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日，按照約定的時間，韓盈偷偷的從後門溜了出來。

接着，她便往市集另一頭較少人的方向行去，直到一間破廟前才停了下來。

沒想到一到那兒，就看見段風急急忙忙奔向前來。“韓姑娘，你怎麼遲了這麼久，害主子擔心死了！”

“對不起，我因為府里有事耽擱了，所以才這麼晚來。”韓盈用着抱歉的口吻說。最近這些天，管家盯得特別緊，所以她可是費盡千辛萬苦，才好不容易脫身。

“好吧!別說這麼多了，主子在裏面等你，你快進去吧！”

韓盈趕忙往裏頭走去。”踏進門，便見着那襲修長的身影。

“韓盈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段容騫一把將甫進門的她擁在懷裏，並且用着下巴在她頂上輕輕摩挲着。

“對不起，讓你等那麼久。”偎在他的懷中，她小小聲的道歉着。

“沒關係，我只是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畢竟之前她有過可怕的遭遇，所以他會害怕，她是否在途中有了突發的狀況？

“你多慮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只是最近出來真的很不方便。”她頗為無奈的回答着。

其實這些日子，他們都是偷偷的見面，只因為她還不想讓這件事那麼早曝光。

歸咎原因，只能說，這陣子小姐受的打擊太大了。她不想在對方尚未恢復時，又雪上加霜。

所以，她只好和他約定時間私下見面，一解雙方相思之苦。

但是，最近不知怎麼搞的，她總覺得有人在偷偷跟蹤她，雖然最後並沒有讓她發現是什麼人，可第六感卻很清楚的告訴她，的確有些不尋常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原來一直都是她負責服侍小姐的膳食，可這些天，她卻讓人換掉了。

想去問小姐原因，可終究因為鼓不起勇氣而作罷。

種種不得其解的怪現象，讓她連睡覺都不安穩。每夜都夢到顏巧巧如泣如訴的指責她的背叛，還有那張充滿無限哀怨的臉。

聽見她的擔憂，段容騫只是更用力的抱緊她，然後安撫她道：“你這個傻丫頭，幹麼要把錯通通攬到身上呢?感情的事本來就沒有誰錯誰對，你又何必一味的去怨怪自己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看見小姐那樣，心裏真的難過啊！你叫我怎麼心安呢？”

“韓盈，你認真的聽我說……”他抬起她的下顎，讓她的雙眼直直對上自己的。

“我已經說過，這事沒有對錯！就算有錯，也是我當初一時衝動造成的，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韓盈看着他的瞳眸，心底泛起一絲的暖流，能感受到他強烈維護自己的心意，是最讓她動容的地方。

“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可有件事我還是要說！那就是我倆之間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受夠了躲躲藏藏、掩人耳目，我決定要立刻娶你過門!”

他一席話，可真是把韓盈震傻了。

她搖着頭，連聲的拒絕，“不行的，這事還是緩一緩好了，等過一陣子再說好嗎?”

“不好不好……”段容騫捉住她的肩頭，強硬的說：“你不要再逃了行不行？任何事總要去面對的，不是嗎？更何況這事是天經地義的，有什麼好害怕？”

“這……”面對他這番說辭，她實在也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只能蹙着眉頭，一臉的慌然無奈。

“相信我好不好？不論怎樣，我一定都會在你身邊，你不會是孤軍奮戰的。”他堅定的對她表示。在這一刻，他是誠心的發誓，往後不管遇到多大的風雨，他都會幫她抵擋，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看見他那麼其誠的情意，韓盈忍不住哽咽了。

原來，他一直都是如此為她着想，反而是自己跨不出那一步。

他的坦蕩無悔，和自己的怯懦自私，恰恰成了明顯對比。

他無畏無懼的勇往直前，不惜背負着別人的憤恨與不諒解，也只為了要實現和她在一起的願望而已。

反觀自己，處處逃避，找了許多的籍口，來掩飾自己的軟弱無力。

或許就因為這樣，才會傷害到那麼多人吧！

如今，再探究過往已是枉然，好好的面對將來，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你就放手去做，我不再反對了。”她如壯士斷腕的說出這句話，代表着與他共同面對未來的承諾。

他激動的低下了頭，對着她的唇深深烙下一吻。

韓盈和段容騫私下會面結束后，趕忙回到顏府。

“呼，好險，沒讓人瞧見。”當她自后們溜進，看見周遭空無一人時，七上八下的心情這才平靜一些。

正當她想要往中庭行去時，沒想到讓兩個丫環給攔了下來。

“跟我們走吧，小姐說要見你！”兩人一臉不懷好意的對她說著，那表情活像是逮到她的把柄一般。

不過韓盈也不敢多說什麼，乖乖的跟在她們的後頭。

她心上莫名有着不祥的預感，彷彿會有什麼事發生。

果然，她一腳踏入顏巧巧的房間時，就看見她端正的坐在椅上，像是等她很久了。

“小姐，您叫我來有什麼事？”韓盈怯怯的問。對於最近的小姐，她真的害怕得緊，尤其此刻，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瞧，讓她膽戰心驚起來。

顏巧巧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反而對一旁的丫環吩咐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吧！我有話要和韓盈單獨說！”她揮揮手，支開了在場的其他人。

依言，丫環們乖乖退下了，房間裏就只剩下滿懷心事的兩人。

“我問你，你剛才去哪兒了？”一等其他人離開后，顏巧巧立刻直言問。

“我……我方才去後院打掃了。”韓盈結結巴巴的說著，心虛得根本連正眼都不敢看對方一下。“是嗎？”她微挑着眉，滿臉的存疑。“可我明明聽到別人說，你從後門溜出去了。”

“這、這應該是有人看錯了吧！”聽見自己的行縱有可能被人發現，韓盈緊張得直冒冷汗。

“韓盈，到這個時候你還想騙我？如果我說的不是事實，你又為何不敢看我？這分明是做賊心虛！”從未對下人大聲的顏巧巧，這是第一次動了脾氣。

“小姐，我……我……”在顏巧巧面前，韓盈是怎樣也無法隱藏的，因為小姐對她實在知之甚詳。她所有的表情，及可能會有的反應，她一向都瞭若指掌。

“韓盈，枉費我待你猶如姐妹，沒想到你竟會背叛我。”忽地，顏巧巧換了另一種語調，表情瞬間變得無奈哀傷，如同韓盈在夢裏所看到的一樣。

她從椅上站了起來，並且慢慢的走近韓盈。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呢？”

韓盈的心漏跳了一拍，人也不自主的向後退。

“你不要不說話，回答我啊！”面對她的退卻，顏巧巧反倒是一步步向前逼進。

“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看見小姐眼中的那抹怨對，她的心再次抽涼了。

“到現在，你還不願說實話嗎？你偷偷跑出去和段公子見面的事，我都知道了!”

聞言，猶如一陣青天霹靂，她沒想到，該來的終究是逃不過。

“你說，你和段公子在一起多久了?他就是為了你而取消婚事的嗎？”顏巧巧依舊不願放過她，像是吃了秤佗鐵了心般，執意要將事情問個明白。

“小姐，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韓盈一下子全慌了，對於這般的陣仗，她根本還沒作好心理準備面對。原本活潑多言的她，這會反倒像個啞巴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是這樣？那又是怎麼樣呢？都有人親眼看到你們兩個卿卿我我的模樣，你還有什麼話說？你回答我啊！”顏巧巧一張臉激動得全漲紅了，那種被身邊最信任的人橫刀奪愛的痛苦，對她而言猶如椎心刺骨的揪疼。

“小姐，對不起……可是事情真的不是這樣，我實在不知如何跟你說……”韓盈又急又愧的直直在她面前跪了下來，臉上早已淚眼模糊。

“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痛苦？外面的人是怎麼看我……”說著說著，顏巧巧也流下淚來。想着最近父親也跟着她吃不下、睡不好，她的心更是疼痛難當。

“小姐，我知道您和老爺都不好受，可我真的沒想過要傷害你們啊！”

“你住口！”顏巧巧突地一言喝住了她，雙眼通紅的狠瞪住她。

“我最大的錯誤就是太信任你！要不是這陣子有人發現你反常的行為，我根本還是被蒙在鼓裏！沒想到，你竟然就是破壞我幸福的兇手！”

“不，小姐，你誤會我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韓盈哭得更厲害了。她拚命的想解釋清楚，儘管對方根本聽不進一個字。

“你知不知道，我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疼，對你我是掏心掏肺的啊！”

韓盈無言以對，只能拚命的點頭。小姐的恩情她從沒有忘記啊！今天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她又何嘗願意。

奈何，此刻的她說再多也沒有用，只能任憑她盡情發泄心中的不滿。

“所以，我才會請你幫忙，當我和段公子的中間人！或許這就是我的失策吧！我忘了近水樓台這句話，才會讓你趁隙而入。”顏巧巧嘆了一口氣，似乎後悔着當時的錯誤。

“你該知道他是我第一個動心喜歡的男人啊！儘管以前多少人對我表示好感，可我從不為所動，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心儀的，沒想到就讓你破壞了！”一向對自己的美貌深具信心的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敗在一個姿色比自己差的女人手裏。

對於顏巧巧一番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韓盈無力再去辯解什麼。畢竟這樣的事對她傷害太大了，才會造成她思想跟情緒上有着嚴重的扭曲。

如果讓她這樣的怒罵，她心裏會舒坦些的話，她不會有任何怨言。

“怎麼，你以為你不說話，就沒有錯了嗎？難道你不該為這樣的事情負點責任？”看見她悶不吭聲、逆來順受的模樣，顏巧巧完全失去理智的咆哮出聲。

“好，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顏家的人，你馬上收拾包袱給我走！”

“什麼？”這時，韓盈才有了反應，她實在不敢相信小姐竟會狠心的要她走。

“我說，我要你立刻消失在我的眼前，我不想再見到你！”顏巧巧再一次憤恨的下了驅逐令。

“小姐，你不要趕我走！我不想離開你!”韓盈驚慌的在地上重重磕了起來。

面對她這突來的舉動，顏巧巧一時也心軟了。畢竟她們之間曾有着那麼深厚的情誼。

然而，這些天所受的委屈，卻蓋過往昔歡樂的片段。於是，她連忙瞥過頭，故意不去看她那般哀求的可憐樣。

“你不要這樣，我心已決，你再求我也沒有用！念在過去的情分上，我會吩咐賬房給你一些銀兩，你……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對着門外的人喊了一聲，“你們把韓盈帶走吧！記得要把該給的銀兩拿給她！”

“是。”兩個丫環接到命令后，一左一右攙起跪倒在地的韓盈。

“小姐，不要啊……我不要走啊……”她放聲的大喊着，哭嚎聲幾乎響遍了整座顏府。

看着關上的房門，呼叫的聲音也越來越遠時，顏巧巧終於因為支撐不住而跌坐在地上。

聽着韓盈的哀嚎，她的心裏也難過得無法言語。

不論怎樣，她們在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中間共同歷經多少歡笑與淚水，這點點滴滴，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盡？

只是回到現實，接連而至的傷害與背叛，讓她無法再去仔細思考。

這樣的打擊對她而言，已經超過她能負荷的範圍。

如果非要她整日面對介入自個感情生活的人，那無疑是最殘忍的酷刑。

所以，她只能選擇這樣的方式。希望藉由時間與距離，來化解彼此之間的心結與疙瘩。

“韓盈，對不起，我現在真的無法原諒你。”顏巧巧對着窗外無垠的天空如此訴說著。

她只盼望，有一天，她們可以坦然的再次相見。

韓盈拿着包袱，站在顏府的大門外。

慈善的老管家，苦口婆心的對她說：“韓盈，快走吧！若被老爺發現你還沒離開，連我也會遭殃的！”

這件事，當然也傳到了顏通海的耳里，他立刻二話不說，叫傭人把韓盈趕了出去，根本讓她連哀求的機會也沒有。

老爺的脾氣她是知道的，若是不識相惹怒了他，到時下場必定會凄慘好幾倍。

不得已，她也只能趕忙收拾一些簡單的衣物，拿着小姐說要給她的盤纏，默默的走到門口。

“求您老人家幫我最後一個忙吧！”韓盈對着老管家說出了最後的要求。

“這……好吧！”老管家想了想，終於點頭答應了。

“麻煩您幫我帶句話給小姐，說是不論怎樣，她始終是我的主子，她的大恩大德，我永遠不會忘記！請她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我知道了，我會幫你把話傳達到的。”聽見這樣的話語，管家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再見了，韓盈！路上要小心……”

“我會小心的！您老人家也要保重，再見了！”韓盈對着他揮了揮手，然後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她步出巷口，朝着街上行去。

走了一段路后，在一處熟悉的府邸門前停下。

看着眼前這雕樑畫棟的氣派大門，她就有種好溫暖的感覺。

想當初持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在這兒進進出出，對於裏頭的一景一物，絲毫不感陌生。

畢竟，這裏也有着不少的回憶，不管是好的、不好的，都成為她生命中不能磨滅的部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裏面住的，是她這一輩子惟一愛的男人。

想着他可能正在裏面，她覺得好幸福。

那種感覺，不是陷在愛中的人不能意會吧！在這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她慶幸沒白來人世這一遭。

或許是日久生情，或許是緣分使然，總之，她就是在這尋找到自己的真愛。

“段公子，你要保重，我這一輩子不會忘記你的！”韓盈對着大門方向輕輕的說著，儘管她明白對方根本不可能聽到。

可是，這也是最後她惟一能做的。

帶着對他的愛意與思念，她選擇離開，只因這分愛，真的太沉重了，她無法狠下心再去傷害任何一個她在乎的人。

所以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希望將痛苦減到最低。

或許在時間的流逝下，所有的傷痕可以撫平，所有的爭執與衝突，也可以隨風遠去。

留下的，都是最美麗的回憶。

“再見了，我最愛的男人！”她淚眼婆娑的道別著。

而後，她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夕陽的餘輝中……

“什麼？你說韓盈不見了！”段容騫白着一張臉，焦心的問着。

“是啊!我聽人家說，她讓顏府的人趕了出來，現在下落不明。”段風不敢遲疑，連忙將他所聽得的消息稟告。

猛地，段容騫向前扯住他的肩，厲聲的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到底是為什麼？你告訴我啊！”

“主子，您先別這麼激動，我這就告訴您!”看主子驚惶失措的模樣，段風實在不敢想像，他接下來會有什麼行動。

“我聽說，好像是讓顏府的人發現了您和韓姑娘的事上氣之下，便把她趕出門。”

他的話猶如一記悶雷，重重打在段容騫的身上。他沒想到，就在他有所行動時，韓盈會提前受到牽連。

“那她走之前，沒有留下任何訊息嗎？沒有說她要去哪嗎？”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他再次焦急的追問着段風。

“我聽說都沒有，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她去哪了。”

這讓段容騫徹底的慌了心神，他不相信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她，竟會在離開時，連隻字片語都沒留給他。

“不、不行，我要去找她，她不能這樣就不見。”說完，他像是失了理智般，直往門外沖了出去。

“主子，您要去哪兒？等等我啊！”段風心急的在他背後苦喊着，腳步絲毫不敢怠慢，趕忙跟了上去。

段容騫像無頭蒼蠅般，在街上四處亂晃。

一路上，他逢人就問，看到背影相似的，更是強行攔下對方。

這樣的言行舉止，看在城中老百姓的眼裏，只能大嘆不可思議。沒想到一向穩重自若的少將軍，此刻卻像得了失心瘋般，完全亂了方寸。

跟在一旁的段風，也只能頻頻同路人們賠不是。然後，緊緊跟在他的身側，就怕主子會做出更沒理智的事來。

終於……

在狂奔了好一陣后，段容騫因為腳下一絆，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表情一片木然。

“為什麼你就這樣走了呢？我們不是說好要在一起的嗎？”想起兩人曾經有過的誓約，他心頭又冒起一陣酸楚與不甘。

他不明白，為何她連一聲再見都不說，就這樣離開自己。

這樣的結果，他說什麼也無法接受。

“不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到你，我絕不會放棄的！”他對着天際，大聲宣誓着。

此生此世，他不會再愛上別人，如果真的尋她不到，他寧可孤身一輩子。

只因，他的一顆心，早被那天真甜美的小女子，無聲無息的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