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嘩！好熱鬧哦！"袁海棠望着市集上大大小小的攤販和新鮮玩意兒，嘴裏直呼過癮。
"瞧你這模樣，好像真的沒來過似的。"敖鋒瞧著袁海棠一臉興奮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宮內當真管得那麼嚴？"
"嚴格得很！保證你想像不到，而且規矩又多又煩，成天就叫我對著白布學繡花，真是無聊透了。"袁海棠搖了搖頭，嘆道："若是我像你一樣，可以翻個身便脫離皇城，我一定每天都溜出來玩。"
"就算真的能如你所願每天出來玩，連續逛個三天也就膩了。"敖鋒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就是無法每天出來玩嘛！所以我不管看見什麼東西都覺得很新鮮，呀──那個東西看起來好好玩哦！我們過去看看。"袁海棠話說到一半，便被畫糖人給勾去了心神，一手扯住敖鋒袖子，便拉着他往人群里擠進去。
畫糖人擺了個小小的攤子，攤子四周圍插著許許多多畫好的糖餅，有栩栩如生的飛禽走獸，也有維妙維肖的花朵和人形，一個個活靈活現的，有許多孩子爭先恐後地在購買。
"歡迎，這位漂亮的姑娘，不知道你想買什麼樣的糖餅？"畫糖的老伯笑呵呵地招呼。
"這個……"袁海棠的黑瞳骨碌碌地在四周轉了一圈，接着很快地應道："那就替我畫條龍好不好？"
"成，當然可以，你稍等一會兒，老頭子我馬上畫給你。"畫糖的老伯點點頭，接着便開始利落地熱爐子，然後一手拿起裝糖的小鍋子，在爐上倒了些糖，而後便開始用木枝勾勒起圖案來。
只見他靈活的手沿着糖的邊緣又勾又畫，很快地一條糖畫成的龍便出現在爐子上頭，於是老伯將糖餅用木枝穿起，遞給了袁海棠。
"哇，好漂亮！"袁海棠高興地嚷道。
"姑娘喜歡就好。"老伯點點頭應道。
"這個多少錢？"袁海棠掏出荷包。
"兩文錢便得了。"老伯說著又遞了個紙袋給哀海棠，"如果怕路上塵土多，可以用這個暫且套著，但是記得要早點吃掉，否則融了可就浪費了。"
"謝謝你。"
袁海棠歡喜地付了兩文錢，便拉着敖鋒離開人群。
"你對這個有興趣呀？"敖鋒低頭看着那呈現半透明狀的糖餅，"不說別的，那老頭子的手藝倒是不錯，勾畫得挺像的。"
"真的很像嗎？"袁海棠輕輕咬了口糖餅，甜蜜的滋味教她感動不已。
"我覺得挺像。"敖鋒指著被袁海棠咬得只剩一條的龍鬚，"難得他連這個都畫上去。"
"這不是一定會畫上去的嗎？"袁海棠不解地問，"難道有誰偷懶過？"
"我就看過很多廟宇，連龍神的神像都刻不好。"敖鋒說著便忍不住地抱怨起來，"真想讓那些雕工石匠親眼看看我的原形，看他們還會不會把我刻成那副德行。"
"你要是真的突然變成龍，多半會把大家給嚇死。"袁海棠笑着。
"所以我才會會至今受到他們的擺佈，隨那些石匠怎麼刻，我這龍神便生得什麼樣子。"
敖鋒還是挺忿忿不平的。
"說什麼擺佈呀，其實石匠也很努力了，畢竟他們又沒見過你。"袁海棠輕斥。"不然你把自己的原形畫成圖給他們，保證以後不會有人弄錯，更不會少刻一隻爪子，或是少雕一顆牙的。"
"算了吧，那多麻煩，隨他們去好了。"敖鋒聳聳肩。
"怎麼？不介意啦？"袁海棠笑了笑，"話說回來，你到底去過多少廟？怎麼知道有很多廟都沒把龍神像刻好？"
"我去過的地方可多著，這四大洲的風景我幾乎都看遍了。"敖鋒得意地說道。
"四大洲你都跑遍了？"袁海棠瞪大美眸，"真羨慕，我也很想去看看各地的風光。"
"你想看什麼地方？"敖鋒大方地說道："如果不是太遠的地方，我倒是可以帶你去開開眼界。"
"真的？"袁海棠又驚又喜地問道："你真的願意帶我去？"
"當然是真的。"敖鋒萬萬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允諾，竟然可以讓袁海棠高興至此。
"那為什麼又說不能去太遠的地方呢？"袁海棠望着天空，"你們龍神不是一飛就能飛很遠？"
"但是你是凡人。"敖鋒搖了搖頭，"要背着凡人駕雲是很辛苦的，跟背着一座山在駕雲沒兩樣，所以我才說，若是不太遠的地方，我還可以帶着你去，但是太遠的地方就不成，我可能會飛到一半就掉下來也說不定。"
"你要是從半空中掉下來一定很驚人。"袁海棠在腦海里想像著一條巨龍突然墜地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所以，你說說看地方，我看能不能帶着你去。"敖鋒邊說邊催促道："你快說吧！"
"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袁海棠心中滿是疑惑。"先前我們還大吵一架的，而且，我還因為繡球招親的事害得你無法回去水晶宮，你不是應該很討厭我嗎？"
"我度量才沒有那麼小，也不會記仇。"敖鋒想了想，"反正，我不知道拋繡球的意義就去搶多少也有點錯，所以你用不着在意這個。"而且老跟袁海棠吵架，實在是有失他西海龍王的威嚴。
"你好像變了。"袁海棠對著敖鋒左瞧瞧、右看看，忍不住笑道："你比剛開始見面時變得體貼多了。"
突如其來的讚美讓敖鋒一時之間有點不知所措，他愣了一愣，繼而駁斥道："什麼呀！你的意思是說，我剛開始的時候一點都不體貼嗎？"
"差不多就是這樣羅！"袁海棠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也不想想今天可以順利溜出宮來玩，到底是誰的功勞？"敖鋒蹙眉反問。
"當然是你呀！"袁海棠大方地應答，"所以，關於帶我到外地出遊的事情，就不用勞煩你了。"
"什麼？"敖鋒感到頗為意外，"為什麼？你不是很想到不同的地方去開開眼界，不想一直留在皇宮內嗎？"
"但是你也說過，要駕雲載個凡人，有如負山一座……"袁海棠說著搖了搖頭，"我不想麻煩你。"
"你大概也忘了，只要不是太遠的地方我都可以帶你去的。"敖鋒提醒她。
"可是，你沒有必要為我做這些事情呀！"袁海棠朝敖鋒眨了眨眼，"畢竟我們又不是真的夫妻，對不對？"
"我根本不在乎這些。"敖鋒皺起眉頭，心裏為袁海棠那句"我們又不是真的夫妻"感到有點不舒服，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因這句話在瞬間被拉開了十萬八千里。
"但是，禮教就是禮教。"袁海棠無奈地對敖鋒報以微笑，"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你，但你的心意──我心領就好。"
"你就當成跟朋友一同出遊不就得了？這樣你總沒話說了吧？"敖鋒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拚命地想說服袁海棠。
他討厭這種被她排拒在外的疏離感，那樣的沉悶感覺令他難受。
"朋友？"袁海棠感到很是新鮮，"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是吧？何況我們名義上還是夫妻，所以一同出遊也無妨，不是嗎？"敖鋒見自己已經說服袁海棠，忍不住乘勝追擊，"既然是朋友的話，那麼拜託我帶你出遊就不算是麻煩陌生人了吧？"
"可是聽起來好像是我在占你便宜。"袁海棠偏著小腦袋，"真的沒關係嗎？一旦被我纏上，可是很難脫身的。"
"你可別忘了我是龍神、是龍神哪！我如果想從你手中脫身是易如反掌的事。"敖鋒胸有成竹地說道："所以這個問題，你用不着擔心，只管說你想去哪兒遊玩便成了。"
敖鋒原本只是為了說服袁海棠才這麼說的，卻沒想到會瞧見袁海棠以絕美的笑靨來回報他。
一雙朱紅唇瓣彎成美麗的弧度，星眸含笑帶怯，帶著濃郁的喜悅與源源不絕的歡愉，為她桃紅的雙頰再添幾分嬌色，讓敖鋒看傻了眼。
在袁海棠的嘴角開始往上微揚的剎那間……
在袁海棠那令人屏息的嬌笑聲開始傳送前……
一時之間，敖鋒的腦袋裏一片空白，耳里只聽見規律卻又不同於以往節奏的心跳聲。
怦咚、怦咚……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比過去幾百年來的每個日子都快得許多……
"什麼！？你說北海龍王敖淀帶來大批賀禮，現在正和皇帝在談話？"
事情是發生在敖鋒與袁海棠共同出遊的五日後。
袁海棠突然到府里找敖鋒，告訴他宮內來了個自稱是北海龍王的男子，指名要送賀禮給皇帝和敖鋒。
"那個叫敖淀的人還說待會兒要來拜訪你。"袁海棠問道："喂，他真的也是龍神嗎？"
"等等，別喂喂喂的叫個不停，好不好？我可是有名有姓的。"敖鋒正在質疑敖淀大方現身的真正原因，再加上袁海棠在旁邊吵吵鬧鬧，讓他忍不住心煩起來。
"那我要叫你什麼才成？你又不準旁人直呼你的名諱，又說成天喊你龍神、龍神的太多禮，那我到底該叫你什麼？"袁海棠有些納悶。
"這……唉，算了，我看你就喊我敖鋒吧，省事多了。"敖鋒揮了揮手，不以為意地道。
先前會因皇帝直喊他名諱而生氣，是因為那時正跟皇帝在吵架，如今那些早已是過往雲煙，他哪裏還忌諱這些啊！
"真的沒關係？那我就喊你敖鋒羅！"袁海棠笑咪咪地續道："那麼，禮尚往來，我看你就喊我海棠吧，別成天三公主、三公主的叫個不停，多奇怪呀！"
"也好。"敖鋒不置可否地點頭。
"那──敖鋒，你要去看看那個男人是不是冒牌貨嗎？"袁海棠興緻勃勃地問道。
"別一臉看好戲的樣子。"敖鋒白了她一眼，"要真是假冒的，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看我不拆了那傢伙的骨頭，把他生吞活剝才怪！"
"嘩，太殘忍了吧？好歹他也送來不少金銀珠寶耶。"袁海棠問道："這樣不會太過分了點嗎？"
"過分？誰膽敢冒用我們龍神之名，就是擺明了找死。"敖鋒毫不客氣地應道。
"好吧，那你現在要去宮內瞧瞧嗎？我記得父王好像打算設宴款待他。"袁海棠說出自己所知道的情況。
敖鋒迅速地從椅子上起身，"當然要去看看，如果是假冒的，我就當場把他給丟到海里去。"
"那如果是真的呢？"袁海棠反問。
"如果是真的……"敖鋒深深地嘆了口氣，"那我的麻煩可就大了。"
"為什麼？"
袁海棠真是不明白，自己的同宗兄弟前來祝賀，不是挺令人感動的嗎？為什麼敖鋒卻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敖鋒搖了搖頭，又是一聲長嘆。
"因為敖淀那傢伙向來以捉弄人為樂，尤其還特別喜歡欺負我，所以若他當真大搖大擺地進宮來為我祝賀，那就表示他一定將這件事傳遍了四海龍宮，說不定已經鬧到西王母那邊去了。"
"有這麼糟呀？"袁海棠露出同情的表情，安慰着他："放心吧，有什麼問題需要我幫忙的話，我一定會幫你的。"
"謝了，不過我還是去確定一下好了。"
敖鋒說著正要往外走去，冷不防地眼前卻憑空蹦出個人，不偏不倚地與他迎面撞上。
"敖鋒，你沒事吧？"袁海棠連忙上前關心。
"當然沒事……"敖鋒摸著撞疼的鼻子，忍不住地抱怨："是誰？幹嘛沒事跳出來撞人？"
"是我。"在低沉又帶點沙啞的嗓音之後，一把摺扇毫不留情地往敖鋒頭頂上敲了下去。
"你……敖淀！"
敖鋒錯愕地抬起頭，，在看清來人之後反射性地跳了起來。
"我說鋒，咱們都那麼熟了，喊人用不着連名帶姓的。"敖淀張著閃動狡黠光芒的幽黑眼眸瞅住敖鋒，臉上凈是藏不住的笑意。
"你、你吃飽太閑沒事做呀？"敖鋒爆出一聲怒喝。
"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可是堂堂的北海龍王，事情多得很，哪像你這個好命種，成天在這兒跟小美人兒風流快活、逍遙自在的。"敖淀撥了撥一頭散落雙肩的黑髮，對於敖鋒的抱怨全然不在意。
"你要是真的那麼忙，就不會有空帶著大批賀禮到西昌國來瞎攪和！"看見敖淀那從容自在的態度，敖鋒覺得自己腦袋裏的血液正在不斷逆流，而且就快要從頭頂噴出來了。
"你誤會我了，鋒，我這回可不是私自臨凡，而是受玉皇大帝與王母娘娘所託。"敖淀笑呵呵地看着他。
可是敖鋒在聽完敖淀的回答之後，非但沒有將怒氣平息下來，反倒更加為之光火。
"什麼？敖淀，你這個長舌公．你竟然連蒼昊那邊都……"敖鋒忍不住破口大罵。
"敖鋒，蒼昊是誰呀？"原本沉默在一旁的袁海棠，悄悄地扯了扯敖鋒的衣袖，輕聲問道。
"蒼昊就是當今的玉皇大帝。"敖淀將視線轉移到袁海棠身上，一邊應答、一邊仔細地打量着她那細嫩的臉龐與澄澈的眼眸。
"用不着你多嘴，我又不是啞吧，要你來代答？"敖鋒啐道。
"鋒，你這是在剝奪我跟未來弟媳認識的機會是嗎？"敖淀挑了下眉，唇角勾起一抹沒有怒意，卻飽含惡作劇意味的詭笑。
"誰是你未來弟媳呀！"敖鋒不客氣地駁斥。
"你我源出一脈、本是同宗，就連姓氏都一樣，而你年紀又比我小個幾百歲，怎麼？說你是我同胞弟弟有何不妥？"敖淀大言不慚地掰著歪理。
"啐！誰倒了八百輩子酶，才會當你兄弟。"敖鋒揮了揮手，制止敖淀的胡扯，"別把我們假扮凡人時的身份拿出來套關係！"
"真是無情。"敖淀笑了笑，沒繼續與敖鋒抬杠，只是逕自繞過他，走近袁海棠。"難得你這無情郎能討到如此天仙絕色，嘖嘖嘖……真是糟蹋了這麼一朵嬌麗的鮮花呀！"
"我討不討得到老婆跟你沒關係！"敖鋒硬是擠進敖淀和袁海棠中間，擋住敖淀的打量目光，"少打海棠的主意，她現在可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對於敖鋒充滿佔有欲的宣言，袁海棠霎時竟感到臉頰發燙。
她可是頭一遭聽見敖鋒這麼大方地承認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呢！
回想前幾日，敖鋒還很排斥兩人之間的未婚夫妻關係，沒想到這回竟然自己大剌剌地宣佈。
而且，敖鋒還護着她，不讓這位北海龍王靠近她……
甜絲絲的滋味泛上心頭，讓袁海棠有股飄飄欲仙的滿足感。
呵……當今的西海龍王挺身而出護着她呢！
雖然她對敖鋒不是男女之間那樣的感情，不過有人這麼保護自己，心裏頭還是挺高興的。
"嘖嘖嘖……我說鋒，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我敖淀豈是那種奪人之妻的歹人？古諺有云：'朋友妻、不可戲'，何況你我又是同宗親族，我怎麼會去搶你的妻子？我只不過是想同她打聲招呼罷了！
好歹以後我們也算姻親，送個見面禮總不為過吧？還是你執意要陷害我，讓人誣告我這北海龍王有失禮數，連個見面禮都捨不得？"敖淀嘖嘖有聲地搖頭，亟欲表露出一副哀怨的神情，連話語裏都充滿委屈的意味，但他的表情卻是一副戲謔的模樣，教人一見即知其話中的真假虛實各有幾分。
"哼！說得倒好聽，舉凡天界眾仙都知道你性好女色，而且成天到處尋芳獵艷，就連王母娘娘身邊的瑤池仙女你都不放過！像你這種人，又怎麼會在意海棠是不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敖鋒重重地哼了一聲，又續道："我看就算她是我過門的妻子，你都有可能搶走她，所以你給我離她遠一點，最好馬上滾回你的北海龍宮去！聽見沒有？"
"你連同宗親族的情面都不留幾分？"儘管被敖鋒狠狠地諷刺了一頓，敖淀臉上仍是帶笑。
也許就因為那抹詭異的笑容，讓袁海棠老覺得敖淀好像只是在逗弄著敖鋒玩，而不是真的在跟他辯白。
但對於敖鋒來說，他光是想到回龍宮后要面對眾仙與親族的質問，就忍不住想劈了多嘴的敖淀。
"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目前身處宮內？"而且連他要同三公主成親的事都知道？
"那還不簡單？"敖淀聳聳肩，"那日我見你遲遲不歸，就已經料到你出了事，所以便向城內的人們打探消息，輕易地便得！知你搶了三公主繡球的消息，再加上近日來又有工匠在為你蓋大廟……"
頓了一頓，敖淀又露出一副極為無辜的表情續道："所以我料定你是打算與三公主成親了，說不定還會在這兒耗個三年五載不回宮，於是為了不讓敖煌和敖修擔心，我便先行回宮跟他們回報這個消息，誰知道那日王母娘娘正巧到東海龍宮作客。"
當然，敖淀說了這一大串都是廢話，重點就是他明明知道敖鋒在皇宮內遇上麻煩，還故意到處宣揚。
對於敖淀的幸災樂禍，敖鋒終於再也忍受不了地爆出一句差點震破宅邸屋頂的怒吼聲──
"敖──淀──你這個混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