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愛子!」柴田剛成驅車狂奔回住所,一進大門便喚着未婚妻的名字,「愛子!」
「剛成!」愛子匆匆地從樓上狂奔而下,臉上的淚痕未乾,只穿着一襲白色的睡衣,可見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剛成……我好害怕喔!」她一把抱住他,忍不住哭泣,剛剛所受到的驚嚇在見到未婚夫后全部鬆懈下來。「怎麼……怎麼會有人這麼狠心……對貓咪做出這種事情……」
「報警了沒?」他轉向一旁的管家問道,摟住愛子,雖然看到她的眼淚,卻沒有剛剛那種憐惜嚴家玉的感覺,反而是理智跟冷靜多了好幾分。
「報警了,警察剛才已經來作過筆錄,證物已經交給警方帶走了。」管家慢條斯理的回答着。
「愛子,真抱歉,沒在第一時間趕回家,」他緊抱着愛子,可他卻瞞不了自己的感覺,摟着愛子跟摟着嚴家玉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他騙不了自己!
雖然才認識嚴家玉短短几個禮拜而已,他卻恍如認識她已長達十多年似的!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愛子跟他說的「柴田剛成」的人生,還有嚴家玉跟他說的「司徒龍」的人生,兩者相比之下,嚴家玉說的「司徒龍」讓他更有印象!
「來,愛子,我帶妳回房休息吧!」他摟着纖細的愛子,彷佛保護的不是自己未來的妻子,而是個妹妹。
兩個人上了樓梯,扭開愛子房間的大門,那是問以粉紅與白色的基調構制,充滿了少女情懷的房間,蕾絲跟古典花邊的擺設看得出裏面是經過名家的精心設計,那張擺放在正中央的古典四柱大床幾乎可以滿足每個女人當公主的幻想。
「我今天去幫妳拿了新葯來,先吃吧!」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撫她上床,替她細心的斟了一杯水,拿出了葯給愛子。
唉!愛子柔順乖巧得像個小女孩似的,以她纖弱的肩膀,怎麼可能一肩扛起整個柴田產業在台灣投注的所有心血跟資產呢?
這裏面有着太多太多的利益糾葛,柴田董事長死後,那些柴田家的親戚們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等着要瓜分裏面的財產;她一個弱女子,若不是柴田董事長先將遺囑立好,愛子必定會成為廣大利益下的犧牲品。
已故的柴田董事長對他有恩,所以由他來守護着愛子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
這份「天經地義」卻在嚴家玉突然出現后,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你今天去哪裏了?」愛子躺在床上,暖暖的床頭燈光打在她沒血色的臉龐上,看得出淋巴癌的病魔在她的身上折磨的疲憊。「我今天打電話到你辦公室,結果秘書說你下午去幫我拿葯跟複診……」
「我後來去嚴經理那裏跟她討論有關耶誕節舉辦聯誼活動的事。」聽到愛子的追問,不曉得為什麼,他覺得有一種背叛愛子的罪惡感。
「耶誕節?」愛子張大了眼,「耶誕節要舉辦聯誼?那我們就不能兩個人一起過了啊!而且……你說過明年要結婚的,你這樣都沒時間去找婚禮顧問……」
「醫師說妳才剛換新葯,這陣子得看看妳的身體能不能接受新葯,加上這段期間還要繼續追蹤妳的白血球跟血小板……」
「你有時間關心員工的終生大事,怎麼不關心一下你自己的終生大事?」愛子皺起眉,一字一句在質疑他的用心,「那個嚴小姐也不過只是個章魚燒的冠軍得主,發生了意外,你去道個歉就好,為什麼還可以扯出這麼多的後續發展?」
「我做這麼多全都是為了柴田產業,還有為妳好。」
愛子的質疑也是他自己想問的,他真的想要知道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自從遇到嚴家玉后,他曾經相信的「口述人生」已開始全部動搖……然而看到愛子這樣孱弱的身體,他知道自己不能放着愛子不顧。
「嚴小姐有兩個孩子,妳想我會那麼不理智的跟她有什麼關係嗎?百貨公司才剛剛開幕不久,恐嚇、勒索的事情不斷浮出檯面,我有那種心思搞外遇嗎?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她只是作紅娘事業的人,而我讓我們的員工跟台灣這邊的人多做交流,多設定些人脈,不是很好嗎?」
「我……」愛子還是皺眉,蓋起了棉被,聲音悶悶地從棉被裏傳出,「你不要一直說都是為了我跟柴田產業,這樣好像我們都是你的包袱!」
「我沒這樣說,」他苦笑,明白這次還是溝通不良,愛子在發脾氣了,「妳好好睡,耶誕節那天妳也出席,嚴小姐企畫得很不錯,我想等妳見到她……應該就會明白我們……根本不可能。」
看着未婚夫離開自己的房間,愛子這才將棉被掀開,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已然闔上的門屝,最後再將視線轉到牆壁上父親的畫像,她嘆了一口氣。
她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這六年來,她為了隱瞞事實的真相真可說是費盡千辛萬苦,原本想說可以好好的一起生活,卻……
卻真的碰上了那個女人!
愛子坐起身,忍不住掩面哭泣。
她該怎麼做呢?她希望「剛成」能永遠留在她的身邊,她希望兩人能永遠快樂啊!
根本不可能?
當柴田剛成說完這句話后,自己也忍不住質疑起來。
是的!他騙不了自己,看到嚴家玉,那股沒來由的好感與情緒,就像是一波波的浪潮,拚命在拍打他理智的大門……他好像有些東西就要想起來了,又好像有些事情被人給隱瞞住……
緩緩退出愛子的房間,貼心的老管家早就在外面等候,「先生,您要先洗澡還是先用餐?」
「洗澡。」柴田剛成嘆了一口氣,緩緩轉向自己房間的方向。
「好的,我馬上準備。」老管家轉身要離去。
突然間,柴田剛成憶起這個老管家也是跟隨着愛子十幾年的傭人,如果……他喚住管家,「管家,你還記得六年前我發生車禍的事嗎?」
老管家聞言身子一震,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自己,但轉過身來的臉上卻仍然面無表情,「先生,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柴田剛成往老管家所站的方向走去,握住老管家的肩膀,「你跟着老董事長與小姐來台灣這麼久,你負責打理家裏的一切,你會不清楚?」
「先生,我真的不曉得。」
「這件事情對我真的很重要!管家!」柴田剛成皺起眉頭,手勁加重了些,
「最近我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勁……以前我都是聽愛子與老董事長告訴我我的前半生,但最近我總感覺有點奇怪!管家,請你告訴我六年前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真的不曉得!先生!之前在小港機場發生的事我一概不清楚……」老管家立刻反駁,「我先下去替您準備洗澡水了。」
小港機場!
柴田剛成聽到了老管家剛才說的話,內含玄機!
他並沒有提起是不是在「機場」!
但是管家卻確實地說出了這個辭彙!
而嚴家玉的男友則是因「飛機失事」而身亡!
莫非……
耶誕節在每個人各有不同的心思下來臨了。
五星級飯店的星光咖啡座上,處處洋溢着耶誕節的氣氛,大株大株的龍柏樹上被掛滿了綵帶、鈴鐺、星旦、吊飾,還有特意掛上一顆顆閃閃發光的小電燈泡。
這個星光咖啡座位於飯店的頂樓,不但天氣好時可以觀賞到點點的星光,晚上還有爵士樂隊演奏抒情歌曲供情人跳舞。
今天晚上,這個很有浪漫氣息的咖啡座被包了下來,裏面正舉辦着柴田產業的聯誼耶誕晚會。
「不會吧……」陳香眨眨眼,再把眼鏡拿下擦了擦,再抬起頭來看,她壓根沒想到會再看到「司徒龍」!
「很像,對不對?」嚴家玉拿起一杯紅酒,悄悄靠近陳香,說出了自己心裏的話。「我看到他時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會有長得這麼像的人。」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陳香搖搖頭,不過隨即又笑着推推她,「怎樣?有沒有考慮跟他來電一下啊?搞不好他真的是上天派來再賜妳第二春的最佳男主角呢!」
「妳別亂想,他已經有未婚妻了!」
「什麼?未婚妻?」陳香大吃一驚,不久后又賊賊的笑了起來,「沒關係,還沒結婚前,死會都可以活標的!」
「妳別亂說話!」嚴家玉懶懶地看了陳香一眼,「他是個深情的男人,即使未婚妻身染重病,他還是不棄不離……」
唉!
自從上次的火鍋事件后,到現在,柴田剛成都沒再主動跟她聯絡過,親吻她的那件事,如果不是有兩個小鬼頭在場,她還真會以為那只是個夢境而已。
那個吻是什麼意思?後來他都沒跟她聯絡又是怎樣?
那個吻就像是一把鑰匙,緩緩的將她原本拒絕和外界溝通的心鎖再度打了開……
只是,打開了之後呢?
又能做什麼?
樂隊響起了傭懶的音樂,舞池裏仍空,似乎大家都還沒混熟,有些害羞不敢下去跳舞。
在人群之中,她看着柴田剛成,心中突然有一個願望緩緩出現,倘若真有耶誕老人,那她今年的禮物不要金錢,也不要汽車,只要他能夠注視着自己,轉過身來找自己跳一隻舞……
咦?
嚴家玉剛剛才動了這個念頭,只見柴田剛成就轉過頭與她四目相對!
不但如此,他還朝她所在的位置走了過來……
咦咦咦~~
「WOW,經理,他往妳這兒走過來了。」陳香似乎比當事人還要興奮,立刻識趣地說:「我先走啦!不打擾你們。」
陳香前腳才剛剛走而已,後腳柴田剛成就來到她的身前了。
「要不要跳舞?」
他的聲音宛如天籟,教人感覺好像置身於夢中。
「可是……我不太會……」
「沒關係,只要能夠配合音樂搖擺就好,其餘的我會帶領妳。」柴田剛成微笑着,燈光打在他淺灰色的西裝上,彷佛灑了一道亮晶晶的金粉。
「現在場子還沒完全熟絡,我想如果有人先下去跳舞的話,後面就會有人跟進了。」
「那……你怎麼不找你的未婚妻呢?」
只是為了要熱場子而找她跳舞?嚴家玉有些失望,忍不住提及他們之間的隔閡。
「我也很想讓她來這裏看看,你們逢喜集團果然有一套,將會場佈置得很好,不過……」他簡單地解釋着,「她發燒了,所以今天不能來。」
「原來……」
「妳願意陪我跳一首曲子嗎?」柴田剛成的手一直伸着,慵懶的音樂與皎潔的月光都增添了幾分羅曼蒂克的氣氛。
她的心跳加速,只因為剛剛那個願望真的美夢成真……
她終究還是握起了他邀約的那隻手。
兩個人的身影因為舞曲的關係,時而靠近、時而拉遠,這邊轉圈、那邊摟腰,從中央轉到角落,再從角落轉到中央,然而不變的是他的眸子一直直直地盯着她,彷佛就要燃起火焰般的熱切……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就會真的陷入柴田剛成的眼神里,永遠無法自拔!
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
「妳……」
她想要說些什麼來緩和眼前的氣氛,然而彷佛是有默契似的,兩個人不由自主地同時出聲。
「妳要說什麼?」女士優先,柴田剛成十分有禮貌的請她先說。
「你的未婚妻……沒事吧?」她眨眨眼,告誡自己那天他之所以會吻干自己的眼淚只是一場意外,她要自己忘記那件事,嚴家玉勉強地微笑問着,「她來台灣會不會水土不服?」
「她很好,台灣的天氣比日本溫暖,她會發燒只是因為換了新葯,再加上先前那個勒索犯寄了可怕的死貓給她……」
「真是太過分了,怎麼會有人拿小動物的生命來開玩笑呢!」她也不禁皺起眉頭,「真希望那個嫌犯能快點落網!真是太過分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好吃懶做的人太多,只想着不勞而獲!」
看着與自己共舞的嚴家玉喋喋不休地教訓着「歹徒」,柴田剛成被她的活力跟正義感所吸引,忍不住唇邊泛起一絲微笑。
她的小臉擦着淡淡的蜜粉,與粉紅色禮服同一個色調的亮粉眼影看起來加強了她雙眸的放電能力,帶着有點茶色的眼睛認真的時候顯得好美,粉嫩的唇雖是訴說著一點都不干她的閑事,但她那份正義感與滿滿的活力感卻讓柴田剛成有些心動。
「怎麼了?」嚴家玉緊張的問着,「我的臉上怎麼了?」
「不,我很羨慕司徒龍先生。」他微笑以對,「他有了妳這麼美麗又有活力的情人。」
「你……」她臉紅了起來,意外的從柴田剛成的口中聽到了讚美,有些手足無措。「我、我沒有、沒有像你說的那麼好……」
「我是說真的。」他的笑容在暖黃的燈光下看起來更柔、更帥氣。「我從來沒看過一個女人跟妳一樣,既不做作又認真,還夾帶着這世界上愈來愈少的正義感……」
「說、說讚美可是沒有特別折扣喔!逢、逢喜的收費已經在當初就說好了。啊哈哈哈哈……」她的臉更紅了,連忙陪笑地說道:「啊~~舞池慢慢有人下來跳舞了,我們、我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啊!」
她一個不小心,高跟鞋沒踩穩;他連忙伸出援手,將她擄向自己懷抱之中。「小心!」
兩個人的距離從共舞時的短距離,變成了緊密的靠近!
她緊抓住他的西裝,而他緊抓住她的腰際,這樣的距離讓她聽得到他的心跳,還有嗅聞得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龍水味……
「對……對不起!」只見她立刻想要從他的懷抱裏面逃出,然而壞事急不得,一陣疼痛感從她的頭皮傳來,「啊~~」
「別動!妳的頭髮卡到我的領帶夾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像是一連串共鳴的鼓聲,鼓動着她的耳膜跟心跳。
「那……那怎麼辦?」她心慌了,大眼睛轉啊轉的,慶幸着剛剛一曲結束之後恰好轉到旁邊的角落,兩個人「抱」在一起的畫面才沒有太多人發現。
只是這樣也不是辦法,萬一被人看到,還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但嚴家玉又覺得有點心跳加速,希望這樣的擁抱一秒能夠變成永遠……
「我來把它們解開,不過可能會弄痛妳。」柴田剛成看了看胸口「糾纏』的情況,據實以告。
「沒關係……只要快點解開就好……」她說了違心之論,心跳仍然在加速中。
「我會儘快。」他的聲音像是南國藍天白雲下的棕欖樹,微風一吹就沙沙作響,一種舒服而低沉的頻率讓嚴家玉渾身產生一股酥麻感,也讓她幾乎快要忘掉理智……
「妳之前說司徒先生是在南部發生空難……」
「嗯,是的。」
「是小港機場嗎?」
「是的,那時候只有小港機場有南北來回的大飛機……怎麼了?」她沒有想到他會提這件事情。
「我……」
「你們在幹什麼?」
柴田剛成還沒說完,只見身後已經傳來了熟悉的女聲怒吼--
愛子!
說時遲、那時快,他才剛想說話,卻發現愛子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兩人!
「愛子小姐!」嚴家玉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愛子,恰好他手上的頭髮從領帶夾解了下來,她很快就離他遠遠的。
「我的預感果然是真的!」愛子的臉色發紅,顯而易見她是因為發燒的開系,顫抖的唇跟纖細的手緊握着艷紅色的裙襬,大眼裏面有着憤怒的火焰,「我……就覺得奇怪……所以才會抱病前來……沒想到……真的讓我看到了你們兩個人……」
「愛子小姐,不是這樣的……」
「妳不要碰我!」她甩開了嚴家玉的手,
可那稍稍的接觸,卻讓嚴家玉感受到她皮膚上的溫度燙得嚇人!
「愛子,妳誤會了,我們……」
柴田剛成也想要解釋,誰知道愛子卻再次發出怒吼,「誤會?我親眼看到的還能算是誤會嗎?你不要再說謊了!你就跟剛成一樣,六年前背叛我一次,六年後又想背叛我--」
什麼?
六年前?
六年後?
跟剛成一樣?
愛子才剛說完這些話,就引起嚴家玉與柴田剛成兩人的疑問。
她說溜嘴了!
「愛子……妳剛剛說什麼六年前?六年後?」
柴田剛成走近準備要問她,誰知道愛子更往後退去,一面搖頭說道:「沒有!我沒有說什麼!」
「愛子小姐……他明明就是剛成,妳為什麼說跟剛成一樣?」除非他不是剛成?嚴家玉也走近了一步,疑惑寫滿了臉上……
「我就說我沒說什麼!」愛子立刻轉身就跑,誰知道她才剛跑了兩步,一個腳下不穩,居然往前趺去--
「砰!」
一聲巨大重物落地的聲音,讓在場的人全都轉過身,也看到了最令人不忍的一幕--
只見愛子趴在地上,一頭黑色的假髮掉落在地上,由於治療淋巴癌的化療後遺症就是毛髮都會掉光,她稀少的頭髮黏在慘白的頭皮上,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千金小姐最不想讓人知道、最難堪的一幕……
「愛子!」柴田剛成趕緊將假髮撿起,再扶她起來,「妳有沒有摔傷?來!我看看……」
他話都還沒有說完,愛子已經一把把假髮拿起來戴上,豆大的眼淚滑落臉龐,她火速奪門而出。
「我去追她,這件事情是我先引起的,我來解釋!」嚴家玉攔下他,自告奮勇要去找愛子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