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早晨六點，方語馨在滿室寂靜中醒來。
很久沒有這樣一覺到天亮了。
她獨自一人睡在樓下的客房。方語馨側耳傾聽，並沒有聽見其他人起床的聲音。
她輕聲盥洗換衣，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尋找廚房。
昨晚因為長途飛行的疲累，沒好好看清這屋子。藉着晨光，她總算看清楚屋內的佈置。
牆壁是淡淡的米黃色，搭配上白色薄紗窗帘，褐色系深淺相間的格紋大抱枕散落沙發上，搭配復古樣式的茶几。茶几上，昨晚盛裝三明治的空盤已不復存在，整個客廳給人的感覺乾淨、溫暖又舒適。
她找到了廚房，打開大冰箱，為自己倒了杯鮮奶，隨意閑晃。
飯廳和廚房相連，可是特別的地方是，整個飯廳就像是一間玻璃屋，從天花板到其它三面牆都是透明的。往外看出去，是後院的草坪。
即使是夏天，洛杉磯的清晨都還是灰濛濛的。
她坐了下來，凝視著瀰漫在院子裏的薄靄。
“早。”
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她的發獃。
身着鵝黃色睡衣的佩佩，微笑地站在她身後。
“睡得好嗎？”
方語馨點頭，笑道：“幾乎是一覺到天亮。”
“那就好。我還擔心你們睡不慣呢！這樣很好，時差很容易就謂過來了。哥他們都還在睡。”佩佩給自己倒了柳橙汁。
“這房子好大，好漂亮。”
“會嗎？”佩佩聳肩。“等你上比佛利轉一圈，就知道什麼是小‘屋’見大‘屋’了。”
“對我來說，這樣的房子已經可以算是豪宅了。”方語馨環顧室內，邊看邊讀嘆。
“這得感謝我那重男輕女的老爸。當初為了我哥申請來美國念書，特地買下這房子，我也只是搭到便車而已。對了，我們家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呃……多少知道一點。”
“我們家啊，真正有商業腦袋的是我而不是我哥，而且他明明就對做生意沒興趣，偏偏我爸那個死腦筋，說什麼女孩子終歸要嫁人，以後就是別人家的了，所以事業一定要傳給兒子。什麼話嘛！我才不會讓他扼殺我當女強人的夢想！”佩佩鼓了個腮幫子。
“啊！算了！不談我家那迂腐的老爺子了，我帶你去逛逛。”佩佩一口氣喝光杯里剩下的果汁，拉起方語馨的手。杯子放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佩佩帶她走進一間大書房。隔壁正是她睡的客房。
正對她的是一面大落地窗，其它三面牆壁皆是比人還高的書架，上頭擺滿了書。她瀏覽了一下，大部份是她看不懂的原文書。
書架上頭分別放了一些畫和照片，還有獎狀、獎盃。
她踮起腳尖看那些相片，其中有一張是馮邵揚穿着賽車服站在一輛車旁邊，一手捧著獎盃，另一手摟著一個短髮女子。
相片里的他笑得很燦爛，眼神自信又驕傲。
那位短髮女子，就是那個“她”嗎？他的前任女友嗎？明眸皓齒，五官深刻鮮明，笑起來像朵燦爛的紅玫瑰。
胸口，彷彿有什麼重物壓下來似的，好悶！這樣亮眼的女子讓方語馨自慚形穢。
佩佩探頭過來，道：“明惠姐很漂亮吧？只可惜，她沒有挑男人的眼光。”
接收到方語馨疑問的眼光，佩佩接着道：“當她知道我哥決定不繼承家業后，就和我哥分手了。之後聽說她有新的男朋友了，是個移民第二代，家裏開超市的小開。明惠姐很受歡迎，很多人明知她已經名花有主了，還是排隊追求她，不過她都不為所動。我們大家都以為……”說到此，佩佩輕嘆了一口氣。
“同樣是女人，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態，但胳臂總是往內彎。我替我哥感到不平。之後曾經聽朋友說明惠和新男友相處得並不快樂，有點後悔離開我哥。不過，這一切也只是聽說。”
這回，嘆息的是方語馨。
胸口忍不住的疼。
原來馮邵揚和自己一樣，都是傻子。
“早安。”
耳邊突然響起馮邵揚生硬的聲音，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書房門口。
“早。”
“昨晚睡得好嗎？”
“很好。”她點頭。“你呢？”
“一覺到天亮。”
方語馨的反應全讓佩佩旁觀在眼裏。她沒說話，悄聲離開了書房。
“佩佩這傢伙跟你說了不少八卦。”方才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自己也重溫了那段往事。
方語馨想說些什麼，但話沒出口，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怎麼了？”她突如其來的眼淚讓馮邵揚一陣手忙腳亂。“你說句話啊，不舒服嗎？”
她只是搖頭，不斷掉淚，身體因為抽泣而微微震動著。
然後她感覺到自己的頭被溫柔地撫摸著。
再也忍不住，於是她的頭抵着他的肩，放聲哭泣。
為他，也為自己。
馮邵揚輕拍她的背脊，等她恢復平靜。
“你知道嗎？”她擦乾眼淚，仰起頭對馮邵揚說：“我一直很討厭我的名字。從小，我媽就告訴我，我的名字是有特殊意義的。嘴巴要甜要會說話，要舌燦蓮花。可是不管我說什麼好聽的話，還是沒有辦法讓我爸媽和好……他們還是離婚了。我媽再嫁之後，我也沒有辦法對着我繼父一家人說什麼軟言好語，所以他們不喜歡我……”本來已經幹掉的眼眶又泛紅了。
“你不需要——”
“讓我說完！”方語馨搶白道：“所以我很羨慕你。至少你可以勇敢說出你要什麼、不要什麼。不像我……當年他們離婚的時候，其實心裏很難過、很埋怨，可是為了當個乖小孩，我什麼也沒說出口。到頭來，跟我媽的感情一樣搞得那麼疏遠……”
馮邵揚忍不住一陣揪心。她的眼淚真是這麼不值錢嗎？
他伸手揩去她臉頰上的淚珠。
“瞧佩佩那傢伙，這麼口沒遮攔，還不是活得很快樂。”頓了一會兒，他接着道：“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麼討厭自己的名字，換成是我也會很討厭。你不覺得你的名字筆劃真的很多嗎？還好你姓方，不姓龐。”
方語馨“噗”的一聲，破涕為笑。
這種又哭又笑的情緒，真是複雜。
“放開心，好好享受好好玩。嗯？”他憐惜地摸着她的發。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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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方語馨根本沒有時間思考任何問題，光是跟着大家東奔西跑到處玩，就足夠讓她筋疲力盡。
就先說第一天的行程好了，洛杉磯近郊一日游。
在華人的超級市場裏！！
“麥啦，歹謝啦。”幾個操著流利台語的中年婦人從方語馨他們身邊經過。
“天啊，好不容易才有來到美國的感覺，現在又全沒了。”在這裏聽到熟悉的家鄉語，感覺真的好……新鮮。
他們經過韓國城、日本城，到現在的華人區，看得方語馨目瞪口呆。
昨天下飛機，踏進洛杉磯機場，老實說她並沒有太大的衝擊。因為放眼望去很多東方人種，連機場廣播都可以聽到中文，讓她完全感受不到離家千萬里的事實。直到今天看到那麼多不同的文化聚集在同一塊土地上，耳朵經歷了幾種不同的語言，她才有置身異鄉的感受。
同樣是第一次來美國的曉薇更是興奮，拉着杜家偉的手臂笑着說：“以前聽你說起這裏的生活，只是當有趣的話題來聽聽，真是得要自己親身經歷過才知道。”
“別這麼興奮，我們還有很多時間，還有很多地方要去呢。”
第二天的迪士尼樂園，更是讓她覺得此生無憾了。
不管是幾歲的人，一旦來到這裏，個個都成了小孩。
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是那麼真切單純。父母親帶著小孩一同歡笑、幾位小朋友黏在由真人扮演的卡通角色旁邊等著拍照、有幾位青少年大剌剌地吃着粉紅色棉花糖……
方語馨感染了這樣單純的快樂。這裏是童話幻想的國度，她可以暫時忘記工作，拋開一切壓力，重新補償自己充滿壓抑的童年。
十點整，睡美人城堡上空施放煙火秀，吸引了好多大小朋友駐足。方語馨仰頭注視絢爛的美麗煙火，一瞬間，覺得所有的夢想都有可能實現。
可是到了第三天……
“我們確定要玩這個嗎？”車才剛停入停車場，遠遠看見那高聳入雲的雲霄飛車，就足以讓方語馨一陣目眩。
他們四人在“六旗魔術山”，這是一座以各式各樣雲霄飛車著名的主題樂園。
“語馨，不要告訴我你敢玩那樣的東西。”
從四面八方都可聽到遊客們的尖叫聲。
“呃……是不大敢，可是就當作我們在玩劍湖山世界好了。”
問題是，等買了門票走進去一看，裏面每座雲霄飛車都比劍湖山樂園的要恐怖十倍啊！
“我們真的要玩？”曉薇深怕自己無法活着走出去了。
“你都買了呀，不然怎麼辦？”方語馨一臉“豁出去了”的表情。
“可是事先不知道有這麼恐怖啊！”
“欸，別看我們，我們事先的確告訴過你們，你們還是興匆匆決定要來的喔。”杜家偉連忙撇清道。
“果然驗證了‘百聞不如一見’這句話啊。”曉薇嘆。“不如我們先從比較小的玩起，練練膽子好了。”
方語馨連忙點頭附議。身旁這座有兩圈360度旋轉，然後直衝而下的雲霄飛車，一直讓她心跳加速。
“不如就那座吧！沒什麼大轉彎，只有高低起伏而已，應該不會那麼恐怖吧。”曉薇指著前方一座大型褐色雲霄飛車。
兩位男士對看一眼，露出詭異的微笑，跟在她們後面前進。
等到快要輪到他們的時候，兩位男士才分別對兩人說：“你們知道這座雲霄飛車最大的特色在哪裏嗎？”
“不知道。”她們分別搖頭。
“這是完全由木頭搭起來的，當然軌道和釘子例外啦。”杜家偉一本正經地解說著。
方語馨和張曉薇面面相覷。
可是到這個時候也已經來不及退縮了，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車子開始緩緩爬升，還聽得見底下的木頭喀啦喀啦響。到了一個頂點，開始往下沖，尖叫聲此起彼落。
兩個女人尖叫到喉嚨都快嘶啞，杜家偉卻在一旁哈哈大笑，氣得曉薇下了車之後拚命捶打。
“哈哈哈哈！”
“你笑夠了沒？！都下來了還笑，沒良心！”張曉薇邊捶打杜家偉邊抱怨著。
剛剛曉薇在上頭不停哭爹喊娘，叫聲異常凄厲。
“你還好吧？”馮邵揚詢問身邊的方語馨。
“還好，其實也沒那麼恐怖嘛。而且就把它當成是在坐你開的車，就不會那麼怕了。”
膽子開了，面對接下來的挑戰就沒那麼緊張害怕。
馮邵揚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
這幾天，他一直看着她從含苞到綻放，愈來愈亮眼的光芒，讓他的眼光無法從她笑靨如花的臉龐移開。
他由衷慶幸她答應了這次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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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發前往賭城拉斯維加斯的清晨。
早上五點就被叫醒，方語馨的意識還在半混沌狀態，吃着佩佩為大家準備的早餐。
“一定要這麼早出發嗎？”張曉薇咕噥問道。
“若是不想被烤成人干，愈早出發愈好。”杜家偉遞給她一杯果汁。
他們是自己開車從洛杉磯前往賭城。現在正值最熱的七月，車子在烈日下跑上一個小時，車子立刻變成活動烤箱。在烤箱裏待上三個小時可不是一個好玩的經驗。
“哥，車子我已經看過，胎壓正常，一切OK。”佩佩走進來為自己倒了杯牛奶，一邊說著。
“佩佩。還要麻煩你早起幫我們做早點，忙東忙西的，真是不好意思。謝謝。”
“有語馨姐姐這句謝謝就夠啦！”佩佩開心地說。“你們玩得開心就好，這樣我去約會才不會有罪惡感嘛。”
“約會？跟那個Alex嗎？”
“哥！人家叫Eric啦，你老是記錯他的名字。”
“我明明記得有個叫做Alex的。”馮邵揚不死心，堅持道。
“厚，受不了！不跟你說了。”佩佩翻了個大白眼。
其他人已經習慣這兩兄妹的鬥嘴，視而不見地將早餐解決。杜家偉他們吃完早餐后便回房拿行李了。
“哎呀！語馨姐姐，放着讓我來就好了——”回頭看見方語馨正在收拾桌上的空杯空盤，佩佩連忙丟下喝了一半的牛奶，衝過去搶下洗到一半的盤子。
“你不是說過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嗎？那我來洗碗有什麼不對呢？”方語馨笑着將佩佩手上的盤子拿回來。“反正手都濕了，就讓我洗完嘍。”
佩佩瞄著方語馨的背影，突然間笑着衝過去摟住馮邵揚的脖子。
“幹嘛？突然發什麼神經？”
“沒什麼，希望你們大家都玩得很愉快！順便恭喜曉薇姐和家偉哥，要幸福唷！”說完就笑着跑開了。
瘋丫頭。馮邵揚無奈地搖搖頭。
在夏天，清晨的洛杉磯是相當舒服的。
空氣中瀰漫著微微的水氣，氣溫不冷不熱，相當宜人。
他們這輛六人座休旅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方語馨開心地東張西望，留意一路風景，張曉薇和杜家偉則是在後座呼呼大睡。
這幾天，都是兩位男士輪流當司機，也真是辛苦他們了。
“拜託。”馮邵揚比了個喝水的動作，方語馨立刻拿起一瓶礦泉水，扭開瓶蓋后遞給馮邵揚。
“謝謝。”
隨著陽光漸猛，眼睛被刺得難受。馮邵揚伸手欲拿掛在遮陽板上的太陽眼鏡，方語馨已經先快一步將它拿下，把鏡架打開后交給馮邵揚。
馮邵揚戴好眼鏡，拉下遮陽板，也順手將方語馨頭上的遮陽板拉下。
愈靠近加州和內華達州邊界，沿途的建築物開始減少，景觀逐漸改變。
當方語馨看見一片金黃色的廣大礫漠時，感動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冷氣太冷嗎？”馮邵揚開心地問。
“不是，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觀，很震撼。”台灣的山水清靈秀氣，和眼前這一片豪邁粗獷完全不同。
“看見這樣的景觀，覺得自己好渺小，然後，就會覺得很多煩惱都變得微不足道。不過大概回到台灣后，又會開始自怨自憐了吧。”她感嘆。
“我從來就不認為你是個會自怨自憐的人，你最大的毛病只有一個：腦筋已經千百轉了，嘴巴卻一個字也不說。”
方語馨笑道：“什麼事情從你嘴裏說出來，好像都變得很容易似的。”望着窗外的沙漠，沉默了一會兒，她說：“謝謝。”
“謝什麼？為什麼謝？”
“不知道，就是想說謝謝。”其實，有很多事情想感謝他。很多很多。
馮邵揚笑着，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中途，他們停下來加油，換家偉開車上路。
“換你們睡一下吧，到了我會叫醒你們的。”
不過方語馨根本睡不着，不停拿着相機沿途拍攝。
“看。”馮邵揚拍拍她，示意她看向前方。
路面熱氣蒸騰，遠遠的，一座城市逐漸浮現。
好像海市蜃樓。
隨著距離漸漸拉近，城市的輪廓愈來愈清晰。
先是整棟金光閃閃的旅館、接着一座童話城堡、紐約的自由女神像……一一映入眼帘。
“Oh！MyGod！”英文不自覺地脫口而出。“逗些全都是賭場嗎？”
“沒錯。”
這哪裏是一座城市！簡直就是一個大型的遊樂場！世界有名的巴黎鐵塔、自由女神像，威尼斯運河……等等的縮小版，全都集中在同一條街上了。每家賭場飯店各有主題，建築壯觀龐大，讓方語馨看得目瞪口呆。
車於下了交流道。
“我們要住的是哪一家？”方語馨興奮地問。
“Paris。前面有巴黎鐵塔的那個。”
天啊！方語馨興奮到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不過，街上的人似乎不多耶。”張曉薇納悶地看着略嫌空曠的街道。
“現在才十點多，很多人都還在睡覺呢，等下午人潮就會蜂擁而出了。”
“這裏是個愈夜愈美麗的城市。”馮邵揚補充道。
“不如我們先把車停好，慢慢逛，然後吃完午餐也差不多可隊Checkin了。”
一路上，方語馨像個鄉巴佬似的，到處東張西望。
賭場裏，耳邊傳來的儘是吃角子老虎機的噹噹聲響，賭客三兩成群，許多從前只能在電影上看到的景象，全活生生在眼前跳躍。
這是個以金錢堆砌出來的夢幻城市啊！
想到好友將要在這裏舉行婚禮，方語馨忍不住興奮起來。
“我們預約的時間是明天下午五點，到時候麻煩你們了。”杜家偉拍拍馮邵揚的肩膀說。
“語馨，明天要美美的喔，因為整個過程將會拍攝下來喔。”曉薇對方語馨眨眼道。
“那幹嘛還帶我來吃這種吃到飽的自助餐啊？吃撐了肚子怎麼上鏡頭？”
杜家偉帶他們到Bellagio吃buffet。兩個女人看見各式各樣的美食環繞四周，驚訝連連，每一道食物都帶給她們滿足的表情。
“哎呀，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張曉薇站起身來。“這裏的布丁蛋糕很好吃喔，要不要我幫你拿一個？”
“我們一起去。”美食當前，吃了再說吧。
杜家偉開朗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來，確定他的聲音不會被兩個女人聽見，他低聲開口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有話就直說吧，兄弟。”
“幹嘛這表情？我又不是在興師問罪。”無奈苦笑。“我只是想提醒你，有正義感是件好事，可是別把正義感錯當愛情了。”
“這兩種東西我可是分得很清楚。”
“問題是我怕她分不清楚啊。你對人家太好，很容易引起誤會的，她還有男朋友，我怕她——”
“我、是、真、的、喜、歡、她。”一字一字，清楚而有力。
杜家偉拿叉子的手停在半空中，驚訝地看着坐在對面的好友。
“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不用了，我沒耳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誰耳背啊？”曉薇捧著一大盤各式甜點走回來。
馮邵揚和杜家偉異口同聲互指對方道：“他。”
這兩個男人搞什麼鬼？說相聲啊？
曉薇視線朝兩人身上轉了轉，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只是笑笑沒搭腔。
“曉薇，下午我想去逛街，買套禮服。”方語馨回到座位時對曉薇這麼說。
“禮服？幹嘛？你也想婚啦？”
“不是啦！是想說……入境隨俗嘛！穿得美美的，坐在賭桌前，就像電影上的一樣。”總覺得，自己似乎哪裏不一樣了。打從踏上這個旅程開始。
說到逛街打扮，曉薇雙眼一亮，樂得說：“那又什麼問題！等等我們好好去逛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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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維加斯不僅是好賭人的天堂，更是血拚購物的樂園。
“呃……不好。”
馮邵揚、方語馨兩人對看一眼，異口同聲說道。
方語馨把手上那件黑色薄紗洋裝放回去，再拿出一件粉紅色亮皮的緊身洋裝。
兩人再度對看、搖頭。洋裝重新歸位。
“到底是誰說要來這一家的啊？”走出貴氣盎然的Versace，馮邵揚問道。
“只是想來看看這麼有名的牌子到底賣些什麼嘛！”她根本就沒打算買，只是想過過乾癮罷了。
他們一開始就故意跟另外一對走散，避免當過熱的燈泡。這樣一來，她也可以好好挑選衣服，不用擔心佔用他們小倆口的甜蜜時間。
此時兩人正在“凱撒宮”裏面的Shoppinmall。
眾多賭場內都附設的shoppingmall，光是一家就足以讓人逛到眼花撩亂、兩腿發軟。
太多選擇也很煩惱啊！這麼多商店，啥時才能挑到她想要的衣服啊？
前面小廣場有個雕刻精美的噴水池。
方語馨想也沒想就走過去找了空位坐下，捶捏雙腿。
“要不要我幫你照一張相？”
“好啊。”她把相機從皮包里拿出來交給他。
馮邵揚走上前。調整焦距，突然有位半禿頭、臉帶微笑的中年外國男子朝他們走過來，對著馮邵揚嘰嘰咕咕講了幾句話。只見馮邵揚笑着搖手，可是那個老外笑着將他推到方語馨身旁。
“他說他要幫我們合照。”馮邵揚說。
“It\'sokay。Goon.”那個老外熱心地抓着相機，要兩人靠近一點，然後按下快門。
“Okey！”那位中年男士笑着將相機還給馮邵揚后，隨即請馮邵揚幫他和老婆拍照。
原來如此啊。
方語馨笑着看那對中年夫妻恩愛的模樣，很羨慕，她也很想要“攜手到白頭”的感情。
突然，她瞄到對面櫥窗內的一件白色小禮服。
“不如去看看吧。”注意到她的眼光，馮邵揚提議道。
店內小姐很和氣地招呼他們，只是一連串的英文讓方語馨有點恐懼。她並非完全聽不懂，可是要她開口回應，舌頭就像打結似的，半天擠不出一個字來。
她跟很多人一樣，國中、高中加大學，學了將近十年的英文，卻只學到了莫名其妙的英文恐懼症。
看了一圈，就是找不到跟櫥窗里同款的洋裝。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只見馮邵揚過去和店員說了幾句話，店員立刻走過去將櫥窗內的洋裝拿下，交給馮邵揚。
“她說這是最後一件了。要不要試試看？小號的，應該合你的size。”
店員又拿了一件洋裝走了過來，不停地對方語馨微笑着，講了幾句話后就轉身離開。
“她說這件應該很適合你，希望你也能試穿看看。”
方語馨點頭，拿着衣服走進試衣間。
“怎麼樣？喜歡嗎？”見她走出來，馮邵揚連忙迎過去間道。
方語馨沉默了一會，突然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說：“你可以在外面等我嗎？”
雖然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但馮邵揚順從她的意思，走出店門。
這幾天，凡是需要開口說英文的場合，全都是他代勞。老外在她耳邊講話，全都有他在旁翻譯。她只開口說過Sorry跟thankyou。
他，不是自己的活動翻譯機。
鼓起勇氣，方語馨走向一旁微笑的店員，開口：“Thisistoobig……”
十幾分鐘后，她如釋重負地走出那家服飾店。
“怎麼樣？”
方語馨抬高手臂，亮出掛在上頭的那袋戰利品。
見她驕傲的笑容，馮邵揚頓時明白了。
他走進隔壁的雪糕店，點了兩客大捲筒雪糕。記得某次閑聊中，她說她喜歡吃草莓口味的。
“給你的獎勵。”
他知道！方語馨感動地看着手上的雪糕，興奮地嚷着：“我剛剛真的好緊張，有些字不會說，乾脆用比的，可是她竟然明白耶！那個店員真的很和善！”
“沒想像中困難吧？”
“嗯。”她大力點頭。“我覺得美國人都很和善呢。”
她回想起這幾天來遇到的老外，比如那個幫他們照相的先生，以及剛剛的店員。
“不是所有的美國人都這樣的。沒有禮貌、甚至有種族歧視的老外還是存在的。每個地方都有好人和壞人，這是一定的。不要只看到好的一面，還是要小心保護自己。”
“嗯。”方語馨用力地點頭。
“好了，別把頭給點掉了。”
他伸手揉着她的頭，兩人開心地笑成一團。
雪糕很甜很好吃哪。