公室的大門,疲累的在門內扠着腰頻頻換氣。

一路被她拖進來的碇辛晨,在她辛苦的喘氣時,彎下身問:「他們說什麼訂婚戒指?」

「我會解釋……」連破四個關卡而順口說慣的宋小蝶,沒好氣的瞪向這名發問者。「連你也要煩我?」

他端端正正的在她面前站直,眼眉間有一朵嚴肅的烏雲。

「我在找妳身上所有不幸的原因。」這可能就是他所發現的第一個不幸之因。

「等他們來了,你再一起煩我。」她擺擺手,把公文包扔到桌上,舒服的躺進她的大椅里。

「他們?」剛才那四個跟他有相同疑問的人?

「另外四個朝代來了。」聽着門外急促的腳步聲逼近,她無精打採的在椅子裏坐正。

大門幾乎是在她話尾還沒消失時就被齊力推開。

「小蝶!」一模一樣的四道聲音,立刻充斥在她的辦公室里。

「都到齊了?很好,因為我只說一次。」她抬起手指數了數,很滿意這回一次就可以解決他們。

「戒指呢?」他們四個馬上異口同聲的吼出相同的問題。

「我甩了蕭亞貴,他把戒指要回去好送給他的下一任未婚妻,與他解除婚約后,我又恢復單身,就這樣,請各自回原位辦公,本律師在此宣佈休庭。」她把早就想好的台詞一氣呵成說完,然使閉上眼、躺回椅子裏韜光養晦。

「等等等,別想休庭,我還沒進行質詢。」對她草率的答案,唐大維爆出一連串不滿的聲音。

「不要問我,我現在的問題比你的多,我從昨天頭痛到現在,而且這種頭痛還沒藥可醫。」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靜,一個不會有人問、不會有遊魂纏,而且不會讓她頭痛的安寧之地。

「非問不可,這是妳第幾次和男人解除婚約?」清尚任蹙着眉,口氣又急又氣。

「第六次了。」記憶力超強的明舉人撫着下顎代她回答。

元薇咬着白凈的手指,搖頭又嘆氣,「被拋棄了六次,這個紀錄很難打破。」太困難了,她怎麼有法子連創這種嚇人的紀錄?

在一邊旁聽的碇辛晨簡直呆掉了,心情有如烏雲蔽日。

六……六次?六次!

「妳……妳被人拋棄了六次?」他不可思議的看着緊閉雙眼的宋小蝶。

「是我拋棄他們,每次先甩人的都是我。」她懶懶的睜開美眸,很堅持的細聲細氣敘述有甩人權的是誰。

碇辛晨差點當場昏倒。

「愛情路上妳這麼倒霉……難怪他們要我來找妳!」他低聲怒叫,那兩個神魔居然把他踢給一個被拋棄了六次的女人?

「我不倒霉,我的人生很快樂,謝謝。」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

「小蝶?」四道冷颶颼的聲音呈一直線朝她射來。

「請你先去旁邊站,等我打發他們后再來打發你。」她推推他,把精神留給還要審問她的四個人。

「妳……在跟誰說話?」唐大維的眼球在她室內轉了三百六十度后,定格在她身上。

「此案稍後再審,下一案。」她刻意略過纏着她不放的頭痛人物。

「是誰搶走妳的未婚夫?」明舉人再提報一個案內案。

「我的前任室友。」她像個乖乖的犯人接受審問。

「又是妳的室友!」清尚任和元薇瞪大了眼,一起大叫。

碇辛晨要口吐白沫了。

辦公室頓時變成菜市場,四位審問她的律師正展開緊急磋商會議。

「什麼叫又是妳的室友?」碇辛晨忽然覺得頭昏眼花。

「幫幫忙,不要一直問,等回家以後我再回答你。」一次應付五個人實在太累,她決定把他排到最後一個去。

「小蝶,許曼達那個法官搶妳的未婚夫?」開完緊急會議后,被推派出來當代表的明舉人,首先投給她一個同情又不平的眼神。

「人家是慢慢下功夫,她說不能算搶。」她毫不在意是誰叼走蕭亞貴那個敗類。

「妳說許曼達是妳的前任室友,她什麼時候搬出妳家的?」已經變成前任,那表示她又有現任的了。

「昨天。」昨天日子好,有出有入。

「妳什麼時候找到妳現任室友?」明舉人緊咬着現任室友這個大問題。

「也是昨天。」運氣太好,她昨天應該翻翻黃曆。

心癢難耐的元薇撇開明舉人,衝口問着這個屢次遇人不淑的倒霉女人。「妳這次又找了哪個女人當室友?」

「不是女人,是一個沒死透的男人,他!」她一手撫着額,一手指着目光獃滯、頭昏腦脹的碇辛晨。

四雙眼睛、八個瞳孔,齊望向她所指的方向。

「誰?」一盆造景的盆栽和一個擺着「六法全書」的書櫃?

「一直在旁邊吵,你們還沒看到這隻特大號的跟屁蟲?」碇辛晨的身高少說也有一百八,這麼巨大,還看不到?

辦公室瞬間變得沉寂,鴉雀無聲。

元薇在試着吞咽完鯁喉的唾沫后,對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小蝶,請妳用嚴肅的心情回答我一個問題。」

「好。」她點點頭,盯着他們四個人死白的臉色。

「這是幾隻?」元薇抬起三隻纖指,嚴肅的看着她。

「小薇,妳知道我沒近視。」審完了她后,現在又來視力測驗?

「幾隻?」元薇非得到答案不可。

「三隻。」

「小薇,她視力方面沒問題,該問的是這個。」清尚任緊皺着眉,一手指着自己的腦袋。

身為五朝元老的唐大維,立刻緊張兮兮的瞪向她。「小蝶,妳……妳是受到某種程度打擊后,所以……」

「所以什麼?」她邊敲桌面,邊看他們的臉色一起變得更蒼白。

「產生幻覺。」唐大維看向她剛才所指的地方,空蕩蕩的,哪裏有什麼人?

「打輸官司我才會受到打擊,為一個男人?不可能。」她既伸懶腰又打哈欠。

「她受到打擊。」明舉人為她的精神狀況做出裁斷。

「嗯。」其它三人點頭同意。

這是什麼意思?不相信她?

「哈啰,請你過來讓他們看看,幫我澄清一下。」她不滿的恭請碇辛晨挺身為她辯護。

「沒用的,他們看不見我,只有妳才看得到。」碇辛晨朝她搖頭。

「只有我?」其它人都看不見?

「大概是規定。」他的目標是她,又不是這些人。

她氣餒的趴在桌上,「又是規定?那個中途之家的規定怎麼這麼多?」怪不得他們四個會以為她精神上受到打擊。

「小薇,快,去拿杯咖啡給她!」暗叫不妙的唐大維連忙叫元薇救救反常的她。

「兩杯,我也要。」清尚任覺得自己很需要鎮定。

「再一杯。」明舉人也跟着追加。

「小蝶,妳有自言自語的傾向。」唐大維一開始就注意到,她常會轉過頭去喃喃自語。

「我沒有自……好吧,我在對空氣說話。」解釋不清也提不出證明,她乾脆隨他講。

「妳今天需要休假嗎?」他又很小心的問。

「我很好,不需要休假。」她的身心一切正常,只除了要帶個會一路跟到底的男人上班。

「好極了,妳今天還可以幫我賺錢。」他終於放心的拍着胸膛。

其它三人一起吼向他。

「大維!」她都這樣了,這個錢鬼還在計較錢?

「小蝶,妳沒有幻覺或是幻想、幻聽什麼的?」元薇很擔心她還有別的癥狀。

「沒有。」她又說老實話。

「她有。」明舉人肯定的點頭。

「絕對有。」其它三人也一致附和。

「小蝶,給妳。」明舉人走到她桌前,遞給她一張名片。

「心理醫師?」她怏怏不樂的瞪着上頭的燙金字體。

「妳該看了。」他沉痛的握握她的手,然後唉聲嘆氣的踱至門邊。

嬌美的臉蛋立刻風雨欲來般。

「GETOUT!」她玉指一揮,忿忿的發射逐客令。

「記得要喝咖啡和看醫生,還有,快點復元好工作。」走在最後頭的唐大維,在關上門前對她殷殷叮嚀。

送走一群視她為神經病患的同事後,她挾怒帶怨的對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陳述。

「他們把我當成瘋子。」精明幹練的她會被冠上瘋子一詞?她?

「被人拋棄六次后,妳不瘋是醫學界的奇迹。」碇辛晨眨着眼看她,像在看世界奇觀。

「讚美完了就回家,我要工作。」又一個當她是瘋子,她被煩得宣告陣亡。

「妳需要一個心理醫師。」他完全贊同她那些同事的說法。

「這張是什麼?」兩根玉蔥似的皓指夾着一張名片伸至他眼前。

他把名片放回她的桌上,首先向她自我推薦。

「小蝶,我想先當妳的心理醫師。」看樣子,他沒把這個女人治好,永遠也完成不了他的業績。

「車禍前你是急診室的外科醫生,車禍后你改做中途之家的業務員,現在你又要轉行?」隔行如隔山,他接連跳了兩座山頭后,又想轉業再試一次?

「我在順應妳的需要。」嗯,現成的心理醫師。她太需要了。

「你是當心理醫師的料?」她氣得緊抿紅唇。

「我修過心理學,在得知妳不幸的大概方向後,我會儘快找出使妳不幸的所有毛病並且治好,這一點,我有信心。」他優雅的逸出意味深長的笑。

她一手撐着芳頰,氣結的瞪他。

「我沒病,有病的人是你。」她才不會像他一樣,跟在背後追着她跑。

而碇辛晨居然真的點頭。

她頓時慌忙不已,警鈴大作。

「你真的病了?」天哪!她要去哪裏找個會看遊魂病的醫生?

看着她柔美精緻的臉蛋霎時為他佈滿了擔憂,碇辛晨對這個使他下凡的女人,一顆心不受控制的從昨晚的陣陣悸動迅速變成心動難忍。

他忍不住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觸她的臉頰。

「我發現,對妳,我的確是有點毛病。」

***

一下班回家,碇辛晨就迫不及待要研究她的不幸。

「來,躺着,盡量放鬆身心。」他推着才踏進家門的宋小蝶,指示她在長椅上躺好。

連公文包都還沒放下的宋小蝶,覺得莫名其妙的坐在躺椅上,把頭轉來轉去看他忙碌的在房子裏穿梭。

他在長椅旁點了盞光線柔和的燈,把她的高跟鞋脫下,將她的公文包扔至桌上,放了張古典音樂的CD,泡杯熱茶放在她長椅邊的小桌上,然後抱來一本擬好的研究大綱,咬着筆桿,拉張椅子在她旁邊坐下。

宋小蝶被他轉來轉去的身子弄得頭昏腦脹。

「請問……你現在又在做什麼?」有燈光,有音樂,還有香香的熱茶,這是哪一種晚間的餘興節目?

「當妳的心理醫師兼做研究,躺下。」他優雅的坐在椅子裏蹺起腳,把研究的書放在腿間,沉着的向她指示。

「你還是要做那個研究?」她訕訕的往後一躺,睨着眼看他專註又職業化的表情。

碇辛晨點頭如搞蒜。

「太重要了,一定得做。」才今天一天,他就挖到她的大問題,如果繼續挖,很可能會再挖出一大堆他要解決的問題,所以,這項工作勢在必行。

「要很久嗎?你怎麼計費?」她沒看過心理醫師,而他也不是正牌的。

「不收費,我問完我的問題就好。」他翻開首頁,草草記下今天他所聽到的消息。

「不要問太久,明天我要開庭,我還得整理案子。」不打發他的好奇心她也別想工作了,所以她先讓他解開心頭的疑惑。

「不會太久,我們現在就開始,首先,今天我見到的那四個人是誰?」他在紙上列出四個人名。

「老闆和同事。」她伸伸腰,在椅子狸找出一個舒服的位置躺好。

太混了,這種答案他無法做評估。

「麻煩妳詳細介紹,我要找出妳不幸的病因。」他要知道的是,所有與她有關的人和她的關係。

「你真的把我當病患?」一直念不幸、不幸,還說病因,他跟那四個傢伙也一樣?

「我要先考察妳的心理問題,所以要從妳周遭的朋友下手,先說說那個叫唐大維的。」他不接受她的抱怨,替她把話題轉到唐大維的身上。

「大維是我們的老闆,我和他讀同一個法學院,當他說要開業時,第一個就找上我,我就在他那兒工作了。」她沒精神的回答。

「有沒有感情上的糾葛?」他在寫上她的話后,又劃上一個大問號。

「沒有,他的女朋友是個法官,我從不奪人所好,也不愛人所愛。」

「這個叫唐大維的對妳的精神不構成危險,不能算病因。」他很快的又把那個問號劃掉,仔細的在旁邊註明,然後翻至下一頁。

她癟着嘴說:「他只會奴役我不停幫他接官司賺錢。」都因大維愛財,使她每工作超時超量。

「他現在變成妳的病因了,來,下一個,明舉人。」他火速把那頁翻回來重改,接着再問另一個。

「舉人是大維的朋友,常和我辦同一件官司,他指導我很多結辯的技巧,算是我的好老師。」她大概的向他介紹。

「那他……」他稍斜着眼提示。

「舉人追過我,但他不是我喜歡的型,我拒絕了,現在我們只是單純的朋友。」她把頭髮披散,躺得更舒服了。

還好,還好,目前的情況不算糟。古典音樂里的管弦樂團,正演奏着悠揚的進行曲,就像碇辛晨快樂的心情。

「單純的朋友,不危險不足以致病。」他很慶幸的點頭落款。

「幫你加個附註,他現在正在追我們對手的王牌女律師。」

「好,接下來的清尚任。」他輕輕鬆鬆的劃掉明舉人,又翻了一頁,再跳至清尚任。

碇辛晨才剛安下心,此時她就爆出了驚天動地的內幕。

「我和他以前是青梅竹馬,他是我的初戀情人以及到二十三歲的戀人。」被音樂催眠得快睡着的宋小蝶,漫不輕心的說著。

進行曲大大的變奏,變成了貝多芬的安魂曲。

「慢着,妳的戀人?」他沉默了兩秒,在她耳旁放大音量。

她捂着耳,微皺着眉向他抗議。「過去式,也可以說是我愛過的男人,我和尚任的感情很好,從小到大都讀同一個學校,除了讀碩士、博士那幾年不在一起,所以如果要說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應該算是他。」被吵得睡意不見,她打起精神回答他的問題。

「清尚任既然曾是妳的愛人,妳和他訂過婚嗎?」他想她訂婚過的那麼多個男人中她可能有這一個,然後被他拋棄后才會引起連鎖反應,一直被人甩個不停。

「沒有。」出乎意料的,她跟他搖頭。

「為什麼?六個中為什麼沒有他?」她和清尚任在一起那麼久,而且感情深厚,沒理由啊!

「他娶老婆了啊!」她理直氣壯。

安魂曲的大提琴拉得又快又急,鼓聲也愈來愈緊湊。

他的下巴險險安不回原位,「什麼?」她的愛人……娶了別人?

她平淡的敘述,「在我和他分開的兩年間,他娶了元薇,現在已經結婚四年了,我跟他們夫妻倆是好朋友兼同事。」

悲愴的大喇叭開始吹奏,大鼓重敲,他昏天暗地的掉入五里迷霧中。

「元薇?就是妳那個同事?」他的臉色不佳,小心看她的頭是搖還是點。

「對,我和元薇是好同事。」宋小蝶背棄他的希望點點頭。

他無力的杵着額,「等一下,妳說妳的愛人娶了另外一個女人,然後你們三個都在同一個地方工作,而且……都是好同事?」他搞清楚了,她的愛人娶別人,然後那個別人是她的好同事?

「我想我說得很清楚。」她不解的看着他好象剛被人倒會的臉孔。

音樂一轉,漸漸演奏起纏綿悱惻的調子。

他簡直跳起來叫了,「妳的愛人跟別人結婚,而妳還可以跟他們在一起工作?在同一個公司,同一個屋檐下?」她怎會倒霉到跟昔日的冤家在同一處碰頭?

「人世間的巧合很難預料,有緣嘛!」她相信緣分和宿命論。

他險些抓狂。

「妳有辦法跟元薇做同事?她搶了妳的愛人!」她有沒有頭腦?不把愛人搶回來,跟情敵做什麼朋友?

宋小蝶啼笑皆非的看着他激動的神情。「小薇人很好,為什麼不可以?」

碇辛晨在哀怨的音樂聲中,對她投降。

他簡直不可思議,「妳……可以?」這個女人的神經到底有多粗?

「我都已經說過是曾經,工作上我對事不對人,而且感情都已經過去了,這不會影響我的工作狀況。」

音響里的女高音已經在唱要哭不哭的曲調了,他把音響關掉,免得自己憂愁也跟着唱起來。

他試着平心靜氣坐回椅里,「現在妳對清尚任存有什麼感覺?」愛了那麼多年,不可能會風平浪靜。

「沒感覺,同事。」她邊啜香茗邊說。

「又是一個病因,而且是百分之百會使妳發病的原因。」他一手抓着濃密的發,一手沉痛的振筆疾書。

「你問完了嗎?」喝完茶后,她想洗澡再做晚飯。

才問出一些就想跑?他心底還有一籮筐的問題可以囤積起來放到倉庫,他一定要問完。

他試着挑出比較頭痛的,「先回答我兩個問題,第一,為什麼妳會被拋棄了六次?」今天他剛聽到這消息時,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是我拋棄了男人六次。」她很講原則的不肯稱為「被甩」。

「原因?」誰管她是甩人還是被甩?他要知道她是怎麼有六個未婚夫,然後又都解除了婚約。

她托腮沉思許久,然後告訴他。「遇人不淑。」

「這個病因夠嚴重。」他無奈的下筆。

她輕聳香肩,「我覺得還好,已經習慣了。」世上的壞男人比好男人多,她只是剛好撿到六個壞男人而已。

碇辛晨很想嘔出血,「習慣?妳的病情加重了。」能被人拋棄成習慣?她已經病得該住進加護病房。

「常解除婚的,要我不習慣很難,換成你久了也會習慣。」她以過來人的身分對他微笑。

他拚命搖頭,「這種事我不想習慣,來,還有一個,今天他們說又是妳的室友搶走妳的未婚夫,請妳解釋一下。」到底什麼叫「又是妳的室友」?

她輕吐着小巧的舌,「喔,因為每一個來向我租屋的室友,到最後都成了我未婚夫新一任的未婚妻。」

「每……每一個?」他又哇啦啦的大叫。

「機率很高是不是?」她的俏臉上也有一絲疑惑。

「妳的病情太嚴重了!」她是認了霉神做親戚呀?每一個做她室友的女人都跟她搶!

「只是湊巧。」她眨着無辜的眼,興趣缺缺的看他發瘋。

他低聲的吼:「天底下沒那麼多湊巧,這個叫災難!」

「我想,我只是不知道她們都有搶別人未婚夫的習慣。」下次她再找室友時會先調查清楚。

「感情失調又加上連續挫折……」他死瞪着她不在意的俏臉,下筆的力道愈來愈重。

「我不覺得挫折。」她被瞪得很委屈。

他重重嘆氣,只好再換另一個問題。

「妳每天的工作都像今天這麼繁忙?」他今天跟着她跑來跑去,又是公司又是法院又是客戶家,拖拖拉拉到快七點才能回家。

「大維一直讓我接案子,這個月我的行程已經被排滿了。」她用手指數着,發現手指頭不夠用。

「沒有休息的時間?」他已經問得很茫然。

「休息的時候我要研究下一個案子,快點問,我等一下還要工作!」她不耐的在椅子上扭來扭去。

「又一個,標準的勞累過度。」他一手壓着她的額,一手寫着她的癥狀。

「但大維給我的薪資很合理,我是小富婆!」扭不過他的壓制,她不甘的被他定在長椅上。

「妳一個人獨居多久了?」他在寫下一長串癥狀后,開始調查她的生活情形。

「有十年了吧,那些室友來來去去,像候鳥一樣,所以我和她們都沒什麼感情,我習慣了一個人。」

「要命!妳還有孤獨症!」他又是一陣悶吼。

「我沒時間孤獨,我還沒看明天要開庭的案子,你快點問完啦!」她已經按捺不住性子,她今晚可不想開夜車。

「除了那四個同事,妳在這個城市還有沒有其它朋友?」他臉色陰陰的,黯然又陰淡。

「沒有。」她一開口又讓他的臉像被潑了一盆墨汁。

「太慘了,疏離的人際關係。」他苦哈哈的寫着。

「我的人緣很好。」

「工作外,有人能陪妳聊天、分享、與妳談心解悶,或者妳有什麼娛樂以及喜好嗎?」他不再對她有期望,邊寫問題時順便幫她寫答案。

「沒有。」答案果然和他所寫的相同。

「孤僻又離群,小蝶,妳的病情很不樂觀。」這種情形,算病危了。

「我有問題或疑難雜症時,可以跟那四個同事商量。」她哪裏孤僻了?每天要和許多人大戰,還要被他糾纏。

「妳的父母嗎?工作不順,愛情失敗,沒有朋友,那她應該還有可以訴苦的爸媽吧!

「都過世了。」她又澆熄他的希望。

「沒有親情的滋潤?」他失魂落魄的問:「妳有沒有其它的家人」

「沒有。」她一開口就再讓他的心跌到谷底。

碇辛晨挫敗得掉下椅子,趴着唏噓長嘆。

「天哪……」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集不幸於一身的女人?

「喂,我怎麼會覺得你的表情比我還像病人?」現下沮喪的人好象是他,而不是被當成病人的她。

他抬起絕望的臉。「告訴我,妳為什麼這麼不幸?」

「我怎麼不覺得?」她反而瞪大了眼,覺得很好奇。

沒家人、沒親友、沒愛人,以前的愛人跟人走了,而愛人的老婆是她同事,每任室友是專搶她未婚夫的人,每天工作得像只老牛,對人沒特殊情感又習慣孤獨,加上經常性的感情挫折,沒娛樂、沒地方跑,而她還一點感覺也沒有。

碇辛晨跳起來指着上頭大吼大叫:「他們故意整我!他們一定是故意整我!」把他踢給這種女人,分明是要他回不去!

「你在吼什麼?」她有點怕怕的問他在瘋什麼。

叫完了滿肚的委屈后,他深吸了一口氣,垂下頭悲嘆。「自憐。」

「那你還要不要繼續做研究報告和治療?」她邊說邊想溜下椅子。

他一手將她拎回原位。「我這個報告做得出來,但是,要在短時間內解決妳的不幸很難,太難了。」

「好奇怪,你有體溫脈搏,也有呼吸。」她握着他的手,手心傳來的感覺使她納悶。

「我還沒死透。」他有暫時性的身體,這就是不死不活的定義。

她把玩着他的大掌問:「你診察完了嗎?需不需要開藥方?」

「我還想不出該怎麼治妳的重病。」生平第一之遇上這種無葯可醫的病人,才知道他的醫術實在不夠高明。

「治不了你可以先醫自己,你今天說你也生病了。」她把他的手掌接回他的胸前。

「但我的病因出在妳身上。」她的病好不了,他要怎麼醫自己?

「我?」她白細的皓指轉指向自己的鼻尖。

他愛憐的撫着她的臉龐。「就是妳,我因妳而染病。」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在沒被她吸引之前先知道她的底細,可是現在,好象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如果他回不去的話……

「你被我傳染了?你被人拋棄了六次嗎?」她驚嚇得緊捉住他的手。

他決定臣服命運的安排,低首捧住她細緻的小臉,壯士斷腕的告訴她,「沒有,可是我要親自終結妳把男人甩掉的命運。」

她被他突然欺近的臉龐怔楞了一會兒,張口一吸,純男性化的氣息撲鼻而來,繚繞着她的心房,怪異的情愫突然滋長。

佳人的粉頰立刻飛上兩朵嬌怯的紅雲。

「我要成為妳的最後一任男朋友。」他的手指輕刮著她的瞼,以堅強的意志柔聲的說進她的耳里和心底。

「你?一個遊魂?」她臊紅着臉連忙退避三舍,而他付諸行動坐上她的躺椅,以高大的身材優勢將她因在懷裏。

他自信的在她耳邊再附上一句:「而且,我絕對不讓妳把我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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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要有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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