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時間過得好快,我們居然已經離婚三個多月了呢……”
新月農場裏,夏欣月推開雷戰,隔着一臂的距離,與他相望着。
他們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對方,太多的往事說不出口,提到未來,也顯得矯情。畢竟,他們現在什麼都下是。
“欣月……”雷戰伸出手,想拉近彼此的距離。
“你生病了,還是先休息吧,如果再沒好一些,就得看醫生了。”夏欣月不敢談,只得飛快跳起身,雙手忙碌地收拾着旁邊的杯杯罐罐。
雷戰凝望着她細緻的側臉,他胸腔一陣抽疼,心上傷口再度被撕裂開來。
原來,傷處還沒癒合,他只是痛得麻痹了,所以便催眠自己什麼傷口也沒有。
“想知道我那時候為什麼要叫你回台灣嗎?”他黑眸緊盯着她,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當然。”那事讓她很受傷,想起來仍是難受。
“因為狗仔挖到新聞,說我打架是為了一個女人,我不想你被媒體曝光,不想你去面對那些指指點點,所以才叫你快點離開。”
夏欣月驚訝得睜大眼,眼窩一熱。心裏某塊已荒蕪的角落,再度冒出新芽,生氣勃發地讓她連呼吸都微喘了。
“你那時為什麼不告訴我?”她低語着。
“我那時一來心情差,二來怕你內疚,索性就不解釋了。”他捕捉到她唇邊一抹釋懷的笑,以為自己會心疼到窒息。
“我還以為你討厭我了,以為你對我不耐煩了,以為你見着我,會覺得不舒服……”夏欣月仰起眼淚盈眶的水眸,沉靜地瞅着他。
“你的以為怎麼全都那麼負面?”
“因為我對自己沒信心,因為我不想你不開心。”夏欣月娓娓地道出當時的心情,沒有痛或怨,有的只是眼裏閃過的淡淡不舍。
雷戰眉頭一皺,雙唇一抿,想要對她大吼“傻子”的衝動搔得他喉嚨發癢,可他忍住了。
上回離婚,就是他把局面吼僵了。這回,絕不重蹈覆轍!
“看來我們之間還有很多需要溝通的地方,我那時候實在是不該那麼快就貿然向你求婚的。”雷戰低聲說道。
她瑟縮了下身子,像被人刺了一劍。
“我……我們原本就不適合。”夏欣月勉強擠出一道笑容,雙唇卻不由自主地顫抖着。她也真是的,明明已經釋懷了,還心碎個什麼勁呢?
雷戰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起身下床朝她走去。
只穿了件短褲的他,小麥色結實的肌膚隨着走動而發出性感光彩。如果說平時的他,陽剛外貌就張狂,那他睡醒時,飛蓬的亂髮及下顎新生的鬍渣,更是讓他頹廢的氣質表露無遺。
夏欣月微張着唇,乍然別開眼,耳廓微紅。
“我們並不是不適合,我們只是需要更長的相處時間,來肯定我們在彼此心中的地位。”雷戰停在她面前,挑起她的下顎。
“人的個性很難改變。我不喜歡人潮,而你身邊永遠都是人。”她不敢呼吸,因為怕他的氣息影響到她。
“人很難改變嗎?你就變了,不是嗎?你以前沒辦法這麼有自信地陳述你心中的想法。”雷戰俯低身子,大掌捧住她的臉龐,放肆的眼神直勾勾地凝入她的眼裏。
“我的膽子還是一樣小,只是現在處於我熟悉的環境,所以我才有法子支撐這麼久。”夏欣月邊說,邊伸手阻擋着他的過度靠近。
“我還是想要你,怎麼辦?”雷戰的呼吸拂動她頰邊的發,讓灼熱的實話焚燒着她的心。
夏欣月背抵着牆壁,已經沒法子再往後退了。她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如果你對我毫無感覺的話。又何必緊張成這樣?”
“任何人的靠近都會讓我緊張。”
“可我是雷戰,我不是任何人。”雷戰自信地一笑,黑眸閃過一絲邪佞。
夏欣月還來不及回話,她的唇已經被覆住了。
他狂風般的纏吻吮去她的呼吸,奪走她所有的心神。他因為高溫而灼熱的皮膚,弄得她像中暑一樣的頭昏腦脹。
他的味道、他的呼吸、他的吻,他——總讓她不由自主地沉淪啊……夏欣月的手腕,情不自禁地勾住了他的頸子。
“我們還在乎彼此的,別再推開我了,知道嗎?”雷戰在她的唇間低語着,貪戀着她微涼的體溫。
夏欣月睜開迷濛的眼,入目的環境將她擊回現實里。
“我們已經離婚。你該找的不是我這樣的女人。”她驀地後退,一個勁地搖頭。
“那你覺得,我該找什麼樣的人?”雷戰反問道,濃眉一皺。
“像……鄒明璃那種的。”她低聲說道,胸口一窒。
“鄒明璃是個好經紀人,能幹又聰明,個性又爽朗。”他瞄到她置於身側,握得極緊的拳頭!她的在意,真是讓人感到痛快啊!
“嗯,我想她於公於私都會是好搭檔。”她努力地想笑得自然些。
“告訴我,你認為男女之間,最重要的是相處,還是火花?”雷戰一手撐在她的臉頰右側,很清楚自己對她的影響力。
“對你應該是火花,對我則應該是相處。”這樣的拒絕,應該很明顯了吧。
雷戰瞪着她,黑眸里先閃過怒氣,繼而眉毛一揚,低笑了起來。“你不該這麼回答我的。”他用鼻尖輕蹭了下她。
“為什麼?”她一時不察,吸入了過多他的味道,心又微慌了。
“因為我認為相處這回事是可以培養的,火花才是愛情的基本條件。”
“你總是要替我決定一切,那你幹麼還問我的意見?”夏欣月脫口說道,慍惱着他的妄自尊大。“我不願改變我現在的生活,你可以去找你的經紀人培養火花。”
雷戰被反將了一軍,他臉部表情僵滯如鐵。
見鬼了!他還對着她的容顏痴心妄想,但她卻只想着要把他推到另一個女人身邊。一個男人的用心良苦,至少應該得到一些回報的!
“我懂了,你可以出去了。”雷戰忽而面無表情地命令道。
夏欣月握緊拳頭,有種被甩了一巴掌的感覺。但這不就是她要的結果?她何必心痛呢?
“我請醫生來看一下你的病情。”夏欣月低聲說道。
“不用了,叫鄒明璃過來吧。反正,她於公於私都會是我的好夥伴,不是嗎?”雷戰譏諷地說道。
她想逃,就讓她逃吧。反正,他現在也需要時間好好布署一番。免得她又像昨晚一樣,偷溜個無影無蹤。
“去叫鄒明璃啊,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麼?”他說。
夏欣月轉身逃出了房間,像是身後有惡鬼在追趕一樣。
雷戰站到窗邊,看着她雪白的身影跑出了屋宅。
她跑得那麼急,急得他皺起了眉,急得他差點沒注意到她在流淚。
要不是因為李子寧突然出現在小徑上,擁着她的肩,並溫柔的為她拭淚的話!
雷戰聽見心裏那座火山爆發的聲音——
李子寧就是她要的男人嗎?
雷戰半隱身在窗帘邊,瞪着他們兩人相倚相偎地離開了他的視線。
“去你的!老子偏不信什麼日久生情那一套!看不看對眼,就只是一瞬間的事。她真正在意的人是我!”
雷戰咒罵出聲,在屋裏重重地踱起步來。
“你有病喔,幹麼自言自語?”逕自推門而入的鄒明璃,扮了個鬼臉說道。“聽說你找我啊?有何貴事?”
“她哭了嗎?”他猛地回身問道。
“我不知道,是李子寧叫我來的。”鄒明璃咧嘴一笑,忍不住逗着臉色黧黑的雷戰。“喲,百年難得一見,你不是連和女人說話都嫌煩嗎?怎麼現在一看到夏欣月,就一副想粘着人家生生世世的橡皮糖摸樣呢?”
“你老爸告訴過你,我結婚又離婚的事情吧。”
“他當然說過了,而且還警告我,沒事別亂抓傷口。”鄒明璃的眼睛突然睜得奇大無比,她興奮得抓住他的手臂。“你的前妻該不會就是夏欣月吧!”
“對。”
“天啊、地啊,這是什麼情形啊!”鄒明璃樂得團團轉,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
“打電話通知小陳過來,說我要給他獨家。”小陳是他的好朋友兼記者,這種好消息自然肥水不落外人囚。
“喂,你要公佈誹聞前,至少得先和我商量一下吧。”嘿嘿,看來老大要使出撒手鐧了。
“我知道,我待會兒會和你沙盤推演,能演多久就演多久。”雷戰拿起夏欣月方才送來的薰衣草水,整壺一飲而盡。
“咦,難得你這麼配合炒新聞喔。”
“陣仗大,她就只能選擇躲到我身邊,因為只有我有能力幫她遮風蔽雨。”
“上帝保佑她喔。”老大看來愛火熊熊唷,不過那位冰肌玉膚的欣月小姐,看起來似乎很怕熱唷。
“我半小時後會出去把MV拍完,然後直接離開這裏,我要回家打拳擊!”雷戰交代道。
“你生病還要打拳擊,找死啊?”
“難不成你要我接下來揍扁導演,還是李子寧?”雷戰沒好氣地咆哮完,板著臉走進浴室里。
他對欣月還有感情,他相信她也是的。
大家,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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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雷戰像一陣風似地掃過“新月農場”之後,他又閃電般地離開了。
夏欣月開始慢慢地收拾凌亂的心情,儘可能地想讓一切恢復平靜。
她命令自己不準想他,也照樣種她的菜,養她的花,照樣在除草翻土前,叫土裏的小蟲快點搬家,免得傷及無辜。
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偶爾的失神。
明明就是還在乎他,幹麼還要嘴硬地拚命將他往別人身邊送?
她就不能自私地利用他們之間的吸引力,硬是將他留在身邊嗎?她與他,仍然想要彼此啊!
他……真的就這樣不聯絡了嗎?
早晨八點,夏欣月站在一排別人送來“就醫”的蘭花前發著呆。
有幾株蘭花太潮濕了,根都快窒息了。有幾盆種得太深了,幼芽都腐爛了。那她接下來該做什麼處理?
夏欣月腦中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判斷能力。
“欣月!”李子寧急促地走到她身邊。
夏欣月看着他,好一會兒之後才回過神來,問:“怎麼了?”
“你上報了!”李子寧把報紙塞到她手裏。
“我上報了?”她低頭一望,報紙上雷戰狂野的眼神正直盯着她。
“有記者找到雷戰在拉斯維加斯結婚、在日本離婚的紀錄。報導里還提到你們因為在‘新月農場’拍攝MV而重逢,舊情復燃。”
夏欣月怔怔看着報紙,完全沒法子思考。報紙裏頭還登了一張MV女主角的照片,說是女主角長得與她有五分神似。
“記者會找來新月農場,對不對?”她的臉色變得無比慘白,她的手臂不自覺地顫抖着——天啊,她爸爸不會也看到了那則報導吧?!
“以雷戰的名氣,記者怎麼可能不找來啊。況且,雷戰對女人的不假辭色早就不是新聞了,大家現在都等着要看他的真命天女。”李子寧哇哇大叫。
“我必須離開。”她馬上往木屋走。
“對,得快點在記者、媒體找上門前,到南投我爸那去住個幾天。那裏山路陡,沒人帶路走不到。”
叮噹、叮噹!門鈴響起。
“請問夏欣月小姐在家嗎?”一個字正腔圓的女聲問道。
“慘,八成是記者。”
鈴鈐鈴……
“我去把電話線拔掉。”夏欣月小跑步地往前走,臉色相當蒼白。
“慘了,你這下可能逃不掉了。我看,你先待在這,哪也別去了。把窗帘什麼都拉上,我會負責把門戶全都鎖好,也會努力把記者們打發走的。”
“嗯。”夏欣月躲進了木屋裏。
李子寧嘆了口氣,擠出一個笑容,打算到門口去趕人。
“夏欣月,你爸爸在外頭等你。”門外的記者群中有人高分貝地說道。
欣月的爸爸?李子寧抬頭一看,看到了一個身高將近一百八十公分,身材瘦高卻稍顯憔悴的男人。
“你是欣月的爸爸?”李子寧驚訝地問道,因為他從沒聽欣月提過她爸爸。
“對,這是我的身分證,你可以拿去問欣月。”夏志輝說著。李子寧接過,仔細看了一眼,但還沒來得及查證,已經有記者開始發問了——
“夏先生,你知道你女兒和雷戰的婚事嗎?”相機的喀嚓聲,頻頻響起。
“先進來再說。”李子寧開了門,很快地拉了夏志輝進來。
“欣月呢?”夏志輝把發抖的手放進口袋裏,眼裏閃過一陣得意。
“在屋子裏。”
“麻煩你帶我去找她,我已經好久沒見到她了。”
“欣月這時候確實很需要家人的陪伴。”李子寧笑着說道,領着夏志輝,走進木屋裏。
“欣月。”李子寧喚道。
“什麼事?”夏欣月從廚房裏走了出來,血液卻在瞬間逆流到腳底。她後退了一步,水眸因為受到過多驚嚇而沒法子閉上,慘白的雙唇顫抖地吐出——
“爸!”
“你離家快十年,想聽到你這一聲‘爸’,還真是得來不易啊。”夏志輝臉上的笑意盡斂,眼神狠冷地瞪着夏欣月。
李子寧眉頭一皺,馬上感覺到情況不對勁。“欣月,要不要我帶他出去?”李子寧擋在夏志輝前頭。
“外頭有那麼多記者,你們就不怕我出去亂放話。”夏志輝冷笑道。
“子寧,麻煩你讓我們單獨相處,我們有事要解決。別擔心,我一下子就出去了。”家醜畢竟不可外揚啊。
“我去打發那些記者,每隔十分鐘會進來確定一下狀況。”李子寧瞪了夏志輝一眼,關上了門。
“沒想到你逃家多年,居然練出了一身膽。”夏志輝嘿嘿笑着。
“我是滿十八歲才離開家的,我不是逃家。”夏欣月後退一步,不想與他離得太近。
“你還敢頂嘴!”夏志輝的高大身影往前一跨,高高的舉起子拳頭。
夏欣月驀地低頭,身子直覺地蜷曲成一團。她咬着牙,等待着——
“知道怕就好!”夏志輝笑着收回拳頭,一腳狠狠地踹向她的腳脛。
夏欣月痛得彎下身,狼狽地單膝落地。她聽見夏志輝的笑聲,一股怒氣在她的胸口醞釀著——
她為什麼要忍氣吞聲?媽媽已經不在了,她不再需要因為護着媽媽而自願當他的沙包啊……她扶着牆,慢慢地站起身。
當夏欣月黑亮的眼神直接對上夏志輝時,他不由得一愣,接着大叫:“看什麼看!老子不爽就揍人!”
“外頭有很多記者,你敢打我,就等着去坐牢。”夏欣月握緊拳頭說道。
“老子教訓不孝女,誰也沒資格管!”
“我不孝?”夏欣月睜大眼,突然低笑出聲了。
“你十八歲就逃家,根本沒奉養你老爸。”
“你也沒養過我,我是靠着媽媽打零工養大的。”
“我把你生出來了!”
“那很了不起嗎?”夏欣月無所畏懼地說道。
“媽的,你找死!”夏志輝掄起拳頭,就要往她的臉面揮去。
夏欣月來不及後退閃躲,她側過身,正打算用她最不感覺痛的後背來擋拳頭時,門口卻傳來一聲雷吼!
“住手,你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