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怎麼能夠責怪女人因愛而瘋狂、而嫉妒?她的名字或許就已經是一個詛咒。莎士比亞筆下的奧妃麗雅因為得不到哈姆雷特的愛,在失望下瘋狂,終於帶着大量的鮮花沉溺水池中;而她,也在得不到雷厲風的愛情下,選擇讓火焰吞沒。
不論火焚或是水溺,同樣的得不到愛情。
「該死的,奧妃麗雅,別讓我恨你到最後,把解藥交給我!」他喊着,向前踏去,卻又被高溫逼退。
雷厲風無法冷靜,不能了解長年跟隨身邊的情婦怎會在一夕之間改變。他迷戀着傾城,卻忘了注意到身邊的危機。
她仍在搖頭,長發被火焰纏繞上,開始燃燒。「我是你的過去,而她是你的未來,如果她沒有辦法活下來,就證明她也沒有資格得到你。」她凄涼的笑着,幾乎沒感覺火焰燒上皮膚是疼痛的。
「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不要犧牲了傾城。」他憤怒卻感受到無助,明白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奧妃麗雅!」他呼喚着她的名字,火焰遮蔽了眼前的路,讓他別無選擇的只能往後退去。
她閉上眼睛,聽着他最後一次呼喚她的名。縱然他的聲音裏帶着憤怒,她也毫不懼怕。「如果她沒有來到瓦雷斯,你會不會愛上我?」她沒有期望能聽見回答。
雷厲風原本是不懂得愛情的,所以當他迷戀上傾城,他義無反顧的一頭栽了進去,甚至沒有留意到奧妃麗雅在一旁的嫉妒。有數年的時間來印證他從不曾愛過她,而她長久的等待只是一個笑話。
她得不到希冀的幸福,只是作了一場感傷而痛苦的夢。
「我們這種人是會遭到天譴的,罪惡不會消失,不會因為你愛上她就轉眼成為詩人,你這一輩子都要背負着那些罪孽。你真的能夠得到幸福嗎?」她的笑聲在溫室中顯得更加可怕。
雷厲風無法上前了,溫室的玻璃因高溫而碎裂,飛濺到四周,預言着更大的毀滅。陡然之間,支撐溫室的鋼架頹然倒塌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奧妃麗雅的身子消失在火焰之中。
他用袖子蒙住口鼻,在最短的時間內退了出來,剛好目睹了整個溫室毀壞的畫面。巨大的溫室毀滅了,在火焰中逐漸消失,奧妃麗雅以及那些植物都消失無蹤,徒留一片焦土。
他胸口中充塞着痛苦,她的話像是詛咒,巨大的黑暗重新來襲,暗示着他永遠也別想逃離。
如果這就是天譴的開端,那麼他這麼一個沾滿血腥的罪犯是該在天譴里死去吧!怎麼能夠得到幸福?他沒有那麼資格。
奧妃麗雅的自焚,連帶的焚燒掉了解藥。她是計算好的,料定在她死後,傾城也活不過毒酒的摧殘。
好在城堡中有僕人曾經跟隨奧妃麗雅研究,留下她的研究資料,在找不到正確的解藥下,暫時使用其他的藥品阻止了毒素繼續侵入傾城身體。但是他們無法化解毒素,對於傾城的昏迷,全然束手無策。
負責治療的僕人也沒有把握,不知道毒酒是否侵蝕了傾城的腦神經。要是她撐不過毒酒的摧殘,她很可能撒手西歸;但若是毒酒影響了她的腦神經,就算能活下來,她也永遠醒不過來了。
雷厲風站在玻璃之後,沉默的盯着玻璃的另一端,那個身上插滿管子的女子。他的唇緊緊的抿着,站姿僵硬着,難以記憶已經這樣站了多久的時間。
三天了,他們試過各種方法,傾城仍然沒有醒過來。她偶爾會因為疼痛而發出呻吟,但大多數時間總是緊咬着唇,沉默的與體內毒素奮戰。就連與死神交戰的時刻,她都還要維持着那些驕傲。
他清楚的知道,除非她能自己抵抗那些毒酒,否則她醒來的機會十分渺茫。
她躺在醫療室中,臉色蒼白,唇色泛青,整個人看來好脆弱。看着她的蒼白無助,雷厲風像是能感到自己也隨着時間的流逝,一分一秒的死去。這一生見識了太多死亡,他本以為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奈何當傾城在他面前倒下時,他幾乎因為傷心與憤怒而發狂。
他販賣毒品多年,用毒品毀掉太多的人,卻從不曾體驗過那種當看見心愛的人在面前一寸寸死去時,心中所傳來的陣陣刺痛。那把匕首仍舊插在心上,隨着她的每次輾轉呻吟而翻轉,讓他的靈魂也跟着疼痛。
如果這是天譴,為何上帝不報應在他身上,而要折磨傾城?
他的唇扯出一個冷笑,在冰冷的五官上,那笑容看來如此絕望。
或許上帝太過聰明,他明了他不畏懼死亡,明了他多麼在乎她,而奪去了她,他會墮入痛苦的深淵,因為悲慟而瘋狂。
「雷先生,你必須有心理準備,病人的情況並不樂觀。」僕人畏縮的上前來,低垂着頭不敢看他。
雷厲風緩慢的轉過頭來,冰綠色的眸子裏對了冷冽的殺意。那是一種接近絕望的殺意,任何人在與之接觸時,都只會感受到無限的戰慄。
「我說過,救不了她,你們所有人都必須當陪葬。」他簡單的說。嘴唇乾裂了,口中嘗到些許血腥味,他忘了自己多久沒有進食。
僕人驚慌的搖頭,緊握手中的病歷。整個瓦雷斯里欠缺精良的設備,而病人的情況禁不起任何移動,派出去調藥品與儀器的人又遲遲不歸,所有的僕人都在暗暗禱告能有奇迹出現,不然他們的項上人頭鐵定全部不保。
「我們會儘力的,但是毒酒的劑量太重,一般人在喝下當天就肯定斃命。是我們努力的搶救,病人才能存活到現在的。」他爭辯着,雙腳在發抖。
冰綠色的視線沒有移動,冷冷的打量了僕人半晌,之後再度回到玻璃后的女子身上。此刻的他,是冷血的惡魔。他什麼都不在乎了,要是她不能醒來,他就會徹底的成為魔鬼,就算殺盡天下所有人又如何?她不能醒來,他的心會隨着她死去。
若是失去了她的光芒,他的生命又將重新恢復成一無所有的黑暗。
「雷先生。」僕人怯生生的喚道,以為替眾人請命成功,已經讓雷厲風接受了事實。
這一次他不再轉頭,只是面無表情的下令。
「明天要是她還醒不過來,你們就一個個的填命。她一天不醒過來,我就殺一個人,由你開始。」他輕描淡寫的說道,高大的身軀輻射出無可違抗的黑暗,讓旁人看了心寒。
僕人雙腿抖得站不住,臉色宛如失血過度般蒼白。他幾乎是用爬的離開現場,膽戰心驚的去通知那群同伴,雷厲風剛剛宣佈了他們的死訊。
他能感覺到多年來纏繞心頭的冰冷黑暗再度在探看着,期待着他崩潰的一刻,再次掌握他的神智。
推開醫療室的玻璃門,他走了進去,緩慢的接近傾城。每走一步,心就更疼痛上一分,他是如此的在乎她,在乎到連心都疼痛了,即使他根本沒有資格——
深陷污泥之底的他,根本不該妄想攀折高貴的蓮。她擁有他所希冀的一切,光明與美好,還有那些勇氣和驕傲。每一次看着她,他就加倍的感受到自身的污穢,然而他離不開她,就像是這輩子第一次看見光明般,他妄想將她囚禁在身邊。每一次觸碰她,在她的眼神之間看見某些溫柔,就以為自己能稍稍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