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留予謙面無表情的任由他人擺佈着自己，一面對鎂光燈，他便暫時將自己所有的思緒封閉；也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在這種生活中迷失自己；也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討厭自己以這種“賣臉”的方式過活。
“予謙，你的表情太僵硬，放鬆一點……”攝影師小劉跟他相識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頹喪的神情。
留予謙聞言，努力的想扯出一抹笑容，卻怎麼也做不到。
“停!予謙，我又不是要向你討債，你……”小劉好笑地看着留予謙臉上看至極的笑容，如果那稱得上是笑容的話。
“抱歉！我想我今天沒辦法拍……”留予謙惱怒的攏着前額落下的髮絲。
突然一個靈光一閃，小劉迅速的按下數個快門，這樣子的予謙或許也不錯。
他要留予謙盡量照着自己的意念擺姿勢，而他也將留予謙的另一面一一攝入鏡頭中。
“你確定這樣的照片能用嗎？”一直到工作結束，留予謙還是不太能夠理解小劉的想法。
“反正現在不是流行頹廢風嗎?搞不好你就靠我這組照片大紅特紅呢！”小劉得意洋洋的簡直像是已預知到結果似的。
留予謙十分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暗喻着“別做夢”。說實在的，小劉的攝影技術算是不錯，只是在攝影界裏混了五、六年，仍舊是個沒啥名氣的攝影師。但留予謙堅持他所接的工作只讓他掌鏡，因此舉凡找上留予謙的工作，就等於是給了他財路。
“你今天心裏有事？”小劉還是覺得留予謙十分不對勁，儘管他故意裝得跟平常一樣，並且同他開玩笑。
“沒有啊！”留予謙並不想讓小劉知道他方才心中所想的事。
“沒有？”小劉十足的懷疑口氣，但他並沒有追問下去。“你晚上吃了沒?可別又半夜鬧胃疼，我可是要補眠的呢!”小劉以揶揄式的關心法提醒他，旁人看來可能還以為他跟留予謙不熟。
“吃過了。昨天才又去了醫院一次，唉!我可沒那個閑錢，前腳賺、後腳便貢獻給醫院。”留予謙的眼角似乎瞄到了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
“你又……不是我在講，我叫你三餐要正常，你是把我的話當放屁啊？你……”小劉正打算嘮叨之際，卻見留予謙緊張的背起背包，甚至還來不及打完招呼就飛也似的離開工作室。
“這傢伙在搞什麼啊?”小劉嘴上念念有辭，轉身準備沖洗剛拍的照片。
???
“誰准你來這兒的？”留予謙盡量讓自己維持冷然的態度。
“我娘沒跟我說這條路是你開的。”
季濯偉臉上那近似無賴的笑容，讓留予謙恨不得扯掉它。沉默好一會兒，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必要在這兒和這傢伙糾纏。
見他沉默不語，季濯偉自說自話：“這裏真的是你開的路啊？”
留予謙輕輕地揉着自己微微發疼的太陽穴，拿下他掛在臉上的眼鏡。眼前這個人總能引發他的怒氣，彷彿跟他杠上了似的。
“你又胃疼了嗎？”季濯偉注意到他的動作，有過一次慘痛的經驗后，讓他如履薄冰。
“頭疼是摸頭部，這不是你說的嗎？”他像是看白痴一樣的看着佈滿提憂神情的季濯偉。真奇怪，自己又不是跟他很熟，瞧他一副擔心的樣子。
“你不怪我了?”對於留予謙第一次給予他的祥和對談，笑意忍不住地爬上他的臉頰。
“醫藥費又不是我出，我不過是出人……”話才說到一半，他整個人就讓季濯偉莫名其妙的一把摟入他寬厚的胸膛中。
“別說了，你都不知道當我看到你臉上毫無血色的躺在那兒，我有多擔心!不要再有下次……”昨晚他那胸口發疼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
“喂，別動手動腳的……”留予謙嘴上嚷着，卻推不開季濯傳溫暖的胸膛。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關心，着實讓留予謙愣了好一會兒，什麼時候他們的關有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每次入院、出院，也沒見小劉、葉浚懷這樣對他關懷過啊!
自以為留予謙的安靜是默認了他，季濯偉開心地稍稍將他拉離懷抱，低頭就欲尋找他的芳唇……而在他的慢慢貼近之下，卻讓一溫熱的掌心給阻止了進路。
“你做什麼?”留予謙的臉上充斥着不屑的神情。原來這傢伙有這種傾向，難怪他緊追着他不放……
“我只是想探探你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無邪的笑容替自己的話多加幾分保證。
“是嗎？敢情你季先生的測溫方式是用唇？”他要是相信那才有鬼。
“嘿……”思緒一轉，至少他並沒有對他破口大罵不是嗎？看來是大有可為。
冷冽的空氣不斷襲來，留予謙下意識地攏緊外套。才這麼恍惚之際，季濯偉的外套已穩穩地披上他的肩膀！也順勢拉近兩人的距離。
“明知道天氣轉涼，也不懂得多照顧自己。”像在寵溺孩子般的不容他反抗，季濯偉拉過他的手牽着。
“兩個大男人牽手很噁心耶！”雖然不怎麼高興，留予謙還是讓他霸氣的牽着走過一條又條的街道。
“不會啊！你看四周圍有多少你所謂的噁心大男人！”他看到留予謙臉上滿滿的不贊同。
夜深人靜的街道上的確有不少的同性戀人，但並不表示他就贊同這樣子的戀愛方式。而且他沒事幹嘛把他們稱不上友情的關係套上戀愛這個名詞啊！
然而留予謙並沒有發現自己正在慢慢的打開心防，讓季濯偉一步步的入侵。後來在季濯偉的強迫之下，他還跟他去吃了宵夜，甚至還讓自己口中所謂的變態傢伙送自己回宿舍。
???
在K大校園的角落中。
留予謙中午還是習慣一個人躲到這個角落用餐，即使是讓季濯偉那傢伙打擾了好幾個寧靜的午後，他還是乘隙溜了出來。
“先生，要來份牛肉麵嗎？”惱人的聲音終究還是出現在他身後。
低頭看着自己手上被擠壓得扁平的三明治，再望向季濯偉手上熱騰騰、冒着白煙的牛肉麵，他知道自己被打敗了，只能很不甘願的接過它。
原來看着心愛的人大快朵頤是這樣的一個感覺。季濯偉放任自己沉醉在留予謙的俊顏中，這幾天他對他的態度已經轉趨溫和。
“你下午不是沒課？”留予謙雖然不肯承認，但還是滿感激他對自己的關心。
“嗯！不過我會在圖書館等你下課。”季濯偉遞上衛生紙跟開水，像個細心呵護妻子的好丈夫般。
“等我做什麼？”留予謙並沒有意識到兩人的舉止看在他人眼中是多麼曖昧。
“反正沒事。”季濯偉不在意的聳了聳肩。這些天來，留予謙似乎已經不再排斥他對他的關心，大有將他列入朋友名單的趨勢。
“不必了，我晚上還有工作……”留予謙睨了他一眼，他不覺得兩個大男人每天這樣膩在一起滿噁心的嗎？
“你很需要模特兒這筆收人嗎？其實你不必要出去工作的，我可以……”也不是說討厭他的工作，只是一想到他是和所有人一起分享留予謙，他的心裏就不舒服起來。
“我可不像你們這種公子哥兒，總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留予謙並不認為他有資格批評他的工作，雖然連他自己都很討厭這樣的工作。
“你說話一定要帶刺嗎？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季濯偉幾近挫敗地看着又將他當成敵人似的留予謙，他難道就不能理解自己對他的心意嗎？
“那你就最好別管我做些什麼樣的工作。”撇頭不去看那幾乎會看穿他心緒的黑眸，他怕自己會不由自主的陷入……
“我只是覺得你不用去……”季濯偉仍想說服他，只是在看到他冷冽的表情后就不再提起。“那我送你去工作地點總可以了吧！”當司機不犯法吧！
“隨你便。”留予謙發現自己似乎慢慢習慣他的接送，雖然旁人總說他們正在發展“接送情”，表示他已經慢慢接受了季濯偉；但他心裏清楚得很，他只把季濯偉當成普通朋友。
然而這個時候，留予謙還不知道自己日後將會和季濯偉糾纏不清……
就這樣，留予謙雖然並未同意與季濯偉交往，卻還是讓兩人就這樣度過二年的黃金歲月，直到季濯偉因故去了英國；直到二年後，季濯偉再度出現……
???
一大清早就將他從溫暖的被窩趕起來，這着實是人生最痛苦的一件事，他季濯霆向來不相信“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個道理，他只知道早起的人兒是白痴。像現在，早起坐在飯桌前根本就是不智之舉，尤其是在他娘又開始發揮她那得過金鐘獎的演技時，而他那些所謂的兄弟竟然只是在旁邊冷眼旁觀。
“你啊，虧我這麼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拔長大，結果你回報我的是什麼?嗚……人家搞同性戀，你也給我去搞同性戀！本來你容姨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嗚……你要叫我怎麼相信啊？我把一個兒子生得這麼俊俏，結果竟然給我去搞同性戀，嗚……老爺啊，我不要活了……”
天啊!說什麼含辛茹苦，明明把屎把尿都是奶媽在忙，她壓根兒也沒辛苦過。
“媚姨，我也是替你感到不值啊！二哥也不是說長得多差，結果竟然跟人家搞同性戀。唉！雖然說現在的科技發達，但是得病的機率還是不小哩！”
季濯鵬顯然是在報昨天的仇，不幫忙就算了，還在一旁火上加油。
他們兩個人一搭一唱便罷了，沒想到一旁的奶媽也跟着一塊兒攪和。
“二少爺，別說許媽不疼你，許媽可是從小看着你長大的，怎麼你現在變得這麼多，連許媽都快不認得你了，嗚……”說完，她還煞有其事的拿下老花眼鏡好擦拭眼淚。
“雖然說狄家那小子長得是人模人樣，但是許媽連做夢都會夢到你牽着一個美麗大方的新娘子在教堂結婚，你現在一下子要許媽接受兩個大男人上教堂，許媽怎麼也想不通！”
！沒事夢見他結婚做什麼？那怎麼不告訴他新娘子長得什麼樣子？
“停!你們不要你一句、我一句的，我可是什麼也沒說喔！”看着一旁掩嘴偷笑的季濯鵬，以及裝作若無其事、翻閱報紙的老爸跟季濯宇，季濯霆頓時覺得自己好可憐。
“仔仔，你還跟我預嘴……”
天啊！連他的乳名都叫出來了，可見他娘有多生氣。
他只好乖乖的讓他娘來個“三娘教子”，一點也擺不出在龍威科技呼風喚雨的架式。這個死行風，要不是他，他會落到這種下場嗎？
“我吃飽了，濯霆，早上不是有個會議嗎？快點，搭我的車一塊兒去吧！”季濯宇插嘴道。
季濯霆聞言，幾乎感動得流下眼淚；還是他大哥善良，懂得適時的救弟弟一把。
“大哥，我也要搭順風車。”嘴中還含着一塊吐司的季濯鵬，慌忙灌下一杯牛奶后也追了出去。
“那……我帶上車吃好了。”此時不走待何時，季濯霆在拿了個三明治后也隨即落荒而逃。
“喂，我話都還沒說完……嗚……老爺，你看仔仔啦！我不管，你一定要擺出爹爹的架式，我可不準自己的兒子娶個男人進門。”小的不行，林媚華索性找老的下手。
還不知道是他娶行風，還是行風娶他哩！當然，這句話季耀南是怎麼也不敢說出口。
???
季濯宇的凱狄拉克緩緩地駛入車陣中。後座的季濯鵬忙碌的用筆記型電腦與國外連線中，前座的季濯霆則是惡狠狠地咬着手上的三明治，彷彿三明治跟他有仇似的。
“別怪媚姨，媚娘也是為了你好。”季濯宇好笑地看着二弟的舉動。
算一算，媚姨帶着濯霆到季家也快二十年了，那時候他對這意料之外的弟弟的到來是高興得不得了。由於母親早逝，因此他很自然的便將媚姨當成是自己的母親一樣看待，而媚姨也將他當成是自己兒子般的疼愛，有時甚至比疼濯霆要多一些。
至於濯鵬跟濯偉的母親，則因個性使然，不愛住在季家大宅，而是分住於台中、台南。濯偉會就讀台中的大學，也是因為要陪伴他母親的關係。但實際上，他們這一大家子還是每個月都會找個時間開家族會議，以增進感情，因此住在哪兒也就不是那麼重要。
“他們也想太多了吧!我跟行風怎麼可能會發展成那種關係，別說是他們，就連我自己也不可能接受。”
看來是真的被逼急了，這還是季濯霆第一次認真的解釋他跟狄行風之間的“友情”。
“誰教你們平常感情好得讓人嫉妒。”後座的季濯鵬雖然手上忙着，可還是一心二用聽着八卦。
“對！敢情您少爺羨慕是嗎？那好，改天我叫行風轉移目標好好對你。”
“謝啦!本大少爺無此癖好。”季濯鵬才不想趟這渾水，雖然他娘是沒有媚姨這般的好演技跟嗓門，但他娘光是那冰雪眸光就能讓他的細胞死好幾萬個。
“你最好把行風的事情交代清楚，我不認為媚姨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你。”季濯宇可以想像得到，往後一定還會繼續上演類似今天早晨的戲碼。
拜託！他也不願意啊！尤其是他一想到行風的計謀……天啊！下星期三……肯定將變成他的忌日。這下教他到哪裏去拐個女人給行風啊？
二十分鐘后，車子已經來到龍威科技大樓，只是他們無法順利進入停車場，因為整棟大樓已經讓一圈又一圈的媒體記者跟少男少女們團團包圍住。
“發生什麼事嗎？”季濯宇按下自動窗詢問着跑上前來的門口保全人員。
“季先生，聽說等會兒留予謙要來，所以很多媒體在追不到他的情況下，就跑來這兒等了。”保全人員臉上有些挂彩，大概是方才維持秩序時，讓幾個追星心切的女孩子抓傷了。
留予謙是目前東南亞當紅的炸子雞，不管是在台灣也好，還是日本、香港，只要是打上他名字的產品絕對是銷售榜上長紅的一項。而他的歌迷、影迷也多到可以組成一支國際軍隊，莫怪乎他甫自日本回來參與龍威科技的廣告，也可以引起這麼大的效應。
“現下要怎麼進去？”季濯鵬對這種情形一點也不感興趣，他在乎的是他早上跟英國方面還有個企劃案要談。
“你們先下車，我開車從後頭進入停車場好了。”季濯宇對着打開車門的季濯鵬說著。
“等等，你叫我們光明正大的從大門口進入啊？”季濯霆不覺得這樣做會比較好。
“哈！別忘記你季大發言人可是媒體常客，哇！真難以想像等一下你被一群女生剝皮的樣子。”季濯鵬第一次感激老爸給他的這個職位。
季濯宇也險些忘記，當他腦海不經意閃過那個畫面時，也不由得想笑。“要不然我們就一起從後頭進入停車場好了。”他才打算要跟眼前的保全人員說，卻見場面似乎已有些失控。
“不行的，季先生，你一定要下來幫忙，不然我們也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事實上，今早的會面是高層前幾天才決定的，卻忘記事先聯絡保全部門加派人手，而今面對對方是國際紅星的壓力下，沒見過大場面的保全人員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季先生，人家在叫你。”季濯鵬把季濯霆趕下車，自己坐到前座去。
“車上就我一人姓季啊？”季濯霆不甘願地看到保全人員的眼神是正對着他。
“奇怪，我們公司請你來做什麼的啊？”已經被拉走的季濯霆嘴上還是不停的跟保全人員抱怨着。
???
走到了公司大門口，季濯霆才發現陣容還真不是普通的大。所有的人幾乎將龍威科技大樓的門口給堵住，除了自家員工外，還包括了男女老少的追星族及媒體，而刺眼的鎂光燈讓他一時以為自己是不是走到了某某記者會現場。
也不知道是哪家媒體記者先叫出季濯霆的名字來，才這麼一喊之下，幾乎所有的攝影機、照相機全轉向他，拚命捕捉他的身影。
“哇！他是不是龍威科技的發言人季濯霆啊？”
“天啊！他也好帥喔!”
“是啊！真的好帥，不輸給留予謙耶！”
“哇！他們龍威科技真的專出帥哥耶！”
“這次該不會是要找他跟留予謙合拍廣告吧？”
只見一堆女孩嘰嘰喳喳地交談着，而他就像是動物園裏供人觀看的動物似的。
“各位……各位，請讓我說一句話！”眼看着場面就要失控，季濯霆連忙拿起準備好的擴音器。
“哇！他的聲音好有磁性。”
“對啊！他唱歌一定也很好聽……”
季濯霆第一次這麼有挫敗感，看來他沒往演藝圈發展是對的，不然他頭一個會先掐死自己的影迷。
“各位，由於這次本公司只是與留先生針對廣告文案做溝通，因此並不對外開放媒體攝影，請大家見諒。至於廣告的內容，等廣告完成後，我們會發給各媒體一份宣傳，希望各媒體朋友見諒。”季濯霆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讓鎂光燈給照瞎了，真奇怪，他們拍那麼多，難不成明天的版面要全放他的照片嗎？
“啊……”只聞失望聲不絕於耳。
“我們要見留予謙……”人群中開始有人叫囂着。
“希望各位能夠見諒，不是本公司不近人情，而是……”季濯霆一邊應付着，一邊示意旁邊的秘書，想辦法先將人從後門帶至樓上。
“那我們要跟你拍照……”女孩子們乾脆來個沒魚蝦也好。
“對！我們要簽名……”其實，他們也都喜歡季濯霆，當然得要趁這個機會要求籤名、拍照。
季濯霆頭疼極了，不會吧！這樣他們也好，唉！原來當發言人的另一項職責就是“犧牲色相”。於是他只好當起主角，向媒體記者們簡單說明產品的廣告內容，以及當場開起簽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