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考完最後一次模擬考，放學時，學生們憂喜參半的走出校園，喜的是終於不用再考模擬考了，憂的是真正的大考已逼近。
綠筠背着沉重的書包走向校門，沒看到綠喬，卻一眼就看見尚行風。
他意氣風發地站在校門口的正中央，完全不理會身邊對他眾多的注目，旁若無人地朝她微笑。
他只是朝她笑着，她就發現自己的呼吸逐漸急促，雙頰發燙。
他何時開始已經對她產生這樣的影響力。
這可不是個愉快的發現。
綠筠下意識稍微拉了一下裙子，朝他慢慢走去，察覺到許多女生對他投注愛慕的目光后，她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似乎太多多餘。
他，是屬於眾人的，而她，只想要一個專屬的溫柔情人。
專屬於某人與溫柔的特質，在他孤傲的人格里，就算拿放大鏡來找，恐怕也很難尋獲一絲蛛絲馬跡吧。
「在笑什麼？」尚行風問，親昵地接過她的書包。
綠筠已經有些習慣他的堅持，他剛開始來找她的時候，她會覺得渾身不對勁，但後來也慢慢習慣了。
「不告訴你。」綠筠打量着他一身名牌的休閑服。
「跟我有關嗎？」
「也許有吧。」她故意不給他明確的答案。
「來。」尚行風好笑地拉着她往前走。
「什麼？」
他將她帶到一輛奔馳房車旁。
「未成年可以開車嗎？你找死呀？」
「不是我開車，妳知道有司機這個職業吧？」他笑着請她坐入車裏。
他沒有跟她說過，他國一就開始玩賽車了，開這種小兒科的車算什麼？
坐入車裏，綠筠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一件事。
「喂！不能去太遠的地方，要回家吃晚飯。」
「我知道。」尚行風一笑，顯得心情很好的樣子。
他喜歡她坐在他車裏的感覺。
「所以？」看他語帶保留的樣子，綠筠就覺得不安。
「我已經打電話跟伯母報備過了。」
「你怎麼跟她說？」
「說我們會晚點回家，晚餐也會自理。」
他說得輕鬆，她卻聽得驚心。
「你……我會被你害死！你這樣跟我媽說，她會怎麼想？」這個不解世事的大少爺！
「她會怎麼想？」他一臉興味。
「她會以為我們在一起！」這下可好，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們本來就在一起。」尚行風挑眉，警告的眼神倏地變得銳利。
「可是我父母他們……他們……最好不要讓他們知道。」末了，她嘆口氣。
「為什麼？」
什麼啊，瞧他問得多理直氣壯！
「那會讓事情變得很複雜。」那時候可有她受的。
「這種事，他們遲早該知道。」他鐵青着臉，心中唯一慶幸的是，至少她沒有否認他們正在交往的事實。
「可是你都要出國啦！」
這兩件事相關嗎？尚行風看着她。
「反正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已經跟你提過，我不喜歡讓長輩介入我的感情事件里。」
否則難保她父母不會想盡辦法一起把她送出國去，好掌握住像他這樣的金龜婿，這也是她絕不能讓父母知道的原因之一。
「我對妳是認真的。」他突然神情嚴肅地聲明。
「也許吧，但以後的事誰說的准？」綠筠洒脫地聳聳肩。
感情的事哪有那麼單純，說不變就絕不會變？再說，他多的是機會可以預見比她家世更好、身材更棒、個性溫婉、集溫良恭儉讓於一身的女人，她可不會自作多情，認為他一輩子的注意力都只會放在她身上。
畢竟他的世界那麼廣闊，誰都看不見他將來的極限究竟在哪裏。
「綠筠……」尚行風急着想向她許下承諾。
「對了，你今天究竟要帶我去哪裏？」綠筠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因為她不想聽見任何虛幻的謊言。
「一間休閑俱樂部。」他悶悶地說，目光始終定在她身上。既然她不想聽，他會直接用行動來對她宣示。
「俱樂部？」綠筠皺起眉，「先跟你說，我不喜歡健身房，也不喜歡游泳。」他是嫌她日子過得很輕鬆是不是？可惡！這個不用大考的幸運傢伙！
「不，我們不做那些事。」他的嘴角神秘地一笑。
她白了他一眼。不然呢？難不成是去俱樂部看書？
「尚同學，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因為這關係到我將來的前途，我想你應該知道本小姐快要大考了吧？」
「當然。」他每晚海幫她不惜，怎會不知？
「那好，所以我現在最應該做的事，就是集中精神念書，你可以理解嗎？」綠筠問得認真。
「自然。」他忍住笑，點點頭。
「那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帶我晃來晃去，我不想讓大考的噩夢再重複一次！」這要求不算過分吧？
「妳不會的。」他笑了出來。
他不用參加大考，當然說得輕鬆。綠筠忍不住瞪他一眼，卻看見他拋給她一個「我對妳有信心」的表情。
「可是，這個地方對我來說意義很重大，無論如何我都想帶妳去一趟。」尚行風說得真誠，一雙帶電的狹長雙眸染上濃濃的笑意。
「這麼重要？」她一臉懷疑。
「嗯，這可以算是我人生中的第一項事業，由我父親出資讓我實習。」
這就是他堅持要帶她去一趟的理由？
拿出大把金錢讓孩子買經驗，這樣大手筆的栽培，恐怕也只有有錢人才做得出來。
「情況如何？」她關心地問。
「至少沒有賠。」他微笑，帶着稚氣的臉在她面前才會流露出一些些驕傲的光芒。
「那太好啦！」她跟着他一笑，感染了他的驕傲。
「不過目前只有運動方面的設備比較完善，之後會陸續擴增一些視聽設備和宴會場地。」尚行風說這些話時，眼神中迸射出志在必得的光芒。
「嗯。」綠筠欣賞他的企圖心，但也讓她超絕到他們之間的差距。
「不過，今天主要是帶妳過去用餐，那裏的海鮮意大利麵很不錯，師傅是意大利人，想讓你嘗嘗地道的意大利麵。」
他說得興奮，但並沒有漏掉綠筠眼中突生的疏離。
「以後我不在台灣，妳可以常去吃，我會交代陳經理，讓妳可以享受好吃的免費大餐。」他看着她笑道，小心地隱藏自己因她而受影響的情緒。
綠筠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跟着他淡淡地笑着。
「妳可以帶女性朋友一起去，要帶多少人都可以，不過——嚴禁異性喔！」尚行風對她眨眨眼。
「好！小心我吃垮你！」看着他逗趣的表情，她好笑地威脅。
「歡迎之至！」他說得大方，不過隨後補上一句，「如果你做得到的話。」說完，他毫不客氣的以大笑三聲作結。
綠筠很不服氣，對他吹鬍子瞪眼，有些驚訝地發現，原來他也有稚氣的一面。
這樣才對嘛！沒道理明明還是個孩子，卻老像個大人，甚至還善於耍弄威脅這種招數，真是不想花。
綠筠看着他，完全忘了前幾天她還警告過自己，他絕不是一個天真無邪的男孩子。
「你往後有什麼計劃？」綠筠開始跟他閑聊。
「原本打算慢慢念書，拿兩個碩士學位。」
「看不出來你這麼好學。」她乘機調侃他。
尚行風不在意的笑笑，「我知道自己將來的責任，求學時代是唯一可以讓我多享受幾年單純日子的機會。」
「你說原本打算慢慢念書，那現在呢？」
綠筠問得認真，尚行風卻沉默不語，只是回她一記別有深意的微笑。
當他們愉快地用完餐，帶着好心情回家，沒想到迎接綠筠的卻是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夏父的書房裏坐着三個人。
「爸，你在開玩笑吧？」綠筠垂死掙扎。
「不，我們剛剛在吃飯的時候討論過了，我擔心妳爸爸最近的身體，所以決定跟他一起去日本。」夏母握着丈夫的手，滿臉柔情。
「難道公司里都沒人可以過去嗎？」
「綠筠，人家將亞洲的公司交給我全權處理，現在出了狀況，我應當負起責任，再說，我已經決定了。」
「可是我快大考了……」這真是一場噩夢！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在子女大考前出國？
「瞧妳這孩子，好像我們可以幫妳念書似的，媽媽是去照顧爸爸，也是逼不得已，妳也知道，妳爸爸自從暫時代管公司后，身體越來越差，他一個人待在國外我放心不下，而且家裏也不是沒有人類，還有行風啊！這孩子有乖又懂事，跟妳兩個人彼此也有個照應。」
「什麼兩個人，妹妹呢？」綠筠驚呼，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她吵着要跟去，說反正也都要放暑假了，我想既然要去這麼一趟，多一個人也好，妳爸爸白天去工作時我也有個人陪啊。」
綠筠覺得自己好像被全家人背叛了。
「媽，妳沒忘記尚行風是男的吧？」孤男寡女，怎麼想她都覺得不對勁。
「怎麼可能忘記！」夏母提高聲音，笑瞪她一眼，彷彿責怪她問了一個蠢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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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還答應！」她簡直快被氣死了！
「能出什麼事？妳這孩子真是的。」夏母白了她一眼。
「綠喬呢？」一回來就沒見到她人，八成躲她去了。
「反正我已經決定了，準備明天動身。」
這麼快！綠筠驚訝得一時之間無法有所反應。
「就跟妳說了，公司出現緊急狀況，不快一點處理不行。」夏父皺眉，責怪她沒有注意聽。
「妳妹妹大概正忙着整理行李吧。」夏母說著，站了起來。「不多說了，我行李才整理到一半。」話說完，她人也跟着消失在書房裏。
綠筠心裏五味雜陳，試著作最後的努力。
「爸，你順便把我帶去吧，到日本我也可以照樣準備考試。」
「妳這孩子，都幾歲了還說傻話！」夏父搖頭，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這是我們投宿的飯店，有時就打電話過來。」
綠筠悲慘的看着木已成舟，知道多說無益，只好默默手下紙條，拖着腳步回自己的房間。
隔天一早，尚行風便請司機送他們三人去機場。
此刻，只上下他和綠筠兩人待在這棟屋子裏。
早上一送走他們后，尚行風就上樓去了，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麼，此刻都已經中午還不見他人影。
綠筠替自己泡了一碗泡麵，花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就將午餐解決，快速收拾好后便會放念書。
再過十幾天，大考就要來臨了，不作最後的衝刺不行。
她才剛翻開課本，手機便響起。
「綠筠，我是小咪。」
「我知道。」她嘆了口氣，趴在課本上，暫時歇息一下。
「明天的謝師宴，妳沒忘記吧？」
「沒忘。」
「我哥明天剛好有事要到那附近，順便載我過去，想問妳要不要一起去？」
「好呀，如果不會太麻煩妳哥的話。」
「怎麼會？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小咪停頓了一下，「對了，最後這幾天，妳要不要來我家念書呀？我哥也放暑假了，多得是時間可以教我們。」
「沒關係，我有問題在過去請教他好了，目前我已經排好念書進度表。」
「好吧，那明天見。」
掛斷電話后，綠筠將手機收進抽屜里，看着牆上一張寫滿讀書進度的計劃表，握起拳中氣十足的為自己加油兩聲后，開始努力的埋首在書本中。
尚行風走出房間，見綠筠房門緊閉，心想，她大概正在用功。
走下樓，看到廚房垃圾桶里的空泡麵碗后，他的濃眉不禁緊蹙。
打開冰箱，他拿出冰水猛灌。
父親剛來電，要他竟快出國。
本來他父親要他期末考的隔天就過去，但他推說俱樂部出了點問題，所以延遲至今。
現在，他更是走不開。
夏家目前只有綠筠一個人，他不放心，於是隨口跟父親說了一些借口，將上飛機的日子往後延。
想到往後要與她分開這麼久，說他完全不覺得心慌是騙人的。
時間與空間的距離，可以改變很多事，尤其綠筠對他的感情也絲毫沒有信任可言，她總是以為，他只要一出國，遇見更多的人之後就會忘了她。
他不怕時間跟空間的威脅，只怕她對他們的感情沒有信心。
他甚至還沒讓她清楚的知道，無論如何他是絕不會忘記她的。
與她相處之後，他更確定自己這輩子非要她不可。
當年他十歲，在剛喪母不久並學者適應新媽咪的時候遇見了她。
也許她早已經忘了那些事，但他卻再也忘不掉她。
那一年父親公司的員工旅遊，因為新媽咪也是公司原本的幹部之一，所以雙親都參與，為了避免讓他有被冷落的感覺，因此也將他帶去。
但事實上，他們並沒有太多時間能分心照顧他。
大人們總是忙着客套，拉攏關係，將孩子交給一個不負責的飯店管理員照顧，他常將他們帶到一個滿是玩具的房間后便離開，並將們反鎖。
那時候他長得很瘦小，也不愛主動跟其它小朋友玩，幾個大孩子便會過來挑釁。
有好幾次都已經動手打起來，但通常這樣的狀況不會持續太久，因為那時已經長得很高的綠筠總是跑過來吧他拉離，像母雞保護小雞一樣，將他護在身後。
等到那些小孩走後，她便會又皺眉又嘆氣，跟他說一堆要合群、對自己要有自信之類的廢話。
那時候他只覺得她很煩，總對她大吼，要她離他遠一點，沒想到她不但沒被他趕跑，還兇巴巴的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勺上，一副大姊姊的架勢，要他做個乖小孩，最後更硬逼着他跟她說謝謝，才肯放過他。
當時他覺得她真是雞婆，但往後卻時常想起她關心他、為他擔心的樣子，除了母親以外，或是身為姊姊，天生就愛保護幼小的個性。
這次意外住進她家，本想藉機回整一次，算是回敬她當初的多事，沒想到自己反倒被她深深吸引。
天色暗了，尚行風從遙遠的記憶中回神。察覺到腹中的飢餓感，他立即想起她中午只吃泡麵果腹。
瞄一眼牆上的時鐘，五點半，已是吃晚飯的時間。
他來到綠筠的房門外，敲了幾下，當她悶悶的回應聲響起后，他才轉動們把。
一開門就看見她正在揉眼睛。
「不舒服？」尚行風一臉擔憂的走進她。
「不是，剛剛睡著了。」說著，綠筠又打了個哈欠。
「妳不該吃泡麵。」他皺眉，注視着她略顯蒼白的面容。
「沒辦法，我不會煮東西。你呢？中午吃了什麼？」
「沒食慾。」
這下換她有意見了。「不吃怎麼行？我來打電話訂皮薩。」
「妳就只會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嗎？」他大表不贊同。
「我……不知道要吃什麼呀？」
「起來吧，去換件衣服，我帶妳去吃飯。」他催促道。
綠筠聞言沒有動作，只一個勁兒的盯着他看。
尚行風見她如此，便不說話，等待她接下來的反應。
「你真不像比我低一年級的人。」
尚行風聞言挑高眉頭。
綠筠在驚覺自己剛才脫口說了什麼之後，趕緊轉過頭，假裝忙碌地收拾桌面，「對了，明天中午我不再家吃。」
「為什麼？」他問，雙眼緊盯她閃躲的表情。
「因為我要參加謝師宴。」
「我不是問妳這個，我是問妳為什麼不繼續說。」他看着她，眼神里有着期待。
「沒什麼好說的。」她仍刻意閃躲。
尚行風在心底嘆了口氣，話題一轉，「明天妳一定要去嗎？」
「是啊，錢都繳了，就去大吃一頓當作發泄。」自己的費用加上替老師出的錢，她整整繳了一千元，不吃可惜！
「我也可以帶妳去大吃一頓。」他想把我最後跟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都是大吃一頓，不是嗎？
「你……」現在是怎樣？才剛說他不像個小孩子，現在就立刻變成十足十的小孩一個！
「不要去。」尚行風索性直接要求。
「不可能。」綠筠皺眉看着他。這傢伙簡直是故意來找她麻煩。
兩人互不相讓的對峙，時間彷彿就此停止。
突然，綠筠的肚子很不客氣地發出咕嚕聲，她立即羞窘的低下頭，尚行風見狀，無聲地嘆了口氣，催促她趕緊換衣服后，便走出她的房間。
綠筠看着他為她合上的門板，一絲異樣的感覺緩緩流進她的心房。
綠筠手裏拿着咖啡杯，面向窗外吐了口氣。
早知道就不來了，食物不怎麼樣就算了，早上出門時還被尚行風看見她坐進世宇哥的車裏，這本來也沒有什麼，但是他的表情突然間變得很恐怖，緊抿的唇里像隱藏着巨大的憤怒，平常還勉強算得上冷靜的雙眼，簡直就像對她噴火。
不，更精準的說，應該是對世宇哥噴火。
綠筠搖搖頭，真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麼在意尚行風吃錯藥的反應，還猛心虛個不停，好像她是個紅杏出牆的妻子被丈夫當場逮着一般。
但是，天可明鑒，她根本沒有紅杏出牆，她甚至還不是任何人都誰，真是活見鬼了！
「小筠，在發獃呀？」小咪手裏端着一盤蛋糕，一屁股坐在她身邊的座位上。
綠筠看她一眼，聳聳肩。
「談戀愛了？」小咪刻意湊近她耳邊低聲問。
「談戀愛？跟誰？」綠筠被她的問話嚇得心跳漏了一拍。
「這我怎麼知道？但我知道我哥很不錯。」小咪朝她擠眉弄眼。
「妳哥要是知道妳這樣推銷他，肯定不會饒過妳。」綠筠摸摸只有半飽的肚子，拿起一塊蛋糕張嘴就吃。
「會才怪！我這樣算是幫他呢！」
綠筠輕瞪她一眼，只當她是開玩笑，一顆心忍不住又放在早上的事情上。
「妳究竟在煩惱些什麼？可以跟我說，說不定我可以幫上忙。」小咪關心地道。
綠筠嘆了一口氣，「沒什麼。」她總不能說，自己好像真的喜歡上一個高二男生了吧？
看着天真的小咪津津有味地吃着蛋糕，她心裏不禁為自己回家后所要面對的一切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